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凤梅·衣食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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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凤梅·衣食父母-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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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得换。

再说小胡子;小胡子现在抖起来了;脏兮兮的样子没变;那神气可大不一样。他自己喝大啤酒;请我们喝乌梅酒;对人豪爽;出手大方。开始我还担心他两袖清风在这行骗,到付款时;他掏出个大钱包;大声说:“连以前的欠账;我一次付清。”两千多先令;分文不少。说着说着他把外套一脱;只见腰上别着一把手枪。原来小胡子有了新差事;他现在是某公司的保卫,能大把挣钞票了。我终于松了一口气;替自己;更替小胡子妈。

近些日子沙滨娜她妈晚上也来店里喝咖啡;她把孩子送到娘家;自己也要清松几天。那天晚上沙滨娜她妈算过账正要走;小胡子进来了。他很神气地对我说:“来杯大啤酒;每人再请一杯乌梅酒。”沙滨娜她妈一听;又坐回来了。我到酒时;给她也到了一杯乌梅酒。她喝了一口酒;对小胡子道了声谢谢。

小胡子糊里糊途多请了一个人,先是一愣,然后就坐在沙滨娜她妈旁边。这以后小胡子不停地喝大啤酒,不停地请沙滨娜她妈喝乌梅酒。两个人越喝越近乎,不知什么时候沙滨娜她妈喝到小胡子腿上去了。后来他俩拥抱着,拖拖拉拉地走出去,看样子是到沙滨娜她妈那里过夜去了。这个沙滨娜她妈做事是欠考虑,象小胡子这样的人也是招惹得起的吗?

第二天晚上小胡子又去沙滨娜她妈那里,果然吃了闭门羹。他先敲门敲窗,后砸门砸窗大吵大叫,把春卷妇人惊动起来。她对小小胡子说,再不走就打电话告警察。小胡子虽然喝得迷迷糊糊,警察这个词的意思还懂,只得扫兴回家。那天晚上沙滨娜她妈又来喝咖啡,刚坐下,小胡子醉熏熏地进来了。他看了一眼沙滨娜她妈,点了个大啤酒坐过去。这次沙滨娜她妈不理他,说话不搭腔,请酒也不喝。小胡子后来发火了,拍桌子骂人。沙滨娜她妈和他对吵。我对沙滨娜她妈说:“小胡子喝醉了,不要和他一般见识,咖啡钱不用付了,回家去吧。”她还真给面子,抬腿就往外走,没想到小胡子也跟出去了。他们俩在外面接着吵,突然“乒”地一声枪响,沙滨娜她妈哭着往家跑,小胡子让自己放的枪声吓傻了,在那里呆呆地站着。早有客人给警察打了电话,不一会警车开来把小胡子带走了。

一个警察进来问我事情的经过,我简单说说,他也没记录。后来他又问我,小胡子以前在这里有否不轨行为。我想这时可不能讲他的坏话,就说:“小胡子在我们这里喝大啤酒,有时给现钱有时欠帐,欠帐一般都能还,如果拖欠时间长,我们就找小胡子妈。”那警察愣愣地看了我一眼,道了声”再见”就走了。

我想小胡子这回可粘包了,很可能要坐几年牢。没想到刚过两天半,我又在店里看到他。他又恢复老样子,喝酒,欠帐。原来枪击事件经沙滨娜她妈证实,放枪者并无伤人意图,他是枪口朝天开的。她说:“这事我也有责任,只要他以后不再干扰我的生活,我不追究。”警察也是多一事并如少一事,第二天小胡子酒一醒,就把他放出来了。只是枪被没收,丢了差事。

傍晚小胡子妈坐在花园里喝酒,她看看青山望望流水,再把自己的脏手在裤子上抹几下,一付很寂寞的样子。她是个寡妇,丈夫很多年前工伤死的。想想她一个人拉扯一群肩挨肩的孩子,真不容易。现在孩子大了没一个争气的。本来靠丈夫的抚恤金她可以生活的不错,为了孩子还得去地里干活。现在小胡子又失业了,真够她愁的,我很同情她。

我坐到她的跟前,没话找话:“你最近很好吗?”

“很好呀。”

“你的儿子们在家都很懂事吗?”

“很懂事,很懂事。”小胡子妈笑了。

“你那小胡子儿……”

“能说我那小胡子儿呀,”就象儿子是重点中学的高才生,就象儿子是大银行经理,小胡子妈脸上露出慈祥欢乐的光彩,“他又听话又孝顺,从来不惹我生气。”我的妈!



 
7;鲍比一家  
总是记不住奥地利人的名字,幸亏鲍比这名不难记,于是就冒昧的称他家里其他成员为,鲍比爸和鲍比妈。鲍比家是那种典型的奥地利家庭。一座半旧的房子座落在离我们店一公里远的小山上,房前是牧场和农田。他们家没有汽车,夫妻俩上街办事都骑自行车。

他们常来店里买香烟,和我很谈得来。谈论的话题大多是关于鲍比的。“你不知鲍比有多坏,他从来不听我的话,整天围着我转来转去,真拿他没有办法。”鲍比妈总是慈爱地抱怨。鲍比爸谈的内容比较具体:“鲍比的头发太长遮住了眼睛,昨天给他戴了付眼镜,长头发也用带子系起来了。”

一个晴朗的下午,留下老扳看店,我带着全班人马到鲍比家去作客。鲍比爸妈邀请我们好多次了:“我们也算是邻居,到我们家喝杯茶吧。”因为人多路又近,我们步行出发。脚下的公路和一条小溪平行,溪水清澈见底,时尔可见几条小鱼在石缝中穿来窜去。路边是开着红,黄,白,兰各种野花的草地,远处的农田和牧场直伸到青山脚下。

沿公路走几百米,有一条上山的小路直通鲍比家,我们刚踏上小路,一条大狗一蹦一跳地跑过来,他全身披着白毛,形状象中国的狮子狗,只是体积要大出几倍。

“不要怕,”鲍比妈站在门前喊,“鲍比从不咬人,他是去欢迎你们的。”请原谅,我没有早一点说明,鲍比是一条狗。

在鲍比的率领下我们一行七人走进房前的小院,那里还住着五只鸡,三只鸭,两只兔。“我们不在时就由鲍比照看它们。”鲍比妈说。他们家的客厅兼厨房,有二十多平方米,九个人和鲍比在里面并不显挤。鲍比爸为我们煮茶。鲍比妈拿来影集给大家看。我注意到茶桌上立着一快刻满字的小木牌,只见上面写着:

家庭规则主妇必知

1,全心全意爱丈夫;

2,如果丈夫吸烟或吃饭看报不唠叨;

3,鼓励丈夫参加体育活动;

4,不因丈夫喝醉酒训斥他;

5,允许丈夫交女朋友;

6,不问丈夫要钱花。

快到上班时间了,我们和热情的主人告别,鲍比一直送我们到马路上。回到店里,大家七嘴八舌向老扳汇报拜访见闻:“他们家照片真多,你别看鲍比爸妈现在这付老样,那张结婚照上,鲍比爸象格理高立派克,鲍比妈就象戴安娜。”“我们只见它们夫妻俩出入,谈论的也总是鲍比,没想到他们还有一儿一女,孙子也有两个了。”……

我笑着对先生说:“我在鲍比家看到一个家庭规则,共六条,很有趣。”

“都写些什么?”我勾起他的兴趣。

“我背给你听好吗?”

“好,好。”他一定很奇怪,太太的记性怎么变好了。

“家庭规则丈夫必知:

1,全心全意爱妻子;

2,如果妻子用电话聊天不抱怨;

3,鼓励妻子参加社交活动;

4,不因妻子买衣服花钱多训斥她;

5,允许妻子交男朋友;

6,不去卡西诺赌钱。”

“真的?”他眼睛瞪得牛眼大。

“真的。”我面不改色心不跳,同去的人都不懂德文,不能揭发我。

“鲍比爸说了,如果我们喜欢,他帮我们也刻一个摆在桌上。”

“不要,不要。”他赶紧表示反对。



 
8;咖喱  
我第一次见到咖喱是在厨房,早晨饭店还没有营业,只见一个大男孩依着厨房的后门站着。洗碗工阿胖把水桶递给他,他接过水桶,转身把水倒到身后的下水道里,一付配和默契的样子。

“他叫咖喱。”阿胖对我说。

“咖喱?”

“真的,他自己说叫咖喱,不是外号。”

“我叫戈力,就住在那里。”他用手指着河对岸的居民区看着我说。

咖喱经常来店里,有时在厨房门外站着,有时到酒巴喝一杯可乐,一来就呆好长时间。有一天晚上已经打烊了,咖喱在餐厅还没走。他帮我把盘子收起来送到厨房,在那里和阿胖一起擦刀叉。晚上吃饭时,阿胖在桌上多放了一付刀叉。我对咖喱说:”你就在这里和我们一起吃吧。”他自己搬了一把椅子坐在桌边。

“你多大了?”。吃饭时我问咖喱。

“十七岁半。”

“读书吗?2”--“不。”

“工作吗?”--“不。”

“那你就整天呆在家里?”“不。”

“什么!?”

“我有时到你们这里,有时去别的地方,不能整天呆在家里。”

第二天中午咖喱又来了,依着厨房的门站着。这个男孩怎么回事?我把他叫到餐厅,倒一杯可乐给他,他用手摸摸自己的空口袋不接杯子。我告诉他这杯是请喝的,他说了声谢谢,把杯子拿过去。

“咖喱,你不读书也不工作,爸爸妈妈不管你吗?”

“爸爸管不到我,妈妈没时间管我。”

“为什么?”

“我爸爸妈妈离婚了,我从小跟妈妈,她又有了三个孩子。”

“咖喱,你已经不小了,不读书的话,自己也可以找个学徒的地方。”咖喱愣愣地看着我,“我的话你懂吗?”我又问。他点了点头。

晚上,咖喱拿来一个大影集给我看。照片上有他和爸爸妈妈,原来他是个混血儿,他爸爸是个埃及人,浓密的黑发大大的眼睛,他母亲可以说是一个金发碧眼的美女。咖喱从母亲那继承的比较多,一看他就是个欧州人,父亲的血统加深了他眼睛和皮肤的颜色,使他看起来十分英俊健康。照片上的男孩约两三岁,一头美丽的发卷,在沙滩上,在船上,在父母的怀抱里笑着。

“还记得小时候的事吗?”我问咖喱,他想了想,迟疑地摇摇头。

“你不记得爸爸了?”

“记得,我十岁时到过埃及,是妈妈把我送上飞机,让我自己去的。”

“后来呢?”

“后来爸爸又把我送上飞机让我自己回来了。爸爸那里又有了三个孩子。”

从此以后咖喱更经常来店里,我在菜园浇水,他帮我把水管接好,高兴时也把水一桶桶提过来。这个咖喱,有时候真象一只小狗一样依恋人。阿月开玩笑地说“姑妈又有个外国干儿子。”咖喱不能总这样混下去,有一天我对他说:“你这样爱在我们店,干脆来作工好了。你总说,妈妈和继父不愿见到你,你可以在这里吃住,我照样付你工资。”我想店里多个工人也好,我也可以清闲一点。咖喱看着我点点头。

到开始作工时,咖喱连两天都没坚持到头。头一天,他在厨房做一会工就出去逛逛。第二天,干了一半跑出去,再没回来,也没和任何人打着乎。过了两天,咖喱又来了,收几个盘子洗几个碗,到饭时坐过来和我们一起吃。这小家伙因为经常在我们这里吃蹭食,已经可以熟练地用筷子了。过一会他自己倒了一杯可乐接着吃喝。

大厨阿强说:“你看,这小子长得都成人样子了,原来是个草包饭桶。”阿月说;“我们家乡有许多二毛子,长得都很漂亮,大多都很笨,等到第三代混血儿才又漂亮又聪明。”阿菊笑着说:“我看你干脆嫁给你姑妈的这个干儿子,将来姑妈就有又聪明又漂亮的小外孙,在这里白吃白喝了。”阿月说:“你看他长得带劲别不好意思说,别担心,这个懒蛋归你了。”两个女孩不停地开玩笑。咖喱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一句也听不懂。大家看他那个愣样一阵哄笑。

吃过晚饭,我对咖喱说:“我考虑在中国饭店做工也不适合你,前几天我和瓦尔特谈过你的事,他说他们公司招收徒工,也需要力工。你愿意去吗?”他看着我点点头。“你要到劳工局登记,劳工局你知道吗?”他点点头。我接着说:“咖喱,以后没人请你,不可以自己坐这吃饭,你懂吗?”他又点点头。

大约一周后,瓦尔特带着咖喱和一个黑人到我们店里来,瓦尔特和他的黑伙伴轻松地坐在那谈天喝酒。咖喱头上粘着土很疲劳的样子。他点了一份快餐,坐在那慢慢吃。万事开头难,咖喱终于走上自食其力的路,我替他高兴。

这以后的一天晚上,咖喱慌慌张张地跑来问我,可不可以在店里的客房住。他坐在我旁边,十分伤心的样子。

“发生什么事了?”我问咖喱。

“我继父不让我在家里住,他用酒瓶打我的头,妈妈在哭。”

两天后咖喱搬到店里的客房,因为是长期住户房租便宜,晚上还常让他和我们一起吃饭。对他来讲可以算是安居乐业了。

咖喱不知从那儿听说我要卖饭店,就问我卖了饭店作什么。我告诉他计划回中国去。他马上说:“你去中国带我一起走,将来我找个中国女孩结婚,就留在那里作中国人。”我说:“你现在好好做工,中国人不喜欢懒汉,等你完全自食其力,我回中国时带着你。”

饭店终于易了新主,离开小镇的头天晚上,吃饭时我让咖喱坐在我旁边。他看着饭碗不动筷也不说话。

“咖喱,我们要离开这里了,你知道吗?”

“知道。”

“我有一个象你一样大的儿子在维也纳,我要去那里和他在一起,你懂吗?”

“我懂。”

我心里酸酸的,不知和他说什么好。就又重复告诉他:“新店主也是中国人,你还可以住在现在这个小房间,和我们在这里一样。”

咖喱慢慢抬起头来,我看见他眼睛里飘着泪花,他对我说:“老板娘,你回中国时要告诉我,千万别忘了带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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