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大山飞快脱掉自己的上衣,露出魁梧强壮的肩膀。他靠近了陈婆,笑得很是得意,眼睛里充满了被荷尔蒙刺激的原始欲望。
强有力的胳膊抱住了陈婆的肩膀,钢钎般的手指牢牢卡住陈婆的臂弯。何大山狞笑着,嘴里喷发出一股热烘烘的难闻气味。对付陈婆这种身材瘦弱的女人再简单不过。就算是只用一只手,也能轻而易举把她困住。
陈婆眼睛里闪烁着惊怒和恐惧。
没有任何预兆,何大山看见陈婆的右臂忽然从自己怀抱中间挣脱出来。
怎么,她的力气居然这么大?
脑子里刚刚产生疑惑,何大山就看见陈婆的拳头自下而上朝着自己砸过来。牙关随即发出“咔”的响声。剧烈的痛感从撞击位置迅速蔓延,何大山踉跄着倒退了几步,双手紧紧捂住下巴,睁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陈婆。
这,这还是自己熟悉,也一起睡过觉的那个老女人吗?
陈婆脸色阴沉,嘴唇紧抿着,似乎是在努力控制着情绪。过了几秒钟,她低声咆哮道:“从我的房子里出去!”
何大山的思维神经已经被酒精麻痹,反应变得迟钝。他本能地摇了摇头。开什么玩笑,虽然事情有些古怪,但老子毕竟还是一个男人。区区一个糟老婆子,有什么资格用这种口气对我说话?
陈婆脸上的肌肉一阵扭曲。
她猛扑过来,右拳高举过肩,朝着何大山头部狠狠砸下。他的前额顿时皮开肉绽,整个人瘫倒在地上。
这一拳分量十足,陈婆也被自己的力量所震惊,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第三十五节 猎人()
何大山躺在地上连声惨嚎。
他的上半身全是血,眼睛也被血迷住,看不清楚。
陈婆朝前走了几步,抓住何大山的左耳,将其整个人硬生生从地上拎起,用急促且颤抖的声音咆哮:“你自己滚出去?还是我现在就把你打死?”
她的音调非常可怕。沙哑、低沉、仿佛野兽已经捕捉到食物,正准备撕咬之前发出的低吼。
何大山忽然觉得伤口不是那么疼痛。面对凶神恶煞的陈婆,自己竟然没有丝毫的反抗能力。尽管这件事情有很多地方说不通,透着诡异,何大山也明白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他不再叫唤,忙不迭地连连点头,一手抓起掉在地上的外套,一手捂着脸上的伤口,面色铁青,一言不发拉开房门,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在他身后,陈婆以最快的速度“砰”的一下关上门。然后,整个人背靠在那里,脸上全是痛苦,苍白的皱纹死死纠结在一起,大口喘息着。
好饿!
何大山脸上被自己打得流出鲜血的一刹那,陈婆忽然产生了想要吃掉何大山的念头。
晚市上买的三公斤猪肉根本不够吃。空落落的胃囊开始释放出无比强烈的饥饿信号。
陈婆觉得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
大脑深处残存的理智告诉她,不能这样做。
何大山毕竟不是一头猪。
教训他一顿当然没问题。可要是把他杀了,然后吃掉,事情也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难以忍受的饥饿折磨,使陈婆脸上露出狰狞凶狠的神情。她仰着头,双手不要命的在喉咙和胸口上乱抓。尖利的指甲划破了皮肤,出现一道道密集整齐的血痕。这是过度饥饿导致的生理性抽搐。陈婆感觉自己快要疯了。她看到了沾在手上的血,想也不想就把手指伸进了嘴里。
她已经顾不了那么许多。只要是血,只要是食物,在陈婆看来都是能够缓解痛苦的好东西。她现在很后悔为什么要放走何大山。他很壮实,魁梧如牛,足够自己好好吃上一顿。
前后不过几分钟的时间,陈婆的思维意识就发生了彻头彻尾的变化。
手上沾到的那点血根本不够。空荡荡的胃部被刺激着剧烈蠕动起来。陈婆又黑又红的眼睛里闪烁着痛苦的光芒。她完全失去了理智,舌尖不再满足于对少量残血的吮吸。上下颚在潜意识驱动下用力咬合,当坚硬的牙齿触碰到手指表面皮肤的一瞬间,陈婆的大脑才恍然醒来,想要制止这种行为,却已经来不及了。
只听见“咔嚓”一声脆响,陈婆咬断了自己的左手中指。
大片鲜血从断指部位喷涌出来,陈婆脑子里一片麻木。血腥味在口腔里迅速变成了甜美的味道,手指虽说不如生猪肉那么好吃,却也是饥饿状态下填充肚子不错的选择。唯一的缺憾……这根中指是我的。
为什么要放走何大山?
他是我的食物。
陈婆久久瘫坐在地上,保持着手指插在嘴里的动作,丝毫没有变化。意识渐渐恢复,她想起了曾经发生过的一些事情。舌尖舔着被咬断的手指,每一次触碰着断口参差不齐的碎骨边缘,陈婆就会有种说不出的恐惧和绝望。
我,我到底是怎么了?
她单手撑着地面,很是费力地站起来。之前几乎把何大山活活打死的那种力量,此时此刻已经从体内流失一空。
陈婆现在什么也不想做,脑子里一片麻木。低头看了看血流已经止住的断指,她蹒跚着脚步,慢慢走进了卧室,躺在床上,蒙上被子,把脸深深埋进了枕头里。
……
早上起来,前往医院上班的途中,刘天明都在思考一个问题。
什么是阿勒尔?
神秘人的解释应该算是足够清楚————那是一种度量衡单位。
最近这段时间,刘天明已经不住在医院宿舍,也很少在医院食堂里吃饭。他感觉自己像是一个怕光独居的怪物,必须尽量避开人群。
医院门口那家的小锅米线味道很不错。每天早上过去都是人满为患。刘天明很有耐心的排着队,目光却在周围那些已经端着米线吃起来的人身上打量。
小吃店米线面条之类的食物,都是以“碗”来计数。那么,“阿勒尔”会不会也是同属于一样的计量单位?也许,只是叫法和名称不同,基础概念不会有什么区别。
八块钱一碗的米线,能够让一个成年人吃饱,从上午八点到中午十二点这段时间不会感到饥饿。超过这段时间,食物已经在身体里被消化一空。这个时候,就需要继续进食。
神秘人说过,猎食一个正常形态的感染体,相当于获得了一个阿勒尔的营养。
对于这一点,刘天明深有体会。
他清楚记得,自己在奔跑速度上的骤然提升,就是在养鸡场吸干小吴鲜血以后产生的变化。换句话说,自己就是从小吴身上得到了第一个阿勒尔的营养物质。
三口两口吃完米线,擦了一把额头上冒出来的热汗,刘天明从上衣口袋里摸出药瓶,抖出一大把阿莫西林胶囊,就着碗里的残汤,把这些药丸慢慢吞服下去。
他没有在电脑上向神秘人询问关于抗生素的事情。
刘天明有种感觉,抗生素与那种感染病毒之间,肯定存在着某种关联。
自己现在已经不怎么吃糖了。对于食物的需求,与正常人区别不大,顶多就是食量大了些。
至少,自己没有像小吴和陈婆那样,直接食用生肉。
轻轻叹了口气,刘天明站起身,朝着远处的医院大门走去。
他不知道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昨天晚上与神秘人的交谈,让刘天明产生了更加深重的忧虑。
伊拉克的摩苏尔,在吉尔吉斯坦的伊赛克库尔,在刚果的金沙萨,在巴西的保利斯塔那,都曾经出现过正常形态的感染体……这是神秘人的原话。
昨天晚上谈话结束后,刘天明查过资料,发现这些地方都存在着共同点。
战乱,或者地区形势紧张,社会治安极不稳定。
神秘人还提到了另外一些地方:喜马拉雅山、蒙古阿尔泰山海拔较高的位置。
这些地方人迹罕至,即便出现了某种怪物,也不会被外界所知。
更可怕的是神秘人对于刘天明要求看看正常感染体图片的回复。只是一句轻描淡写“你会看到的”,其中,充满了太多不可知,也意义莫名的因素。
刘天明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他感觉自己完全有可能变成其他人的猎物。
是的,感染体不可能只有一个。
尽管神秘人没有提过这方面的事情,但刘天明已经从自己的经历猜测到,不同感染体之间的存在关系,不可能永远都是同伴。营养物质需要通过猎食才能获取,那就意味着自己是猎手,也可能是别人眼中的猎物。
足足需要三个阿勒尔的营养物质,才能让初生期幼生体进化成为第一阶段。那么,是否意味着,我还要再吸干另外两个正常形态感染体的血?
……
今天是星期三,病人比平时少。跟着主任在病房里走了一圈,对住院病人的情况作了基本了解,完成病历补充后,刘天明就没什么事了。
他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上午十点三十八分。
刘天明很想去地下停尸间那里看看。
基本上可以确定,陈婆也是感染体。
如果,陈婆的情况没有小吴那么严重,仍然保持理智的话,说不定可以从中了解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想到这里,他随便找了个借口,走出了房间。
刘天明没有选择乘坐电梯。尽管太平间位于地下四层,只有专用的医院通道才能抵达,却免不了会遇到其他人。他进入黑沉沉的楼梯,朝着阴暗的最深处走了下去。
走过拐角,停尸间办公室的窗户依然开着。陈婆穿着白大褂坐在办公桌后面。她平静地看着刚刚走进房间的刘天明,丝毫没有动作,与平时没有任何分别。
她抬起头,淡淡地问:“刘医生,有事吗?”
刘天明一时间有些语塞。他实在不知道应该如何在这种情况下打开谈话局面。颇为尴尬地站了片刻,他从旁边拉过一张木凳,隔着办公桌坐了下来。
“陈……陈医生。”
刘天明下意识的想要像其他人一样叫出“陈婆”两个字,但是想想又觉得不太合适,还是换了医院里最为常用的叫法。他硬挤出一丝微笑,认真地说:“我想和你谈谈。”
陈婆被密密麻麻皱纹裹着的眼睛里,释放出一丝精光,随即暗淡下来,平淡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你想谈什么?”
刘天明想过很多种开场白,却没有任何一种适合目前的状况。认真思考了近半分钟,刘天明非常认真,也非常谨慎地说:“昨天晚上,我在菜市场看见你买肉了。”
陈婆眼眸深处掠过一丝锐利的寒光。在刘天明看不见的桌子下面,陈婆双手慢慢张开,摆出了攻击姿势。
第三十六节 你生病了()
刘天明的面部表情十分平静:“陈医生,请不要误会。我不是你的敌人。恰恰相反,我应该是你的朋友。我想帮助你,也希望你能帮我。”
他能够感受到陈婆身上释放出来的杀气。
这种强烈的敌意非常明显。
尤其是在安静的环境下,只有两个人,在如此近的距离,刘天明甚至可以看到陈婆肩膀因为手腕用力而微微有些颤动。
陈婆脸上的皱纹如同被刀子刻画下来一般深邃。她凶狠地盯着刘天明,慢慢放松了手掌上的力度,却丝毫没有放松警惕:“帮我?怎么帮?你都知道些什么?”
刘天明坦言:“我看见你吃肉了,生的猪肉。”
陈婆的目光再次变得冰冷起来。
她感觉身体里有一种强烈想要扑过去,活活捏死这个年轻人的冲动。理智再次控制着她,一点点很是艰难的打消了这个念头。沉默了很久,陈婆才慢慢地摇摇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是很正常的反应。谁也不希望自己变成别人眼睛里怪物。
刘天明用力搓着自己的手,他能够理解陈婆此刻的想法。可是这种状态对于解决问题于事无补。他把凳子朝前挪了挪,拉近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压低声音,用非常恳切的语气说:“陈医生,我和你一样,我们……都被感染了。”
感染?
这两个字如同一道闪电,在陈婆脑海里撕开了黑沉沉的遮盖。她颤抖着,脸上全是难以置信的表情:“你的意思是,这是一种病?你……你也得了这种病?”
陈婆毕竟不是专业的医生。对于感染的概念,她其实不是很清楚。相反,用“得了某某病”之类的字句,她会更加容易理解。
“是的!是一种病。”
刘天明很满意陈婆的反应。他加快了语速,甚至有些迫不及待:“陈医生,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被感染的?”
陈婆张了张嘴,似乎是在酝酿着究竟应该怎么开口。就在这个时候,两个人都听见办公室背面的电梯铃响了。
一个戴着口罩,身穿蓝色清洁服的护工推着一辆医用车从电梯方向走过来。橡胶车轮碾过水泥地面,发出“吱吱呀呀”的摩擦声。看见刘天明坐在办公室里,护工有些意外,随即又恢复正常。停尸间这个地方很是阴冷,平时极少有人过来。
“陈老奶,签字,收件!”
(注:老奶:昆明方言对于上年纪老妇调侃的叫法。)
护工显然是陈婆的熟人。他从推车上拿起一个本子,冲着陈婆扬了扬手。刘天明也从房间里出来,看到推车上躺着一具尸体,表面盖着白色蒙布。
“今天又死人了?哪个科室的?”
陈婆对于这种情况早已见惯不怪。她一边在本子上签字,一边发问。
护工把脸上的口罩往下拉了拉,露出鼻孔了嘴唇:“是内科病房那边的。老病号了,心脏病骤发猝死。”
陈婆熟练地掀起蒙布,检查了一遍死者外观。然后,跟着护工一起,推着平板车,朝着走廊尽头的冷柜走去。
转身的时候,刘天明感觉陈婆塞了一件东西给自己。
是一个小纸团。上面写着一句话:“医院里人多,晚上来我家详谈。”
……
蓝白色涂装的警车缓缓驶入了区警察局,在办公大楼前面的空地上停住。黄河从驾驶室里跳下来,解开衣领上端的风纪扣,喘着气,朝着刑侦科大步走去。
天太热了。这种时候外出办案子,回来就是一身汗。
端起杯子,把里面的凉水一饮而尽。然后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过程,黄河才觉得身上的暑气稍微有所缓解,终于舒服了一点。
还是落凤村之前的那个案子。
只要是死了人,事情就会变得很麻烦。村民打死了人,觉得自己是正当防卫。可是死者家属不这么看。他们觉得偷东西就偷东西,你们把人抓起来交给警察就是,何必一定要朝着死里打?
现在,死者家属已经闹开了。那边也是一个外地的村子,一口气来了几十号人,从昨天晚上就在落凤村那边摆开了阵仗。花圈在进出村子的马路上摆开,又设了一个简易灵堂。几个几个浑身戴孝的家伙在那里哭天喊地,口口声声说是要落凤村给打死的偷牛贼一个交代。
这种事情黄河见得多了。说穿了,就是要钱。
落凤村那边也不是好惹的。几百号人立刻站了出来。两边争吵了几句,随即就演变成大规模的械斗。队长齐元昌一早就去市局里开会,黄河带着几个人赶去现场维持秩序。尽管架着高音喇叭在那里劝解着双方住手,却很少有人愿意听。
死者家属要落凤村赔偿一百万元,落凤村这边怎么可能答应?当然,这是今天早上开出来的价码。到了中午,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