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爱克巴坦那从来没有下过那麽大的雪哪!”
“呐呐……我们打雪仗吧!那麽多雪,不能就这样白白浪费了啊──”
在七道城墙包围的金殿中长大的公主,兴致勃勃地提议,也不顾旁人以一脸困扰的神情盯著自己。
依迪丝,是第一次见识到如此雪景麽?
听到女孩近乎任性的烂漫言语,房廷莞尔。虽然很想告诉她,此时此地做那样的游戏是多麽地不合时宜──不过看到她一脸兴奋的模样,还是有点於心不忍……
“的确不能浪费呢,机会难得,依迪丝殿下想玩的话就玩个尽兴吧──反正在雪融之前,车队都不可能再走了。”
刚踌躇著应该如何开口,忽然有个声音打断了房廷的念头,扭身一看,发现居鲁士也在这时候下了马车。
“殿下!公主胡闹──您怎麽也跟著……”
“有什麽关系呢,米利安?多少年都难得一见的大雪,教我看了都心动呢。”
听到少年的这番回答,米利安张大了嘴,也不知自己那年轻的主人是不是真的童心未抿,一时竟语塞。
察觉到房廷在看自己这边,少年报以微笑,迎了上去。
“伯提沙撒大人,您的故乡,下不下雪呢?”
“啊?”没有料到居鲁士一开口忽然问起这个,虽然有点莫名其妙,不过房廷还是点了点头。
“那大人会不会滑雪撬呢?”
又是一怔,房廷还来不及细想便颔首──稍晚才回过神,想起在故乡自己原本生在南国,除了学生时代随同窗去到北方游玩,见识过有人滑雪的,可是自己却没有亲身体验过。
这样想到,房廷正欲改口,怎知少年一把攥过他的手,道:
“那就一起玩吧,打雪仗还有滑雪橇──”
“天啊!”
听到这话,米利安这回直接朝天翻了个白眼:
依迪丝公主就算了,可她怎麽也想象不出,连一向睿智的主人也会说出这种孩子气的话来!
碍於居鲁士的要求,房廷终於勉强答应了。这般引来己方诸将纷纷行来注目礼──好不尴尬。
雪花在飘,依迪丝在欢呼,俊美的少年在冲著自己微笑。
手被又大又温暖的掌心包裹著,有一瞬间,房廷再度陷入了一片迷茫。
降雪稍小一些的时候,车队朝山下挪去。众人把畜生赶进林子,在荫蔽处支起帐篷,又在背风雪薄的地方扫出一片空地点上篝火取暖。
沙利薛瞪著跳跃的火苗发了一会儿呆,听到对面浅坡上时不时传来欢声笑语,终於不耐地起身。
“你也要去一起游戏麽,沙利薛?”☆油炸☆冰激凌☆整理☆
察觉到同僚的异动,撒西金背著他连身体都懒得转动一下就这般径自问讯。
美男子哼了一声,不屑应答,刚要迈出步伐,怎知那冷漠的夥伴今次话多到反常──
“没有结果的。”
“你想说什麽?”恁是听出一点弦外之音,沙利薛蹙眉反问。
“你心里明白我指的是什麽。只是想提醒你……就算现在不在巴比伦,伯提沙撒仍旧属於王。”
再直白不过的谏言,饶是白痴也明白了。
“你……胡说八道什麽!”
被揭露了非分之想,血气立即往面孔上涌。沙利薛红著脸,连辩解都变得吞吐──又由於太过大声,惹来周遭侧目──
“看什麽看!再看──小心我挖了你们的眼睛!”
发觉自己成了视线的焦点,更是恼羞成怒,沙利薛一甩袖袍,忿忿抛出了这麽一句恫吓──起步,人群立刻自动分成两拨,空出来的间隙便由他快速穿过。
留下来的撒西金未动声色,只是望著美男子的背影勾出一抹玩味的笑容。
另一端。
於雪坡的顶端俯瞰,便看到原本平整的雪面现在被划出数不清的双轨痕迹,一道叠一道,分外有趣。
“哈哈哈哈哈哈──”
“啊啊!不要──不要!快停!”
先是近乎张狂的大笑,紧接著又是歇斯底里的尖叫──随著雪橇的一上一下,依迪丝的公主风范尽失。
女孩和但以理率先到达了落势,就冲著上端拼命挥手,房廷紧接著跨上撬车,任身後的居鲁士环紧了自己的腰。然後两人一起脚上使力,把撬车蹬得滑行──
冲下山坡的时候,风猎猎地在耳边呼啸,面颊如刀割一般地疼,可心里却十分痛快──
到达重点,由於重心不稳,跌了个人仰马翻。房廷狼狈地摔进居鲁士的怀里,两人在雪地上滚作一堆,好不容易停下──依迪丝见状却笑得前仰後合。
就算在二十一世纪乘坐云霄飞车,所体验到的刺激感受也不过如此吧。
房廷自从告别了学生时代,就没有像这般尽兴地玩过──而且身处异时空,纷乱的年代享受一次难得的轻松与愉悦著实不易。
开心不假。
就担心这样的欢欣稍纵即逝……
“您还是笑起来好看呢,大人。”
没有等得侍从们来扶,居鲁士爬将起身,把房廷也一并拉起。掸去他一身的莹白,接著就附在耳畔,说了这麽一句。
第四十三章
刚才自己……是笑了麽?
摸了摸自己冰冰的鼻尖,房廷想象著自己松弛的表情,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眼看落雪越下越大,嬉闹得够了,众人姗姗回到营区。
女孩虽然精力旺盛,玩耍的时候弄翻了好几次雪橇,外套和裙裾都沾上了雪。特别是臀部──雪融化时变得湿漉一片。
依迪丝也不知羞,竟这样撅著屁股近身让火烤──於是从那里冒出的蒸气便嫋嫋上升著。
俏皮的一幕教房廷如何也无法联想──这个娇憨活泼的女孩就是书页上记载的“美丽而多愁善感”的米底公主?
如此个性的新娘不知将来能否与狂王契合呢?
唉……又在想这些有的没的了。
房廷这般念道──遂,怅然若失的情绪浮上了心头:
即使脸上在笑,胸口却依旧空空荡荡的呢。
“咦?‘但以理’呢?”
消停不过半刻,依迪丝忽然出声问询。
被她这般提醒房廷方才惊觉,不知何时身边确实少了那个男孩。
刚才游戏的时候不是还在一起吗?
四下查看,又唤了两声但以理的名,仍是不见踪影。
想来归途中那麽安静,果然不寻常。难道说是在雪中走散了麽?
忧心忡忡,房廷霍然起身,惹来诸人观望──居鲁士见状靠拢过来,安慰道:
“您不用担心那位少年,我立刻派人去找就是了。”
话音未落,撒西金插嘴道:“顺便找一下沙利薛吧,那家夥是路痴。雪下得那麽大还半天没回来,别是迷路了。”
此话一出,房廷心中一寒──首先想到的是如果这种天气,那两人很可能在雪地遭遇不测。特别是但以理!作为未来的先知,如果在这种地方……那後果真是不堪设想!
都是自己的错!为何关键的时候只顾著自己胡思乱想──却忽略了身边的人?!但以理可是由自己亲自带到波斯的!无论如何都得将之安全地带回巴比伦!
此时过了中午,冬日的白昼短暂,如果有人在雪地迷路,寻找他们已是刻不容缓。
这般房廷把刚解开的大围巾衣重新披上,道:
“殿下,请容我亲自去找他们。”
居鲁士和其幕僚们听得俱是一愣,依迪丝也嘟起小嘴抗议:
“干吗非要亲自出去找呢?反正只是两个随侍,如果伯提沙撒大人担心他们的话让其他人去找嘛──”
房廷无奈地苦笑了一记,回道:“公主殿下……也许这麽说您不会明白,不过在我眼中,他们并不是随从,而是更重要的存在。我必需对他们的生命负责。”
“……是吗?”依迪丝似懂非懂地歪著脖子,秀气的眉毛纠结在一道,不再吱声。
“既然这样,我和大人一道去吧。”
居鲁士跟著覆上裘衣,冲著房廷浅笑了一记,瞧得他心头微微一搐。
不知为何,少年越是这般殷勤,自己越是觉得不自在呢。
“殿下,您还没有用过午膳哪──这种事情交给我们就行啦!”
女将反对道,居鲁士用蓝眼睛瞟了她一眼,说:“米利安,你只要把午餐热好等我们回来就行了。”
“希曼,带上二十个人,两人一组在雪地和雪松林里搜──有谁找到的话就通知大家。”
眼看著众人领命,相携走进了雪地,米利安叹了一声,回望营帐──看到除了小公主,另外迦勒底那方的撒西金还留守原地。
“你不用跟去吗?”
女将有点好奇地问,之前她就注意到了──这个沈默的守护者就像刻意疏远伯提沙撒般,一直与其保持著距离。现在就连王子也跟出去了,他却没有一点动静……好古怪呢。
“跟去的话,就太多余了。”
难得地,撒西金扯出一抹不明笑意,轻道一声──可惜米利安没有听清,再次问询时,他又一声不吭了。
直到黄昏来临,仍没有觅到失踪的两人。
房廷一行在雪地里奔走数个小时,不但错过了午间的飨食,而且更糟糕的是……
“伯提沙撒大人,不要紧麽?”
“呜……”
“这可能是猎狐或猎狼的陷阱,好在时间久了都锈掉了──伤口或许不深,不过还是很痛吧?”
“……”
居鲁士这麽说,房廷这才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适才踩中铁夹陷阱的左脚──红色沁出了些许,血液却不似想象中流得那般厉害──估计是伤势并不严重再加上天寒的关系,所以血凝得很快。
“还是让我背您走吧。”
头顶上的声音这般建议,房廷听得一愣──赶忙拒绝。
一边逞强地走了几步,可是脚下无力,伤口又麻嗖嗖的。踉跄了一记,居鲁士适时伸手接住自己,径自带往怀中。
偎在那毛茸茸的裘衣上,冰凉的面颊终於感到一丝暖意……松懈的时刻,房廷忽然感到身体轻盈起来,惶惶地望向地面,发觉自己已经悬空!
原来是居鲁士把自己直接抱起了。
虽说体格较之这波斯男儿小了整整一号,可自己如何轻瘦,也有一个成年男子的体重啊。
“请……不要这样!”
神经再怎麽粗,房廷也觉得此般委实不妥。可一向温文的少年偏偏在此时态度强硬:
“请您不要挣扎,不然只会在找到营地之前浪费体力罢了。”
彬彬有礼的话在房廷听来,多少有点责备的意思。惭愧地噤声,就这样乖乖地恁居鲁士抱著。
怎麽会变成这个样子?
刚开始二十来人分头寻找时,自己是同居鲁士还有希曼在一起的……後来由他们引导进了雪松林,发觉其他人没有跟进,居鲁士便让希曼回头再叫一拨人来……此後,两人一直在诺大的林间徘徊近一下午,待要放弃时,却已辨识不清来时之路──
也就是说。是迷路了。
眼看吐出的气息是尽数的白色。这种气温,就连熊都开始冬眠了(零下10℃左右),天色渐渐黯淡,没有但以理他们的消息──希曼和诸人也没有来寻自己和居鲁士。
这种时候,又不慎踩中陷阱受了脚伤──
还真是祸不单行。
“雪停之前先休息一下吧。”
自己就这麽任居鲁士照顾实在很不好意思,所以还没走多远房廷便这样建议。少年听从他的话,找到一个背风的浅坡歇息下来。
两人走近发现浅坡上有个山洞,一开始还以为是兽居──不敢贸然进入。丢了几枚石子进去没动静,才知是空||||穴。
“原本是熊的洞||||穴麽?”
“如果没有粪便和毛发,我也不清楚。”
“……反正就滞留一会儿,应该不要紧吧。”
虽然都已经进来休息了,可房廷还是有点担心──加上洞内阴森,身上正不住打战。
“太湿了,火石擦不燃。”
居鲁士这麽说时,房廷不自觉攥了攥凉凉的手心。暴露在空气中的部分都被冻得发疼了……最难耐的还是左脚──伤口麻痹又硬又冷,几乎失去了知觉。
就在这不知所措的空档里,忽然双踝被抓住。房廷被唬地浑身紧绷,下一刻才发现原来是居鲁士的动作。
才刚松一口气,忽然觉得脚下一松──惊觉时,自己的鞋袜已被褪去。
“殿……殿下?!”
缩了缩脚,怎知少年用上了力道,不用力的话根本就挣不开!房廷不知居鲁士的心思,一时紧张得心跳如擂鼓。
“我只是想替您包扎一下。”
对方轻道,听得房廷涨红了面孔。
“是……是吗?”支吾地应了一声,便感到左脚有被绷缠的触感,正要道谢,脚底蓦地传来一阵温热的气息──这诡异的感受,让房廷足足怔愣了三秒!当意识到那是怎麽回事时,立时全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殿下──请不要这样!”
原来少年正冲著自己裸足哈气。虽然很温暖,可再怎麽殷勤,那麽亲昵的行为也不该对著自己施行吧!
这般念道急急抽离自己的双脚。
想著要与少年保持一定距离,便朝著昏暗的洞内膝行了两步──可谁知还没等自己坐稳──背脊上便一沈!旋即温暖的吐息就落在自己的耳畔。
“房廷……”
朦胧中陡然听闻一记轻不可闻的低呼,这个不该由得居鲁士唤出的名字──教房廷一瞬间产生错乱的感觉──
仿佛现在从後面搂著自己的……就是狂王本人!
好在毫不相同的熏香味道及时拉回了自己的理智。
是幻觉吧!
房廷霎时清醒──
慌张地扯弄少年圈抱的手臂,却难动分毫──忽而後颈传来温热的气息,应该是居鲁士把面孔贴在了那里──
那麽敏感的部位袭来丝丝酥麻,激得他差点惊呼出声!
“对不起……”
感受到怀中人的僵硬,少年却不为所动。仅仅是在耳畔轻喃了一句:
“我只是有点‘情不自禁’。”
“情不自禁”?什麽意思?
一直同自己以赛姆语沟通的少年,忽然改用埃兰方言说了这个词,房廷听不懂。不过此时已容不得他细想,光是这暧昧的动作已经教之乱了方寸──
而对方则一副笃定模样,根本就不像在开玩笑!
他到底想干什麽?!
“您不喜欢这样麽?我以为抱著您会暖和一些呢。”
眼瞧怀中人浑身紧绷,一副如临大敌的警惕状,少年晒然一笑,轻道。
语毕,趁著房廷犹自发楞的空档里调整了一下姿态──这一回他直面揽住他的肩膀,将其锁进不知何时大敞的胸怀──
那麽大方从容,一点都不像心怀邪念的模样──是自己神经过敏了麽?
“还是说,您希望我……在回去之前做点其他什麽吗?”
此话听来多少有点嘲弄的意味──房廷面上一热:
虽然听说不少波斯人都有“那种”嗜好,心中忌惮──可若是还介意同居鲁士有肢体相触的话,有问题的反倒像是自己呢。(希罗多德曾暗示过:波斯人好男色。另外亚述巴尼拔的xx嗜好似乎也是他老人家披露的呢~瓦哢哢~我兴奋个什麽劲啊~)
第四十四章
“呵。”
上方此时又响起一阵轻笑,声音在洞||||穴中回荡。教房廷很是尴尬,这时候偏偏又不能推开拥住自己的少年。
“请原谅,您的反应实在有趣,忍不住就想戏弄一下……”
“实在是好不容易只有我和您两人独处……浪费的话就太可惜了。”
是这样的吗?
渐渐适应了两人身体相叠的温度,房廷开始松懈。可就在这时,少年的口中再度冒出了惊人之语:
“不过我是真的需要您呢。”
随著这话“咯!”一记,房廷的心脏漏跳一拍。
“伯提沙撒大人,您能否助我成为安善与波斯的王呢?”
早在於经典典籍中认知“居鲁士二世”时,房廷便对其抱有浓厚的兴趣,夸张一点地说,应该算是憧憬吧──在动荡不已的时代,那个一出生就背负诅咒命运的王者,不但缔造了一个帝国,更缔造了一段不朽的传奇!
只可惜自己现在这时立场有些微妙的转变,再加上多日来与其共处磨合,最初的想往也在心中慢慢减淡。
最近几乎就要忘记了──那和颜悦色,对自己总是体贴入微的少年男子就是日後举世闻名的“居鲁士”大帝!
但是今次,他竟当著来自二十一世纪的自己说出这种话来!不可思议的情绪立时盈满房廷的心头!
若这种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