话虽说不去,但文勍还是在封天魈挑衅中带着嘲讽的目光下,心有不甘地出发了。路上走了数日,封天魈虽不热络却依旧照顾文动身体状况,走得不徐不急。眼看过了一月一次的「龙涎香」发作的日子也没见身体有任何异状,文勍不禁越来越纳闷。
眼看天色落黑前方还没有客栈。只好找了个挡风的地方将马拴定,撇头看了看拎着山鸡返回的封天魈。
'喂。'
'叫主人。'
'……。主人大人,你几时喂我吃了龙涎香的解药?'
'吃那个做什么?'封天魈往火中添了枯枝,头也没回的答道。
嘎?文勍突然觉得自己被耍了,'一月前不知哪个小人趁我昏迷对我下了龙涎香。'
'哦?是谁?'封天魈终于回过头来,火光下的俊脸带着莫测的笑,'什么时候?'
'你!就是你!'文勍忍无可忍的跳了起来,'你对我下了龙涎香,迫使我还你救命之恩,使诈要我做你奴仆来换取每月一次的解药!你……'
'停。'剑眉一挑,'我几时说那是龙涎香?做我奴仆是你亲口应允,比武败阵不是吗?'
'不是龙涎香?'文勍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似乎有一群乌鸦笑着飞过,'不可能,那日分明就是龙涎香发作的徵兆。'
'龙涎香需十八味药材,而我恰好不巧地只调配了十七味,初次发作症状与龙涎香无异,但却是一次解毒……'
'……'
'怎么?没中龙涎香你似乎很不开心?'
'给我闭嘴!'
'我可是你的主人呐。'
'去死吧你……喂……你过来做什么?……放我下来……混……'
……
……
声音越来越轻微,被夜风呼啸卷入天际,化成潺潺余音弥散在天际。
天阶夜色凉如水,入秋不过一月有余,晚上却已是这般的凉。文勍卷了毯子靠在男子怀里,望向无垠的天幕,黑的,深不见底。
方才得知被骗虽是气急,现在想来却微微有些开心。耳边低沉平稳的气息,背后暖暖的温度,让他依稀记得多年前那个温柔却终是背弃自己而去的男子……
'在想什么?'
感到搭在腰侧的手臂微微一紧,文勍回过头来。那人已然醒了过来托腮静静的望着自己,如夜空般深邃的眸子,竟是难见的温柔。
'……'
'睡不着么?'见他不回答,封天魈轻轻一笑,将他拉得更近了些,抬手将毯子为他卷好。'
果然只有北方的夜空才有这般的旷达高远。'
一阵秋风卷过,落叶纷飞。
抬手拈起落在文勍发丝上的黄叶,脉络清晰纹理依旧。却是枯树的,没了生的气息。封天魈起身靠在树上将叶片凑到口边……
悠扬中带着古朴的曲调随风扬上天际,有着北国原野的空旷与宁静,优美与苍凉,那种自雄浑中隐约流溢的寂寞,让文勍不知怎的突然有些闷。
寂寞?
文勍心微微一疼,转头望去。第一次,这样认真地打量着坐在身边的男人。深刻俊美的轮廓,张狂的发,冰冷的眼,飞扬的眉,落拓不羁的气息。
这一路上,不知迷倒多少芳心……
不想到路上的事情倒也罢了,突然想起心中骤然无名火起。这个混蛋这辈子也不会知道寂寞两个字怎么写!他居然还傻子般觉得他寂寞,真是患了严重失心疯!
无论客栈酒馆还是集市荒郊,不论大家闺秀抑或小家碧玉,都如同狗见了大便一般,络绎不绝捏腔拿调,一声一个壮士公子,一口一个奴家妾身,能靠就靠,能蹭就蹭,眉眼秋波,电光四射,文勍早肉麻得鸡皮疙瘩满天飞的都是,这人到好,来者不拒老幼通杀,真是见到女人就口水绵延的千古淫虫!
封天魈见他盯着自己一会若有所思,一会义愤填膺的样子,停止吹曲笑道:'突然这么含情脉脉,让我受宠若惊。'
'……@¥#X&……'文勍脑中正骂的上瘾,没想到这个男人居然连自己也不放过,恶心之余一阵晕眩,索性转了脸去不再说话。
'夜深了。'封天魈笑着伸手一把拥住单薄的身子拉入怀中,将外衣摆了上去,'早些歇息吧。'
故人入梦,心口还是那般的涩疼。恍惚间,有温暖宽厚的手划过眼帘,捎去了冰冷的泪痕。柔柔的,好像清冷的秋风扫去树上枯叶的温柔。文勍微微睁开眼,却见身边男子蹙眉带着怒气凝视自己,修长的手轻轻抹过微凉的脸颊,浅笑着开口:
'男子汉大丈夫,怎的和女子一样爱哭。'
'我几时哭了?'
文勍红脸白了他一眼,卷高了毯子将头缩在里面,闷闷地开口:'你不睡觉盯着我做什么?'
收拢了手臂将他环在怀里,邪邪一笑,'你说呢?'
'我怎么知道。'
他也不说话,只是嘿嘿地笑了几声。文勍阂了眼再次沉沉睡去,依稀间后头落下一个轻柔的吻,带着风的寒气……
'以后,你便会明白。'
几天后京城官道边的客栈内,被封天魈随意编排了一个藉口轰出雅间的文勍觉得非常非常不爽。
瞥了一眼对面里殷勤招待的老板娘和那个在别人伺候下喝得怡然自得的封天魈,狠狠地喝下一杯酒,起身一把抓过正在沽酒的掌柜拖到自己桌前。
'客……客官……有,有什么吩咐?'
冷眼瞅了正在发抖的可怜老板,伸手指了指身边长凳,'坐下。'
'小人站着听您吩咐就好了。'
'叫你坐下就坐下!哪来这么多废话!'
声音虽不大,但是从那双漂亮眼睛里发出来的寒光顿时让掌柜的如芒刺在背,忙不迭地坐下来。文勍满意地点点头,探手取过酒盅到了一杯递到老板面前,'喝。'
'小的酒量……'
'怎么,看不起我?'
'不敢不敢。'仰头喝完,倒了酒盅给文勍看后抽身就准备溜走,却不想再次被他揪住镇子拖了回来,'喝了我的酒连谢谢都不说就想溜?!'
掌柜的差点没哭出来,'谢谢客官。'
'不谢不谢,坐!'文勍拍了拍身边的凳子,再次瞥了一眼一脸淫笑的封天魈和快整个人靠在封天魈身上的老板娘,'那是你女儿?'
虽俗气了些,不过在这乡村野外的也算是有些姿色。
'是……是小人的老……老婆。'掌柜的垂低了头。
'老婆!?'啪地拍桌而起,引来不少侧目,掌柜的更是差点没有缩到桌子下去,文勍一脚踩到凳子上将他拖了出来,'我会吃人么,把你吓成那样!'
'没什么没!自家老婆也不好好管教,放在哪里招蜂引蝶,你是不是男人!'
文勍瞪大了眼睛喷着酒气一把把掌柜的揪到面前怒吼,其面目狰狞之程度非笔墨能刻画得出来。
'我……'
'我什么我!'一个大男人,说话就说话哆嗦什么!'
'客……客官你就放过我吧。'可怜的掌柜在身心饱受摧残的情况下扑通一声跪在地下痛哭失声。
眼看这边闹得惊天动地,那边依旧是一派和乐融融,郎情妾意!文勍没由得一阵火气从丹田冲上头,心中憋痛得厉害。懒得深究这种复杂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只是想好好疏解下这种郁闷不爽的心情。突地灵光一闪,漂亮的唇诡异地微微扬起。
封天魈,你这个大胆淫贼,我就让你好好地享受!
'唉!'文勍换了副表情,将掌柜扶到身边坐好,似乎非常了解他般拍了拍他的肩膀,做安抚状,'也真是为难你了,被这么成天的扣着绿帽子,很辛苦吧。'
不说倒好,这么一说,掌柜的更是嚎啕得天昏地暗鬼神动容。
文勍倒了一杯酒递到掌柜面前,同情地开口:'唉,你都不想有抬头的一天嘛?'
'想,天天想。可是那个婆娘太厉害了。我怕……'
'怕你个头。'文勍把头凑到掌柜面前,诡异地笑了一下,'你先Xxxx然后再Xxxx'
'可是,该怎么下手呢。'
'真是朽木,连这都要我教你!'文勍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纸包,塞到掌柜手中一阵耳语。
'不,不好吧。'
'想不想当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想!'
'那不就成了?'
'可,可是……'
'不去?那就带着那绿帽子给大家笑话吧。'文勍伸手欲取过掌柜手中小纸包,却见他飞速收入袖中,壮士断腕般开口:'小的现在就去办。'
文勍满意地点头,笑得如吃了一堆鱼的猫般看着掌柜离开的背影,你不仁我不义,哼,居然嫌我碍事把我轰出雅座,这次就叫你看看本小爷的厉害!
这边心中乐得花枝绽放,却忽略了对门调笑的男子眉眼中一闪而过的了然神情。
想是壶中无酒,老板娘不一会就走出雅间换了新酒回来。文勍瞥了掌柜一眼,见他满脸紧张,心中冷哼道,真是什么样的人就有什么样的命,这等小事就惧怕至此,也怪不得自家老婆红杏出墙!
那边酒刚送到,就听见封天魈的声音懒懒传来,'小白。'
小白?这个混蛋白来白去的喊了一路,小爷没有名字么!心中怒火翻涌,连头都不回的冷哼了一声。
'小,小哥,那位客官在叫您。'想是受到某人眼神驱使,掌柜的极不情愿地走到桌前小声说道。
'他叫我关你屁事!干自己的事情去!'
'是是是是……'忙不迭地应声退到一边,眼下还心虚得不停瞟往封天魈手中的酒壶。
妈的!烂泥糊不上墙!还真有这么窝囊的男人!
'小白!'那边再次传来声音,明显冷了几分。
掀衣站起咚咚咚的几步走到封天魈面前,'有话就说!'
封天魈像是非常开心,伸手指了指身边的位置,'过来坐下。'
文勍明显感到脸部的肌肉在抽动,却还是摆出了奴仆该有的姿态,'有美人在伴,小的就不打扰了。'
话音未落,那边女子已经开口笑道:'奴家在这里伺候就是了。哪有仆人上坐的道理。'
狠狠的瞪了垂首在一旁的掌柜,吓得他又是一个缩头,不明白令天是怎么得罪了这个漂亮的公子,总被他用杀人眼光怒视。
说我是仆人?村姑,不整死你小爷我就不姓文!'是是,这位大娘说的极是,小的就不伺候了。'
大娘?
封天魈浅笑着着著文勍生动明亮的眼睛,眼神微微暗了一下,却瞬间被笑意盖了去,快得让人来不及察觉。真是有趣非常的忘忧!
听到文勍的话,非常明显的,女子的脸色开始变青,青到变成猪肝色,怒不可遏的盯着文勍一派逍遥的表情,只差没有扑上来招呼他两个大嘴巴。掌柜的连忙上前圆场,'这位公子……'
'什么公子!明明就是仆役……'
掌柜看她凤眼一瞪,抖了一下连忙改称呼,'这位小哥……内人多有得罪……'
文勍瞥了那怒发冲冠的女子一眼,转头看着打量自己的封天魈阴阴一笑,这个混蛋,都是你的错,那个丑女人挂面一样挂在你身上,你居然还能笑得这么开心!
伸手取过酒盅走到封天魈面前,有意无意的抬脚在女子脚上一踩,就听她一身尖叫,好像莫大痛苦一般,把文勍吓了一跳!再回过神来那人已经哭得梨花带雨……
干嘛!?文勍睁大了眼睛看着哭得死去活来的女人,虽说我有意给你制造机会,你也不用淋漓尽致地发挥到这种程度吧!
封天魈一语不发地端着杯子喝酒,深邃的眸子则是盯着文勍变幻莫测的表情溢满笑意……
'呃,大娘……'
女人又是一声嚎叫,摸到封天魈身上,哀怨的桃花眼满是水色的盯着不动声色的男人,'封公子,奴家……'
死女人!你的手往哪里放!眼看着老板娘的胳膊缠上封天魈的脖子,文勍没由得又是一阵怒火中烧,但是既然戏已经开场当然要演下去,所以文勍再次敛目垂眉,却还是给站在身边的掌柜一个极为恶毒的眼神,吓得他退了三步站到门外。
'呃,老板娘,方才是我多有冒犯,一杯薄酒略表歉意。'弯腰倒了一杯酒双手恭恭敬敬地举到女子面前。
老板娘显然被他的举动弄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是女子特有的自恋情结再次发作,哼了一声倒也毫不含糊的接过一饮而尽。
看着文勍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封天魈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头。这小子素来睚皆必报,这次怎么会突然吞下这口气变得这般谦逊服顺?莫非……
文勍转头瞥了封天魈一眼,朝窗外望去远处连山群壑薄雾蒙蒙,路上不见人迹正是荒凉得很,'这荒郊野外,死个把人,怕是也不会有人知道吧。'
死人?!掌柜脸色惨白,张大了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文勍眯眼笑了笑,'主人您慢慢用,小人在下我去给您收拾东西,好让您睡得舒舒坦坦地。'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看到封天魈一派悠然的走进客房的时候,正在喝茶吃花生的文勍差点将刚入口的花生喷出来。
'你怎么进来的?!'
封天魈笑得有些诡异,伸手指指脚,'走进来的。'
看他一步步走进,文勍突然觉得有些冷,皮笑肉不笑的看了封天魈没有表情的脸,呐呐开口,'床铺已经收拾好了,我去叫小二准备些热水来。'恋恋不舍的看了铺得舒服至极的床铺一眼,转身就准备往门外溜,却不想被封天魈一把扯住。
'去哪?'
'呃,隔壁,睡觉。顺便叫小二……'
'睡觉?'封天魈瞥了一眼床上厚厚的被褥,'你不是把隔壁所有的被褥都搬来了么?'
'嘎?'
文勍呆了一下,漂亮的脸一下烧得通红,反正也已经被他知道,伸头缩头都是一刀,脖子也就大了起来,'我又不知道你百毒不侵!'如果早知道,他就给隔壁留一套被褥好了。
'故意的?'
'……'
'我对你不够好?要你用上十香软筋散?!'声音陡然冷了下来,好像原野上刮过的风般舒冷刺骨,文勍不知为什么心微微痛了一下。
下巴突然被捏住被迫抬了起来,'说!'
微微抬头,漂亮的眸子对上一双冷漠中带着戾气的眼,看惯了他平素嬉笑不羁的神情,这样的封天魈对文勍来说,实在陌生。
'什么?'
'解释。'
'嘎?'施加在下颚上的劲力又加了几分,文勍疼得差点落下泪来。这个小气的男人,平素被他耍得晕天黑地,却这般容不得别人与他玩笑!心中一脑,脾气不由得倔上几分,狠狠的别过头不再看他,连眼睛也阖上了。
看他如此,封天魈也松了手上劲力,拇指轻轻摩挲着细致皮肤上留下的指痕,'疼不疼?'
'……'文勍瞥了头不理,刚欲甩开他的手却不想被他扣了腰拉近身前,修长的大掌再次抚上温润的容颜,'疼不疼?'
'疼——你这个混蛋!'从下午到刚才所有的不满愤懑突然袭上心头,眼泪竟簌簌落下,'你这个混蛋……'
封天魈眸中划过一丝异样的神情,却又很快不着痕迹的掩去,抬手拭去有些灼人的泪水淡淡开口,'为什么用十香软筋散?'
'……'
'或者说,为什么对我下毒?想杀我?'
'不是!'急急地回答。
'那是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文勍脑中突然一团糟,怎么也理不清,索性闭了口不回答。
封天魈却突然笑了起来,温柔流溢在那双深邃如夜的眸子,'你在嫉妒吧。'
嫉妒?
文勍震了一下,如重锤般的两个字,生生砸在无波的心湖里,荡起骇浪惊涛。
用力脱出他的怀抱,躲闪着那双有些戏谑的黑眸,垂首轻轻开口,'夜深了,我去睡了。'
看他如同逃逸般离开房间,封天魈挑唇一笑,也不挽留,只是吩咐小二将自己房间的被褥拿了还去隔壁的卧房,并嘱咐给他多添个火盆,怕他夜间寒冷。
翻来覆去一夜无眠,直到天色微明才朦朦胧胧睡去。醒来的时候,天色早已大亮,随便梳洗了一下信步下楼,发觉昨日困扰自己一宿的男人已经端坐楼下,侧头望着自己。
'昨夜休息的怎样?'
'还好。'走到他身边坐定,心里依旧杂乱一片,索性不看向他低头轻啜碗内 清粥。
看他脸红得厉害,封天魈探手抚向他的额际,却不想文勍如同被惊扰的小兽一般闪了开去,掠过桌面的手碰翻了清粥,乒啷一声碎了一地。
'呃,我不是……'
'吃饱了就上路。'
封天魈低头看了看碎片,收回手冷冷开口。
'哦。'
文勍自知刚才举动唐突,但也不至让他突然如此冷漠,不由得有些莫名其妙。
可转念一想,自己本来就和他没什么干系,他的事情也懒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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