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金钢(刘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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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火金钢(刘流)-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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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有两下子。她来到史更新的身旁,在挎包里掏出听诊器来,就给史更新检查了一番,检查完了,金区长问她:“怎么样?”她还满有把握的说:“不要紧。”田耕这才点了点头,似乎对林丽很有信心。林丽打开史更新的裹腿,仔细地看了看:
  伤口肿得厉害,已经开始化脓,一个眼睛已经肿得比铃铛还大,用手掰开都挺费劲。金区长直问她:“怎么办?”林丽叹着气说:“这有什么办法呢?什么药也没有了。”田耕“哼”了一声,林丽这才说:“只剩了一支葡萄糖,还得给你留着,再说也治不了化脓啊。”
  田耕不高兴了:“有用,给他打上吧。”
  林丽这才让金区长帮着手,把仅有的一支葡萄糖给史更新注射了,然后又用裹腿给他把伤口儿包上。
  这功夫河堤上的火熄灭了,远处听到有汽车的声音。人们都半蹲半立地注视着汽车响的方向,再也没有人说话,没有人躺着,只有史更新还在地下半昏半睡。汽车声音越来越近,大家的心情都紧张起来了。田耕用手一挥,大家都坐了下来,一声不响、一动不动地看着田耕和金区长,只有丁尚武还在摆弄他的马步枪和他那把战刀。金区长凑到田耕的耳边小声地问道:“你估计情况怎么样?你的身体今天好点吗?”
  田耕没有回答。她又说:“根据刚才史更新说的桥头镇的情况,今天夜里敌人又把河堤封锁得这样紧,我看敌人可能又来这一带‘拉网’。”田耕点了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金区长又说:“咱们今天要是再突围,得重新组织一下力量,因为又多了个史更新,看样子他不一定跑得动了,必要的时候,还要有人背上他。”田耕一声也没吭。金区长瞥了林丽一眼又说:
  “你看林丽怎么样?前天咱们突围的时候,她就差点儿没有‘虚脱’了!”田耕仍然没有言语。
  有人要纳闷了:田耕为什么老不说话呢?
  他这人是这么个性情,平常还不显,一遇到严重问题和危险情况的时候,他不轻易说一句话,有人以为他是在“七七”事变前因为受国民党反动派的酷刑坐国民党的监狱,把身体搞坏了,嘴也受了伤,说话吃力。其实他不光是这个原因,有人知道他自幼儿就不大爱说,在给地主家扛小活儿的时候,是有名的“大闺女”,他没有事儿了,总是拿着本三字经、百家姓,要不就是千字文闷着头地念、写。他在参加“高蠡暴动”失败以后,被国民党反动派抓去,在法庭上连着三天过堂拷问,他除了骂敌人之外,总共说了也不过十来句话。现在,他要和爱说爱笑的金月波区长一对比,那就越显得他不爱说话了。其实,金区长所想到的这些问题,他已经想到了,只不过是他还没有说,别看他的外面纹丝儿不动,可是他的脑子已经象漩涡水似地搅个不停——他在判断敌情,想办法应付。他还有一个习惯,他要集中精力想事的时候,总是不停地吸烟,可是他现在把烟吸完了,剩下了一个空烟盒,他还在手里拿着捻过来捻过去,眯缝着他那细长的眼睛,眼珠儿也在慢慢转着。大伙儿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的手和眼上,连金区长也不说话了。
  这时候汽车的声音不响了,就见田耕的手指也停住了,他把眯缝着的眼睛睁大了,扭过头来对金区长低声地说了几句,看意思是和区长商量,不过别人没有听清楚,只看见区长在点头。金区长敏捷地站起来,大声地说:“同志们,起来走,这儿呆不得了,咱们赶快上北边的大沙洼里去。”大伙都准备着哩,一听她说,立时都站起来了。这时候林丽在旁边说:
  “史同志恐怕走不动。”
  金区长接着说:“老丁背上他行吗?”丁尚武没有回答,也没有看区长一眼,背起史更新来就走。这时候史更新才有点清醒,说了两声:“我还能走,我还能走。”
  可是丁尚武再也不放下他,随着队伍往北走了下去。这功夫就有仨一群五一伙的人走到碱地里来躲“情况”,金区长边走着边对他们说:“这儿呆不得!快走,快走。”群众一听,就东的东西的西跑开了。
  他们要走的这一段路不过五里地,可是不好走,因为要直接地走,没有道,要走出这片碱地去就很费劲,不光是大碱蓬棵、红荆条子挡腿绊脚,地下还是坑坑洼洼,高低不平,还有一条一条的大壕埝子横拦竖挡。不过这些人走孬路已经成了习惯。只见金区长走在前头,她手里提着盒子炮,在腰间的皮带上还别着两颗木把手榴弹,别看她长的象是挺窈窕的,可是她的身体非常健壮。据说,她在中学念书的时候赛跑尽跑第一,这会儿她那两条腿练得更快了,她迈着小快步,沙沙沙……总是把后边的人拉下。后边有的同志就说:“你看咱们区长这个‘帅’劲儿!”这人儿还有点儿急性子,走一段就要回头看看,不管别人跟上没跟上,她总要说一句:“跟上走。”当她一回头的时候,就看见她那黑忽忽儿的脸上津着一层薄汗,好似喷上的露水。如果有人跟不上了,她就要轻轻地皱一皱眉头,显得她那两道剑形的眉毛和稍微向上的眼角翘得更厉害,使人有三分怕意,不过一看到她那敏捷的行动和关怀的热情又觉得她可敬可爱。
  田耕在金月波的身旁傍着走,这也许是为了商量事情方便,可是田耕走路就显得吃力多了!别看他身大腿高,瘦得可成了皮包骨,他的腰本来就有点儿弯,一走累了就更弯得厉害,他迈的步子挺大,可是慢腾腾,迈一步就要使劲地往前纵一下腰。他的脸本来就白,这会儿白得有些发青,上眼皮总是松搭拉的,才三十二岁的人就快成了老头儿。人们看着他吃力地走着不由得就替他难过,他自己却不觉得怎样,好象他的精力还挺充足。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折了一棵红荆条儿,在手里拿着走一步摔一下,无目的地抽打着地上长着的东西。人们一看他这副神情,就觉着自己身上在长劲儿。
  在这些人当中,走路最感痛苦的可以说是林丽了。她是细高个儿,原来就很瘦弱,最近才闹了一场回归热病,带着病弱的身子,又连天连夜地奔跑突围,闹得心脏更加衰弱,一阵一阵的气短,脸儿煞白,只剩下嘴唇上还有一点点微红,看来随时都有倒下的危险。一个区助理员在后头紧跟着她,这人是个大个儿,身体也强壮。原来是区长分配给他的任务——
  必要的时候,就背起林丽来跑。林丽这人儿可也真有个特性:
  她弱成这样了,总也舍不得把挎包交给别人,跟着她的那个助理员要了多少次她就是不松手,其实她的挎包里头只有听诊器、体温计和注射器,还有两本书。挎包是日本的军用品,外面有勾子,上头挂着林丽的搪瓷茶缸。
  在这些人当中,还真得数丁尚武身体壮。他背着史更新,一点也不显得吃力。田耕两次来到他的身旁,看看史更新的精神怎么样;问问丁尚武累不累;让别人替换着背一背。可是丁尚武不肯让给别人,他觉着要是说声累或者让给别人背,那是耻辱!史更新再三地要求下来走,他就是不把他放下。很快他们就走出了大碱地,可是才走了不到二里路。又往前走了一段,走进了低洼地带,这是一道干河沟子。这里满地是高粱,长得都挺壮——
  差不多都起了胸口。再往前走地势更洼,地里种的都是大麻,长得比高粱还深。地里挺潮湿,一走就陷脚,这一下丁尚武可真吃力了,别人陷脚只不过陷到鞋邦儿,可是他把整个的脚都得陷下去。多亏他的鞋带子绑得紧,要不然鞋早陷掉了,累得他呼嗤呼嗤直喘。
  史更新说:“老丁,你让我下去走几步吧,过了这一段难走的道你再背我。”说实在的,这么大的个头儿,让别人背着走,不光是于心不忍,可也真有点儿不舒服。你猜丁尚武说什么?“少说废话,你不能走!”小通信员在旁边还直作着鬼脸儿,说俏皮话:“你不能走,你能走也不能让你下来走,要不老丁的劲儿没有地方使去!”丁尚武说了声“扯淡!”就见他的脚步更加快了。要说丁尚武是真行!常说:“膀宽腰细必定有力。”他真是有这么一条好身板儿。看身材,他真是健美无比,就是脸长得不大好看:一脸的壮疙瘩,眼睛是两条细缝,平常看不见他的眼珠儿,如果要看到他的眼珠儿,除非是在战场上或者是他着了急的时候。所以这功夫小通信员老是歪着头看他的眼睛,看看他累着了没有。这时,丁尚武嘴上没有说累,可是他已经满脸大汗了。史更新也看他累得难受,于是又要求说,“老丁啊!我下去慢慢地走几步,你再背我吧。”丁尚武又说:
  “慢走一步也不行,你看不出行军的速度又加快了吗?”这功夫过来两个人要换背,丁尚武还是不允许。史更新又说:“伙计,换换吧,你一个人老背着不行啊!”
  通信员又插嘴说:“不行?老丁能背你俩!”丁尚武紧接着就说:“你算说对了,再有你这么一个才好,我来个双挎,省得偏沉。”不知道是谁在旁边说了一句:“这是什么时候?你们还打牙涮嘴!”
  这时候听到了嗡嗡的响声,抬头看见太阳露出来了。人们知道是敌人的飞机又要来。行军的速度更加紧了,前边地里有了芦苇,这是到了水边。往东边上一个漫坡,就到了大沙洼的边沿。人们刚要上坡,敌人的两架飞机飞来了,大家都卧倒,飞机唰唰地从头顶上低飞着掠过去,嘎……嘎……
  连着打了几阵机枪。人们都有些疑惑,怕敌人要在这一带“拉网”,所以好几个人向区长和田耕提意见——不在这大沙洼里隐蔽。于是队伍暂时停了下来,大家都在注视着飞机的动向。这两架飞机又飞到了碱地的西边打了几阵机,然后又飞到碱地的东边去打,可就是不到那一片碱地里去。田耕一看,对敌人的估计对了:敌人要包围的正是那片碱地。于是他对区长说:“咱们还是进大沙洼。”金区长向大家解释了几句,带着队伍就往大沙洼里走。
  这儿这个大沙洼并不洼,它的地势很高,也不知道为什么老百姓一辈传一辈都习惯地这样叫。这片大沙洼和冀中其他地方的沙洼不一样,传说:这儿从前是滹沱河的一个水泊,后来因为淤沙太高,河水再也上不来,就成了一片大沙荒,经过长年的风吹沙累,堆成了一个一个的大沙疙瘩,大的象小山,农民们祖祖辈辈的跟风沙作着斗争,现在沙山上满是枣树,下边一片一片一行一行的都是白桑条和绵柳条,在桑柳之间遍地都是没过腿肚子的茅草、叶子草和榨蓬棵,还有一些叫不上名字来的各种小花草儿。大沙洼的周围有大小不同的十来个村庄,方圆有三十来里路;它的西边洼地长年积水,人们叫它朱家河,水大的时候往南直通滹沱河堤,往北蜒伸出七八十里地远;水小的时候只剩下三里多长二里来宽的水汪。它的东边是一道无名的小河沟子,人们就跟它叫流水沟,这条沟短小水也少,今天田耕和金区长带着队伍就是沿着这条沟来的,他们走到沙山脚下桑柳的深处停止下来,就隐蔽着休息了。
  大家都很累,就在柳子下边草丛里一躺,觉得软软活活儿的那股子舒坦劲儿就别提了。这功夫太阳上来了有一竿子高,南边那片大碱地里可就热闹起来了:嗡……飞机老是在上边转来转去,轰隆……炸弹也响,嘎……咕……机关枪打个不停。人们都说:“田耕同志跟金区长对敌情的判断真是比不了!“大伙儿一高兴就又说又笑起来,田耕还是不说什么,他在注视着情况的变化……。林丽这时候不言不语,轻轻地走开了。呆了不大一会儿她又回来了,只见她端着一茶缸子凉水来,给史更新喝了两口。田耕和金区长害怕他喝坏了,林丽说:“按他现在的情形,少喝点儿总比干着强。”她看见有蝇子在史更新的脸上落,就把自己的白手巾掏出来,蘸着水擦史更新那脸上和腿上的脏东西,感动得史更新直流眼泪,大家伙在旁边看着也是赞叹不止,就连丁尚武都不住的咂嘴儿,使劲地睁着眼睛看。
  大家在这儿休息了一会儿,史更新觉着精神好多了,他想起来活动活动,可是没想到,刚一抬头眼就发黑,天转地转,直想吐。他没有敢让别人看出来就又把脑袋低下去。他想:要再遇上敌人可怎么办呢?他偷偷儿地摸了摸他那颗手榴弹,又闭上了眼睛……。其实,他刚才的动作和他的心情,已经被田耕看出来了,不过他不愿意在这个时候过来问他,他只是在暗暗地作打算:
  万一敌人到这儿来怎么办?……
  到了中午,敌人真的又到这边来了,先是两架飞机在头顶上盘旋侦察,飞得很低很慢,转了两圈儿就开始打枪,虽然没有发现他们这些人,可是大家都预感着这儿很危险,不觉有些惊慌。这时候又来了一架飞机,这架飞机跟别的飞机不一样:飞得特别稳当,声音也挺小,它也不打枪也不投弹,只是慢慢地转游,人们闹不清这是个什么情况了。
  说到这儿应该说明敌情了,闹腾了这么半天,这些敌人到底是哪儿来的呢?
  原来,猫眼司令在史更新走后,指挥着他的全部人马,在桥头镇搜集了个七进七出,连个八路军的影子也没有看见。日伪军的指挥官们都向他来报告说:“八路统通没有了!吕正操也跑了!”这老家伙一听,火儿就大啦!你就看他那股子邪性劲:他憋着气呆了老大的工夫,一动也没有动,就象楔在地上的个大橛子一样。等他把一口气吐出来,一对猫眼珠子转了半个圈儿,突然把指挥刀在空中一举,恨不能把嗓子撕破,连叫了两声:“八路的跑不了!统通用‘网’的拿住!”他的话是这样说了,可是他这兵力到底是有限的,他现在所能马上调动的也不过几千人,这么大的地方怎样布置呢?他还是真估计到了:冲出来的八路军准得要过河,过河过不去,十有八九就要隐蔽在大碱地里。所以他决定先把这几千兵力结成“人肉大网”,在碱地这一带兜拉。可是结果他还是扑了个空,他的邪气不出,这才又包围了这片大沙洼。刚才他的两架飞机在这儿一闹,这就表示着他的“人肉大网”又开始兜拉了。
  另外的一架飞机是怎么回事呢?那是侵华的日本大战犯——冈村宁次,坐着他的神鹰号飞机前来视察。本来他在夜间给猫眼司令打电报,要他派兵去协助“友邻”包围区,因为在那里发现了吕正操。可是猫眼司令回他电报说:在这儿发现了吕正操,需要立刻追剿,所以不能派兵。冈村宁次接到电报后,弄不清到底是哪儿发现了吕正操。不过,他以为这一次总得有一边是真的发现了。其实,哪儿他也没有发现。
  可是他在“闻风不放”
  的主张下,让两边都加紧追剿。于是他才坐着飞机,从这边飞到那边,又从那边飞到这边,低空视察,盘旋不已。他这一来,也起了督战的作用,你看猫眼司令在冈村宁次的飞机下边,骑着他那胭脂红的大洋马亲自督队包围,向着沙山压缩。
  在这样严重的敌情之下,田耕真有点儿着急了。他把队伍集合到一起对大家说:“情况严重了,咱们今天又得突围。
  不过,这一带的地形于我有利,敌人的飞机、大炮、坦克、摩托、骑兵和他所有的长处他都用不上,我们只要沉着、冷静、坚决、勇敢,用手榴弹把他的‘人肉大网’给他崩开,跟他赛跑,谁跑得快,胜利就是谁的。”他们又把力量配备了一下,分成三个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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