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跟你去王府。”
“嗯?”李尤歌眼中登时闪过一道凌厉,举着伞慢慢走向莫浮箩。
“莫浮箩,你现在是在过河拆桥?”
李尤歌的声音在莫浮箩的耳边幽冷地传出。
“我只想跟兰姨回她家乡,普普通通地过日子。”
她只想,回到八年前本该逃去的地方。
“呵。。。。。。”李尤歌轻笑了声,声音里尽是嘲讽:“谒门出来的毒女告诉本王她要逍遥乡间?”
“莫浮箩,你以为你们离了本王还能活?只要离了本王,不管你们去到哪里,都逃不出谒门追杀。”
此时的雨下的更大了些,莫浮箩只觉得脸上被一阵阵冰冷袭下,雨水冲着眼睛很难睁开。
“谒门若还是不放过我们,我自也不会放过谒门。”莫浮箩抿着嘴边的雨水冷冷道。
“呵呵……你拿什么跟谒门对抗?若真有本事,你会被谒门困了八年?莫兰会被谒门的人伤成这样?”李尤歌的话穿过雨声一字一句地砸进莫浮箩的心口。
“李尤歌,你别逼我!”莫浮箩的头发被雨打湿贴在脸上,苍白的皮肤被黑色的发脉脉相缠,几根发丝扫过同样苍白的唇,犹如鬼魅。
“逼你?”李尤歌朝着莫浮箩慢慢走近,声音也越来越清晰:“莫浮箩,跟随本王对你来说有这么难么?”
莫浮箩幽幽叹了一声,再次问出口:“为何非要我跟你走?”
李尤歌握着伞柄的手转了转,几簇雨水顺着伞纸飘落下来,带出清魅的嗓音:“都说了,本王看上你了。”
“李尤歌!!”莫浮箩漆黑的眸如被点了火,两团怒气瞬间便烧起来。
“小点声!”李尤歌很是不悦地挑了挑眉,唇间那一簇红色也跟着扯了扯:“不是本王不放你,是谒门不会放你。”
莫浮箩苍白的唇无力地动了动,看着李尤歌的眼神变得由怒转暗,渐渐晦涩冷凝。
“王爷,你带我跟兰姨走出谒门,我莫浮箩无限感激。但是,此刻你我之间不谈谒门,只谈你我之事。我再说最后一次,你放我们离开,我给你解毒。”
“主子,你中毒了?!”
一直站在一旁的伊泽忍不住大喊一声,几步便奔到了李尤歌身侧。
李尤歌朝着伊泽摆了摆手,眼睛自始至终还是盯着莫浮箩丝毫未移。
他望着她,眼神似喜似怒、似嘲又似寒。
“中毒?你确定本王中毒了?”
李尤歌边说边抬起了手,在莫浮箩面前慢慢展开,白皙的手掌上哪还有半分中毒的样子?
“你把毒解了?”莫浮箩不知是否因为淋了雨的关系,此刻的她感觉很冷,从身体一直寒到心里。
李尤歌竟然早就解了毒?还是,他自始至终根本就没有中她的毒?
莫浮箩越想心下越沉,看着李尤歌那张倾城绝色的脸,竟觉得他比谒门的生死杀戮还要可怕。
原来,她自认为能控制住李尤歌的小手段,在他面前只不过是一场笑话罢了。
谒门教会了她武功,教会了她下毒,教会了她杀人,可是没有教会她如何揣度人心。
莫浮箩此时都仍然想不明白,是否从她第一眼见到李尤歌的时候,她就已经被算计了。
“我说过我最讨厌被人威胁。”
说话间,李尤歌已经走到了莫浮箩身前,他将伞举到她的头顶上,身子也跟着靠了上去。
油纸伞瞬间挡住了雨水的洒落,莫浮箩与李尤歌同站在一把伞里,突然感到一阵恍惚。
“李尤歌,你既然没中毒为何还帮我们?你不要再跟我说是看上我了。”莫浮箩漆黑的眸子望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当下更加心慌意乱。
“呵呵……”李尤歌却是笑了笑,呼出的热气吐在莫浮箩的脸上,吹起上面浮着的一层水气。“只因为你是莫浮箩,我是李尤歌。这话,一天前我便跟你说过,在阴雪林。”
“可是……”
“莫浮箩,你真以为莫兰的伤那么简单?”
“什么意思?”
“她中了浮箩梗的毒。这种毒想必你比我更了解吧?”
浮箩梗,谒门深处,剧毒之物浮箩上面的梗……
“我凭什么信你?”
“莫浮箩,堂堂一个王爷还不至于以此来骗你。”
“不可能!她怎么会中毒?”
“莫浮箩,枉你还在谒门呆了八年……既然你活的不够明白,那么本王就再做一次好人,帮你弄明白。”
“这本就是一场阴谋,谒门做事一向见不得光,谁叫莫兰是你的软肋呢。谒门给她下毒,就是为了控制你,让你永远任他们摆布。”
“谒门!!”莫浮箩只觉得心口一阵剧痛,如果说过去八年的折磨还算不上仇怨的话,那么给莫兰下毒这一条,她就恨不得灭了谒门!
“谒门没想到,动了莫兰却换来的是你带着她一起叛逃。谒门更没想到你会被我救下,不过来日方长,谒门的网已撒下,就看你接下来如何做了。你若执意离开我,就永远逃不出谒门的算计。”
“他们竟然算计到了兰姨身上!”
这一点,怎能让莫浮箩忍下?!她此时此刻,只恨不得杀回谒门!
“不过你放心,浮箩之毒并非只有谒门能解。”李尤歌的话再次有如一条蛊缠进莫浮箩的心口。
“是么?我想这毒,王爷也能解吧?”莫浮箩苦涩地笑了一声。
李尤歌话已至此,她怎么还会不明白?
不被谒门算计,就要被李尤歌算计!她难道还有其他出路么?
第八章 选择()
“莫浮箩,不想莫兰死就跟我走,你已别无选择。”李尤歌的话在这雨里,依旧无比清晰地传入莫浮箩的耳中。
“本王给你这一夜时间,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李尤歌又丢下一句话,便撑着伞转身走向了悠然园。
“主子,要不要派人看着?”伊泽紧紧追上已经踏进悠然园的李尤歌,忙问道。
“不必,她走不了。”李尤歌脚步未停,没一会便走远了。
这场雨越下越大,没了伞的遮挡,大片大片的雨水落在莫浮箩的身上,没一会她便被淋透了。
谒门,你们不该动莫兰!若是莫兰有个三长两短,她莫浮箩此生一定与谒门不死不休!
莫浮箩死死压制的情绪终于无法再控制,满脸的泪顺着雨一直往下流,仿佛怎么都流不尽一样。
过去八年的种种记忆,如同最毒的穿肠药一寸一寸地浮出,毒烂她的发、她的心、她的肌肤,每一个将死之时,支撑她活下来的除了当年父亲的临终遗言更多的是莫兰。
“铃儿,答应父亲,好好活着,不能死!”
梦中那个锦衣罗裙的小女孩,牵着父亲满是鲜血的手,除了害怕就只剩下了哭,哪还记得怎么笑……
“阿箩,一定要活着,活着离开谒门……”
八年前,她丢了半条命。
如今,如果莫兰死了,她剩下的半条命也就没了。
她到底要怎么选择?
比起如何才能活着,死简直太容易,可她不能死!
身后不远处的马车里,再次陷入昏迷的莫兰眉头紧蹙,不断地发出痛苦地呻吟声,左边的一截胳膊上被毒蚁咬伤的地方已经溃烂,黑血渗出浸湿了大片衣袖。
……
入夜时分,李尤歌穿着里衣斜躺在塌上,桌台上微亮的烛火照着他的脸带着几分斑驳阴影。
床下的地上,此时正半跪着一个黑衣男子,男子微微抬头,看长相竟然与伊泽一模一样,只是眉宇间透出的素冷之气又同伊泽大不相同。
“查出来了吗?”李尤歌把玩着腰间的羊脂玉,眼睛看向地上的人。
“莫兰之前确实是有一养女,一直养在身边直到主家出事。按照现在所查结果,莫浮箩就是她的养女。但莫浮箩究竟是否是一直养着的那个,还需要进一步查证。”
“那就尽快去查清楚。”
“是。”
“退下吧,伊漠。”
就在伊漠退出房间后,门外不远处的院落里传出一阵喧哗。
“莫姑娘,夜已经深了,主子已睡下。”伊泽站在院子里,拦住了莫浮箩。
“我有要事找怀樱王。”
“莫姑娘还是明日再来吧。”
“我现在必须见到他!”莫浮箩说完,再次上前,可却又被伊泽拦了下来。
“你是叫伊泽吧?”莫浮箩望着拦在自己身前的男人,冷声道。
“是啊,怎么?”伊泽看着莫浮箩冷凝的眸子,壮实的身体不受控地跟着一颤。
“你若再不让开,那我只能动手了。”
“哼,莫浮箩,别以为你是女人我就不会出手!真要动手,我伊泽一定奉陪!”伊泽登时火气上涌,这个女人,三翻四次对主子不敬,正好今晚趁这个机会好好教训一下!
“让她进来!”
屋里确是突然传出了李尤歌的声音,莫浮箩看着欲拔剑的伊泽,哼道:“还不让开!”
屋子里,李尤歌依旧斜躺在床榻边上,抬眼看着走进屋来的莫浮箩,嘴角轻扯了扯:“想好了?”
“李尤歌,我改主意了。”
“嗯?”
莫浮箩咬了咬牙,看着李尤歌,眸子里闪过两道水光,声音里夹杂着乞愿:“求王爷救救莫兰!”
莫浮箩说着,声音开始变得哽咽。
“毒蚁咬伤了她,毒蚁之毒与浮箩之毒混在一起,剧毒攻心,兰姨快要挺不住了!”莫浮箩说完,整个人便跪了下去。
“李尤歌,求你救救她!”
“你放心,本王不会让莫兰死。”
“只要你能救活她,我莫浮箩此生此世都愿意追随你!”
“很好,莫浮箩,这是认识你这几天来本王听到的最顺耳的话。”李尤歌缓缓起身,从床上跳了下来走向莫浮箩。
她纤细的身子半跪在地上轻轻颤着,此时此刻,再无半点冷情之气。
即使李尤歌那里是狼窝,李尤歌是匹恶狼,她也别无选择。
“李尤歌,我还有一事相求。”
莫浮箩微微仰着头,看着已经站在自己身前的李尤歌。他黑色的发梢蹭在她的脸上,有些冷也有些疼。
“你帮我灭了谒门!”
莫浮箩咬牙说着,透出浓烈的恨意。
李尤歌微微欠身抓住莫浮箩的手臂,将她缓缓拉起身。伸手擦了一下她眼角的泪水,才出声道:“本王也早就看谒门不顺眼了,不过,谒门势力庞大,要想灭掉需得从长计议。别着急,我们慢慢来。”
“好。”莫浮箩收起眼里的泪,闪过一道狠厉。
当莫浮箩从李尤歌房间出来的时候,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浩劫。
她说不出此时此刻是何种感觉,只觉得半颗心都已被掏空,余下的半颗也早就没了温度。
她答应兰姨不跟皇室牵扯,可最终还是食言了。
没有什么,比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莫兰能活着更重要。
想活着,怎么就如此艰难呢?
莫浮箩不由地冷笑了声,望着雨中天际的那弯小月眼中溢满决然。
没有什么时候的莫浮箩,能比得上今夜的她。
绝望的背影,美到惊心动魄的黑眸。
“李尤歌,既然你一定要我跟你走,那我便跟你走。我倒是要看看,你有何目的。”莫浮箩抿着被细雨附上了一层水气的唇,轻轻念着。
这场雨又下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才终于停了。
一行人重新上路,直奔大济都城通阳郡。
马车里,莫兰靠在莫浮箩肩上,眼睛微微闭着,气息虚弱。
昨夜,莫浮箩喂莫兰吃了李尤歌给的一颗保命药,才将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阿箩,兰姨最终还是拖累了你。”莫兰的声音很微弱,微微闭着的眼角上浸出一滴泪花。
莫浮箩吸了吸鼻子,努力压下起伏的情绪,轻轻拍了拍莫兰的背,温声说着:“兰姨别乱想,我们只是去通阳郡瞧病的,等把你治好了,我们就回绣远镇。”
“通阳郡……”莫兰轻轻念着,眼睛慢慢睁开,似在忆这着什么。
“我们都离开八年了。”
“兰姨……”
“阿箩!”
莫兰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却被莫浮箩扶着又重新靠在了她的肩上。
她叹了口气,才又提着声音嘱咐道:“阿箩,兰姨没用帮不了你,此去通阳郡,你一定要万分小心。”
“兰姨放心,你只要好好养伤就好。至于我——就算已经离开了谒门,我也还是那个又毒又狠的莫浮箩,再也无人能欺!”
利用,谁不会?
我就借着李尤歌这座桥,试试到底能爬到多高。
莫浮箩轻轻拂着莫兰的背,心里的冷却已若冰霜。
第九章 王府()
大济都城通阳郡,位于大济的中心位置,依山傍水、物资富饶。大济建国百年来一直国富兵强,可到了上一任皇帝迦和帝沈卿在位时,却出现了朝局动荡。迦和帝十分好美色,一把年纪了应是强娶了年轻貌美的邻国公主李湘苒,由此几次三番引起两国战乱。迦和帝后宫充盈却香火伶仃。早年只生下一个皇子沈墨岸,后面出生的皇子公主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死的死废的废。直到朽木之年才又得了一子。
当时的丞相冉许途连夜带着算命先生进宫,称国姓“沈”有大凶,这刚足月的小皇子怕是顶不起这凶险,遂一纸奏章上报了迦和帝。要换成别人,上这种折子是要没命的,可冉许途德高望重,一把年纪在大殿跪了三天三夜,最终迦和帝接了他的折子。沈卿怕自己这晚年得的皇子再夭折,遂听取了冉许途的进言,让这小皇子跟随其母李湘苒姓,赐名尤歌。
这大皇子沈墨岸与小皇子李尤歌足足相差了二十岁还多。
沈墨岸年过三旬才登基为帝,号炎昌帝。炎昌帝对这个小自己二十多岁的唯一的亲弟弟却是十分爱护,登基后立刻封其为怀璎王。早年,怀樱王李尤歌由于久病躲煞,一直养在通阳郡外的一处别院,直到成年后才搬回了通阳郡。沈墨岸特赐通阳郡的“崇山园”为怀璎王府。
崇山园建在通阳郡的东边,与皇宫只隔了两条街。整个通阳郡除了皇宫,就属崇山园最气派。
通阳郡外,一行数十人的队伍里,打头的一辆朱漆玉雕砌的马车里,小桌上正点着香炉,几丝青烟徐徐升起,由浓转淡,慢慢消散在了半空中。李尤歌依旧在闭着眼小寐,今日他穿着一件湖水蓝锦衣,几朵艳荷绣在上面却无半分女气,反而称出几分温雅儒魅。黑长的发垂在一侧肩上,一直拖到脚下的紫绒白花毯子上,又延出去一段瀑缎。未点朱红的唇依旧带着几丝轻佻红魅,入睡的姿态显得整个人都慵懒了。许是香炉的香味太过浓了,李尤歌忍不住抬手揉了揉鼻子,轻呼了一声。
“是怀樱王的马车,怀樱王回来了!”
正在此时,前路上传出几声喧哗,通阳郡的守门士兵忙不迭地打开了城门,十几名守城兵在城门两侧站得笔直,恭恭敬敬地迎接这位王爷入城。
莫浮箩二人乘坐的马车在队伍的最后面,当她听到声音掀起马车上的帘子往外看的时候,看到的便是那座写着“通阳郡”几个大字的城墙。
望着那灰石砌成的厚重城墙,她努力稳了稳心神,还是没能抑住从心里浮上来的那片汹涌。
仿佛只是瞬间,就跟记忆中的某个不想忆起的场景交叠在了一起。
八年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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