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赌棋()
“左凤?”莫浮箩轻轻念出这个名字,看着前方的眼光闪了闪。
“怎么,认识?”
“只是觉得名字挺特别的。”莫浮箩说话间将视线收了回来,转而看向李尤歌,又问道:“赌棋?”
“嗯。”李尤歌挑了挑眉,朝着莫浮箩浅浅一笑,道:“一会随我过去看看,赢了钱带你喝酒。”
莫浮箩嫌弃地撇了撇嘴,不再看李尤歌。
李尤歌的笑声却是更大地传了过来。
门口开赌的胖子又大声吆喝了一声,琼楼前坐着的少年左凤悠悠睁开了眼。
“下面王老先生和这位左小公子的赌局开,对弈开始。”
“过去看看。”李尤歌甩了甩衣袖,再次进入了人群里。
这参赌的人大概上百,可买左凤输的仅仅只有三人,这其中还包括了李尤歌。
莫浮箩在另一侧挤进了人群里,看着被围在中央对弈的两人,无论年长者还是少年者,均是执子淡然,落子干脆。
被百十人围着,还能做到如此安然对弈,两者技艺和心境都非普通人可比。
尤其是那位叫左凤的少年,生得眉清目秀,眼中不染一丝杂尘,唯独只映着那黑白子和玉棋盘。
莫浮箩虽然在还未入谒门前学习过一段时间的棋艺,但却并不精通。此刻站在边上看着两人落子,也只是勉强能看得懂一二。但是,随着两人棋局渐深,起初的淡然气息开始逐渐紊乱起来。莫浮箩对于气息的变换甚为敏感,以至于那位老者在第一次落子出现迟疑的时候,她便察觉出来。老者额上层层冒的汗,也显出了他渐渐陷入困局。
这围观众人绝大多数都买的左凤赢,看着渐渐处于劣势的老者,好多人的脸上都抑制不住现出喜色。
莫浮箩不由地想起了李尤歌,她在人群里扫了一眼,便发现了他。
李尤歌双眸一动不动地盯着两人对弈的棋盘,眸色幽沉,神色浓重,连旁边的人推了他一下都未发觉,只一心铺在那棋局之上。
看来他说的那酒怕是喝不成了。
莫浮箩眼中笑意一带而过,又重新将视线转到了对弈的两人身上。
可就在这时,莫浮箩才发现,前后甚短的时间里,这棋局竟然又有了变化。
王姓老者此刻竟满面红光,面露喜意,几个落子间已然胜券在握。
再观左凤,依旧一副淡然之色,落子速度丝毫未减,却也似乎无法再拿下胜局。那淡澈的只容得下棋子和棋盘的眸子,闪过几丝晦暗。
左凤最终输了。
此局一毕,在场绝大多数买他赢的看客群情激愤,有甚者竟欲上前拉扯左凤,都被琼楼派出来的小厮拦了下来。
“愿赌服输啊,此局已毕,大家散了散了!”
组织赌局的胖子大喊了一声,人群才开始散去。
李尤歌拿着赢的银子走到莫浮箩身边,问道:“想喝什么酒?”
莫浮箩却是一直盯着左凤的一举一动,见他一双眸子始终痴痴地望着棋盘,过了好一会,人都走光了,他才缓缓站起身,转身离开。
“怎么会输呢?”莫浮箩虽不懂棋,可却依旧觉得那个左凤不该输才对。
“想知道么?跟上去瞧瞧。”李尤歌望着那道逐渐走远的少年背影,轻声道。
左凤从琼楼前走出去不远便拐进了一条小路,人烟渐渐稀少,小路的尽头处正站着一个身材臃肿的男人。
“我的那一份呢?”左凤冲着男人说道。
男人闻声转过了身,竟然是那个刚才在琼楼门口开设赌局的胖子。
“给!”胖子在钱袋里掏了几下,拿出几粒碎银子丢了过去。
“银票呢?”左凤挑着眉问道。
“给你这些就不错了,你还想要银票?”胖子一脸堆起的肉抖了好几下。
“把银票拿来!”左凤提高了声音。
“老子看你是不想活了!”胖子面露凶光,伸手扯住左凤的衣领,一把把他推到了墙上。
“给我银票!”左凤双目泛红地吼着,说罢就朝胖子扑了过去。
看着那一胖一瘦两道人影纠缠在一起,李尤歌终于不再看戏,朝着莫浮箩吩咐道:“把人救下来。”
“哪一个?”莫浮箩语气依旧冷冷的。
李尤歌不由眉毛一条,恨恨地白了眼莫浮箩,“左凤。”
只是一瞬之间,李尤歌就看到眼前青影一闪,紧接着便传出一声痛苦的叫声。
“银票留下,人可以滚了。”莫浮箩冷冷地看着蜷缩在地上的胖子,沉声说道。
胖子哆嗦着从口袋里掏出了几张银票,丢在地上,连滚带爬地跑出了这条小路。
“我只要我应得的那一张。”左凤看着递过来的银票,从中抽了一张塞进了怀里。
“说吧,为何故意输棋?”李尤歌走到左凤身边停下,目光凌厉地射向他。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刚才与那老者对弈,你明明可以赢,可却故意输了。”
“我那是技不如人。”
“是么?”李尤歌轻轻吐出了一口气,看着左凤那张逐渐有些发白的脸,缓缓述之:“一局棋半个时辰,最后一刻时间,你总共让了三次。还需要我把那三次一一说出来么?”
随着李尤歌的话传出,左凤的整张脸都已煞白。他那一直淡然只映着棋局的眼睛里,出现了无法掩饰的慌乱。
莫浮箩则是斜靠在了另一边的墙上,双手半抱在胸前,看着这场热闹。
“我需要银票……”左凤终是无法抵住李尤歌的气势,败下阵来。
“琼楼里的人若是知道你赌假棋,怕你此生就别想再踏进去了。”
“我,我也是走投无路。”
“为了钱做这种事,是最蠢的法子。”
左凤毕竟还是个年纪尚青的孩子,一时没忍住竟哭了出来。
“我知错了,求你别告诉他人此事!”
“这个也不是不可能……”李尤歌凌厉的语气突然缓了下来,伸手在怀里掏了掏,取出了一个信封。
“把这封信交给你父亲,让他准时赴约。”
左凤一双眸子闪过两道异色,看着李尤歌的眼神由乞求转为惊怒。挣扎了好一会,才不甘地伸手接过了信封。
待到左凤那道垂着头的身影逐渐走出了视线,莫浮箩才站直了身子,朝着李尤歌扯了扯嘴角,讽道:“李尤歌,没想到连个孩子你都算计。”
“本王可没有算计那孩子。”李尤歌幽幽说着,转而抛给莫浮箩一个意味深长地浅笑,“本王算计的明明是那孩子的父亲。”
第十七章 不识()
“被你盯上的人,还真是倒霉。”莫浮箩的话在这幽深安静的小路里显得格外清晰。
李尤歌却是抬起两指弹了弹黑色纱衣上的一缕灰尘,看着一片尘瞬间便消失于无形,缓声道:“有用之人才会被本王盯上,无用之人就似这尘土该随时清掉。”
“那有一天你会清掉我吗?”莫浮箩看着李尤歌的视线逐渐转冷。
“呵呵……”李尤歌笑了笑,微微抬起头,望向远处空中的一朵云,笑容有些恍惚。“将来的事谁知道呢。”
莫浮箩眸子一凝,很快便敛回了心神。跟着李尤歌的视线抬起头望了过去,那朵云映在湛蓝的天幕下,白的有些刺眼。
“这是云秀楼顶上的那朵云?”莫浮箩惊道。
“这是初安居上的云。”李尤歌回道。
“初安居是哪里?”
“初安居,在本王的衍春阁里,是本王的居室。”
“……”
“走吧,不是说赢钱要请我喝酒吗?”莫浮箩说完,便收回看云的视线,抬脚朝着小路尽头走去。
李尤望着莫浮箩背影的眸色闪烁了几番,最终归于平静。换上一记若有似无的笑,握着手里的那几张银票,突然张了张嘴,声音却是很快被风吹散。
“伊漠,银票你拿着。你去跟着左凤。”
……
“你还真是跟别的女子不一样。”李尤歌看着走在热闹的街上却是目不斜视、丝毫不为外事外物所动的莫浮箩,不由发出一声唏嘘。
莫浮箩却是对李尤歌的话充耳不闻,依旧云淡风轻地走自己的路。
李尤歌顿时觉得无趣,便也一门心思只放在了前路上。
莫浮箩虽是一直在不停走路,可余光却已将周围的景致收了下来。
八年后再次走在通阳郡的城里,自己早已不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十岁小丫头,不会在这边买个风筝,又跑到那边买串糖葫芦,她学会了更多地是薄冷和掩藏。
如今,不会有人知道她喜欢什么,想要什么。
一阵酒香传进了莫浮箩鼻中,她定神朝前看去,发现李尤歌已经站在酒楼门前,转身看着她。
周围依旧人群熙攘,酒楼前更是来往行人不断,可李尤歌在那,却好似一道与周围喧嚣隔绝的景。
他不开口说话的样子,收起几分冷魅,倒也能显出些温玉之气来。
莫浮箩慢慢走近,抬头看了眼李尤歌身后的酒楼,“藏意楼”几个字就像是画一样落在高高挂着的门匾上,气派十足,装饰精致,无一不昭显出个“贵”字。
“爷,您来了!楼上意天雅间给您留着呢!”酒楼伙计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忙不迭地躬身示意李尤歌去往二楼。
楼外酒香飘溢,楼内却是处处清雅。踩着木梯踏上二楼,掀开雅间白色串珠叮铃响的帘子,其内更是优雅随性。
“老规矩,温一壶引花醉。”落座后,李尤歌朝着酒楼伙计吩咐道。
“好咧!爷您稍等片刻!”
“我要一壶茶。”莫浮箩道。
李尤歌闻言一愣,眼皮轻抬瞥了眼莫浮箩,“不喝酒?”
“不会。”莫浮箩冷声道。
莫浮箩从不喝酒。不是不会,是不喝。因为,一旦喝了酒,心神一松,也许就会丢了命。而茶不一样,越喝会越清醒。
“这位爷想要什么茶?”酒楼伙计是个伶俐的,当下便赶忙招呼莫浮箩。
“浓的。”
她喜欢茶,越浓越好。
“去吧!快些上!”李尤歌朝着酒楼伙计挥了挥手,伙计便忙倒退着出了屋门。
门帘奏出一曲叮铃,很快又静了下来。
“来如此贵气雅致的地方喝酒,王爷果然是好兴致。”
“往后要多随本王出入这些场所,你也要学会喝酒才行。”
“酒这东西……”莫浮箩微微顿了顿,看着门前挂着的那一片白色串珠帘,又再次开口:“原先想喝可惜没有,现在么,不想喝了。它除了可以浇愁,似乎也没什么别的用处。王爷有何愁呢?”
“谁说只能浇愁?心情好的时候,啄上几口,可添欣悦。莫浮箩,你只用它浇愁?”李尤歌看着莫浮箩的侧颜,写满冷然清绝,带着一股子倔。
他不由心里荡了荡,看来,想彻底拿下她,还需要些特殊手段。
“只有愁,并无悦。”莫浮箩眸子闪了闪,黑色的瞳里映出一串白色珠子,仿佛又想起原先自家屋前的那串珠帘,声音里多了些旧伤。
“什么愁?说说。”
“为何要跟你说?”莫浮箩收了伤怀,瞬间恢复了清冷。
李尤歌听着莫浮箩再直接不过的拒绝,不由紧皱了眉头,很是不悦:“莫浮箩,跟你说话还真是无趣。
莫浮箩将看门帘的视线收回,斜眼轻轻扫向李尤歌,收下他那一脸的怒色,忍不住翘起一抹浅笑:“同感。”
这笑简直太刺眼,李尤歌忍不住火气又往上蹿了蹿,“嘭!”地一声将手重重拍向了桌子,吼道:“酒呢,怎么还没上来?!”
莫浮箩笑容后面,却是更加警觉的心思。
今天的李尤歌似乎在将她往某一处引,她的感觉一向敏锐,应该不会错。
看来,她要小心些。
“爷,有酒也有茶,来咯!”酒楼伙计拨开珠帘碎步快走了进来,将一壶酒和一壶茶摆上了桌。
李尤歌一杯烈酒入喉,心气才感觉稍微平顺了些。
酒气很浓,直接掩住了茶香,莫浮箩在一旁不由地皱了皱眉。
“你不好奇左凤的父亲是谁吗?”连饮三杯酒后,李尤歌终是开口问了出来。
“你想说自然会说。”莫浮箩不为所惑,轻轻举着茶壶,褐色的茶汁汩汩流出,倾注于白色盏中,映出屋里的微光,没一会那茶盏便被注满了。
“左凤的父亲是左竟之。”许是几杯酒入喉的缘故,李尤歌此刻发出的声音有些涩,隐约带出几丝酒气。
“哦。”莫浮箩回了一个字。
“呵……”李尤歌看着莫浮箩的眼色渐渐转深,继续询道:“左竟之,你不认识?”
“王爷为何认为我会认识?”莫浮箩将茶盏端起,褐色水波轻晃,映出她的半张脸,有些模糊。
“左竟之是冉许途的旧部,冉许途你总该知道吧?”
莫浮箩将茶盏放回到了桌上,抬头冷冷地看向李尤歌,幽声道:“如果你是问我识不识得此人,那我只能跟你讲,没听过。”
“原来如此。”李尤歌又拿起酒壶倒满了一杯酒,拿到嘴边嗅了嗅,轻道:“看来谒门还真是个封闭的地方,那样德高望重的丞相你都不识得。”
“王爷这么一位蒙受圣宠的皇亲国戚,我不也不识得吗?”莫浮箩说完,再次端起了茶盏,拿到嘴边一饮而尽。
好苦的茶!
莫浮箩感觉入口的苦顺着喉飞快散到心口上,只觉得从未有过的苦涩痛感清晰地漫进心里。
她唯有,将满口满心的苦慢慢吞下。
“想想还真是如此,你都不认识我这大济唯一的李尤歌。”
李尤歌眼中闪过一道深意,嘴角嘲讽地一扬。
呵……莫浮箩,看来是越来越有趣了,很好。
第十八章 心仪()
李尤歌和莫浮箩两人一个饮酒,一个品茶,各喝各的,各转着各的心思。
莫浮箩面上一派沉静,一口一口地喝着茶,可嘴里的苦却越加越重。
似乎只有不停地用味觉进行刺激,她才能抑下心里的那层疼苦。
这种痛,不能显露分毫,尤其是在李尤歌面前。她唯有自己尽数吞下。
原来,这浓又苦的茶也能浇愁。
冉许途,这个名字,这位德高望重曾权倾朝野后一胚黄土葬于冉氏宗祠的一代丞相,她莫浮箩怎么会不识得?
“怎么这么快就没了?小二再拿一壶茶来!”莫浮箩朝着帘子外候着的酒楼伙计吼了一声。
“好咧爷,您稍等!”酒楼伙计一边应着一边小跑着下了楼。
“这茶有这么好喝?”李尤歌搁下酒杯,看向莫浮箩手里的茶壶。
“等上来新的,王爷也尝尝。”
两人等着这壶茶的空档,雅间外面却是传来一阵脚步和人声。
“姑娘,这意天雅间已经被人给包了,您看给您换到隔壁的意情雅间可以吗?”
酒楼伙计带着笑的声音清晰传进意天雅间里,随即便是一段时间的沉默。
屋外那姑娘似乎已经走到了意天雅间的门外,脚步一顿,想了想才开口道:“好吧,你带路吧。”
这声音婉转轻灵,犹如一溪温泉沁入耳中,不疾不徐,比灵鸟的歌唱还要好听上几分,莫浮箩这种从不轻易牵动心神的人都不由地心下闪过几丝动荡。
只听声音就能酥一半儿,若是见到人,那还得了?
莫浮箩定了定神,屋外那姑娘无论是谁,轻易就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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