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霉的汉奸特务,弄辆车子骑骑,骑够了就随随便便地把车子送给别人。为了执行对敌伪军的分化教育政策,有的时候,他还把车子给原主送回去。今天他又要来这么一手儿,偏偏就遇见了何家父子。
何志武认得肖飞,也知道他的厉害,所以,当肖飞一亮家伙儿,他就不敢再动。何大拿就更不用说,早把骨头吓软了!
肖飞这功夫走上前来,把何志武的盒子炮拿到手里,又在他的身上搜查了一番,没有搜出别的武器,只是又搜出来了一个特务证。他又来搜查何大拿,从何大拿的腰里搜出一支二号的蛇牌撸子,肖飞在手里拿着笑了笑:“喝喝!你也带上这玩艺儿了?真是给我添些麻烦,不要你的吧?又怕你玩儿走了火儿,把自己打坏了!要你的吧?这真又添一个累赘。”
嘴里这么说着,可就把这两支枪都插在了腰里,把子弹也都带在了身上。这才又说:“走,到那边去,咱们谈谈。”
何大拿一看,肖飞用手指着高粱地,恐怕到那儿枪毙了他。吓得就给肖飞磕起头来:“哎呀!肖飞同志,你饶了我吧,我可没有办过坏事啊!”
肖飞说:“看你吓得这个松样儿!到那边跟你谈谈,不杀你。要杀你就用不着这么罗嗦了。走,到那边去。”何大拿这才站起来,推着车子就要走。肖飞说:
“把车子扛起来走。”
于是他们父子俩又乖乖儿地把车子扛起来,跟着肖飞走进了高粱地。
走不多远,肖飞说:“就在这儿吧,坐下,坐下。”他们这才把车子放下就地坐定,战兢兢地等着肖飞处理。肖飞这时候倒觉着有些为难:
打死他俩?照自己所知道的情况来看:
何志武是该杀的。可是还需要从他身上了解了解新的敌情。回来再杀他。何大拿怎么处理呢?他的细情弄不清楚,回来再说。现在没有这么大功夫考虑这个,办事要紧,先把他俩放在这儿吧。想到这里,他又笑嘻嘻儿地说:“你们俩甭害怕,我不怎么样你们,你们也许知道我,我的名字叫单打一。别看我干的是这个工作,可是我并不愿意杀人,要是非逼着我杀他不行,也没有办法!”
何大拿一听,又叫了一声:“肖飞同志啊!我知道你,我常听志忠和志贤他们说,说你执行政策正确。咳,就是老乡们提起来,也没有一个不赞成的,嘿嘿!今天咱们碰到一块了,我愿意接受你的教育。还是我在村里说的那话,先把我这个抗属的身分搁在旁边,我既然是中国人,无论如何也不能给日本鬼子办事。前些日子我为了去保小李庄被抓走的妇女,叫敌人把我扣起来了,差点儿没有要了我的命!以后,我更不能给他们办事了。
不光我不干,就连何志武这小子,我也不能让他再干,这不是我就要叫着他家走吗?这两支枪都是他的。说爽直的吧,这就算是拐了敌人两支枪来。按着我的打算,是叫何志武带上这两支枪,参加抗日工作。今儿正好,遇上你了,你就帮助把这个问题儿给解决了吧。嘿……
真是无巧不成书啊!”
何大拿一面说着,一个劲儿地偷着给何志武递眼神。他的意思是要让何志武顺着他的话说。不想,何志武这小子领会错了他爹的用意,一见他直使眼色,以为是叫他逃跑哩。何志武这个小子不光是当国特、敌特,他的脾气从小儿就属螃蟹的,横着走道。欺负人欺负惯了的手,他怎么能服这个气儿呢?他早就想着把肖飞抓住,在日本人面前献一大功,没有想到今儿反遭到了肖飞的手里,他真是后悔极了,后悔他自己粗心大意,也后悔不该跟这个倒霉的爹一块儿走。不过,到了这个时候,后悔已经来不及,那么怎么办呢?他想:要是瞅个空子把肖飞抱住,或是抓住他的枪,他爹一定会帮助他把肖飞捆起来。他的心里这样想着,面目的表情必然有所流露,所以他的两只眼睛,总是瞅着肖飞的动作。这样看来,肖飞似乎是有危险。不过,在这样情形之下,他是有所提防的,对何志武这个人他也了解一些,对何大拿的这一番话,当然他也不相信。可是现在不能耽误更多的时间。先把弄药的任务完成了之后,回来再收拾他们。
肖飞想到这里,他就又对何大拿说:“按你说的这话,当然是很好了。既然是这样,那你就听我的命令吧。”何大拿一听这话,就连声地说道:“听,听。好,好。你就说吧。”肖飞说:“你把何志武的裤腰带解下来。”“解裤腰带干什么?”
“叫你解下来你就解下来。”何大拿没有办法,只好上来解何志武的裤腰带。何志武已经明白了肖飞的意思,所以他不让解。肖飞一看,就凑到了何志武的眼前,用枪指着他的脑袋说:“你不服吗?给我自动地解下来。”何志武这功夫就想下手夺肖飞的枪,可是他看肖飞带着警惕的样子,没有敢贸然动作,只是把刚刚要伸出来的两只手变成了解裤腰带的动作。
他无可奈何地把裤腰带解下来,交给了何大拿。肖飞又说:
“把他给我捆起来。”
何大拿一听要把何志武捆起来,他真不愿意下手,于是又想对肖飞说好话求情。肖飞没有等他张嘴,就严厉地喝道:“怎么?你敢不听?不听我就崩了你!”说着这话,他的枪口就转向了何大拿。
何志武一看:是时候了!动手吧!冷古丁地往前一窜。他的动作还是真快,上来,两只手就把肖飞的枪给抓住了。这小子是个行家,他一只手抓住了枪身,一个手指头填进了机头的嘴里去。这一来,这支盒子炮就没有办法打响。他的另一只手抓住了枪苗儿。
这是一支长苗儿盒子,他抓了个满把,使劲儿地夺这支枪。何大拿一看,可着了急,到了这个劲头儿上还能再装佯吗?你死我活就在这一会儿了!上手吧!他也要帮助何志武来收拾肖飞。要说肖飞可真算是艺高人胆大啊!他觉着自己是有了警惕,可是他并没有把何家父子放在眼里,他以为何志武的裤腰带已经解掉,他的裤子已经脱到腿腕,绊住了两脚,他就再也不能进行战斗,所以一时疏忽。
没有想到何志武这个小子不光是手毒心狠,他的动作也非常之快,幸亏肖飞有良好的战斗习惯,他这支枪没有离开他的腰部,要不然这枪早被何志武夺到手里了。到了这劲头儿上,肖飞怎么应付呢?我们知道,他还暗带着一支撸子哩。凡是带盒子又带撸子的人,他这撸子就起保护盒子的作用,到了这个时候他自然是要使用。肖飞这支盒子炮被何志武冷不防的一抓,虽然是被抓住了,因为肖飞握住的是枪把,抓得牢靠,何志武抓住的是枪身和枪苗儿,有劲儿很难使上。再加上他掉了裤子,迈不开腿,更不便于动作。所以,他连夺了好几下子,也没有把枪夺过来。何大拿刚想上手,肖飞的动作熟练,又急又快,早已用左手把暗藏的撸子掏出来了。肖飞不光是胆子大,要说战斗技术,那真得叫行!他不光枪打得准,还是左右开弓,双手并用。你看他,把撸子掏出来首先镇住了何大拿,又对何志武说:“你真找死吗!?”何大拿一看,这才又紧忙着改变神气,装得象真事似地喝道:“志武!
还不赶快撒手!”何志武这才又无可奈何地把手放开。肖飞暗暗地说了一句:真是险一险儿啊!
说到这儿也许有人奇怪:在这种情况之下,肖飞为什么还不把何志武打死呢?
难道他掌握政策要掌握到傻子的程度吗?
可不能这样来看肖飞,他半点儿也不傻。我们不能忘了,他是要从何家父子嘴里得到新的敌情。作为侦察员来说,这是很重要的。所以他还是想先把他们捆起来,再把他们的嘴堵上,怎么样处理他,那就可以随便了。于是,他叫何大拿用何志武的裤腰带,把何志武就给倒背着手捆了起来。然后,又让何大拿把他自己的裤腰带解下来,也背过手去。肖飞把他们父子两个的四只手捆在了一块儿,光怕捆得不结实,他拿脚蹬着,左一扣,右一扣,一扣比一扣紧,勒得何大拿“噢噢儿”叫。肖飞这时候又把他俩的裤子扒下来,用枪苗子顶着往他俩嘴里填:“你叫唤!你叫唤!”他俩再也叫不出来了。肖飞又打趣地说:
“可叫哇!你怎么不叫了呢?嘿……真是有点儿对不起,先委屈一会儿吧,等我办完了事儿,回来叫你们到姥姥家去!车子我也先借着骑一骑,请你放心,我骑车子并不外行,给你骑不坏。”
何家父子在地下躺着,听得满清楚,可惜不能说话,也不能动了!何志武闭着眼睛,看样子还带着几分不服的心情。
何大拿可是睁着两只大三角眼,止不住的流泪,似乎是要求肖飞说:请你快点儿回来放开我,要不然功夫大了,热也得把我热死啊!肖飞这时候那里还管冷啊热的呢?为了执行他的任务,急速整顿他的武装,重新作进城的准备。
他根本就不喜欢何大拿这支蛇牌撸子。当然也不能把它扔掉,于是他把梭子摘下来,把枪膛的子弹也退出来,噗嗤,就扔到了自行车的兜子里。然后又看了看何志武这支盒子炮。
一看,喝!这支枪可真是好枪:是德国造的长苗儿大净面儿,还是胶把、线抓、通天档、满带烧蓝,足有八成新。一扣机儿,里头乓儿乓儿响。
不用看,这是闷机儿——连发。哈!真是没有想到,今儿弄这么一支好枪!美得他直咂嘴儿。于是他转脸儿对何志武笑了笑:“这可真得谢谢你,送给我这么一支好枪!”他又一检查,不光是枪好,子弹还不少哩!连枪里头的都算上,一共有七十八粒,还是一色新的。高兴得肖飞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就冲着这一手儿,我也得把你放了,你好还去当特务,再给我弄枪弄子弹去啊!”何志武听着,把肚子都快气奇了!
肖飞又打开何志武的特务证一看:上面写着“地头蛇”袭击队的字样。哼!这个番号可还没有听说过,也许是敌人新组织起来的特务队?啊!这可得好好地了解了解,这会儿没有功夫,等回来一定要仔细地问问他。他刚要把特务证收起来,猛然一想,应当改变计划。肖飞要改变什么计划呢?原来他身上常带着一个特务证,他今天入城还是要利用旧的特务证冒充特务。这会儿他觉着,这个“地头蛇”袭击队是敌人新的组织,他知道,凡是新的特务组织,在敌人这边就吃香,并且它的秘密性也强,就是遇到一般的关卡岗哨,他也不敢细问,他也不知道细情,容易混过。特别是何志武在特务证上的照片,跟肖飞的照片差不多,这是半身照片,只能看脸形。何志武虽说比肖飞大七八岁,身量也稍高一点,可是脸形长的差不多,不论是眉眼口鼻都有近似的地方,只是由于品质和性情的不同,肖飞的面容怎么看怎么让人喜欢,而何志武怎么看怎么叫人厌恶。不过这种情形在照片上并看不出来。所以,肖飞就决定使用他这个特务证。
既然使用何志武的特务证,又使用他的盒子炮,那就也骑他这辆车子吧。肖飞一看这辆车子,虽说是旧了一点,可是带有快慢闸,这比何大拿骑的那辆就胜强百倍了!肖飞可真是美上加美:“哈哈!何志武!我还得谢谢你:你给我从上到下重新装备起来了!
回头再见吧。”
肖飞高高兴兴地把车扛到了高粱地头上,悄悄儿地探视了探视,一看近处无人,他急忙推车走上公路,一蹁腿,骑上这辆车子,飕飕的真象箭头子一样,你瞧这个快劲儿吧。
肖飞一边走着,心里又想:原来打算着,路上打个有钱的汉奸,好拿他的钱去买药;如果打不着,就进城找个地下关系,先借点钱;再要是不行,就去赊笔账。现在看来,那些是都不需要了。他越想越高兴,越高兴登得越快,没有用一个钟头的时间,他来到了县城以外的封锁沟边。封锁沟沿上有铁丝网,在大道的两旁,有二鬼把门的两个高大炮楼,就在封锁沟的里边,紧帖着大道,有一间小房。小房的门外就是吊桥,守着吊桥的有一个伪军站岗,大白天没有什么情况,吊桥自然是平放着的。
肖飞骑着车子就闯过了吊桥。
守桥的这个伪军常见有人骑着车子闯过吊桥,用枪一挡:
“下来。”肖飞一看,这个伪军是要盘问我啊,今天所要闯的这才是第一关,要是在这儿捣起麻烦来,我别说完成买药的任务,恐怕连城门也进不去。于是他“嚓——”的一声,把车子闸住,跳下车来,凑到了伪军的跟前。这个伪军刚问了一句:“干什么的?”
肖飞说了声:“干这个的。”乓,就给了伪军一个脖溜儿,打得这个伪军“哎呀”了一声:“你怎么打人哪?啊?啊?”捂着脖子直嚷。他这一嚷,从小房子里边又出来了一个伪军,上前拦住连声问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肖飞一看这个伪军带着班长的阶级,断定他是个带班的。于是把何志武的特务证拿出,在这个伪军班长眼前一晃就说:
“你是带班的啊?告诉你:耽误了我的紧急公事,叫你吃不了的兜着!”伪军班长一看这个来头,吓得他连说好话:“先生!
啊!不,队长!队长!
请你原谅,他是个新兵,刚来三天半,什么也不懂,请你原谅吧。再打打我好了。”肖飞说:“我没有功夫。”一蹁腿骑上车子就走。
走出了好几十步远,肖飞还听到那个伪军班长训斥那个兵说:“……你干的什么差事?合着眼干就行吗?你真是老和尚的木鱼儿,天生挨揍的货儿!……”肖飞听着心里直笑。来到了东关的东街口外,只见街口的两旁有两个地堡,地堡的外边也站着一个拿枪的伪军,看样子也是站岗的。肖飞一看,这回不那么办了,这儿可不同沟边儿。于是他的车子慢下来了。
肖飞走到伪军跟前,冲着伪军点了点头,道了一声:“辛苦。”这个伪军也很客气地连说:“辛苦,辛苦。”肖飞说:
“公事要紧,不下去了。”伪军又连声地说:“没有说的,走吧,走吧。没有说的,回来这儿喝茶。”肖飞再也没有说什么。
肖飞进了东关大街,这条大街挺长,原来的买卖不少,如今可是关张的关张,倒闭的倒闭,开门照常营业的已经是稀稀拉拉,冷冷落落。在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倒是不少,不过大多数都是日本兵、伪军乱七八糟地在街上行走。有一些汉奸特务在街上乱钻乱串,还有的日本兵喝醉了酒在街上打人骂人。花花达达的一些买卖人和市民们,带着惊慌的神色东张西望,光怕自己碰上倒霉的事情。肖飞没有心活儿看这些人鬼混杂的风色,他一心要找药房。他知道原来就在东城门外不远处,有一家开了多年的小药房,过去曾经是生意兴隆,买卖火爆,掌柜的对顾客也挺客气。心想:我就到他那儿去买,把药拿到手之后,我就说忘了带钱,把车子留给他作抵押,回去拿钱来赎,大概是可以办到的。要是不行的话,我就领他到城里,找个关系兑个账,然后把车子卖掉再还他的药钱。对,就这么办。
肖飞的主意一定,就直奔东城门而来。来到东城门外,往路北一看,果然这家药房还在,牌子上还写着“新生药房”四个大字。和过去不同的是,两间门脸儿只是开着半间的板门,也看不见有人出入。肖飞来到门口,把车子放下来,进门一看,满屋的药架子上,大部分都已空空洞洞,只有一小部分还摆着一些空药瓶子,往日的青年店员们,一个也不见了,就剩了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头儿,在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