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裂竹,浑身乱颤,连头发梢都打哆嗦!毛利不由得把个驴头连点了几点,心中叹道:中国人啊!怎么能够征服得了!
正在这时,只听猪头小队长大叫着说道:“中国人的大大不好!
心的统通坏了!统通的该死!”他这么一嚷,好象是又叫回了毛利的魂灵。你看他把手一挥,带着这群鬼子兵和特务们,“呼噜……”又回到大院内来,命令把每个被抓来的人们身上里外都要搜查一遍。但是,搜查了半天,任什么武器也没有搜出来,只是在何世清的上衣大襟扣子上摘下来了一挂银“五设儿”——剔牙签儿、掏耳勺儿、胡梳、镊子,还有一个挖烟锅儿的小签子儿。
毛利接过来一看,一件儿一件儿地用手摸着:“唔!刀的一样!枪的一样!杀人的统通可以。”瞧!这位日本皇军的大队长,真是五体痉挛了!他把这件银“五设儿”收藏起来,惊叫了一声,就象弹簧一样地向后一退,“唔哩哇啦”连喊了两句日本话。一群鬼子兵端着刺刀,凶狠狠地走到大杨树下。只听“呀……”一阵恶嚎,“噗嗤……”一阵刀尖刺肉的声响,他们向着这三十多个人乱刺乱杀起来了!
这三十多个人又不是一群绵羊,哪能眼睁睁让敌人乱砍乱杀?都跟敌人徒手搏斗起来,只听“噼噼啪啪”的一阵击撞声,“杀啊冲啊”的喊杀声,“呼儿咳哟”的呻吟声,乱成了一团。院内所有被抓的人们,一看这种惨情,也都站立起来准备一死。
其中有一个人大喊了一声:“哥们儿爷们儿!豁出命来吧!”他往前一窜就来到了人群的前头,刚要上前来夺日本兵的刺刀,后头的人们也都齐呼啦地拥上来了。到了这个劲头儿上,毛利慌忙拔出手枪,“乓!乓!”两枪就把领头的这个人给打倒了。紧接着“达……”大门口外的机关枪也叫唤起来了!哎呀!机关枪这么一叫,十多个人就被打死了!
没有死的一看不行,也都趴在了地下。这功夫,毛驴太君把手一摆,枪声这才停止。所有的敌人也都住了手。再看大杨树底下这三十多个人都倒在血泊之内,一洼鲜红的热血横流竖滚,真是惊心刺目!
这群两只脚的野兽沾满了中国人民的鲜血!
倒在血泊里的这些人是不是都死了?没有,只剩了两个人还活着:一个是老头子何世清,因为他早就受伤气昏,在地下躺着,被别人的尸体盖在身上。另一个就是小虎儿,被一个死者紧紧地搂在身下,敌人一时没有发现他。不过由于他的身小力薄,压得受不了,憋得出不来气,他就用力挣脱露出了头来。他把头一露出来,可不要紧,猪头小队长上来就要拿刀砍他。这功夫何志武又用日本话一说,猪头小队长的刀立时可就收了回去。有人问道:何志武这样没有人性的畜类,难道他还会可怜小虎儿吗?
可不是这么回事。他有他的用意:他觉着把这些人都杀了,这村的秘密就更不好发现。小虎儿是孙定邦的儿子,他爹的秘密他一定知道。
为了这一点,他才不让杀死小虎儿。他对毛驴太君说明了小虎儿的关系,毛驴太君自然是高兴了,他以为象这样一个无知的小孩子,当然不可能跟大人一样,让他怎么着他就得怎么着。所以,他决定要从小虎儿的嘴里得到秘密。他亲自把小虎儿领出死人堆来,笑嘻嘻地问道:“小孩,你的害怕的不要,我的顶喜欢,你叫什么名字?唔?说话的,说话的不怕。”
他连着问了好几句,可是小虎儿吭也不吭,理也没有理,他只是扭着头,直瞪着眼睛不错眼珠儿地,看着被杀死的这些人们。
毛驴太君以为这孩子是吓傻了,于是又拉了拉他的手,拍了拍他的脑袋,说道:
“你的抬起头来,我的看看,我的说话你的明白?你叫什么名字?说话的,说话的。”小虎儿仍是不吭,也不看他。何志武在旁边又叫起来了:“太君问你话你怎么不说?你不是叫孙小虎吗?孙定邦不是你爹吗?你怎么不说?你他妈的哑吧啦?
啊?”他说着就要上来打小虎儿。毛驴太君一摆手:“唔?慢慢叫,小孩的胆小,生气的不要。”何志武一听就退后了两步。本来,猪头小队长早就不耐烦了,他以为象毛驴太君这样地问小虎儿,不如踢他两脚管事。所以他早就气得呲牙咧嘴,想要抬他的腿脚。可是,他一看到毛驴太君制止了何志武,他也就不敢蹬蹄弹腿儿。这功夫毛利又说:“小孩,你的不要看了,死人的你的亲人没有。孙定邦的走了,你的说,他的哪里去了?我的不杀。”小虎儿还是不言语,也不抬头。
也许有人怀疑,小虎儿这孩子真的吓傻了。
可不是这么回事。要说害怕,那是自然的,硬说不怕,没有人信。不过这孩子你别看他人小,心可不小。为什么他不说话呢?他的确是害怕。他怕的不是别的,因为他常听说,鬼子和特务们是很狡猾的,特别是对待小孩儿,一不小心就会上了他们的当!所以他不敢说话。这孩子心儿里秀密,跟他爹的性情差不多,素常就不愿意多说没有用的话,遇事总是小心谨慎。可是,要到了紧关节要的时候,那可是敢说敢当,敢作敢为。别看他一声不响也不抬头,他的小心眼儿里头正在打主意。他想:这么多的人都被敌兵杀死了,我还能活得了?要想活命就得想个办法。听肖飞叔叔说过:他有一回被敌人抓住,他把敌人的枪夺过来,打死了三个敌人他跑走了。
这功夫,毛驴太君用手一抓他的脑袋,使劲儿一拧,正和他对了面。这个蠢家伙,他的另一只手从兜里掏出一迭儿伪币,在小虎儿的眼前晃荡着,把他那小胡子儿一翘,笑着说道:
“你的说话,孙定邦的哪里去了?八路的什么地方有?我的金票大大给。”说着他就用右手拔出了手枪:“你的不说,要死了死了的!爹的见不到了!奶奶的见不到了!”他的枪口对着小虎儿的鼻子尖直晃。
他以为这孩子一定是要伪币不要死。可是,野兽怎会知道人心?小虎儿倒是睁着两只滚圆的眼睛看,不过他看的不是伪币,而是这支手枪。他认得这枪叫“楠督式”,跟李金魁用的那一支是一样的。李金魁那支枪他常常地拿过来摆弄,玩儿得很熟。他想:我把他这枪夺过来,把他打死就跑,跑到大门口再把那两个看着机关枪的打死,跑出胡同去,一钻枣树林子,他们上哪儿找我去?肖飞叔叔也许就是这样。他把主意拿定了:要夺毛驴太君的枪。
说到这儿,有人替小虎儿着急害怕了:不行啊!干不得!
这么多的敌人你怎么能够跑得了呢?
谁说不是?要不怎么叫孩子呢?说来孩子跟孩子也不一样:有的孩子遇到这种情况就会哭,小虎则不然。因为他的生活环境和他的家庭条件不同,才培养了他这样一种人小心大、敢作敢为的性格。
你看!正当毛驴太君的两只手一齐在他脸前耍把的时候,小虎儿把心一横,瞅冷子就是一抓,他还真把这支手枪给夺过来了。这一夺过来,毛驴太君可真是如同油锤贯顶一般!“啊!小孩的厉害!小孩的厉害!”上来就照小虎儿一扑。小虎儿毕竟是个小孩子,枪没有打响,就被毛驴太君掐着脖子,扑在身下,把枪又给夺了回去。敌人一看,这还了得!上来了几个日本兵和特务,七手八脚地就把小虎儿的胳膊给捆起来了。这一回小虎他可开了口:“我日你们奶奶!操你们祖宗!日本鬼子!我操你们太君的八辈儿老祖宗!”喝!他跳着脚地骂哩。毛驴太君一看,哎呀!这样一个小孩子竟敢如此大胆,中国人的真是不得了!不得了!他可真是还没有遇到过今天的孙振邦和孙小虎儿,他总以为对中国人很有研究,可是到了这个时候,这位日本皇军的大队长,他对中国人觉得莫名其妙了!
猪头小队长要拿刀砍小虎儿,毛利又上前拦住。他自己拔出战刀来,在小虎儿的脸前一挥:“你的死了死了的!”小虎儿把胸脯一挺喊道:
“中国人不怕死!”毛利一听真把战刀举起来了,把他那副驴脸也搭拉了很长,大叫了一声:“死了死了的?”小虎连喊着:“不怕!中国人不怕!”毛利咬着牙地把刀往下一落,这刀就到了小虎儿的脖子上,不过他没有真砍,是把刀背搁在脖子上了:“死了死了的!”说着他就用刀背锯了一家伙。小虎把脖子一梗:“不怕!中国人不怕!”毛利就一面叫着用刀背来回地拉锯,小虎儿就梗着脖子喊。毛利一看,把脖子都锯出血来了,可是并没锯退小虎儿的丝毫硬气。到了这种情形之下,毛利只好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把刀抽回来装进鞘去。
他们闹腾了这一会子,在旁边的这些老百姓,个个都拔着脖子,直瞪着眼睛看着,紧张得透不过起来。他们一方面替小虎儿提心吊胆,同时也是被小虎儿这种表现,激动得出神。
他们嘴里不说话,心里可都是赞叹不止:哎呀!真是老子英雄儿好汉!好样的!人们心里这样赞叹着,浑身都觉着长劲,攥得拳头咯吧吧直响。在这个劲头儿上,要是真有个机会,这些人们真敢夺枪拚命!
毛利坐下来吸着了一支香烟,象是镇了镇惊,也象是解了解疲劳。其实,他是在捉摸小孩子的心理,想什么办法叫小虎儿把秘密说出来……。想了一会儿,他把半截烟往地下一扔,把个驴脸一沉,站起来说了几句日本话,立时上来了两个日本兵和两个特务,把小虎身上的血衣裳扒光,用一条长绳子,把两只腿腕子一捆,脑袋冲下吊在旁边的一棵香椿树上。刚一吊上去的时候,小虎儿还是破口大骂,可是越骂这声音越小,骂着骂着就快骂不出来了。只见小虎儿的脸变成了紫红色,太阳穴上的血管暴起老高,连眼珠子都变成了红的,看那样子真是就要从眼眶子里头蹦出来。憋得他心里难受,好象就快把肠子肝货都要吐出来。真是好狠毒的鬼子啊!对这样一个小孩子他都如此残忍!瞧得院里这些老百姓一个劲儿地咬牙。再看小虎儿,两只通红暴胀的眼里,花花地流下眼泪来了!毛驴太君在旁看着却微微冷笑。又呆了会儿,小虎儿的眼泪已经变成了红的,看样子就象是死了一样。
这功夫,在人群里突然有一个人大喊了一声:“人都死了!你们还不给放下来!”紧接着大伙齐搭呼地都喊道:“把人放下来吧!你们要杀就杀!
给放下来!”这声音震得耳朵嗡嗡响。
猪头小队长一听,就又大叫着指挥这些端着枪的日本兵,一齐向着人们围拢。人们的这种愤怒总算暂时又被镇压住了。
毛利看看小虎儿快要咽气了,这才命令把他放下来,可是小虎儿已经昏迷过去了。要说这些帝国主义强盗,收拾人还真是有经验,你看毛利又命令几个日本兵和特务,架着小虎儿给他作人工呼吸。
不大一会儿,小虎儿就又清醒过来了。
毛驴太君又问他:“你的爹哪里去了?八路的哪里去了?你的说,知道不知道?”小虎儿这时候不象刚才那样嘴硬了,他有气无力地回答说:“我知道。”毛利一听就接着追问:“你的知道在哪里?”小虎儿又说:“就在村外头,离这儿不远。”毛利一听在村外头,象是被提醒了似的:“唔?村外头?什么地方?
你的说。”小虎儿又说:“在村外头井里藏着哩。”他这一说,毛利可就更高兴了:“好的,好的,多少人的有?”小虎儿想了想又说:“好几十个。”说到这儿,毛利就不再往下问了。
“走,你的领着一块找的。找着他们,你的大大有赏!”这回他可是真的笑了。
毛利命令:只留下少数日本兵和特务在这儿看守,他亲自带领着大队,跟小虎儿往村外捉人。
小虎儿领着他们越过了通地洞的这个井口,还要往西北走。毛利一把拉住他说:“井的这边有。”小虎儿说:“这个井里没有人,前边还有一口大井,他们都在那边藏着哩。”说到这儿,就知道小虎儿这孩子并不是因为受刑不过要向敌人屈服,他是另打了主意。
再往前边可真是还有一口浇地的大井。
他是想着:领敌人往那儿走,必须经过这枣树林子,出了枣树林还有一大块高粱地,水井就在高粱地的那边。路过这枣树林和高粱地,他就找空子逃跑。要是跑不了,就领着他们到井口去,到了那儿就拉着毛利一块儿跳井。这孩子可也真是豁了个儿!毛利对他起了疑心,光怕受了这个小孩子的欺骗,总是用手拉着他一步也不放松。当他们来到这枣林的深处,这群鬼子和特务们个个发毛,害怕有八路军打了他们的埋伏。又往前走,看见前边是一大片茂盛的高粱,要在这里头有了伏兵,那可就太危险了!毛利命令停止前进。他以为是小孩子又在骗他,这才拉着小虎儿要往回走。嗨嗨!他们已经走不及了!这高粱地里真的就有八路军。
那位说:在高粱地里的八路军是哪一部分?
这是四区的区小队,小队长就是女区长金月波。怎么这样巧她们会到这儿来呢?这是县委书记田耕把她们调来的。
关于田耕的行动似乎是太神秘了!其实不然。因为从反“扫荡”一开始,他们几个县委委员就分了工:田耕直接负责四区和六区;三区和五区由县委委员郭诚领导。在这样一个大的形势变动和战斗混乱的时期,他们很难接头联系。当田耕一听到了郭诚的消息,才知道他已经被捕。解文华在城里日本特务机关所见到的,那个被吊在高架子上把浑身都打烂了的青年就是郭诚。田耕一听说郭诚被捕,他这才不顾身体的病弱,来抓这三区和五区的工作。不想在田家洼又出了田大姑的不幸事件,和齐英他们没有能够见着面。他从田家洼走了之后,第三天就和地委取上了联系,从地委那儿看到了上级党委的工作指示。
也得到了猫眼司令调动兵马的情报。他这才一面派人给各区送信,同时他自己带着警卫员白山来到小李庄。他对敌人的行动估计得很正确,所以他没有敢耽误时间,让齐英和孙定邦他们立即行动,他自己也到沙山底下来会金月波。田耕觉着在三区这儿又要面临严重而险恶的战斗,必须要掌握一支可靠的武装。因为县大队尚未整顿起来,所以他就把金月波的区小队调到了手下。田耕这一来是作为对三区的帮助;二来也是为了应付意外情况的发生。当齐英、肖飞从村里跑出去见了他一说,村里的人们大部分被敌人堵住,他就要想法解救这些遇难的人。后来,孙定邦又跑出去找见了他,把他所知道的情况说了一遍,田耕的决心就更加坚定了。不过,区小队和齐英他们的人太少,他知道不可能一下子把敌人消灭,只能够在敌人不明真相的情形之下,打他一个懵头转向。因此,他决定分两路进攻:一路由齐英负责,带领着三区的民兵基干队,从北面进攻,目标就是孙定邦家这个大院。另一路由金月波负责,由她带领着她的区小队从高粱地里隐蔽着运动到村西,再往街里进攻。真是无巧不成书,金月波她们来到这儿就发现了毛利这伙儿敌人。好一个金月波,只见她撩一撩头发,结了结头上的手巾,把枪一挥,就拉开了队伍。
布置妥当,战士们知道就要吃好的了,个个端起了步枪,抓紧了手榴弹,两眼盯着女区长,单听她的命令一下,就要如风如虎地向着这群鬼子特务猛冲猛打。
这才是:
巧迂良机巧作战
血债要用血偿还
第二十四回 枪声响兽群崩溃 血坛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