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世点头,莞尔,想来也对,其实他原本寻死,没想被人救,如今被救起,既然不是别人的有意,他也不很乐意,就算了,何必假惺惺道谢?小童从舱里出去,沿着楼梯上了穿的二层。
“主人,他醒了。”
“嗯,一会叫他走。”
“是。”
三世听到,一个沉稳的声音,有些好奇究竟说话的是何人,但既然人家无疑罗嗦,他何必强求?三世出了舱,走到船头上,黯然瞧着,不觉一笑,现在这河水已经变回清澈了,可他也该下船了。船头的风吹得他有些寒冷,用手拽拽衣裳,三世高挑纤瘦的身体轮廓就原形毕露了,青绿色的水杉,被风吹得乱飞。三世回头,往向船舱的二层,突然瞅见一个身材健硕,衣着华丽的中年男子也站在外面,不晓得是看风景,还是看他。那男子神型丰美,一脸的严肃,长发也被风吹起了。他留着短须,勾唇一笑,目光又深不可测。三世心中一晒,那男子懒散着声音戏虐问:“你是寻死?还是醉了?”
“有什么关系?”三世淡淡说。
“如果你是寻死,就是在下耽误了你,如果你是醉了,那在下就要劝你。”
三世点点头,他说:“通常喝酒是求醒,不是求醉,如果连这点都搞不清楚,也不配喝酒了。”
“我很清醒,于是求醉,所以我不算在你那‘通常’二字里。
他一笑,微微眯着眼睛,呵呵笑着转身回船舱里去了。
到了堤坝,三世下船,双脚站在岸上看着那大船又飘走了,更加迷茫,脚步有些沉重,要回去吗?可现在看不清楚方向。于是到市集上,买下一匹马。天色渐晚,三世骑着马儿慢慢走,最终还是在霍府门口停下了,做事情要有始有终,三世想着,还是要说一声,想明白了,胸中坦荡荡。抬脚迈入了霍府内,管家急得焦头烂额:“卫爷,老爷快找您急死了。”三世点点头,张嘴却梗住,又咽回去。他倒不着急去见他,回到房间把身上被脏水浸泡过的衣裳丢在地上,打开柜子,拿起自己来霍府时从家里带出的衣裳,雪白的衣服。三世用手摸了摸,好爱惜。用鼻子一闻,淡淡的是家的味道。三世穿起来,用一条红色的缎带系在腰间,又拎起来那件又轻又薄的外罩。瞧着自己,笼在一层云雾中,只是记得,那天出门的时候,下小雨,衣服打湿了,还好有霍冬青的一把伞,但是如今,三世看看外面的天色,只想,今晚千万别下雨。
霍冬青从门口进来,瞧着他换了那件好多年没穿过的衣服,一笑,过去从后面把他的腰抱住,问道:“怎么样?这衣服好多年没穿了,还合身吗?”三世没吭声,冬青抱着他走到镜子前面,用手捋顺了三世的头发,冬青垂头吻上他的脖颈,又抬眼看一眼镜子里的两人,冬青豁然发觉,三世变了,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天真单纯的年少公子,如今的三世,神韵媚然,成熟沧桑。豁然,冬青从心里生出一股怜惜,胸口疼了起来,鼻子发涩。他把鼻子埋在他肩头,深深一闻,说:“三世跟冬青已经快六年了吧?”三世则说:“是呀,没感觉六年就过去了,你才发觉我变了?只是可笑,你却一点没变,还是一样。”他淡淡一笑,唤道:“冬青……”
冬青爱怜得吻着他的耳朵:“怎么?”
“我要走了。”三世淡淡说。
“……”冬青的神色一下沉入谷底:“去哪?!还能去哪?”
三世转过身子,看着他的脸,笑了:“我已经老了,但你还是一样的小,永远也老不起了,我看我们不适合站在一起。”
“胡说,你比我小好多岁。”
三世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心上:“但是这里,这里经历了太多事情,变得很脆弱,不堪一击,所以老了。”
“你在跟我开玩笑?”冬青再一思考,终于明白过来,三世为什么要穿回这件衣服去,突然明白,他这是要走的干干净净。
冬青把他大力搂住,说着:“我想你想得快发疯,一回来你却要离开我,三世,世儿……”他唤着,紧紧桎梏他的身体,头埋入他的胸口,一边吻一边说:“三世,你怎么可以离开我?你是我的命根子,你离开我,也不能活。”
“……”三世深深吸一口气,说:“我已经死过一次了,所以现在活过来,也该走自己的路。”
“死过?!”冬青愕然,抬头望着他,但见他一面的平和,还当他说的是心死,于是忙说:“没有死,怎么会死?冬青对三世一辈子也不变。”
听到这话,三世已经没什么感觉了,聂风扬刚要进来,又把腿收回去,静静看着霍冬青跪在三世脚下苦苦哀求。聂风扬琢磨着事情不对,转身想走,冬青把他叫住:“风扬,风扬,三世要走,你帮我劝他!”聂风扬这才进来,他看到三世一脸平静,已经猜出,这回是真的。于是想了想,却说:“走也好,这样吧,你跟我回家去,我家缺一个煮药的伙计。”
三世燦而一笑,觉得这聂风扬该可爱的时候,还真是可爱。
他拿着扇子,在冬青脑门上敲了敲,蹲下:“冬青,你栓着三世很多年了,别折磨他了,我看着都心疼。”
“风扬?!”冬青真想不明白,怎么聂风扬会这样说,风扬说:“我呢,自由自在,我跟你是因为自己好色,在你这边体会了跟男人欢爱的快活,所以,我也不用伤心呀,难过的,我们相互去去火气,谁也不亏欠谁都。但是三世不一样,他抛弃一切跟着你,你也知道,他心里就只有你,但你这个蠢东西……啊!”他没说完,吞下去,站起来笑呵呵,瞧着三世:“三世,煎药你会不会?不会没关系,可以学嘛,或者你就给我当个帐房也可以呀。
“滚!”冬青对聂风扬吼着。
聂风扬就出去,心中怅然,虽然刚才的话那么说的,但是明白,三世胸中有多痛。
三世捏捏冬青下巴:“现在,连风扬都说我该离开你,如果我还执迷不悟,难不成是我不自爱?”
“……”冬青的眼泪大颗大颗落下来。
三世推开他,朝着门口走着,冬青问:“你离开这里要去什么地方?”
“讨生活罢了,随便哪里有生活,就去哪里。”
冬青胸口如遭雷劈,剧痛,豁然站起来,大步冲过去搂主三世往屋子里拖,他用身子把门推上,三世嚷着:“你干什么?!”
冬青说:“我不许你走,不许,你心里有我,我不能没有你!”冬青嚷着,他把三世大力抱在床上,解下他腰间的绸带,把三世双手捆住。
“冬青,霍爷,我求求你了,你放过我……”三世恳求着,无力的呻吟……
冬青却满眼的欲火,双手用力扯住三世的衣裳,撕扯着,那雪白的衣裳,就一片片被丢在地上,三世垂眸,怎么连最后一点干净的想念,也被冬青毁掉了?冬青把他的裤子扒下来,整个身子压上去,捧着三世的脸:“三世,难道我要你的时候,你不觉得快活吗?我知道,你快活,因为你动情,三世……”
020
三世昂着头,决计不想看他一眼,泪水落在枕边,又温又湿。从三世的喉咙里,发出一阵阵小猫似的呻吟哭泣声,呜咽沿着嗓子向上爬动。霍冬青大力分开他两条修长润白的双腿,垂头含住他曾无数次爱抚得炙热,三世感到,滚烫的泪打在他的小腹上,燃烧的感觉渐渐扩散,伸展成一朵藤花。热点感觉爬上他的腰,他的腿,一直把整个身体都束缚起来,三世用脚去踩冬青的肩膀,努力的踢打着,只希望可以把冬青给赶走,把他踹离自己的身体,但是那双宽厚的手轻而易举把他的腰肢掐住,他扭动两下,就再也动不了,身子被他压在小山下。冬青看着他已经被泪水浸湿得一片模糊的眼睛,垂头吮吸,三世喘着气,恨不得张嘴咬他一口,但是忍住了,强压心里怒火,凄凉说:“就算你强要我,我也要走,既然这样,随便你吧……”
“三世,你别这么狠心。”
“我从来都没对什么人狠心过。”三世淡淡说。
冬青的手指已经摸入他狭窄滚烫的花蕊中,包裹的触觉使他胸口喘息不定,只是三世却侧着头,一动不动,也没什么感觉一般。冬青就用力在其中划动,三世的腰肢微微一隆,呻吟终于从唇片缝隙里挤出来。冬青听到这声音,看着三世玲珑剔透的膧体,何止情欲大动?简直是欲火焚身,他真想一下子就跟他合而为一,在温暖的狭缝里感受那一点点叫人丧魂的惊心动魄。
“三世,三世……”
三世在他身下,头沉入枕头里,有泪的味道,有汗的味道,有男子呼吸出的浓厚味道,还有发丝内淡不可闻到清香。三世觉得自己就是被这一股极其复杂的味道给包裹住,呼吸艰难,但是,每一次呼吸,却又掺乎进这片复杂里,使得味道更加浓重。
“呜……”低不可闻的呜咽,从枕头里发出。
这样,不知道多久,三世看着外面的太阳落下,一片黑暗,冬青就把整个房间燃起红色的蜡烛,然后蜡烛燃烧殆尽,太阳升起,接着,又是一天,又是一天,三天。
从家出来那天,冬青也一连要了他三天。
只不过当时的心境很美,真的相信冬青对自己十年如同一日。
三世觉得,冬青一点离开自己身子的意思都没有。
三世无力,一身斑驳。侧头已经看到手臂上落下的爱痕渐渐发紫,三世无可奈何,终于等到冬青再也没力气了,冬青才把他的一双手臂放下来,手臂几乎不属于自己,手腕上的痕迹更是深紫,手指都疼了,想废掉他不成?三世想,是不是他想废掉他的一双手,然后一辈子依附在他身上,哪里都去不了,过跟女人一样可悲的生活?
差点忘记了自己是男儿,不容易惊醒,怎么能叫他毁掉?
所以,三世一翻身,从床上滚到地上,努力的朝着门外爬去。
赤裸着身体,爬着,也要把那两扇门给打开。
看着他那奋力的样子,冬青真的傻了,一句话也说不出,他静静瞧着三世不顾一切,就像当初三世从家中出来时的不顾一切一模一样。三世从来没有抱怨过,甚至从来不提当初后悔从家里出来,那么现在他不顾一切想离开他,是否走了,也不会觉得后悔。
冬青怕了,如雷贯顶,头次觉得这么怕。
这不是就要失去他,冬青泪水滑落,明明就已经失去了。
所以他深深叹一口气,从柜子里取出一件三世的衣服,走过去把他给包裹起来,握住他抬起去开门的手,他轻轻帮他把门栓拽开来。
“我帮你,我帮你……”
他哽咽着。
三世就不动了,霍冬青跪下,把衣服从里到外帮他穿好,鞋子袜子,小心翼翼帮他套上,掬起那缎子一把青丝如水,却不知道该怎么好,爱不释手,瞧着头发从他手心里落下了,心就一下比一下不舍,疼得难忍。冬青咬咬牙,双手用力把他从地上抱起来,叫他坐在凳子上。
“我帮你。”
冬青拿起梳子,瞧着那梳子只有一半,泪就落下来,摸摸自己腰间的一半,手指都给烫了一下。
冬青帮他打理头发,看着三世淡漠凄凉的神奇,好心疼,难道是自己把他变成这样?三天三夜都暖不热?
冬青蹲下来,握住他的手落下一吻:“你要去什么地方?”
“不知道。”三世摇摇头。
“你还爱我吗?”冬青问。
三世沉默,最终一字一句说:“我还爱你。”
冬青觉得自己的心差点停住跳动,抽搐着疼痛。
“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三世摇摇头。
冬青的嗓子都黏在一起了,把他抱住,“对不起,对不起……”
三世拿起了桌上的梳子,塞进了冬青的手心里:“还……还给你……”
三世出门的时候,脚步有点踉跄,所以他走到慢一些。
抬脚出去,却没有回头看一眼的意思。
冬青站在门缝中间,望着他走。
三世放弃一切,来了,伤痕累累,走了。
冬青脑子都被抽空了。
突然,三世愣住,看到一群衙役从外面冲进来。带头的衙役喊道:“把霍冬青抓起来。”
“是!”
三世瞧着,那群冲过去的衙役,把霍冬青压在地上五花大绑,冬青似乎也没反应过来,双眼直勾勾瞧着三世。
“带走!”
“是!”
三世就看到,穿着里衣,光着双脚的霍冬青,从他的面前被押过去,冬青回头,口中喃喃:“三世……”
“好了,回去跟大人复命!”
“是!”
三世微微张着唇,噗通一下,坐在地上。
021
是聂风扬把三世从地上抽起来,他觉得,三世的身子跟脱掉了骨头一般无力,所以干脆他把他背起来,朝着屋子里走。回到屋子里,三世还是回不过神来,风扬倒了一杯热茶给他握在手里,三世才神情散漫,把那杯热茶放在唇边。风扬说:“你先别慌,冬青是个做生意的买卖人,这种事情,一生中遇到一两回也都是不可避免的,所以他出事情,我们就慢慢打听清楚,你不能慌呀,放心,念在我们昔日情分,我跟你的情分,我也不会不帮忙。”他皱着眉头,也觉得忧心。这时候,小安子从外面冲进来,看着三世,嚷道:“怎么了?卫三世?我听说,老爷被人抓走了?”
三世看到他,眉头紧锁,一句话都不想说,风扬则说:“是呀,老爷吃了官司,被人带走了。”
小安子一脸慌乱,问道:“究竟出了什么事情?老爷怎么会吃官司?”
风扬则冷冷一笑:“老爷是生意人,过的是荣华富贵的生活,自然恨他的人就越多,出点事情有什么大惊小怪的?”风扬冷冷一笑:“我倒是很好奇,你听到老爷出事,会怎么办?”
小安子惨白的一张粉脸,咬着唇,然后一笑:“你们怎么办,我就怎么办,反正别人都认这个家是聂大爷跟卫大爷的,我们都上不了台面说不上话,只好马首是瞻,看着卫爷说话了。”
三世原本想走的,但是现在,他没走,他冬青反而被带走了。三世的心里一下变成无底洞,嗓子里都是凉气,他实在没力气跟小安子多说话。抬头,却看到一个一脸娇羞的小男孩,扶着门站着,也不敢进来。”
三世这才出声,说:“进来。”
那男孩就进来,然后在三世面前跪下。小安子慌忙用手拉扯他起来,骂着:“云儿起来,我们虽然是戏子出身,但不见得比人下贱,云儿起来!”
三世静静看他一眼,心想,原来他叫云儿,四天前来的,至今三世也没机会好好看上他一眼,这一看,才发觉,这个孩子长得很不错,粉嫩的模样,瞧着不过十四五岁年纪,穿着一件浅绿撒花褂子,双眼含泪,看着三世。
“这就是咱们家小十爷吗?”风扬讥讽道,他从来对什么一二三四的不太当成正经话,心想不过是霍冬青信口开河,外人随便乱安的名分罢了。今日说,当然多半带着不屑一顾。
云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小安子扯着嗓子,嚷着:“什么十爷?云儿跟老爷清清白白的,原是有个恶霸要霸占云儿,害的他家破人亡,老爷看不顺眼了,又念在云儿是我的小师弟,才出手相助的,老爷带他回来避难,门口见了你,话都没说,你就走了,回来闹了一场,你完事了老爷却被带走了,怎么问都不问,聂大爷就开始夹枪带棒?看不起我们戏子不成?我们虽然是戏子,却也不是那种脸皮不要任人霸占的。”小安子眼圈一红,说:“我来这里,是因为老爷真心对我,不像别人,玩了,折磨了,还要轻蔑一翻,老爷虽然也玩,但老爷却是个好人!”
三世简直被搅和的心乱如麻,不想听,也不想说,因为根本一个字都说不出。
聂风扬赶着小安子:“不要在这里添堵,回你屋里去吧,别搞得还不清楚怎么回事,就吵着分家一样!”
小安子虽然是戏子,但是还是有些性格的,用袖子擦擦泪水,上前把云儿拉起来,“如果看我们烦,只要一句话,我们立刻走人,绝不在卫爷跟聂爷面前添堵!”
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