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共同的探讨一个个题目的解法。可还是有什麽改变了,至少在赵衡身上,原来的那种充盈著的活力似乎消失不见了。他更加的认真刻苦,成绩越来越出色,越来越得到老师和同学们的欢迎,可张小舒却一天比一天担心,他总是觉得已经快要记不起赵衡开心笑著的样子了。曲航间或的会给赵衡和张小舒打电话,可彼此之间的话题少得可怜,总是没说上几句就陷入沈默。即使这样,张小舒也能感觉得到,赵衡在接到那种近乎乏味的电话,第二天里所表现出的些许不同,在他的眼睛里会零星的闪过些得意,甚至闪过些幸福。
张小舒独自坐在教学楼的天台上,这是他升入初中以来第一次午休时间没有和赵衡在一起。他靠在墙壁上,三月里的风已有些和煦的味道了,静静的闭上眼睛,想著开学来的一幕幕,怎样的逼迫自己去做那一道道根本就讨厌的函数题,只为了看到他欣赏的目光;怎样的强忍著扭伤的脚踝接下一个又一个的球,只为了看看到他尽兴的笑容。还有每一天特别准备的便当,每一天精心摆出的笑容,可这一切竟然都比不上曲航的一个电话,一个那样无趣的电话。想到这里,张小舒突然惊恐的睁大了眼睛,自己到底是怎麽了?为什麽会有这样的想法?事情不该是这样,他不该有这样的情绪,航航和衡衡一样是他最好的朋友,他们两个要好,自己不是该开心的吗?张小舒苦闷将头埋在膝盖里,有些不知所措。
‘张小舒,你没事吧?’又冷又关切,这样奇怪组合的声线,除了那个学长决不会有第二个人,张小舒苦笑著抬起头,‘没事,就是有点困,想睡一下。’
‘要睡去办公室。’孙海涛双手插在裤袋里,站在张小舒面前俯视著他。
张小舒眯著眼睛笑了一下,‘学长,我是不是个坏人?’看著孙海涛的嘴角好像抽动了一下,张小舒拉了下他的袖子,示意他坐在自己身边,‘学长一直都在帮我,借给我办公室,帮我整理笔记,雨天里留伞在桌上,天气转凉就在椅子上搭件外套,那次下雪,还把车子都借给我和赵衡。可我,却始终不理不睬,其实是比那更糟糕,’张小舒低头嘲弄的笑了一下,‘我是接受所有的帮忙,可躲著帮忙的人。我,一定是个坏人。’
孙海涛看著张小舒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微微的抖动,嫩红的嘴唇轻轻的抿著,像是在刻意的隐藏著情绪,‘你到底想说什麽?’孙海涛深吸了口气,‘要是为了我的事,大可不必,要我说,我们两个做得都差不多。要是为了赵衡,我除了能当个听众,别的帮不了你,也不想帮你。这是唯一一件我不想帮你的事。’站起身,眼睛望向远处的天空,‘可我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坏人。你呢?也有唯一一件不想帮他做的事吗?’
赵衡的那种近乎自虐的努力得到了回报,他在六月里的竞赛中,成绩在整个C市排名第四,作为一名初一的学生,赵衡也算是改写了一项纪录。他变得更加的繁忙起来,不仅要继续上学校的晚课,还有区里,市里的集训。到了暑假,他还要参加省里的封闭式特训,以期在下学期开始的全国数学竞赛中得到更好的成绩。在这样的忙碌里,他的生日过得无声无息,这个缺少了生日蛋糕和礼物的日子,对赵衡来说,只有一个遗憾,那天他回去的太晚,错过了曲航的电话。六月十日的晚上,赵衡躺在床上盯著外面黑漆漆的天空,翻来覆去没法入睡。他回想著过去一个又一个的生日,每一个都有曲航在他身边,和他一起吹灭蜡烛,烛光下黑黑的眼睛总是兴奋的闪著光,大叫著‘衡衡,衡衡,我要最大的那一块’,那麽的快乐。可现在,航航的脸模糊了,朦胧在一片烛光里,一片刚刚张小舒送给他的一幅用点燃的蜡烛绘成的画里,无声无息的消失不见。
日子水一般的从指缝间流过,赵衡实在说不上那半年里他过的好不好,开不开心。但他可以肯定自己的确长大了很多。和曲航还是时有联络,可已经不像以前那样情绪激动著吵著见面了,他们的交谈开始变得平淡亲切。赵衡依然会感受到只有曲航才能带给他的轻松快乐,但那种快乐再不是独自的霸占著自己的心了,他发现自己完全可以拥有的更多,而且努力的试著接受这种转变,这样在没有曲航的日子里,他才仍然可以保有足够的活力和期盼。
孙海涛在那年的秋天毫无意外的升入实验中学的高中部,张小舒在他的推荐下正式接管了那间小小的办公室。接下来的一年风平浪静,一切都按部就班的进行著,三个孩子的生活好像都步入了轨道,无聊的一圈圈重复。这期间,在孙海涛的筹办下,实验中学的高中初中部联合推出了一本叫太阳鸟的月刊,内容主要是校园文学和课堂上的趣事,稿件全部来自本校学生,由於和生活异常的贴近,所以特别受欢迎。张小舒和孙海涛每月中开始都会在晚课後聚在一起,为此工作一两个小时。那个时候,赵衡总是塞上walkman的耳机默默的等在一边。张小舒注意到赵衡似乎从未更换过里面的磁带,一次好奇的按下播放键,里面传来的是在有些嘈杂背景下不太纯熟的吉他曲,反反复复只有一个旋律,从耳机里倾泻而出,那是赵衡最喜欢的──moon
river。
16。
‘对了,学长,’张小舒放下手里的稿件对孙海涛一笑,‘下学期开始我就不再负责太阳鸟的工作了,你知道的,初三下学期要全力以赴准备中考嘛!’瞥见孙海涛蹙起的眉尖,又连忙加上一句,‘我已经把所有的情况都讲给李志斌听了,李志斌你也见过的,他从上个月开始就已经在做了,所以到时候应该没有问题。不过,’张小舒对孙海涛眨了眨眼睛,‘你到时候可别摆出现在这张脸啊!我是看惯了没什麽问题,你可不要吓坏我的学弟。’
孙海涛也不看他,哗啦哗啦的翻著手里的稿件,‘怕吓到他,就自己接著干。’
赵衡依旧塞著耳机坐在一边的沙发上,手里拿著本英语书,可从开始到现在一页也没翻过。张小舒不时地从稿纸的缝隙间注视著他,目光透著淡淡的忧伤。孙海涛啪的一声将手中的稿件扔在桌上,推开椅子站了起来,‘行了,今天我状态不好,就到这吧!’跟著也不理张小舒和赵衡,抓起书包外套,径自开门走了。
那晚赵衡带张小舒回家的路上,两人一直沈默著,张小舒望著赵衡耳边垂下的一段耳机线,突然有种要把它扯下来,抛到天边去的冲动。到了张小舒家门口,道过再见,赵衡已经转开车把要离开,张小舒却突然折了回来,拉住赵衡的手臂,盯著他的眼睛,轻声问,‘航航来电话了?’见赵衡回应的点头,张小舒微微笑了,酒窝浅浅的浮现在唇角,他松开赵衡,退後一步向他挥了挥手,随即转身进了楼门。张小舒呆呆的站在楼梯上,对於自己的软弱感到愤怒,竟然连一句航航说了什麽也不敢问,有什麽好怕的?真的没什麽好怕的,最糟的也不过是现在这样而已,现在,张小舒轻笑,他还不是过得挺好,可以随时随地见到他,挺好。
其实昨天曲航的电话和这一年以来的没什麽大的不同,几句寒暄,长久的空白,只除了一句话,曲航嬉笑语气下的一句话,赵衡蹬著车轮,moon
river的旋律下,那句话是如此的清晰,‘衡衡,你还想见到我吧?’自己是怎麽回答的,不记得了,也许什麽也没答,也许说了好多,不记得了,除了那句话什麽也不记得了。
那一年的春节下了一场大雪,气温陡降。初五的那天,路面已经清除得很干净了,可树上的积雪还完好的保留著。一大早,张小舒就打电话将赵衡约了出来。他们带著冰鞋,照相机,张小舒甚至拿上了画板,两个人跑到运河边上,滑冰,照相。他们有时会不自禁的望向堤岸,仿佛可以看见另一个少年,眨著黑亮的眼睛,扬起地上的积雪。玩儿的累了饿了,赵衡和张小舒就冲进附近的一家面馆,三两下就吞下一大碗,身体暖和过来,又跑回去,接著在冰面上笑闹追逐。直到最後,实在是没力气了,才并肩坐在了运河边的水泥台阶上。
一阵冷风吹过,张小舒刚出了汗,这一来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赵衡一皱眉,伸手拉他,‘玩儿的也差不多了,回去吧!’
张小舒摇头,‘没事儿,再说我画板都拿来了,不画几张速写就回去怎麽甘心。’说著把画板拿到身前,手指在上面轻轻的摩挲著,‘好久没画了呢。’
赵衡心里一惊,隐隐的愧疚夹杂著些怜惜,伸手拉高张小舒的衣领,又摘下自己的围巾替他系好,打量了一下自己亲手包装的只余下一双大眼睛的张小舒,不由一笑,‘这下行了。’3C81曲没么小:)授权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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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运河边回家的时候已经接近六点锺了,天完全的黑下来。赵衡单腿支著地坐在自行车上,‘快上去吧!你家人还等你过年呢!’
张小舒低著头,左脚不住的踢著地上的雪,‘爸爸妈妈去参加一个市政府的晚宴,十二点之前回不来的。’
赵衡仰起头望向五楼的那个黑黑的小窗口,又看了看眼前这个将头埋的低低的少年,在这样的节日里,要独自回到那个冰冷的房间,难过的连笑容也伪装不出了吗?赵衡伸出手搭在他的肩上,‘张小舒,要不要一起放焰火?就去学校的顶楼!’
赵衡先将张小舒送到学校,就立刻调头回家去取些烟花爆竹。一口气冲到家门前,刚一开门,就看见赵妈妈急急的迎了出来,开口时带了浓重的埋怨,‘小衡,你这一整天都跑哪去了?’赵衡也不理,进了屋到处的翻,‘妈,你把我们家的那些烟花爆竹收哪儿了?你快帮我找,我马上就要,还有人等我呢!’
赵妈妈伸手拉住他,‘现在是谁在等你我是不知道,可我倒是知道有个人从今天早上开始等了你一天。’赵衡一愣,有些不敢相信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赵爸爸这时也从卧室走了出来,见到他叹了口气,‘真是难为他,那麽活泼的孩子一动不动坐了那麽久。’
赵衡转过头望向沙发前的茶几,一个泰迪熊造型的磁杯还放在那里,那是专属於一个调皮鬼的杯子,赵衡家里只有他才可以用的杯子。赵衡惊跳起来,推开家中一个个的房门,却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他颤抖著抓住妈妈的肩膀,‘航航呢?航航去哪儿了?航航呢?你快说啊!航航在哪儿?’
赵妈妈红了眼眶,一时竟说不出话。赵爸爸走上前,拉开赵衡,拍了拍他的肩,‘小航他从九点就坐在那里等著你,一直到二十分锺前,必须要去赶今晚最後一班回B市的火车才离开。小衡,小衡!你要去哪儿?小衡……’
赵衡在出租车到达火车站的那一刻掏出皮夹里所有的钱塞给司机,跳下车用平生最快的速度跑了进去,候车大厅嘈杂污浊的空气里,赵衡狠狠的敲了自己脑袋一下,刚才为什麽忘了要留些钱买站台票,怎麽办?慌乱的在口袋里翻弄著,牛仔裤的後口袋竟然有一张皱皱的十元钞票,赵衡狂喜著握著它冲向售票处,仿佛已经握住了曲航的手。
‘航航!航航!你回答我啊!’赵衡发疯了一样在月台上声嘶力竭的喊著,他才不要管周围那些人怪异嘲笑的目光,他才不要理什麽去B市的最後一班列车已经开出了十五分锺的鬼话,他只能听见一个声音,那个声音在他耳边一遍又一遍的问著,‘衡衡,你还想见到我吧?’
17.
赵衡再没了气力,他的嗓子已经失声了。他颓然的靠著月台上的圆柱,疲惫的闭上双眼。可耳边的声音却不肯放过他,‘衡衡也喜欢好小孩儿吧?’‘衡衡,你有没有亲过别人的嘴?’‘衡衡,你等我回来折只更丑的和你换!’‘衡衡,你喜欢听什麽?’‘衡衡,我喜欢原来的雪。’‘衡衡,我要回来了!’‘等六月十号我们生日那天再细细的讲给你听!衡衡,你要等著我哦!’
‘衡衡,你还想见到我吧?’赵衡再也支撑不住,抱著头跌坐下来。
节日喜庆的华灯下,赵衡踢著小石子走在回家的路上。这是航航过去经常作的事呢!那个小傻瓜总是固执的盯紧一颗石子,只要开始选定了,就会一直的踢著它到家,有一次不小心踢到马路中央,他居然冲过去捡了回来继续……赵衡停下了脚步,伸手按向额头,自己到底在做些什麽?这两年里他究竟做了些什麽?明明是心心念念的放不下,却偏偏要学著大人的样子逼著自己淡忘。也许现在航航心里自己已经不是那麽的重要,可自己的心里,航航始终是最任性的牵挂。原来自己错了,成长不仅仅是要去学会接受失去,更应该懂得主动地争取。航航在更久的明天里会拥有更多的朋友,更亲密的人,可自己还是要找到他,缠著他,让他的心里一直保留著自己的位置,就如同自己的心里永远有他的名字。
航航,赵衡在路灯下轻轻的笑著,我还想见到你,我还要见到你。也许就在明天,我就可以见到你。
释然的心情让赵衡的脚步也轻松了许多,回家的路上他兴奋的勾画著明天早晨拿著车票坐在列车上的自己,勾画著打开房门见到自己後满脸惊讶的曲航。在赵衡设想著见面时曲航的第四十七种反应时,他已经走回了自己家的楼下,侧身绕过楼门前胡乱停著的几台自行车,刚要推开楼门,赵衡突然停了手。他低头咒骂自己一声,快速的掏出车钥匙,转过身,跑向自行车棚。
赵衡急匆匆地进入教学楼时抬起手腕看了下表,刚好十一点。整座教学楼黑寂而冰冷,赵衡一口气冲上顶楼,推开那扇虚掩著的小门的时候几乎喘不过气了,他一手按著门把手,一手撑著膝盖,向天台张望著,当赵衡发现这里除了刺骨的风并无其他那一刻,不由长出了口气。慢慢的一层层走下,经过三楼时,赵衡迟疑著停了下来,略微想了一下就沿著狭长的走廊向那个小办公室走去。前方仍然是漆黑的,不见灯光,不知为何,赵衡觉得这里远比天台要冷得多。他有些踯躅,心里不断升腾著莫名的恐惧,那些伴随著自己脚步的空洞的回响更是让他心慌意乱。张小舒是不是回去了?也对,都快五个小时了,他应该是回去了,不要过去了,都黑著,一定没有人。就这样,他发脾气回去了,不要过去,下楼回家,以後再向他好好解释,他一向那麽懂事,一定会谅解的,赵衡,停下,回去。
可他的身体并没有听从那些心底的呐喊,忠实的一步步前行,一点点靠近,直至到达。那间办公室的门半开著,惨白的月光从乌涂的玻璃外透进来,薄薄的笼在陈旧的桌椅上,平添著凄冷又孤独的味道。里面没有声音,赵衡将门完全的推开,缓步走了进去,他的眼光被牵引著落在墙边的小沙发上,那一瞬,赵衡没办法呼吸;那一瞬,他的血液凝固;那一瞬,开启了一个永远无法遗忘的遗憾;那一瞬,一切都已不同。
曲航抱著吉他有一下没一下的弹著,徐临川在旁边调著自己琴上的弦,时不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