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西门纳雪的咒语显形地。但是这股灵力很怪异,他会渐渐吸走我的元神。刚刚他昏过去了。我还不觉得什么。现在他似乎快要醒过来了,灵力越来越强,我已经抵挡不住。”如言地声音如微风般滑过,稍不留意便要错过。
我六神无主,对于这种非自然的灵异力量我是一窍不通,根本插不上手。
我踉跄后退,老天何其残忍,才相见便要分离。
我霍然转身,眼中似要喷火般怒瞪着西门纳雪。这一刹那。我有一种掐死他的冲动,要他永远也不能分开我和如言,即便如言只是一个无形的魂魄。我不能再承受一次失去如言的痛。
我地手伸出,却抖得不像话。
“丁丁,别做傻事。那样我会灰飞烟灭地。”如言急叫,微弱的声音竭力要阻止我。
我的双手顿时失去了力气软软垂下。指尖拂过那个神秘的铁盒,一阵难以忍受的刺痛瞬间扎进了我没有防备的心。
“啊!”我痛呼一声,再次从这盒子旁弹开。西门纳雪的东西果然是有毒的,一点也碰不得。
“丁丁,我的身子中涌进了一股新生地力量。”如言诧异地叫起来,声音比之刚刚大了不少,身子也不再像风中秋叶般颤抖。
“真的?”我又惊又喜,瞪着那个神秘的盒子,眼也不眨。如果真的对如言有帮助的话,即使刚刚碰到盒子时那种扎心尖的痛楚也不能使我退缩半步。
鼓足勇气,我深吸口气,闪电般地伸手抓向盒子。十指触到盒子时,尖尖的刺无形地插入指尖在血脉中蛇般蜿蜒而上,背脊上一阵阵发麻。即使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我依然脸色惨白,忍不住就要甩开。要不是想到如言的元神需要我的力量,我也许早就尖叫跳开了。
我咬着唇,低头背对着如言,冷汗自额头一滴滴落下。
“丁丁,松手!”如言焦急地喊,即使我背对着他,他依然能感知到我的不适。
“不要。”我倔强地挺着。
“快松手!”如言的声音已经显得凌厉,飘身来到我面前,伸手徒劳地想要推开我。
“不松。”伸袖一拂满额冷汗,我霍然抬头面对他,“如言,求你别阻止我,让我为你做点什么吧!好不好?”十几年来,我欠他的实在太多太多了……
“丁丁……”如言的身形又饱满起来,他张开双臂,拢住我。一股微凉的气息把我全身笼住,我莫明地觉得暖意融融而生。头微微后仰,就象轻轻靠在他臂上。时空好象流转到了多年前江南我的小屋中。
“丁丁,我要走了,西门纳雪快要醒过来了。”如言仿佛感知到了什么。
我大急,泪珠纷纷坠下。
“这里不是丁家,你要小心珍重!”他忧虑地望住我,乌黑的眼眸中盈满了对我一千个一万个的不放心。
我一字字听得分明,一字字刻入心底。
我努力朝他微笑:“放心吧,能看到你,我的心便不再浮躁,我会步步为营,小心谨慎的。”
“丁丁,我会在你身边的。”如言的身子如风中的薄叶,不由自主地往后飘退。
我急步上前,跟着他的身子往前奔。平常总是嫌大的屋子,此刻却显得那么狭小,眼见着眼前便是无情矗立的墙,如言的身形攸忽不见,怔怔然愣在当地,泪湿衣襟。
“好一对痴男怨女,好一个山盟海誓!”讥诮的声音如冰雪般当头倒下,我仿佛一刹那间坠身冰窖,空气中充满了风雨欲来的气息。
先下手为强
“想不到,似你这般冷心冷肠的女子居然也会痛苦,居然也会流泪?”西门纳雪定定望着我,眸子在夜明珠的璨璨辉芒下光华流转,扑朔迷离,叫人看不透他的真实想法。“果然是鸯不能离了鸳,好一对深情厚谊的比翼鸟。”
即使他语气轻佻,我依然能感受到他掩盖不住的怨毒。他若觉得不舒服我能理解,毕竟没有谁会愿意自己的妻子和别的男人有牵扯。可是怨毒又从何谈起呢?我俩这一桩充满了权谋、利益、甚至鲜血却唯独没有有情的婚姻,即使要恨也应该是我恨而不是他吧?毕竟是他选择了我,而不是我选择了他,不是吗?
如言这一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而唯一掌握着我俩命运的人却原来是深深地怨恨着我的。我心下发凉,嘴里满是涩涩的味道。
无力地闭一闭眼,“说这些你不觉得很无趣吗?”
“这般感人肺腑的人鬼真情,连我都要为之感动,怎么会无趣?”西门纳雪手指轻抚铁盒,目光冰冷得似要在我身上刺出一个洞。
“西门纳雪,你真无耻!”一股冰冷漫过四肢,冻得我连指尖都僵麻。我的语气极其平静,语调淡漠得没有高低起伏。
“无耻?”西门纳雪似是没料到我会这么形容他,怔了怔,轻蔑地冷哼了几下,“什么是真正地无耻。你在丁凌维身上还没学明白?”
“大家庭里的龌龊事我见得多了,但我能容忍他们的龌龊,不等于要容忍你的无耻。”我答得迅速,没有一点犹豫。
这几句我说得云淡风轻,丝毫不见波澜。可是只有我自己知道,无论我把自己包裹得多好,我还是被刺到了,刺到了我心底最最软弱一直无法面对的角落。
一刹那间,我似乎想起了江南,想起了我十几年来的幸福生活。想起了那个一手帮我建立快乐天堂的人。即便只是自欺欺人,可只要梦不醒。我们便都是幸福的、快乐的。我真的不愿意醒啊,不愿意醒啊!
我从不知道。爱地指爪,会伤人那么深。更不知道,我,天不怕地不怕的丁丁小妖,竟然也会被片言只语打倒。
朦胧中。仿佛看到西门纳雪伸出一根手指。沾走了一滴冰凉地水珠。
“原来,你真的会流泪!”耳边传来低语,声音丝滑如缎,如轻风般拂过耳际,直直让人心跳地诱惑。
一股熟悉的沁凉的气息把我包围,我原本有些恍惚的,在这股气息下刹那间清醒了过来。天啊,我怎么可以在敌人面前暴露自己的脆弱?真是不可原谅地错误。
“你真地很擅长在别人的伤口上撒盐。”我遮掩得那么密那么密,从来不敢去碰甚至连想都不敢想的伤口去被他轻轻一句话残忍挑破。到处流出的脓水终于让我意识到,原来我早已千疮百孔,一直是自欺欺人罢了。
他悠然道:“我只是喜欢说实话而已,是你实在太聪明。”
我面上神色淡定,水雾奇异地消失不见,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仿佛我一直是这么冷静地站在他面前。
看也不看他,直接转了话题:“我刚刚看到了如言,你的诺言已经兑现了;而我答应你的事也做完了,你我现在两清了。”
看西门纳雪刚刚做法时的状况,即使对咒术一窍不通的我,也能清楚感受到这次施法会对他的身体有多大地伤害。我绝不信西门纳雪会那般好心,只是为了成全我的心愿便甘愿如此损耗他的精神。
前戏已经开锣,正戏还会远吗?
“两清?哪有这么容易!”他冷笑,眼神深幽,光华流转中望去竟似是浮上了层蓝色,充满了妖魅般的魔力。
“你明知道是条贼船,还要一脚踏上来,后果如何,便该做好准备了。”他慢慢抬起头,朝我微微一笑。“你认为我会这么容易放过你吗?”
“你,你——”我张大了嘴,瞪大了眼,半晌说不出话来。
西门纳雪是从不笑的,从我见到他起,他一直是冷冰冰的,仿佛整个人的肌肉都是冰雪雕成的。可这一笑便如春回大地,百花灿烂,媚意横生,怎一个艳字了得。
难怪!难怪他从不笑,这样的笑容若是放在一个女人身上,实在足以颠倒众生,惊艳人间。只可惜,西门纳雪是个男人,即使我们没有圆房,这一点我也百分之一百的可以确定。
“丁丁,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这个道理不用我教你,你比谁都明白。”西门纳雪收了笑,回复了他正常的冷冰冰的样子,仿佛那一笑也只是我的一个错觉,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是啊,我怎么能不明白。若不是太明白,我怎么会收了张之栋当随侍,会和西门岚谈()()。为了能达到自己的目的,我真的可以不择手段。那多一个西门纳雪又何妨呢?
即使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始作俑,可是只要真有走到结局的那一天,过程中的曲折又算得了什么?我什么都明白,什么都想得透彻。
可是为什么,我的心是那么苍凉;为什么,总有那么一丝不情愿;为什么,嘴里充斥着黄莲般的涩意?
我轻轻吐出一口气:“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西门纳雪轻轻击掌,黑色的丝袖滑落手臂,露出不见天日的苍白。
“你真是天下最最聪明地女子。我果真没有选错你。”
我不为所动,只是冷冷望着他。
“温如言已死,我不是神,不能让他死而复活。可是我答应你,我让你每年的今天都能见他一次。你也清楚我的身体状况,一年一次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我当然清楚,按西门泠的说法,像西门纳雪这种强逆天命留下的孩子如今还能活着都是一个奇迹,更遑谈妄自施咒了。他愿意开出这样的条件,我相信他确实是付出了高昂的代价。
但天下没有打白吃的午餐。为了这一年一次的约会。我势必也要永远和他捆在一起,为他出谋划策,劳心费神,甚至被他当成枪手,替他除去任何对他会有妨碍地人。
“你真是贪心。竟想这样买了我的一辈子。”我笑起来,仿佛遇到了这世界上最不可思议地事。
他重重喘了口气,眉间已现面倦色:“我也一样赔上了我的一辈子。岂不是很公平?”
“你想给我,我便一定要吗?你怎么不想想你地一辈子我要不要?”我大笑。直笑得连腰也直不起来。
他任我笑得天翻地覆也不打断。待笑声渐歇,方自说道:“丁丁,你心里跟明镜似的,你除了答应我没别的路走。”
“哦?”我好整以暇地坐下来,直到此时,我才发现我竟然都不曾坐下来过,双腿都隐隐得酸疼起来,“是吗?”
“你想见温如言!”他很温柔的向我指出,我发誓从没有见到他如此温柔过。
“见又如何。不见又如何?”我下心黯然,相见争如不见。
空气中充满了狡诈的气味。
“只可惜你是丁丁,你太执着,有些事你永远也放不下。”
我不置可否。
“更何况,在堂堂西门世家,你一个没根没基地女子凭什么决断杀伐?”他地语气中充满了诱惑的味道,“你想好好活下去,想爬到众人头顶,就只有站在我的身边。”
我知道西门纳雪是杯剧毒,摸不得碰不得。可是不幸的是,我知道,他说的每一个字都真得不能再真。西门岑对我礼遇优待,只是因为我是西门世家目前最好的选择。一旦与西门纳雪翻脸,我失去了利用价值,那我的处境可想而知。何况我要是真能放下,又怎会千里迢迢赶来这里陪上自己的余生呢。
一切皆是命,万般不由人。我的弱点早就被人家牢牢掌握,我也不过就是意思意思挣扎一下,演演过场而已。这杯毒从一开始我便已经喝下。
我轻轻叹了口气,这一声叹息已经说尽了我要说的话。
“不错,一切皆是天命。你不想来,我又何尝想你来?”西门纳雪竟也叹了口气,“命里注定的,你我是一段孽缘。”
“你想要我做什么?”我只是凝视着他,心里再没了不甘心。
是孽缘便总会有结束的那一天,我有足够的耐心等到一切都结束的时候,哪怕等到白发苍苍。
“好,明人不说暗话。”他伸手用力一拍榻沿,腰上一用力,竟然奇迹般地自己坐了起来,“帮我杀了西门岑!”
他的目光幽幽望向东方,仿佛穿过了广袤的天地,烙在了长风院那道雍容的身影上。
“他可是你的二哥。”虽然一直有这个预感,可当他真地把这个名字吐出来的时候,我依然感到一股寒流从头浸到脚。
为什么每个人都不能好好地活着,非要你杀我,我杀你呢?西门氏一族杀了如言,毁了我一生,我真的想他们死。可竟然连一起长大的兄弟也要互相残杀,西门岑要杀西门觞,西门纳雪要杀西门岑,西门泠呢?他把那么重要的消息透露给我,虽说是为了保护他的同胞兄长西门苍,可又有谁知道他心底是不是也想借我的手杀了西门岑?
这就是所谓的亲人吗?一万次的庆幸,即使我有再多的痛苦,再多的不幸,我依然拥有爱我逾生命的爹娘,有着无法被任何人破坏的亲情。
“他是,他永远是西门家族的最好的二哥。”西门纳雪的声音中隐隐带着风暴的气息,“可他不是我西门纳雪的二哥!你懂吗?”
他直视着我,双眼如寒星微芒,那目中森冷,竟似比冰雪更寒甚。
我懂了。
我撑着桌子慢慢立起身来,淡淡道:“这些都不关我的事,我不想懂也不想管。你的意思我已经很清楚,该怎么做我也很清楚。”
西门纳雪点点头,身子晃了一晃,脸上半丝血色也无,神色倦乏,眸中的神采瞬间淡了下去,竟有些茫茫然的孤寂感:“那就好。”
我上前扶他躺下,为他盖上丝被,回身便要离开。
一切如你所愿,可最终必将如我所愿。
华丽的宫裳忽然被人扯住。
“你很美!”他的语声含混,可离得那么近,我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我按动机关,纱幔纷纷落下,掩住粒粒明珠:“可惜世上像你这么想的人不多。”
他的眼睛在最后一丝光明中发光:“能发现你的美的人都有一双慧眼,能让你倾心对待的温如言更是足慰平生。”
我轻轻挪动脚步,黑暗中右手已经摸到了门。
“我们每个人头上都悬着把利剑。吊着那把剑的绳子很脆弱,稍有个风吹草动也许就会落了下来,会伤了你甚至害了你的命。所以我们都要时时刻刻地提防着这根绳子断裂,要不停地想法加固它。可是丁丁,你真以为你把自己的绳子弄到最粗最壮就安全了吗?你这个傻瓜。别忘了这世上还有很多别的人。他们会嫉妒你、会讨厌你、会恨你,或者什么也不为,只是因为看你不顺眼。他们总会变着法子来弄断你的绳子。”
黑暗中,轻轻传来丝绸般滑腻的声音,仿佛只是无人处的私语。
“真正能保护自己的,就是在别人把你的绳子弄断前先把别人的绳子弄断。”
我头也不回,一脚跨出门。
门在我身后“吱呀”一声阖拢。
今夜无月有风。
张之栋直直挺立在寒风中,面上满是担忧惊惧之色。
他一见我出来,松了一口气:“小姐,发生什么事了?我刚刚听到你大叫,要不是记着您的交待,真想马上冲进去。”
发生了什么?呵,好多好多事啊。千言万语,该让我多何说起呢?
“小姐,别走那么快,天黑,小心路。”身后传来张之栋焦急的呼喊。
我脚步不停,越走越快。有一滴冰凉的水珠滑过身上的貂皮斗篷,消失得无影无踪。
原来,我这一生才刚开始,便已经结束。
就在那个大雨瓢泼、六神无主的夜晚。
原来早在我懂得爱之前,真正值得珍惜的爱便已从我身边溜走了,一直以来,我只是在努力捉住那模糊的影子而已。
长长的裙摆在地上拖曳,扫过飘零的落叶,发出刷刷的声响。
江南,江南,仿佛是我做的一场梦,已经遥远得像是上辈子了。
做媒
自那夜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