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荫寂寂,马蹄哒哒地踩在山间的泥土之间,轿辇的木质车轮咯吱咯吱地驶过山间窄路,许是一直行的上坡,牵引轿辇的那匹棕红马,不停地在前方喷着鼻子。
“小主,前方前方似乎无路可走了?”那御马的侍女带着哭腔说道。
轿帘倏然被掀开,一位肌肤如雪、容貌清丽的神族少女,惊慌焦虑地探出头来,“如何会走到这条路上来?”
侍女眼中含泪,小声道:“小主,奴婢也是许久不曾出来,怕是一时慌张择错了路。”
神族少女早已无心责怪,她紧张地向身后张望,目力所及之处,已经能看见几匹飞驰的骏马。
她顿时觉得心跳加速,手脚发麻,“眼下我们也只有分头走了。”
说罢,她提起暗红色石榴仙裙,有些笨拙地下了轿辇。
侍女一脸担心,叮嘱道:“小主您现在是有身子的人,万万要多加小心。”
她压抑了许久的眼泪,终于还是流了下来,歉然道:“今日这一遭怕是要牵连与你了,无论成败与否,姐姐终归是要亏欠你的了。”
侍女心中也是控制不住的难过,强忍泪水道:“小主,奴婢也只能帮您到这里了奴婢驭马车向那边走,您就沿着这密林走,仔细做好标记,莫要迷失在林中。”侍女一般说着,一边将一个小包袱递给了她。
山高林茂,密密匝匝的浓绿映在眼前,这里显然无路可走。
她下意识地护住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齿关一咬,还是硬着头皮躬身钻入了枝桠参差的林海中。
她忧心忡忡地在密林间四处张望、行走,早已顾不得做什么标记,她现在要做的,只是疲于奔命地逃跑。
她的呼吸越发的粗重急促,额前早已密布了汗珠,她尽量深呼吸,控制着自己的双腿不要发抖,皓白短靴快速地在杂草丛生的林间穿行。
自林间传来的杂沓脚步声,亦引起了漫儿的警觉,她身形一闪,刻意将自己隐匿起来。
只见那红裙缓带的神族少女,急匆匆向这边而来,她的腹部高高隆起,俨然是一位身怀六甲的女子。
望见她忧心忡忡的样子,不禁也引起了漫儿的好奇和担心。
她在林间踉跄地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已是挥汗如雨,被汗水打湿的发丝零乱地粘在脸颊上,突然,她顿住脚步,气喘吁吁地捧着隆起的腹部,眼眸中一片泪雾。
耳边喧嚣的水声砸落深潭,一如她现下的心跳,眼前豁然开阔,已是百丈高的飞瀑悬崖。
神族少女眼中泪雾迷离,茫然望向湛蓝天际,倘若自己变成飞鸟该有多好。
也就在这时,杂乱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自密林间缓缓踏蹄而出。
神族少女的脸庞倏然变得苍白,手指紧紧攥住腹部的衣裙,怒瞪着来人。
为首的那位男子率先勒住马缰,他胯下那匹强壮高昂的黑色骏马发出一阵嘶鸣。
那男子一袭华贵墨裳,腰间束着蓝金色腰带,他孤傲淡然地骑在马上,冰冷潋滟的紫眸微眯,目光所过之处,像是用烈火灼烧了一般。
他嗓音异常冰寒,带着怒气问道:“你究竟要带着我的孩子跑到哪里?”
他的面容如同水墨画勾勒一般棱角分明,眼眸好似打磨光滑的紫水晶,深邃而深不见底。
隐藏在林间的漫儿竟看得一阵发呆,甚至忘记了呼吸,这世间竟有如此孤傲冷峻、高贵尊宠之人。
愤怒如同泡沫般在她眼底消失,神族少女有些神思恍惚,心中所有的希冀仿佛一瞬间化为乌有,她喃喃自语道:“你终究不肯放过我。”
望见少女惊惧憔悴的倦容,奥斯心中蓦地一紧,沉声道:“等孩子生下之后,我便给你自由,何必急于一时?”
神族少女紧紧咬住下唇,哀求道:“倘若您答应我的请求,我保证哪里也不去”
他没有耐心地打断她,“你的心意我明白,只是王室的规矩众多,我护不了你周全。”
她冷笑一声,言语里充满了讥讽,“在洛伊莱之境,还有您做不了的事情?”
他紧抿着嘴唇,脸色冰冷的看不出任何表情,“我不想因为你的原因,让他处于危险之中。孩子生下来会有乳娘哺育,无数侍女照顾看护,你尽可以放心。”
她用手抚着高高隆起的腹部,推心置腹地说道:“我们虽然还没有真正见过面但他在我的身体里,早已给了我初为人母的喜悦,每每想到,我幼我幼小孩子就要离开我的怀抱我心中,我心中就有无限的舍不得时间越向后推移,我越是害怕,这预示着,他即将离我而去”
他的目光依旧冷漠,不带任何感情地说道:“安芙朵,我们本来就不是同一世界的人,即使你机关算尽结果亦是一样的,收起你自私的想法。”
她一脸泪痕,忽然歇斯底里地大喊:“我自私吗?作为母亲,不想与孩子分离,就是我的自私吗?”
她目光哀怨地凝在他身上,“无论,无论我曾经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这都与我的孩子无关,我的孩子,他是最无辜的,他不能一出生就离开母亲的怀抱。”她低垂着眉眼,一脸凄楚的悲伤,“我从不敢想象,没有孩子的日子,会如何让我难受”
他的神色一瞬间冷如冰霜,“我无心与你多费唇舌,孩子生下来以后,你仍可以回到仙灵山脉生活。”
泪水漫涌上她的面颊,她大腹便便的身子“噗通”一声跪附在地,“我求求你,不要让我和孩子分开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给不给我名分我都不在乎,我只求你让孩子,让孩子留在我的身边。”
她的哭诉夹杂在喧嚣的瀑布声中,却是掷地有声,“哪怕你要给我的,是莫大的耻辱,如今对于我而言,也早已不算什么,我只要我腹中的孩子,我只要和他永远在一起!”
她入心的话语亦搅乱了漫儿的心,事情的原委其实我并不关心,只是在心底深处,很可怜面前这位母亲。
那男子从马上一跃而下,几步走到她身前,望着她跪附在地,却始终没有出手相扶的意思,“自古哀默大于心死,汝与其哀默,倒不如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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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磅礴溪谷(2)()
她忽然紧抓着小腹间的衣裙,只觉得周身寒意刺骨。这是她曾经爱过的男人吗,为何他的冰冷决绝从未曾改变过?
心痛吗?后悔吗?沮丧吗?这不过都是命中注定,红颜如残花,终会缤纷凋零。
沉默良久,她独自挣扎着起身,一脸泪痕憔悴,仿佛已耗尽了所有的心力。
突兀地,一缕极苦的微笑自她唇边蔓延,满含泪水的眼中尽是晦暗死寂,“倘若事情真的没有回转的余地,那么但愿从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而这个世界上,或许根本没有我们存在的意义。”
她的目光倏然变得绝望而痛苦,匕首的尖刃瞬间滑进颈项的肌肤里,鲜红的血液狰狞如绽放的鲜花,“即使你身边高手如云,也无法阻挡我必死之心。”她近乎疯狂地说着,手中的力道开始渐渐加重。
漫儿的心仿佛剧烈地抽痛了,鼻尖亦是莫名的酸楚。
冰蓝的双眸在下一刻闭合,灵动的手指开始在身前无形地勾画着图案,日光下,她的指端仿佛镀了一层淡淡的蓝色光华。
‘轰隆’一声巨响,在少女的脑海中炸开,奔腾而下的瀑布仿佛倒转而回,带着千钧之势,铺天盖地的向她砸了下来。
她的瞳仁剧烈地收缩了一下,双眸中立时映成了浩瀚的蓝色,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身体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男子一把将突然昏厥的神族少女抱在怀中,微眯着双眸紧张地检查她颈项的伤处。
他身后的一众随从都被眼前匪夷所思的画面惊呆了,刚刚还以死相要挟的小主,下一刻竟离奇昏厥了?这究竟是何等灵异的一幕!
片刻,男子轻叹了口气,“来人,将她颈上的伤口仔细包扎一下,小心扶回轿辇上去。”
听到主人的命令,随从们一个激灵,反应了过来,“是。”
待众人离开,他若有所思地望向林间,对着空气冷冷命令道:“追影,把人从林间请出来。”
一道人影形如鬼魅一般,突兀地出现在漫儿身前,他带着一张狰狞恐怖的夜叉面具,与漫儿近在咫尺相对,着实把漫儿吓了一大跳。
一道掌风划来,漫儿只觉身前一股大力,自己已然从林间踉跄地跌了出来。
漫儿一张小脸因愤怒而涨得通红,全然顾不得形象,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厉声呵问道:“你,你都是以这种方式,来感谢你孩子的救命恩人吗?”
他不禁有些错愕地望向漫儿,眼前的女孩,有着如同星月般璀璨灵动的蓝眸,那淡粉色闪着珠光的嘴唇正一张一合地说着什么,她一脸恼羞成怒的表情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着生动而明媚的光彩,而且,在她身上,竟有种淡淡清新的海风味道。
他微微定了定神,声音冰冷地问道:“是珍莎女王派你来的?”
漫儿秀眉一蹙,“珍莎女王?如此位高权重之人,我哪里能认识?”说罢,她还大大地翻了个白眼。
他冰冷肃然的神色间写满了怀疑,道:“是你救了她么?你是如何做到的?”
漫儿清纯的俏脸上显然多了几分自豪和得意,她眼眸灵动,熠熠如明珠生辉,只是言语中却多了几分讽刺,道:“一个足以抛妻弃子的薄情之人,又如何会在意这般无关紧要的事情?
一道嗲细乖张的声音自面具下传来,如同咬字不清的孩童一般,“神族使者,请考虑好你的措辞,小神无意再对您动手。”
漫儿斜瞥了夜叉面具一眼,面具上两个空洞的眼窝后面,是一双闪着暗茶色睛光的眼瞳。
漫儿忽然想起父王曾经说过的话,“寻常人,出卖他心思的,往往是他的眼神。”
然而,现下出现在漫儿面前的两个男人,一双眼眸晦暗如子夜,一双眼眸清冷孤傲如瀚海,任她如何去揣摩,亦不能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只是,刚刚那个夜叉人说了什么,神族使者?
他们没有认出我人鱼的身份,漫儿这才恍然明白,他们已经将自己想成了神族人。是的,她的蓝眸和她的幻术成了最好的障眼法。
一想到之后的旅途不用担心被洛伊莱人识破自己的身份,这真是太好了。
漫儿极力克制着内心的喜悦,现下她还面临一个问题,那就是尽量澄清自己的身份,莫要做了件好事,却被面前两人枉当坏人给杀了。
漫儿扁了扁嘴,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刚刚我对她施展了一个幻术,她因为惊吓过度而昏厥了。”
华贵男子一双潋滟冰冷的紫眸凝在我身上,薄唇轻抿,我知道他在思量我话中的真假,亦无所谓地凝视回去。
坦诚,是最好的自救法宝。
终于,他将目光移开,微微颔首道:“感谢你的出手相救。”
我无心理会他毫无诚意的道谢,一脸戒备地瞥了眼身后的夜叉面具人。
那高傲冷酷的男子仿佛想到了什么,淡淡比了个退下的手势,夜叉面具人立即会意,足尖轻轻在地面一点,墨袍身影一个腾跃,飞入林间消失不见了。
我举目望向他,疑惑道:“你手下有如此厉害的高手,不用来救你的心上人,反倒用来抓我,是否太过大材小用了?”
他声音冷淡,周身总透着一股冰寒孤傲的味道,“我不信她会死在我面前,我只是想看看她究竟又在耍什么花招。”
我不禁错愕地看向他,很难理解他的思维方式,“当人在歇斯底里的时候,往往都会做出最不明智的决定,你的镇定未免也太过无情了。”我一阵唏嘘。
他眉宇间含着威严与森冷,沉声道:“我只是疑惑,你究竟又充当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我哑然,心中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面前这个男子想象力也太过丰富了吧?竟把我这个不相干的人鱼公主,想象成神族的探子?这是多么八竿子也打不着的两件事!
我讥讽地一笑,斜瞥了他一眼,道:“你确实有丰富的想象力,但是我确实对你没有半分企图,亦没有半分兴趣我出手相救,只是不忍看见母子分别,更不忍看见两个生命的逝去,也算是为天神守护住两个生命,仅此而已!”
我目光清澈湛然,如同一泓清泉凝在他身上,“有时候,人需要静下心来想想,究竟想要什么有些事情,尚未失去,所以体会不到失去的痛苦;有些事情,不是不在乎,而是没有想清楚,究竟在乎的程度有多少?作为一个旁观者,我仍旧能看出你对她的在乎,哪怕只是从未出世孩子的角度考虑,也请你不要让孩子离开他的母亲。”
他仿佛想通了什么,眸光微微一亮,冰冷的神色也缓和了几分。
他将视线重新凝注在漫儿身上,唇角若有似无地牵动了一下,“你究竟是谁?”
漫儿眨着清灵的大眼睛,粲然一笑,“这是你们洛伊莱人一贯的礼节?”
他眉峰一皱,深知自己的唐突,他有些疑惑的望了望头顶云翳间的阳光,为何在她周身,竟会有奇异的光彩?
他高大的阴影忽然遮住了漫儿的头顶,正色问道:“为了表达我的感激,你愿意随我回去,领一份属于你的奖赏么?”
我脸上的笑意微微一抹凝滞,有那么一瞬间,我屏住了自己的呼吸,心跳加速。
我举目望着他如镌刻般俊美的脸,他的眼神如同浩瀚的汪洋,深邃而睿智,淡淡一笑间,竟如晴空万里的斜阳,恍若神人一般
我深深吸了口气,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很多时候,人们施以援手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要奖赏。”
他淡淡一笑,却仿佛是入了心,“你骨子里有一种骄傲。”
漫儿脸上亦扬起一抹明媚的笑容,带着别样的清灵纯净之美,“或许那并不是骄傲,而是傲骨!”
我的视线淡淡向身侧一转,自上而下地望了望高拔落差的瀑布,其上水雾蒸腾飞溅,形成了一片淡金色的迷雾。
瀑布湍急的流势如同千军万马,呼啸间奔腾而下,由于巨大落差而激起的响声,在河谷中不停歇地震荡。
漫儿含着微笑向他摆了摆手,身形倏然一转,急速向着瀑布的方向跑去,然后,就在华贵男子震惊的目光中,轻巧敏捷地从瀑布上一跃而下。
他伫立在高高的山巅上,衣角在风中被吹得咧咧抖动,他逆着灿烂的阳光看向远方,紫眸深邃得一如汪洋大海。
光明猎手忽然出现在他身旁,轻声在他耳畔低语道:“这次不是幻术,她果真跳入瀑布之下。”
他眉宇间含着帝王的威严与森冷,沉声问道:“以你的身法,能做到么?”
夜叉面具人身形一滞,躬身道:“回禀殿下,小神水性尚不能及”
他没有耐性地打断,神色重归冷漠肃然,“退下吧。”
夜叉面具人不置一词,恭敬地退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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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澜山脚下的木屋(1)()
瀑布两旁古树参天,山石嶙峋,藤葛缠绕纠结,一条银色瀑布横贯在高山峭壁之间。
漫儿随瀑布一起,临空垂下,周围尽是潮湿裸露的岩石,隐隐泛着被瀑布冲刷后的光洁,万丈之下的幽绿深潭,竟让人鱼望着,也有了极度的眩晕之感。
只见漫儿倒垂着曼妙的身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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