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道:“我没有相熟的小内侍,只怕人选还要麻烦郡主。”
姜宪不屑地别过脸去,道:“随便派个机灵点的人送去就是了——谁还会派自己身边贴身服侍的人去送这些东西,难道就不怕被人看见,事情败露了吗?”
“也是!”李谦笑道,心里却嘀咕着这宫里可真是乱。
姜宪就吩咐李谦买什么样的笔墨纸砚来:“这些都是宫里长用的。若那个方氏是个心细的,就能从这些上面看出端倪来。”
李谦颇为意外。
看嘉南郡主的样子,做什么事都冷冷静静,心不在焉的,没想到她真的做起事来却这样细心周到。
他立刻吩咐下去。
不一会,就有个十五、六岁小厮模样打扮的人低眉顺眼地走了进来。
姜宪看他穿着件鹦鹉绿的潞绸棉袄,中等身材,白白净净的,眉宇间还带着几分文雅之色,猜着这应该是李谦贴身服侍的小厮。
李谦帮她磨了墨。
姜宪写了张条子
李谦看了一眼,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道:“这像皇上的字吗?”
姜宪淡淡地道:“你以为皇上的字应该是怎样的?像帝师熊正佩那样浑厚质朴还是像内阁首辅严年华那样工整有序?他最不喜欢练字了,能写成这样就不错了。”
李谦突然就来了兴趣,兴致勃勃地问她:“那你写得字怎样?”
姜宪八面不动,道:“和这也就差不多!”
把李谦咽得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姜宪把纸条写好了,把笔搁在笔架上的时候才道:“我又不做考状元,我又不用自己记账,写那么好的字干什么?”
那倒是。
天生贵胄出身,她这一辈子也就为今年穿什么款式的新衣裳时发愁了……再就为心上人的那些风流韵事苦恼了……
李谦想着,心里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拿着姜宪写的条子,派人装成内侍的模样往那宅院送信。
姜宪则准备回宫。
李谦惊讶道:“你不是要见一见那个怀了孕的妇人吗?”
姜宪笑道:“我自然要在宫里等了。宫里可是我的地方。还有什么地方比宫里更方便了?”
李谦失笑,道:“是我糊涂了!”
姜宪但笑不语。
李谦叫了香儿服侍姜宪换了衣衫,送她往紫禁宫去。
马车里静悄悄的,外面吆喝声让马车里更显几分静谧。
姜宪低垂着眼睑静默地坐在李谦的对面,背脊笔直的如一棵树,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像停在花间的蝶。
李谦顿时觉得自己好像面对的是一幅水墨画似的。
如果时光能在此时停留该有多好啊!
李谦在心里感叹着,紫禁宫已在望。
姜宪下了马车,犹豫了片刻,低声对李谦道:“李公子,今天的事多谢你了。你们家是不是想回山西?就算是曹太后同意了,皇上不同意,只怕你们家也难以如愿。有时候,这些事还是兵部出面好一些。”说着,她头也不回往神武门去。
嘉南郡主是什么意思?
李谦心中一惊。
从今天姜宪的一举一动可以看出来,她并不是说废话的。
她怎么知道李家想回山西?
这件事在李家也只有两、三个人知道。
如今是曹太后当政,她为什么跟自己说他们李家想回山西还得皇上同意?
兵部和五军都督府从来是不分家的,掌管五军都督府的正是姜宪的伯父镇国公姜镇元,她这么说是让自己多亲近亲近姜镇元吗?
各种猜测纷至沓来,让李谦瞬间脑子里乱乱的,他还想问几句,姜宪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神武门。
李谦没有办法,又怕被熟人看见,快速地跳上了马车,离开了紫禁宫。
被派去郑大人胡同的人已有了回音:“接了条子出门的就是那妇人。她按品大妆,坐着青花呢的轿围,身边跟着一个丫鬟,最多半个时辰就到神武门了。
也就是说,她正是姜宪要找的人。
喜欢姜宪的皇上、莫名怀孕的妇人、捉/奸的郡主、垂帘听政的曹太后、深居内宫的太皇太后、手握重兵的镇国公、陪着母亲去庙里的王瓒、不知所踪的姜律……一个个像走马灯似的在他的脑子里转个不停。
他“哎呀”一声惊呼,猝然坐了起来,急急地吩咐赶车的卫属:“快,快回帽子胡同。”
声音前所未有的焦虑。
卫属愕然,连声应是,扬鞭快马。
李谦面色阴沉如水,一阵阵后怕。
如果今天自己没有凑上去,凭他们楞头青般的到处乱窜,等到地动山摇的时候,只能被碾压成泥!
嘉南郡主……
李谦想到她那如雪般苍白的面庞,黑水银般的眼眸,平静如幽潭的目光,心里就觉得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很不舒服。
她……实际上心很善的。
以她的聪明,不可能看不出自己是有意接近她的。
可就算是这样,她还是送了份大礼给他。
李谦轻轻地抚着衣袖,心情非常的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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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误解()
李谦下马车的时候脸上就没有一点儿笑,这让路上遇到他的仆妇都心一紧,向他行礼的时候比平时多了三分的恭敬。
谢元希就更不用说了,沉着脸跟着李谦进了书房等冰河端了茶点进来,就把服侍的人遣了出去,关了门。
“出了什么事?”他担心地道,“我看你们没有去浣衣局倒去了郑大人同胡,到底出了什么事?”
李谦去见姜宪之前根本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自然要留后手。
谢希元就是他的后手,因而他和姜宪做过什么他很清楚,但说过什么却不知道。
李谦再也笑不出来,和谢希元去书房夹层的秘室,低声道:“若是没有猜错,皇上想秘谋亲政,而且事情有可能就在曹太后生辰前后……”
谢元希吓得脸都白了。
李家刚刚还对曹太后表过忠心。
若是曹太后失势,李家说不定从此再无崛起之日。若是皇上失势……除非曹太后能狠心杀了自己的儿子,再立幼主,不然李家做为曹太后的党羽,总有被清算的一日。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李家的日子都将会非常的不好过,他们这些幕僚也就失去了意义。
他忙道:“是嘉南郡主告诉你的吗?”
李谦半晌没有支应。
脑海里浮现出姜宪安静地坐在那里喝茶的模样。
说不出的孤单寂寥。
让他想起就觉得有些酸楚。
“她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明说?何况这件事还牵扯到镇国公府姜家、亲恩伯侯的王家。”李谦沉沉地道,“但她把可以告诉我的都告诉了我……”他细细地把这段日子发生的事告诉谢元希,“曹太后那边自不用说,内阁几位辅臣,吏部的尚书,大同、宣府、蓟镇的几位总兵,都是她的人,皇上这边看似站着太皇太后和简王,可太皇太后深居内宫,最后也就能在事成之后发个懿旨以示正统。简王是先帝的叔父,管着宗人府,又和文武百官、功勋外戚交好,可他手里没有兵权,就算是想支持皇上,也有心无力。亲恩侯府是外戚,要什么没什么,根本可以忽略不计。
“只有镇国公府,本朝开国,姜家就是六大国公之一,朝中皇权迭更,十大国公之一只余下了三家,另外两家早已落魄,不仅没有出色的子弟,连进五军都督府的的资格都没有,唯有姜家,表面上低调隐忍,骨子却强势桀骜,还有着开国国公的血性和傲骨,手握着重兵,而且在开国以来,一直辗转于各京城畿卫担任要职,不管是西山大营还是五城兵马司甚至是天津的卫所,姜家怎么也能找出几层关系来,是实打实的人家。皇上若想亲政,就只能囚禁曹太后,囚禁曹太后,只要能得到姜家的支持,事情就成功了一大半。
“当然,也不是说本朝除了姜家就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可谁让姜家就在京城,还有个在慈宁宫长大、适婚的郡主呢!
“你说,你若是皇上,会怎么办?”
谢元希喃喃地道:“当然是和嘉南郡主联姻!”
可据他们得到的消息,曹太后根本不愿意皇上大婚,还想让承恩公曹宣把嘉南郡主勾到手。
李谦点了点头,脸色更加难看了,道:“结果嘉南郡主却私底捉皇上的奸。这说明什么?”
“是因为皇上露了马脚吗?”谢希元的面色也不比李谦好,道,“嘉南郡主还没有及笄,她就是再喜欢皇上,没有媒约之言,有些事也只能藏在心里,皇上再风流多情,也与她无关。可她却突然开始管起皇上风流韵事起来,肯定是听说了两家既将联姻的消息,曹太后的心思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之,所以和姜家联姻,是悄悄进行的……那曹太后就必除无疑……最好的时机,就是曹太后做寿,大宴群巨的时候。这么重要的时刻,姜律却不知所踪,王瓒也不在家了……”
谢希元说着,冒出一背的冷汗出来。
他商量李谦:“如果真是曹太后寿宴那天动手,我们怎么办?做生还是做熟?做生,这么短的时间,大人又是蒙了曹太后之恩才有资格进京拜寿的,皇上能相信我们吗?就算皇上相信了我们,事后就不会反目吗?如果做熟,有姜家插手这件事,曹太后处境困难,万一曹太后倒台,我们该怎么办?”他最后问,“嘉南郡主怎么说?”
“是啊!”李谦叹道,“左也难,右也难。还有父亲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么大的事,他未必相信我。可等他查到差不多了,只怕皇上那边早已经动了手。”
涉及到李长青,谢希元就不好说什么。
李谦坐在那里发呆,心里却想着姜宪。
她应该是希望我能站在姜家那边吧?
他开始回忆姜宪说这些话时的神态语气。
然后李谦腾地一声站了起来,激动地道着:“我怎么这么糊涂?以她的性子,肯定是要和皇上闹到底的,但如果姜家已经和皇上坐在了一条船上,她就是怎么闹,也不会这时候发难,但皇上想和姜家联姻,是决不可能了的。曹太后这几年又压得姜家太厉害,姜家此时不发难,想再遇到这样的好机会也不容易了。事情会变成怎样,估计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了。
“投桃报李。
“我愿意帮她,她自有谢礼相送。
“她告诉我这些,并不是想我投靠谁。而是想让我知道,这京城要变天了。她才会第一句就问我‘李家是不是想回山西’,而不是问我李家上京来做什么……她是希望李家能在这纷乱的时候谋划出一条生路来,不要做了曹太后被弃的棋子……”
李谦说着,激动地在屋里来回走动起来,道着:“希元,这件事我们必须得好好商量,李家是生是死,也许就在此一举了。”
谢希元被李谦的结论闹得一愣,迟疑道:“我看郡主的意思,还是希我们站在姜家这一边吧……”
“不,不,不。”李谦摇着头道,“你没有和她接触过,她冷静自持,看事情十分的透彻,一是一,二是二,黑白分明……还有点稚气,像小孩子那样纯粹的稚气,”他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表情也渐渐柔和起来,“你给了我一颗糖,我必定要还你一块酥点,还礼一定要比别人厚道,这样才算是两不相久了……”
谢希元看着李谦从眼底一点点溢出来的笑意,觉得心里有些怪怪的。
那个嘉南郡主可是宫里长大的,怎么可能这么天真?
而李谦又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容易轻信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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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证实()
姜宪回到慈宁宫,未时刚过一刻。
她和李谦一样,脸上一丝笑容也没有。
宫女、内侍看见她远远地贴墙站着,屈膝行礼。
她面无有情走过去,回了东三所。
已得了信的情客怕碰到太皇太后身边服侍的,不敢到大门口去迎,就站在东三所的台阶上翘首以待。
看见姜宪,她带着几个小宫女急急地迎上前去。
姜宪问她:“掌珠回来了没有?”
情客一面给她行礼,一面低声道:“还没有。不过中午的时候孟姑姑过来了,我说你和乡君悄悄跑去乾清宫玩去了,她就吩咐我和柳眉各写了二十页大字,说您和乡君遇到了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就说在屋里写大字。”
姜宪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低声在情客耳边叮嘱了半晌。
情客开始仿佛受了惊吓般目瞪口舌眼神慌张,随后在姜宪低低话语声中渐渐地镇定下来,面色肃然地点头称“是”,让人去请了百结来服侍姜宪更衣,自己带着两个小宫女出了东三所。
姜宪面色微缓,重新梳了头,换了衣裳,又喝了杯热茶,寻思着时间差不多了,这才往东暖阁去。
可她到了东暖阁却不进去,而是绕过东暖阁,直接去了顺贞门附近的钦安殿。
她站在钦安殿旁边的古树后面望着顺贞门。
不一会,方氏带着两个小宫女走了进来。
她穿着件石青色宝瓶葡萄纹夹层刻丝斗篷,琵琶扣从下颌一直扣到了腰下,细细的衣袖,宽宽的裙摆,婀娜多姿的风情扑面而来,哪里像个怀了孕的妇人。
姜宪想起赵翌把赵玺抱给她看的时候,明明已经有三个月了,却像个猫儿似连吸奶的力气都没有,她就在心里冷笑。
方氏为了掩盖她怀孕的事,没有少用心思。
别的她不敢说,方氏怕孩子太大没办法掩饰,至少就不敢多吃。
不然赵玺也不会长得那么瘦小。
她一直以来以为是因为萧容娘个子瘦弱的缘故。
姜宪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方氏渐行渐近。
有小宫女气喘吁吁从她身后追了过来:“嬷嬷,嬷嬷,您慢点走。”
方氏停下脚步。
那小宫女可能没有想到她会突然停下来,一个措手不及就撞到了方氏的怀里。
方氏身后的两个小宫一个去推从方氏身后追上来的小宫女,一个去扶方氏。
尽管这样,那方氏还是被撞了倒仰。
她身上的斗篷朝后垂落,露出雪白膝裤和凸起的腹问。
方氏神色大变,身手矫捷地扶着身边的小宫女就站了起来,大声地喝道:“你是哪个宫里的,怎么这么贸失?难道你们在皇上面前也是这个样子不成?你的教习嬷嬷是谁?我看你要回去重新调教调一番才行!”
她说着,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然后应该是没有感觉到异常,她的表情紧跟着也忪懈了下来。
姜宪不屑撇了撇嘴。
瞧瞧这说话的口气,像宫里的贵人!
难怪前世三年都忍不下去了要来挑衅她。
赵翌看女人的眼睛也不过如此。
不过,她自己好像也好不到哪里去,看男人也没什么眼光。
说起来,他们在这一点上不愧是表兄妹。
情客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连声地道着歉:“对不住,对不住!紫苑不是有意的,实在是走得急冲撞了您,您就大人有大量,饶过她这一次吧!”
方氏认出了情客,笑道:“原来是嘉南郡主身边服侍情客。你和我客气什么?说起来我们皇上和嘉南郡主就像亲兄妹似的,我们这些服侍的也自然要比旁人都亲近些才是。我也知道嘉南郡主是个慈悲人,你们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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