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自己甩掉的女友脚踏两条船,即使如此,还是喜欢她。倒是从没想过这是什么高尚的感情。然而不管怎么说,那种“爱”的感情确实存在。当听到青木对恋爱的看法时,立原不禁想,这个男人到目前为止都经历过怎样的恋爱呢……也头一次对他本身产生了兴趣。想要和他多说说话。此后,两人交谈的次数也增多了。一直以来男人形只影单的暧昧轮廓,也随着交往的增多而逐渐清晰。当注意到那张看上去冷漠的脸在面对自己时露出的温柔的笑容时,立原确信,这个男人是可以和自己交往一生的朋友。
青木是自己的好友,至少立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当一切都结束之后……辞掉了工作,离开了自己,当听到他和那个怎么看都只是个麻烦的小鬼发展成恋人的关系时,立原相当地震惊。不正常……明显是异常的状况。即便开始顺利,然而异类的东西必定是存在破绽的,在自己看来那根本就是畸形的恋爱。
相亲后早早地就决定结婚。建筑一个幸福的家庭,如果以自己家庭的美满切实地教育青木的话,说不定可以将他从那种异型恋爱中唤醒。即便现在由于热恋而看不清周围,然而一旦冷静下来,一定会恢复正常生活的。为了那个时刻的早点到来,而使自己尽快成家……也忽略了自己可能会因此而产生的不快乐。然而比起这个,更在意的却是青木的事,因为他是自己非常重要的存在。
“你……”
冬峰把双手手指在脸前交叉。
“如果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而且真心地想要理解你的朋友的话,我倒是可以帮助你。”
“帮助……?”
“我很清楚你需要怎么做哦。”
冬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你不能理解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你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恋爱。”
“和女孩子交往的事我还是有的。”
立原忍不住马上反驳过去。
“我不是指数量。而是,是否对某人有深爱的感觉……这是个程度问题。你从没有喜欢一个人甚至到连死都无所谓的程度吧?”
“有的”,正想这么回答时,却在迎上男人视线时止住了。因为感觉这样的谎言可以很轻易地被男人拆穿。
“你从此以后就把我当作恋爱对象,体验一下真正的恋爱吧。这样你就可以理解你朋友的心情了。也一定会改变你的一生的。”
立原“啊?”的一声紧皱住眉头。男人大幅度地挑动了眉,问着“很意外吗?”。
“虽然说是恋爱,也没必要真的喜欢上。只是做做样子而已。应该说‘模拟恋爱’更合适些。”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提议,立原毫无招架的余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地楞在那里。
“你在想‘这样做的话又能怎么样呢’,对吧?但是,这种方法很奏效的。毫无关系的男女一但成了恋人,就会表现出恋爱中应有的样子。好像对方就是自己理所当然的真命天子。无论在什么样的状况下,人都拥有可以适应环境的能力,人类就是这种生物。你也可以试试看。对我做出恋爱中的样子,如果你能从我这里培养出恋爱的感情的话,也一定可以理解你朋友的事情了。”
立原用手抵着额头“哈哈……”地笑了。
“怎么了你?”
明明应该只有自己笑才对,然而冬峰的反笑却令立原迷茫地楞在了当场。一种好像脑子坏掉了一样夸张的笑法。在立原呆然地注视下,男人的笑终于慢慢减弱而逐渐消失。
“啊,对不起。因为是和预想完全不同的反应。觉得有点奇怪……”
男人用手指抹去由于大笑而挤出眼角的眼泪。
“你不想知道吗?你朋友的心情。还是说,你讨厌一旦了解之后,就不得不否定自己一直以来的思考方式了?真是胆小鬼呢。还是说……你担心接受了模拟恋爱后,说不定有一天会真的喜欢上我?因为像我这么完美无缺的男人现在真是越来越少了。”
气势完全被那张洋溢着自信满满的脸所压倒。男人慢慢地走向窗边,回过头。
“你和我交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立原不禁吞了下口水。意识到自己仍在紧握的双手,慌忙地松开了。
“如果你真的认为那个朋友很重要,想要理解他的话,就应该让人看看你的诚意。……而不是只在醉酒后一味地抱怨。”
逆光中,男人好像恶魔一样地奸笑着。立原无法判断那笑容背后所隐藏的暧昧深意。
(四)
车开上首都高速后,雨便开始下了起来。从驾驶席上不断传出“哎,哎”的遗憾的叹气声。阵雨的沉重压抑感,给整个天空都添加了一抹浓重的暗灰色,阴郁的天气正是目前立原心情的真实写照。
在冬峰第无数次的邀约后,两人终于开始了第一次的共同出游。每次被邀请的时候,总是以工作很忙为由拒绝掉。很清楚被男人邀约的原因,那就是——为了了解好友的心情,而接受了冬峰提出的和男人进行“模拟恋爱”的提议。在当时那种气氛的压力下被迫答应下来的立原,为自己居然和男人做了如此荒唐的约定而感到后悔不已。被那接踵而来的歪理攻击着,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的判断能力。如果是和自己抱有好感的同性也就算了,但是居然是和这个打心底里厌恶的男人。即便是伪装的恋爱,也绝对做不到。
想着是不是干脆直截了当地拒绝说“不行”,然而话要出口时却总是犹豫不决。因为面对的是这个说一句必定会三倍返还的言语犀利的男人。感觉自己一旦开口拒绝,一定又会被男人说成“任性”或是“自以为是”,然后将自己的自尊打击得支离破碎。男人不留情面这一点,立原已经深有体会了。无法说出“不行”,却又厌恶和男人交往的结果就变成了只能单方面消极地拒绝一切邀请。开始拒绝的时候,对方什么也没说,以为他大概是对“自己被讨厌了”这个事实多少有了点觉悟,加之自己有工作这个正当的理由,所以每次拒绝之后,男人也没什么怨言地识趣走人。而立原也就好像抓到救命符一样总是以工作为借口。另一方面也期待着冬峰自己能够尽快忘记这个约定,让它从此不了了之。
持续了两周的拒绝。就在今天,立原在工作中被课长野口叫进了办公室。对方缓缓地问道“你最近很忙啊?”,立原心里虽然想“难道你没看见我忙得要死的样子!”但嘴上却还是客气地回答“还好,也没那么忙”。接着,就听到野口课长慢条斯理的声音响起:
“今天你就早点结束工作吧,和冬峰君好好谈一谈。”
“冬峰君和我说了,有话想和立原君谈谈,但是因为你太忙总是拒绝他。看样子是很急的事,所以今天工作结束后你和他联络一下吧,加班的事情交给别人做就好了。”
己经不记得自己和野口课长说了什么后离开了办公室的,所拥有的记忆只是对冬峰卑鄙行径的气愤和厌恶。虽说一直以来自己都是说谎拒绝他的邀约,然而却没想到男人居然会利用上司和自己身份的特殊权利以达到他的目的。烦恼着下班后不得不打电话给男人,然而工作刚刚结束内线便响了起来。
“工作结束了吗?”
对待这种为了掌控他人连课长都不惜利用上的男人,就应该只字不发地不予理会。但最后还是回答说“是啊,结束了”。想着要好好抱怨一顿的立原答应了这次的邀约,坐上了男人的车。然而两人独处的结果却是,立原变成了好像出气桶一样地被不停责怪着。
“我说你啊,真是什么都不做啊。”
男人在电话里发出邀请的时候,还一副谦虚有礼的口吻,然而在车内这无处可逃的狭小空间中,语气则完全不一样了。
“两周前,你和我说了什么?当我提出要进行‘模拟恋爱’时,你可是答应了的。难道那是骗人的?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也很困扰啊。虽然最初也在想,你的拒绝会不会是这场游戏中的一部分,为了让我焦急而有意做出来的,以锻炼我的耐性……其实应该早就发现了,你根本就是不情愿的。”
上来就迎面直击问题核心,看都不看立原一眼的男人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机关枪似的语言攻击。
“我希望你能有点和人相处的最基本礼貌。讨厌就是讨厌,不要就是不要,难道你连这种程度的事都做不来?还是说,你以为别人可以从你暧昧的态度中意识到什么,然后事情就能按照你想的那样往对你来说好的方向发展了?”
正中靶心。毫无反驳的余地。
“你以为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就不会踌躇犹豫?如果工作很忙的话,会不会打扰到你,会不会给你带来困扰,我想的全都是这些。可是你怎么也想象不到吧?即使这样,我还是相信着你所说的‘我很忙’之类的借口,但是能忙到两周内连个见面的机会都没有实在有点奇怪,这才特意去问了二课的课长,当听到他说你昨天就按时回家了的时候,你能体会到我当时的心情吗?即便是游戏,我可是很认真的。”
在这种情况下,应该说“对不起”比较合适吧。然而,即便知道是自己的不对,道歉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立原就这样一直闭口不发,脸面向驾驶席反面的车窗。
“诚意是最重要的。也是与人相处的要素。也许你认为公事和私事完全不同的,但是对我来说,如果连私事都无法表现出诚意的人,那么他在工作上也不可能尽心竭力。即便是故作诚意,早晚也会暴露本性。人类就是这样的生物,表面的佯装迟早会被剥去的。劝你还是注意一点。”
为什么连只是拒绝你的邀请与就要被贬低到这种程度啊!气到想哭的愤怒从心底升腾。然而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因为一旦反驳,不知道多少犀利的言语又会加倍返还回来。立原面对车窗慢慢地开口:
“能不能,请你停车?”
“为什么要停车?是因为听我说教听到耳痛,所以干脆想逃回家了?你的反映还真是小学生水准呢。”
车子打了个右靠指示灯后,在路边停了下来。
“你可以回去。”
立原好像逃跑一样地快速解开安全带。
“明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却一句道歉的话也不说,还真是性质恶劣。你就这样回去,自己一个人好好反省一下吧。我说了那么多,你想起来肯定会生气,然后又要把自己的行为正当化了。不过你肯定会失败的。因为你很清楚自己做了错事,而只剩下一个人的时候,你就无路可逃了。”
手放在门把上。就这样走出去的话,眼前这个讨厌的存在就会消失,然而却没有解决根本问题。如男人所说,后悔仍会继续。而另一方面,自己也清楚地意识到,男人的言语攻击确实有着合理的理由。
“下车吧。”
“……突然想起来还有事,算了。”
“不用说这么显而易见的谎话,直接承认自己后悔了不就好了。”
脸一下通红。紧咬住后齿低下了头。车子缓缓地开动了起来。
“啊,对了。”
“你不把安全带系好吗?”
立原粗暴地插好安全带上的金属扣环,双臂交叉,闭上了眼睛。短暂的沉默后,音乐声从车内的立体音响中流淌出来。一种独特的韵律。也许是爵士?不怎么听音乐的立原也分不清它们的种类。但是一想到这大概是冬峰喜欢的类型,悦耳的声音听起来也觉得刺耳了。
讨厌的男人,刺耳的音乐。真是最糟糕的气氛。立原恶意地用力蹭着脚下的脚垫。一看就知道不是便宜货,所以要努力把它弄脏,只能用这种方法报复刚刚男人给自己带来的屈辱。一边自嘲着如此可悲的自己,一边继续努力地蹭着。
突然听到了一阵电子乐的声音,立原没有确认对方是谁就接起了电话。
“我是青木。”
听到了半年没有联系的好友的声音。青木辞职以后,两人虽然还有联系,然而每次的交谈都会演变成争吵。然而在自己的心中,好友的地位却从来不曾动摇。但是对于一点也听不进劝告的青木,立原是想起来就有气。
“好久没见了,你工作很忙吗?”
从电话里听到好友的声音,就可以想象出对方现在有多紧张。刻意不接的电话,他是否能接受“工作很忙”这个理由呢……无视期已经长到不好辨解的程度。应该也已经感觉到了有什么其他的原因吧,没理由毫无察觉的。现在这种勉强的语调就足够证明了。但是青木和旁边坐着的那个男人不同,他不是那种会责备人的类型。
“啊……还好。”
“立原总是那么努力,所以身体上很让人担心啊。”
很清楚对方对自己的关心,青木就是这样的人。没有刻意修饰的言语却让人感到愉快,心中一片温暖。
“你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啊,对了,我现在在附近的一件建筑公司做会计,也有了名片,下次见面的时候给你一张哦。还有就是,直己已经出院了。”
直己,青木所养育的那个小孩的名字。由于车祸,左耳、左脚及左眼都丧失了功能。听到这个名字,立原的心中就好像有片乌云在扩散……
“春天开始,他又可以回到大学里了。”
为人和善的好友在二十几岁的时候收养了这个叫直己的孩子。明明是和自己毫无关系的小孩,这个温柔的男人却不忍心看这孩子孤苦伶仃。然而在立原看来,从收养他的一开始,好友便陷入了无尽的苦恼之中。立原和那个叫黑田直己的孩子永远合不来。阴沉、难以相处,讨厌这个没有一点孩子气的家伙。然而青木居然拉扯着这样一个孩子长达数年。然而最终却被恩将仇报地强行侵犯了。半年前,当听到直己受伤的消息的时候,当知道他所受的伤严重到无法挽回的时候,立原真是打心底希望“就这么死了算了”。一点都不在意自己居然有如此邪恶的想法。青木是个乐于伸出援手,性情温和的男人。也很清楚,不管直己发生什么事,他都一定会照顾到底。直己就这样不是挺好?但是青木自己又怎么样呢?明明还这么年轻,却要每天埋头于照顾一个和自己毫无关系的残废小孩。尽管青木说他爱那个孩子,然而在立原听来,那只是一句戏言。同性之间能制造出什么吗?完全是在浪费时间而已。青木只是太疲惫了……是在对于无法帮助直己减轻痛苦的自己感到焦急和烦躁。
“说起来,你今天有什么事吗?”
冷淡地丢出一句这样的话。似乎都可以看到电波对面青木尴尬的样子。雨点猛烈地打击着前方的挡风玻璃上。音乐,消失了。
“……也没什么特别的事。”
“那么再见。”
没有等待对方的回应便切断了电源。虽然快速地将手机收进了皮包中,然而却对自己刚刚冷酷到几乎残忍的言语而懊悔不已。青木是个神经细腻的男人。如此冷淡的态度,他肯定会很介意吧。大概不会再打电话过来了。老实说,接到青木的电话令立原非常开心。如果他不把话题扯到直己的话,也许自己会和他像以前那样交谈吧。想要见他,见这个被自己冷漠地挂断电话的男人。想和他一起去哪里喝上一杯……
“还真是冷漠的电话呢。是谁打来的?”
立原沉进座位里。
“和你无关。”
话出口的数秒后,一个紧急刹车令立原惯性地向前摔去。还好因为有安全带,头部并没有撞到前面的车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