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见地上的黑色痕迹,翻转在地上的碗并不是碗,而是砚台。地面上的墨汁渐渐干涸,反射出一层暗绿色的微光。这些不会是雪凝写的吧。
“雪凝,这些都是你写的?”我拿着写满字的宣纸问雪凝。
雪凝双眸如雪,抿嘴颔首,点了点头,“是我写的,写得不够好,我还在努力。”
头脑里紧绷的神经咔擦一声断了,一直以来,雪凝是《宁宫秋》的作者?
“搞什么,你不会告诉我《宁宫秋》是雪凝你写的?我们要寻找‘桃花笑我痴’是雪凝你?”
雪凝的脸一红,看了看聂冰,又看了看我,“对不起,欺骗了你们那么久。之前一直没有灵感,这次独自一人跑出来也是想把《宁宫秋》完结了,所以才重新回到当初写《宁宫秋》的地方。”
聂冰走上前拉着雪凝的手,“不要紧,需要人帮你磨墨吗?如果不介意,我帮你磨墨吧。不管你干什么,我会站在旁边为了打点一切。下雨了我帮你撑伞,写书我帮你磨墨,坐船我帮你杵篙。”
雪凝低下头,不说话,只是轻轻的点头。
我站在旁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感觉自己挺多余的。可惜古代没有电灯,否则我着发电机的电量铁定亮成小太阳。
皆大欢喜,才子佳人终究需要才子佳人来衬托啊。之前发生的一切就当做粉笔字擦掉就好了,可是,真的有那么容易么?阿水那个混蛋还没找到呢。
里面房间里传出一声沉闷的咳嗽声,像是有人捂着嘴咳嗽。我心说混蛋阿水躲在里屋向给我们一个惊吓么?
我顺势就往里屋钻,雪凝先要拦住我说不要,聂冰一把抓住雪凝的双手不让她拦我。雪凝的脸一沉,头发我微微变色。
我冲进里屋,愣在门口。里屋的床上,躺着一位枯瘦如骨的姑娘,捂着嘴不断的咳嗽,满手皱纹斑驳,像是已经很老了,却看着又和年轻。
她的模样,正是我们之前见过的要自杀的月诗姑娘,只不过,已经消瘦得不成人形。
我对雪凝说,“恐怕,她才是写出《宁宫秋》的裴姑娘吧。”
雪凝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呆呆的站在门口,脸上微微变色的头发由变了回来。
第114章:感情这种东西,还是不要轻易触碰的好()
裴姑娘身体不太好,见我们进入房间,身体微微颤抖,像是有些激动。她微微的抬起枯木般的手向我招了招手,示意我过去。
我走过去,她闭着的眼睛睁开,整个眼球竟是一片黑色。我吃惊的后退半步,“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并不是裴姑娘,裴姑娘她其实早已不在人世间。”姑娘缓缓的张开嘴,随后又把嘴闭上,“时间过了太久了,久到我都已经忘了是什么时候写下的《宁宫秋》,八十年前,一百年前。那时候,我还很年轻,还是个俊俏的丫头。”
紧接着,裴姑娘向我们讲起了《宁宫秋》之外,又或者相关的那些事情。最重要的是,创造这本书的人“桃花笑我痴”,她自己的故事。
裴千晨生在富贵人家,是富贵人家的千金大小姐,自小数读诗书,写得一手好词好文章,心气甚高。因不满足科举考试只向男子开放,便女扮男装参加科举考试,从乡试考进了会试。满以为她会考入前几名,谁知只考了个第二名,第一名是一位叫做施云临的男子。
裴姑娘依靠关系拿到了施云临的试卷,自负甚高的她佩服的五体投地。
会试春闱考场上,裴姑娘遇见了乡试第一名施云临,他们竟然巧合住在同一件酒楼的隔壁。
每天,裴姑娘经过施云临的房间,都能看见他伏案读书的模样。偶尔,施云临还会作几首诗,放在案头。
那些放在案头的文章和诗歌,裴姑娘会吩咐她偷偷的进入房间取出来。裴姑娘总是一个人躲在房间里仔仔细细的读,一字一句的揣摩。
施云临是个穷书生,本只是住几天的便离开。为了留下他,裴姑娘替他付了一个月的租金,还让丫鬟交给老板一个小荷包,荷包里放置了一些细软,让老板转交给施云临。
当天晚上,施云临推开裴姑娘的房间门,来到裴姑娘的身边。
月色烛影下,裴姑娘紧张万分,施云临微笑的看着裴姑娘,向她伸出手。
裴姑娘,也向他伸出手。两个身影在烛光里逐渐靠拢,合二为一。
早晨醒来,房间里只有裴姑娘一人。按捺不住内心的情愫,裴姑娘亲自敲开了施云临的门,她想和他对谈,面对面相互倾听对方的声音。
打开门的人却不是施云临,而是一位陌生人。裴姑娘十分诧异,立即向店小二询问施云临的去向。
店小二告诉丫鬟那房间的客官早就退房了,他只留下一封信。
信上是一段话,“春闱抚杨柳,清晨河畔慰衣袖,待得尘马夜归来,鬓镜弄影梳眉眸。春闱结束,金榜题名,桃花林边,再续此缘。”
裴姑娘明白,等到会试结束,他一定要一身绒装再次回到她身边。
裴姑娘心中装了人,便装不了知识。她连会试考场都没进便回到了碧源县,她遵守和施云临的约定在碧源县东边的桃花林等他归来。
她没有等到施云临归来,等来的是施云临娶了皇上御妹优乐公主,当上了驸马爷的消息。
听到这里,我咦了一声。裴姑娘笑了笑,“是不是感觉很熟悉?”
我点点头,“难道裴姑娘写的是自己?《宁宫秋》里的宫霜其实是裴姑娘在内心的映射?”
裴姑娘没有承认,没有否认,“我的眼前,总是有一股画面,一位姑娘赤脚走在毒辣太阳照射的滚烫沙漠里,尽情的让焚烈之火把她燃烧。”
听到消息后,裴姑娘痛哭着上京城去找施云临理论。可是,施云临连面都不愿意见她。尽管生在大户人家,却又有什么资本和王公贵族们斗。
优乐公主下令,裴姑娘被遣送回了原籍。
回到碧源县后,裴姑娘本就有傲气,傲气逐渐变得偏激。在家沉寂了半年,她破罐子破摔走进了碧源县有名的妓院万春闺,博取天下男人为乐。
进入万春闺之前,她发下毒誓,从此以后,不会再让男人负她,因为她要负尽天下男人。
用报复手段折磨自己看似能获得填补空虚的快感,其实毫无作用,实则是对人生的残忍叠加。
在万春闺的这些年,裴姑娘一定过得很不容易吧。
一年后,裴姑娘便被万春闺驱逐了。
她得了一种病,一种只要想到仇恨便会快速衰老的疾病。十八岁妙龄的她看起来如七八十岁,甚至更老。她感觉时光慢慢的离她远去,便拿起曾经参加考试用的丝竹笔,用激愤的心情写下了《宁宫秋》,一直写到她再也写不下去。
故事从来都是没有结局的,只有人生的一段经历。但人生有结局,在时间的长河里,人的一生显得那么渺小不堪。
裴姑娘终于没有敌过时光的摧残,她再也提不起笔,再也写不出《宁宫秋》的第四册。
我无限唏嘘的看着躺在床上的裴姑娘,心中感慨万千。情如魔鬼,它能让所有与它同行的人病入膏肓,如影随形的吞噬着她的人生。
聂冰拿出本子,一笔一划的写下了这句话。
“聂冰,把剑借给我。”我向聂冰伸出手,裴姑娘如此痛苦,眼神像是在向我渴求。
聂冰从腰间抽出软剑,递给我。我接过剑柄,反手扣住了裴姑娘的喉咙。
“故事听起来很令人伤悲,足够煽情。但我不能不告诉你一件事情,下次骗我们的时候,一定要把镜像收紧,这样才不会露出破绽。裴姑娘,不对,装作裴姑娘的混蛋。”
我顺势在她脖子刷的划了一剑,脖子上裂开了口子,鲜血如喷泉喷涌出来。
裴姑娘大叫一声,身体裂开如蛋壳般脱落,露出一节竹筒来,竹筒上有鼻子有眼,满身伤痕,像极了人身上的皱纹。
“聂冰,制造镜像的就是这个妖怪。”我指着竹筒妖怪道,让聂冰看头顶。
聂冰抬头一看,头顶上竟然反射着他的脸。我说我们依旧在镜像里,打破镜像冲出去。
一个身影冲到我们前面,张开手挡住我们的进攻,眼神里流露出善意的同情,是雪凝。
“雪凝,让开,这是妖怪。斩妖除魔这种艰巨的责任就交给我们了。”
雪凝一动不动,“它不是妖怪,它是情根深种的丝竹,是我的朋友。大姐头,你可不可以帮帮他。”
“我们寒冰阁没有帮妖怪的义务,杀了它就是帮助它了。”
雪凝黑色眼睛变色,头发变成紫色,瞳孔泛着紫色的光芒,手拿紫色双刃,变身成了雪焰。
以我三脚猫的功夫,根本就不是雪焰这个暴力女的对手,“等等,雪焰,我们大人间还没谈完事情,请你先回避一下。”
雪焰一拳打过来,我被打出了桃花坞,落入桃花林旁边的湖泊里。
第115章:有太多悲伤的事情融化在了欢乐之中()
把湿哒哒的衣服搭在晾衣杆上,穿着雪凝为我准备好的衣服,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
竹筒悬浮在空中,露出沮丧的神情。你这妖怪悲伤什么,没有被我们杀死应该开心才对,不仅不逃走,还要在我面前做出那种令人厌恶的悲伤表情。是不是欠揍?
我站起身来,竹筒立即挡住它的脸,“打我可以,千万不要打我脸。”
哟呵,你这妖怪还挺臭美的,我一巴掌向它呼了过去,还不快说裴姑娘到底在哪里。你这混蛋妖怪是从哪里跑出来的。
竹筒身上的纹路在身上如蛇般爬行,爬满整个竹筒后便分裂开。
光芒散开的地方,走出一个身材瘦长的男子。我眯了眯眼睛,站起身来,一巴掌把男子打倒在地。变身就变身,一定要弄成这样么?
男子坐起身来,不好意思的向我们鞠了一躬,说他是妖怪,因为妖力逐渐失去,没有最终形态,只能借用记忆里出现的男子的模样幻化成人形。
我定睛一看,他的身体果然是半透明的。记忆里的男人,是施云临?
他点点头。妖怪本名叫做竹官,本是山中的翠竹,吸收了一百年的山间灵气成了精。竹官纠正我是成了灵,我拿着聂冰的软剑指着他信不信把你剁了做成凉席,我说成精就是成精。他吓得不敢再说话。
成了精之后还没化成人形就被伐木人砍了作成了丝竹毛笔,辗转被裴家小姐买到了。因为成精的缘故,丝竹毛笔特别好用,写出的东西也充满灵气,令裴家小姐产生多才多艺的错觉。
什么?裴姑娘写出来的那些东西其实都是竹官这个妖精所为?
是的,当初我也没想到。竹官成了精,能力当然和普通人不一样,一目十行,过目不忘,下笔成章什么的自然不成问题。
在竹官的帮助下,裴姑娘通过了科举考试的乡试,并结实了影响她整个一生的男人。却没想到,施云临和裴姑娘春风一晚之后便抛弃了她。
裴姑娘伤心欲绝,身体状况急转直下,就连腹中的孩儿也没有保住。
“裴姑娘怀了施云临的孩子?”我惊讶的问。
竹官点点头,为了不被家人发现,也部落人口舌,裴姑娘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关了好久好久。
每天,竹官躺在桌面上静静的看着坐在床上呆滞的裴姑娘。
日出到黄昏,日落到天明。
它想变成人的形态安慰她,但灵力有限,被制作成丝竹毛笔之后,根本就没有变成人形的能力。它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她,她却不知道它在看她。
半年后,裴姑娘终于踏入了自暴自弃的深渊。一年后,她患上了仇恨衰老症。被驱赶出来后,裴姑娘来到桃花坞边隐居等死。
竹官开始引导她写《宁宫秋》,把她深埋在内心深处的情绪全都写出来,权当做情绪的宣泄。它不想裴姑娘带着仇恨离开。
《宁宫秋》写了五年,裴姑娘终于坚持不下去了。衰老成满头白发,满脸皱纹的她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
五年里,竹官积蓄灵气,终于在某天夜里化成了人形。它变作的是施云临的模样,走到裴姑娘的床前。
它以为裴姑娘见到他,便不会再衰老,谁知裴姑娘见到它的模样衰老得更加厉害。它万分悲痛,痛苦在身体里生根发芽,长成了参天大树。
裴姑娘弥留之际,只是对竹官说了句话,“没想到,我还能等到你来到我身边。”
裴姑娘终究没有等到施云临的到来,她等到的是每天陪在她身边的竹官。她的喜怒哀乐,竹官都看在心里,它把喜怒哀乐都引导出来,却没有驱赶裴姑娘的仇恨。
其实,裴姑娘哪里是在仇恨,她分明是在等待啊。只有一只等不到要等的人,这才会仇恨。竹官是妖,妖又怎么会明白人的情感呢?
裴姑娘终于离开了。竹官不愿意裴姑娘离开,他背着裴姑娘做了一件事情——移魂。
它把裴姑娘的魂魄牵引出来,不让她去冥界报到,而是使用灵力融进了《宁宫秋》的每一个字里。
这本书是裴姑娘的血泪之作,它要让这本书和裴姑娘一起永生。也要让无数的人看到这本书,为这本书的感情倾倒,如果,施云临能看到这本书,那就再完美不过了。
随后,竹官剥落了自己的身体,把自身的精气之灵注入裴姑娘的躯体里,强行让裴姑娘复生。
它要用裴姑娘的身体活下去。裴姑娘最后的那句话在她耳边回响,它要代替裴姑娘等待,等待施云临的到来。
它手握施云临当初写下的那封信,相信他某一天看到这本书会想起来,有个姑娘在桃花林里傻傻的等着他啊。
就这么等待,等了八十多年,不对,一百多年了吧。竹官说,他也不知道等了多久了。总之,很漫长,却又像是一瞬间。
没想到,近在咫尺的人发生的这些事情,早已经过了这么久了。
“裴姑娘全名叫什么?”我问。
“裴霜,风霜满鬓斑白老的‘霜’。”竹官道,“曾经,她的父母都喊她霜儿。”
我沉默了一阵,“裴姑娘并没有死,她好好的活在这人间呢?只不过,她活着的方式和以前不一样了。”
我拿起桌面的一本书,“她活在《宁宫秋》这本书里面。”
雪凝和聂冰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我们都知道好么,刚才竹官不是说过了,把她的灵魂融入到书里面了,使得这本书有了灵气,所以才那么引人入胜,那么令人手不释卷,传承了一百多年。这不就是裴姑娘活着的证据么?”
我笑了笑,“我说的不是你以为的那种活法。裴姑娘的灵魂注入到这本书之后,融进了字里行间,使得每一个字都充满灵气,让它们活了过来。也就是说,裴姑娘变成了字灵,成为《宁宫秋》这本妖书的灵魂。她已经忘记了前尘的记忆,那些怨念却像是她的影子,继续吞噬她新的人生。因此,宫霜并不是从外面进入《宁宫秋》的人,而是裴姑娘的部分魂魄变成的妖怪,吞噬着每个为这本书倾倒的人的灵魂。”
之前我们见到的那位自杀的姑娘,那个千变万化的男子,其实都是附着了裴姑娘的字灵,它们被宫霜从书里面驱赶了出来,最终灵气消耗殆尽而消失。
我终于明白了,制住宫霜的命脉。
“竹官,你想不想救裴姑娘,让她重生并等到一直等待的施云临?如果想,就帮我们。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