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凤梅·衣食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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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凤梅·衣食父母-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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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怎么是黑的?……这样一个混蛋的世界!”

他不骂他那个混蛋太太而说这个世界浑蛋!“……为了这个家,为了她和孩子,我拼命挣钱,一砖一瓦地盖房子,累得塌了腮……”

我看着老白毛因痛苦而扭曲的脸,心里充满了同情。在奥地利对感情认真的男人真可谓凤翎麟角,老白毛是少数认真的人。命运为什么对好人这么不公平?我也要赌咒这个混蛋的世界。

老白毛有一个多星期没来喝酒,我们都感到奇怪。我想,他可能开长途车出差了。店里的工人说在街上遇到过他,他没有离开小镇。又是一个星期过去了,老白毛匆匆走进饭店,他买了两盒烟,喝了一杯白酒冲就告别了。一边转身一边告诉我们,女朋友家有客人,等拿香烟回去。一个月后,我看到老白毛又是西装革履地走过来,这次他没来我们酒吧,而是进了前面的奥国饭店,在他旁边走着一个身材匀称的中年妇女。

老白毛再没来喝过酒,我们都有点想他。阿菊认为他讨厌“大啤酒”不来店里,阿月认为,街前新开了一家酒水便宜的小酒店,他去了那里了。我想未必,如果酒精对某些人来说,只是解除痛苦的麻醉剂,当他心灵上的创伤已经愈合了,还整天呆在酒吧干什么?

我不再希望老白毛到酒巴来了。
 
5;音乐家  
“谁是音乐家?”我拿着一张标着“音乐家”三个字的欠条问跑堂。

“他昨天站在老老白毛旁边喝酒,还和你搭话来。”阿月回答。和我搭话的客人多了,看不出有谁多几个音乐细胞的样子。

第二天中午,我正在看报,阿月告诉我音乐家进来了。我抬起头来,只见门前站着一个瘦小个子,不长不短的头发稀稀拉拉地耷拉在脑壳四周,两只手臂垂着,长袖筒下露出几个手指头。他站在门口,眼睛在酒巴里先溜了一圈,然后慢慢走向酒台。

“叫他音乐家!?我看叫他娄阿鼠更合适。”我对阿月说。

“老板娘你是有所不知,他那天来时手里拿了一把大吉它,还象模象样地弹了几下。”阿月赶快道明音乐家名字的由来。

从打第一张欠条起,音乐家经常欠账,常常是喝三瓶啤酒,付账时一掏口袋,只够付两个的钱,一个人怎么会混到这粪堆上?音乐家有时中午来,有时晚上来,有时中午晚上都来。他是个新客人,我得搞清他的来历,否则逃账都没处找去。

那天他又来喝酒时我问他:“从不见你开车,家就住这附近吗?”

“不远,”他用手往对面一指,“你看,就在那。”

啊!他会住在那所黄房子里?那房子就座落在饭店对面的山坡上;两层半高,大阳台,前面是一大片草坪;房子宽敞漂亮;是小镇里数一数二的。音乐家拿着大吉它已经走到门口,我才从震惊中清醒过来。

“那么大房子不会你一个人住吧?”我好奇地问。他用手向旁边的小卖店一指说:”你认识的,跟那里的老板娘。”

这又让我大吃一惊。我们村太小,没有超级市场,只有这么个小卖店,村里人临时缺点什么,都去那里买。小卖店不大,可是村里独一无二的,其重要性不亚于劝业场在天津。小买店老板娘瘦瘦高高的,穿个白大挂,麻利地招待客人,脸上从来没有笑模样;店里的工人都叫她严夫人。这么能干的老板娘;竞会是这个猥猥琐琐的小瘪三的女人!我怀疑地接着问:”你住那很久了吗?“他笑着说:”我们从小相爱,是老交情了。”

粒粒黄沙堆成山,滴滴清水汇成河。音乐家的欠账已经超过千元大关。当他又来酒巴喝酒时,我拿着厚厚的一打欠条坐在他旁边。音乐家往我手上溜了一眼,明白了我的的来意。他对我说,他是建筑业工人,可最感兴趣也最善长的是音乐,现在在一个乐队当吉它手。然后掰着指头讲,已经有某家某家请他们去演出,就会拿到大把大把的钞票。音乐家现在还没有还钱的意思,我想想黄房子和严夫人,再看看他的大吉它,收起欠条没再说什么。

过了两天,音乐家主动找我搭话,他说:“老板娘,你们为什么不在店里搞舞会,以前这里的夏日晚会人总是满满的。”我迟疑着没回答。饭店里这阵子生意不好,我也有过搞舞会的想发,后来问到,请乐队动则要一两万先令,还要发广告,花费太大。音乐家好象猜到我的心事,接着说:“你搞晚会请我们乐队演奏,收费绝对低廉,广告也没问题,我们到处演出时做口头宣传,再替你在免费登广告的报纸上发条消息,保证家俞户晓,人人皆知。”他看我没有反对的意思,马上去打了个电话。

不一会,一个西装革履的绅士走进饭店,音乐家介绍说:“他是乐队队长,在队里吹黑管。”西装绅士带我们去看他汽车里装得满满的音响设备。音乐家在旁边拍胸脯:“我们演出多半是贡献,广告全包下了。”这么好的条件,我点头同意。送走了队长回到店里又和音乐家商量一些具体事宜,就拍板定下来了。

店里工人知道要组织午会的消息都很兴奋。我马上写了一张广告贴在店里,逢人就宣传一番。晚会那天,我们老早就把餐厅布置好,抬出为乐队演出做的木平台。全体人员个就个位,老板娘手里拿个足够大的钱包,就等装他个十万八万的。

七点刚过音乐家来了,穿了一身民族服装,虽不显精神也总算一扫昔日的穷酸象。跟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个二十几岁的小青年,他们一人拿吉它,一人拿黑管,忙乎一阵装上音响,就在平台上吹弹起来。那个西装绅士从头到尾没着面,客人也是稀稀拉拉的。我仔细看看来的那些人,除大喇叭招来的,就是在店里见过广告的,其余都是每日必到的老客人。

我拿着个大钱包心里好窝火。坐在旁边的春卷妇人看着台上的音乐家对我说:“他今天真不错。”

“他还不错?!”

“这个音乐家现在没几个人请他,他那三脚猫的水平到也罢了,往往和别人定好去表演,到时候他根本不着面,没事谁愿找倒霉?”

我上了音乐家这种人的当,只能怪自己愚蠢。广告他根本没去做其实不是骗人;因为他说过就忘了;那西装绅士是乐队的头领不假,可他不是这个乐队的。

第二天晚上,音乐家老早就来了。他见到我兴高彩烈地说:“老板娘,昨天舞会不错吧,什么时候再办,我还帮你搞。”我笑着摇摇头,把讲好付乐队的钱和他的欠条都放在桌上。他看看欠账数目把钱还给我,其余的装进口袋。他第一次还了店里的欠账,这也是我组织这次舞会唯一的收益。音乐家坐在酒台的高凳上,一瓶接一瓶地喝啤酒,他又少了一个不愿找倒霉的主顾;自己并不知道。象他这种人我以前也见过,好吃懒做,靠国家高福利政策吃社会保险过日子。我从不和这种人打交道;这次怎么会上当?想来想去和严夫人有点关系。象她这样有身分的劳动妇女;怎么能和这种男人在一起生活?

音乐家喝完第三瓶大啤酒;他看了看表走到电话机旁边;这是他的老习惯;每天晚上他都要一次次地往出打电话;似乎在等什么消息;这是否和严夫人有关?我坐着没动;决定听听他在电话里讲些什么。

音乐家拨通电话后;放底声音;很奇怪;他好象和小孩子讲话:“…妈妈睡了没有?…我现在能回去吗?”放下电话付过款他就离开了饭店。这更勾起我的好奇心;他能不能回去还要请示;而且是问一个孩子!

过两天晚上;他打过电话后,对正和我聊天的直脖老头说:“没办法;今天再到你那里对付一夜吧。”直脖老头瞪了他一眼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好象自言自语地说:“这算怎么回事;借宿吧;也不能总这样。”原来他经常住在直脖老头那里住。

音乐家终于被从黄房子里彻底赶出来了。那一天他很伤心地对我说:“她这着真损那;我再也去不了那里了;他在房子里又收留了另一个男人。”

这还了得!像音乐家这种人和严夫人根本不相配;他的话证明我的判断正确。可突然间同情弱者;爱打不平的性格;使我一下子站到这个一惯讨厌的音乐家一边。结婚了也好;同居也好;这么多年的交情;怎么可以这么做?!

音乐家又坐到直脖老头旁边;肯定去说留宿的事。我对春卷妇人说:“严夫人真不该这么绝情。”“老板娘怎么说这种话?”她奇怪地问我。我讲出自己的道理。春卷妇人笑了:“方园几十里;也就你一个人还相信音乐家的一面之词;其实他在黄房子总共也没住过一个月;多半还是在严夫人睡着后;他让孩子打开门偷偷溜进去的。”

事情原来是这样的;严夫人几个月前离了婚;城市节那天偶然碰见几十年很少见面的音乐家。音乐家主动上前;弹起吉它;唱起了古老的情歌;这勾起她对少女时代一段感情的回忆;寂寞中将音乐家带到家里住了一夜。这对奥国人来说;本是无所谓的事。可是他如同寄生虫找到了新的寄生体;退掉他的小屋;搬到黄房子;从一开始严夫人就没有同意。

又过了一周左右;音乐家对我说:“老板娘;我可否到店里的客房来住?”我说:“你可以来;住进前预交半个月宿费。”和他这种人打交到使人变得精明起来。他说了声“好”;从此失去了踪影。

大约半年后;我和瓦尔特在夜间加油站喝咖啡;又看到音乐家。那时我就要离开小镇;对那里的一草一木;对曾打过交到的客人;突然产生一种留恋的感情。我想去和他打个招乎;刚一转身;只见他象贼一样溜出去;突然想起手里还有他一打欠条。这个音乐家;当初真该叫他娄阿鼠。

 
6;小胡子和小胡子妈  
“老板娘;”我在花园里看星星;跑堂阿月扯着脖子喊;“小胡子欠账不还;还要喝酒。”

“你看他欠多少?”我说。

“总共五百八十二先令。”

“还不到一千先令;给他喝,他不还钱找他妈。”我说。

小胡子有二十五,六岁;他所以有这个小胡子不是为了显帅气;而是因为懒。他的长分头和他的小胡子配套;很少有梳理整齐的时候;浑身上下总是脏乎乎的。

小胡子每周总要来三四次,一来就喝大啤酒,一喝就是三,四杯。他经常欠帐,但过后总能把钱还上,所以他来喝酒,没钱就记账,不受限制。小胡子在店里有了信用,就一次次来喝酒,一次次欠帐。有天结账时;我把他的欠条一打;总共九百多先令;就对阿月说:“小胡子欠账太多;下次不还钱不给他酒喝。”

晚上他来了;跑堂传达了老板娘的指示;小胡子说:“这次付现钱;下次来全还清。”从这以后再也见不到他的踪影。

再说小胡子妈;小胡子妈五十多岁;肥肥胖胖的;总是在下午五点左右来喝一两杯大啤酒。夏天坐在花园里;手上是土;身上是泥;鞋象两只脏猴子。她在一家农场做工;下班回家路过这里。她一坐下就乱叨叨;店里客人都不和她打招呼;春卷妇人说她有点二百五;我看她也象。

开始我并不知道这个二百五娘们是小胡子的妈;有一天我看见四个大小伙子和她一起坐在酒巴;那四个无论长的眉眼;还是脏乎乎的样子;全都大同小异;一看就知是亲兄弟;其中一个是小胡子。他对我说:“她是我们的妈。”在我们饭店,不是母亲节;子女们围着母亲在饭店里喝酒吃饭并不多见。小胡子妈命不错;儿子们都坐在身边。小胡子妈喝完一杯酒;立刻有一个儿子替妈妈要一杯;同时也不忘记各自加一杯。这个儿子说:“妈你喝。”那个儿子说:“妈你喝。”小胡子妈一杯一杯又一杯;总共喝了四大杯。最后儿子们说:“妈你算账。”“多少钱?”小胡子妈高高兴兴拿过账单;付了二十个大啤酒的钱。

小胡子逃账不来;你跑了和尚跑不了妈。小胡子妈五点整来了;我对她说:“你儿子有欠账;请你告诉他来这里还钱。”过了好几天小胡子还不来;我对小胡子妈说:“我手里有你儿子的欠条;上面有他的签字;再不还钱;我打官司告他。”

“多少钱?”小胡子妈忙问。我把欠条拿给她看;他看看小胡子的签字;拿出钱包;一边掏钱一边说:“还不到一千先令;我替他还;你们不要告他。”小胡子妈二百五名不虚传;在奥地利请个律师少说也要几千先令;没有人会为几百先令打官司。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小胡子妈还钱当天晚上;小胡子又来喝酒了。这以后他在我们店里惹了两件事;一件是为中国女人;一件是为奥国女人。

有一天酒台阿珠眼睛哭得红红的;她对我说:“老板娘;你看能不能给我换个工种;我去洗碗;让阿胖出来作酒台?”

“你这是这么了;酒台当的好好的;女孩子去厨房干什么?再说阿胖那样子像酒坛;那能作酒台?”

“我在外面做;我先生没事找事和我吵架。“

事出有因;我把阿珠的丈夫,店里的大厨阿强找来。我说:“你们怎么回事?阿珠酒台当得好好的;再学点德文就能作跑堂;挣钱比你都多;你让她去洗碗;她能学成大厨接替你?”

“她作酒台我不放心;和客人眉来眼去勾勾搭搭的。”

“我和谁勾勾搭搭的了?你胡说八道!”阿珠一听就火了。

“都让我抓到了;还不认账。”

“阿珠一惯正正经经;不许乱说!”我对阿林说。

“她和小胡子在厕所走廊拥抱。”阿强说。

“我从女厕所出来;他从后面一把抱住我;一个酒鬼;你不骂他反来说我。”阿珠哭了。

“怎么那么巧;就让我遇到了?他抱你;你为什么不反抗?”

两口子吵起来了;清官难断家务事;我本不该管;可是这件事关系到店里的人事安排;我得说几句,“阿林;这就是你的不是;阿珠和你这么多年你不信她;再说你看小胡子那模样;就是飞眼也飞不到他身上。”他俩一听;都有点想笑。

晚上;小胡子来了;我把他叫过来。

“小胡子;你昨晚在我们店里干什么来了?”

“我昨晚没欠账;付的是现钱。”

“不是欠账的事;你在厕所走廊干什么了?”

“我没干什么;是别人打了我一拳。”

“为什么打你?”

“不知道。”

“不知道?你还不承认;耍流氓;把我们店里的女工抱在怀里。“

“我喝得迷迷忽忽;从男厕所出来;见到前面有个人;就抱了一下。”

“你不知道那是个女的?”

“不知道;我喝得分不清男女;看不出老少。”

我没喝醉过;不知小胡子说的是真是假;想了想;对他说:“你喝多了男女不分;颜色总能看出来吧;以后记住;黑头发一律不准抱;否则不许欠账喝酒。”小胡子一听问题严重了;马上点点头。

我又把吵架的俩口叫过来说:“我已经考问过小胡子了;他一个酒鬼;喝得雌雄不分;乱抱一气;阿珠是受害者。阿林你要好好安慰你太太;向她赔礼道歉。”处理这种事情必须公平;我又对阿珠说:“你也别总觉得委屈;你想一个男人;冷丁见到那种场面;能不火吗?他这么在意你;说明爱你爱得深。”

我们店还有一个特殊客人;我们都叫她沙滨娜她妈;沙滨娜是个两岁小女孩;沙滨娜她妈差不多每天推着婴儿车到店里来;喝一杯芳达一呆半天;阿月喜欢那孩子;总把店里的棒棒糖三只五只给她吃;都是这样的客人;我非喝西北风不可。

沙滨娜她妈是个二十五,六岁的单身女人;她和春卷妇人住在同一栋楼里;两人经常在一起。有一次沙滨娜她妈和一个小伙子一起到店里来;两人亲亲热热的坐在一块,有说有笑,我替沙滨娜她妈高兴。春卷妇人却说;沙滨娜她妈处事欠考虑;那男孩只有十八岁;过几天还得换。

再说小胡子;小胡子现在抖起来了;脏兮兮的样子没变;那神气可大不一样。他自己喝大啤酒;请我们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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