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杨家在长安的府宅占地,就能排进前十,现在别人家在变小,而它却不变,这就使杨府鹤立鸡群,如果杨素在世,或许问题还不大,可杨素死后,杨家地位迅速衰落,它却依然占着比皇族还大的宅地,尤其是坐落在号称京城第一坊尚善坊这样的风水宝地内,这也是皇帝杨广对杨家,依旧心怀不满的原因之一。
此时一辆华丽的马车,在十几名随从的护卫下,缓缓在杨府对面的元府门前停了下来。
从马车出来一名年近六十岁的老者,身材高大,一脸严肃,此人便是独孤罗的长子独孤良,袭父爵赵国公,官拜金紫光禄大夫,是独孤家族中的第二号人物,仅次于家主独孤震。
他是散官,并不担任朝廷职官,这次杨广南巡他便没有跟去。
独孤良心情也很沉重,即将爆发的高丽战争,令他忧心忡忡,今天上午他接到家主独孤震的信,天刚擦黑,他便来到了元府。
这些年来,关陇贵族内部,一直处于一种严重对立分裂的局面,主要就是两大关陇贵族首领独孤氏和元氏的对立,元寿因拥太子之事被罢官,而独孤震却升为内史令,直接导致了他们矛盾的尖锐。
从而导致数十家关陇贵族名门,纷纷被迫选择站队,要么支持孤独氏,要么支持元氏,使关陇贵族分裂成两大阵营。
今天独孤良第一次来找元寿,也是迫于一种严峻的形势。
独孤良中午时便已经派人送来了拜帖,元家没有送还拜帖,也就是接受了他的拜访要求。
独孤良刚下了马车,等候在台阶前的元敏便立刻迎了上来,这两年元敏一直在家中养伤,腿已经完全好了,能行走自如,唯一的后遗症就是y雨天他的双腿会疼痛。
“家父已经在等候赵公了,请跟我来吧…!”
独孤良点点头,跟着元敏走进了府中,一直向书房走去,走到书房门口,元敏敲了敲门说道:“父亲,赵公来了…!”
“请进吧…!”房内传来元寿的声音。
独孤良跟着元敏进了书房,房间里光线明亮,已经在家赋闲了两年的元寿,正坐在一张书桌后看书,看得出他的jg神不是很好,人非常清瘦,就像大病初愈一般。
元寿的语气很平淡,既不热情,但也不冷漠,淡淡笑道:“赵公请坐吧…!”
独孤良知道,元寿肯在书房见他,这其实就是元寿最大的诚意了,其他礼节都是不值一提。
此时,他也坐了下来,元敏则站在父亲身后,这两年他已经变得成熟了很多,很多事情元寿都会和他商议,一些重大的事情也会让他参与。
这时一名侍女送来热茶,元寿一摆手道:“请喝茶…!”
独孤良端起茶杯,沉重的忧虑使他无心喝茶,他又将茶杯放下,问道:“元公以为陛下发动高丽战争的真正用意是什么…!”
元寿其实也是一样忧心极重,他之所以肯在书房接见独孤良,也是同样的疑问压在他心中。
于是元寿冷笑一声道:“高丽弹丸小国,人口还不如我们一郡,兵不过数万,他却要举倾国之兵去发动战争,一百二十万大军,当年先帝平南也没有用这么多兵力,醉翁之意不在酒,他这是什么意思,还用问吗…!”
独孤良叹了口气,说道:“今天上午接到家主来信,家主同样也是这个意思,我们都能猜到他会对关陇贵族最后下手,却怎么也想不到他竟会用这种毁灭的手段,将大隋之兵一锅粥地端去丧送,简直是丧心病狂,令人匪夷所思…。”
元寿又哼了一声,反驳道:“你说错了,不是举国之兵,也不是全部大隋之兵,仅仅只是北方之兵,南方之兵他动用了多少…!”
独孤良想了想,又道:“江淮以南动用水军一万人,弓弩手三万人,岭南又征调了三万短矛兵,好像就这么多,一共七万人…。”
“哼!总兵力一百二十万人,南方军只有七万,这是在哄谁呢,做个样子,也不能这么恶心人吧…。”
元寿想到自己的两个儿子,都已经被征调去了辽东,很可能就死在他乡,心中便忍不住地燃起一股怒火,恶狠狠道:“他是想把整个北方的军队全葬送,然后调南方之军北上,那样我们关陇贵族就全部完蛋…。”
独孤良担忧地问道:“元公,那我们该怎么办…!”
元寿阴沉沉的笑道:“不用担心,他想让关陇贵族的军队去送死,我们就那么听话吗?我会让他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独孤良jg神振奋又道:“元公计将安出…?”
元寿想了想,叹息道:“现在当务之急是我们关陇贵族自己要团结起来,不能再一盘散沙了,后天是我寿辰,把所有在京的关陇贵族都请来,大家聚一聚吧…!”
······
大业六年七月,高丽王高元因畏惧而不敢入隋,隋帝杨广遂正式颁布了战争诏书,举国征伐高丽。
他随即颁发了一系列的命令,调集天下兵卒,无论远近,皆赴涿郡集中;又令幽州总管元弘嗣,在东莱海口造船三百艘,半年内须完工。
令河南淮南江南等地造兵车五万辆发送涿郡;征发河南河北民夫二百万赴辽东以供军需;又调集江南三十万艘船只赴洛口和黎阳运粮,一系列的强硬命令使天下沸腾。
七月下旬,杨广的船队抵达了陈留郡,由于天sè已晚,数千艘大船停泊在运河旁,杨广的龙舟位于船队的最前面,巨大的龙头仰天昂立,高四丈五尺,长二十丈,上有四层宫殿,皆用金玉装饰,金碧辉煌,后面是皇后的翔螭舟,比龙舟稍小,还有九艘浮景船,皆是水上宫殿,后面是漾彩朱鸟苍螭白虎玄武等等大船,再后面便是十二卫三十万大军乘坐的大船,船队延绵二百里,声势浩大。
朱鸟是部分官员乘坐的大船,由于皆是五品以上官员乘坐,条件较好,每人都有单独的船舱,殿内少监李渊也住在这艘船中,夜幕降临,他靠在船舷上凝望着远处络绎不绝的送食队伍,皆点了火把,像一条长十几里的火龙,凝视良久,他不禁慨然长叹,天灾兵灾劳役不绝,大隋王朝还能负重几何
站在他旁边是宇文述的三子宇文士及,此人目前官任尚辇奉御,他和李渊因职务缘故走得很近,两人私交极好,常在一起谈论天下之事,这次因高丽之事,两人心情都很沉重,宇文士及特地来找李渊聊天。
宇文士及此时摇了摇头,说道:“以前是中午就送食而至,现在要到晚上才能送至,由此可见食物筹措之艰难,一年几次,我想像不出沿途之民,是怎么负担早有御史弹劾,一餐一食,地方官要三倍盘剥,今上却不以治罪,令人扼腕…。”
两人感概万分,皆唏嘘不已,这时李建成从船舱走出,躬身说道:“父亲,酒已摆好…!”
李渊回身对宇文士及说道:“走吧我们喝两杯去,不要看这些悲惨之事…。”
李渊的船舱有内外两间,儿子建成住外间,他住内间,两人走回内间船舱坐下,桌上已经摆了几盘腊味,都是李渊从家里带来,李渊提起酒罐,拍了拍笑道:“我们好好喝上几杯…。”
宇文士及心中感动,便是笑道:“蒙叔德公赐酒,士及感激不尽,今天当以一醉谢公…。”
李渊大笑道:“说得好,一醉忘烦忧…!”
两人推杯换盏,不知不觉,酒喝去大半罐,两人都有些微醉了,借酒浇愁愁更愁,两人的话题又转到这次高丽之战上,宇文士及叹道:“今上喜汉厌胡,要将关陇贵族的根基,一战而葬送,其实我不担心这次高丽之战,我是担心高丽之战后,关陇贵族根基已失,必将惨遭清洗,张瑾悲剧将再演,我无所凭恃,心中不忧乎…!”
杨广借高丽之战,妄图打压关陇贵族,这其实已经是司马昭之心,李渊心里也明白,他心中压抑,忍不住脱口而出道:“惹急了我们,大不了鱼死网破…!”
宇文士及大惊,连忙道:“叔德公不可妄言…。”
李渊多喝了几杯酒,已经处于半醉状态,而这时建成又去领酒食而不在船舱,他便酒后吐出了真言,一挥手道:“什么叫妄言,他杨家有何德何能,据天子之位三十年,关陇贵族哪家不在等机会,我李渊只是不想举这个头罢了,你们宇文家难道不想么…!”
正好李建成拎着食盒走进船舱,听见了父亲的话,不禁大惊失sè,但是他就是想阻拦,也是已经晚了。
不过宇文士及,似乎并没有在意,他喝了两杯闷酒,也忍不住叹息道:“虽然有些话不是人臣该言,但憋在心中,不吐不快,陛下这些年视民为草芥,修东都挖运河建别宫,率数十万人巡游四方,天下之民早已不堪重负,现在山东河北大灾,却又举倾国之兵发动战争,民不堪逼,必然会造反,若天下大乱,我们又该何去何从…!”
李建成见两人越说越露骨,外面不断有人来人往,不能再让他们说下去,便上前对宇文士及说道:“士及兄,刚才听说宇文大人在四处找你,可能有什么大事…。”
宇文士及人年轻,酒量也比李渊稍好,他的头脑还算清醒,便起身拱手笑道:“多谢叔德公之酒,假如有一天我走投无路,去投靠叔德公,公可不能拒我…。”
李渊指着酒罐,醉熏熏的说道:“譬如今ri之酒,当与公共享之…。”
宇文士及抚掌大笑而去,李建成又气又急,连忙倒了一杯催酒药,扶着父亲到船舷边,给他喝下,李渊顿时吐得天昏地暗,良久才被建成扶回船舱,李建成打一盆清水给父亲洗脸,又喝下几大杯水,李渊这才慢慢清醒过来,望着满桌狼藉发怔。
虽是酒后之语,但李渊还记得一些,他猛地一惊,拉着长子建成的手问道:“为父刚才都说了些什么…?”
李建成将船舱门关上,回来怨道:“父亲说了不少谋逆之话,说不想冒头举事,还说关陇贵族谁不想谋帝位,又说他们宇文家也有此心,父亲,你怎么能对他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
李渊心中懊恼不已,这几天他心中烦闷,便想喝酒忘忧,不料竟酒后失言,把心中话告诉了宇文士及,这可怎么办
李建成一咬牙,阴沉沉的问道:“父亲!不如趁宇文士及未说出去,我派人杀了他,然后推入河中,扮作酒后失足…。”
李渊沉思良久,摇摇头道:“他本无害我之心,若杀他不成,他反而会告发我,不可取,还是静观其变…。”
说到此处,他又对长子建成嘱咐道:“今后你要看着我,不准我再喝酒,酒是害人之物…!”
建成心中暗叹一声,其实野心才是害人之物,父亲给宇文士及说那些话,父亲就从来没有告诉过他。
而宇文士及刚刚回到自己的船舱,宇文士及就不由的庆幸起来,他没有想到李渊会说出那些话,平时那么忠厚懦弱的人居然也有谋逆之心,若不是他酒后失言,恐怕谁也想不到。
(本章完)
第949章 何去何从十八()
这时,船舱外传来一名侍从的声音,说道:“公子,老爷请你过去一趟…。”
宇文士及知道自己的父亲找他,那就必有要事,于是说道:“我知道了…。”于是他起身洗了一把脸,便匆匆向父亲船舱去了
宇文述的坐舱在苍螭号船上,他现在是左翊卫大将军,又是内阁之相,地位更高,拥有五个船舱,分别住他的亲卫侍女,两个儿子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也是跟在他身边。
由于宇文述在吐谷浑战役中立功,他不仅本人复升为左翊卫大将军,他的两个儿子也被免罪,赦去奴身,恢复为平民,宇文述便想办法让他两个儿子重新入仕,最好是能得太守之职,镇守一方。
自从大隋王朝再次推行科举后,人事权又渐渐回归吏部,吏部主持科举,有提名权,内阁是复审权,可直接决定六品以下官员,而六品以上官员最后由皇帝审核批准。
大业六年隋王朝开始举国备战后,天下民怨沸腾,这次宇文述隋杨广南巡,他亲眼看见民心失离,天下乱象已现,宇文述心中便有了新的想法。
他其他的两个儿子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都已坐在船舱内等候,片刻,宇文士及也匆匆走了进来,躬身道:“参见父亲大人…。”
“嗯,把门关上吧…!”宇文述闻到儿子身上有一股酒味,不由眉头一皱问道:“你喝酒了…?”
宇文士及连忙回道:“孩儿刚才和殿内少监李叔德喝了几杯酒…。”
“和李渊喝酒…?”
宇文述注视着他许久,然后期待的问道:“他有没有和你说点什么心里话,比如对朝廷不满之类…。”
宇文士及却是摇摇了头,否决道:“李叔德是忠厚之人,他一心想给建成谋职,别的倒没说什么…!”
“哼!他可不是什么忠厚,而是胆小怕事,一个小小的殿内少监就让他心满意足,亏他还是李虎之孙,简直给先祖丢脸…。”
宇文述对李渊不屑一顾,便把话题转了回来,对三个儿子低声说道:“今天把你们叫来,是有重要事情告诉你们,今上野心太大,一意孤行,我看天下可能要大乱,我们宇文家必须要先做好准备,机会到来时才能顺势举事…。”
听了这话,宇文士及也是暗吃一惊,真被李渊说对了,自己的父亲原来也有野心,想到此处,他就不敢多言,偷偷的低下了头。
宇文述看了他一眼,他最不放心的就是儿子,因为这个儿子太过愚忠,他未必赞同自己的想法,宇文述准备再和儿子好好谈一谈。
他刚要再继续在说,这时,门外的心腹侍卫却是应道:“大将军,陛下派人来宣你过去…。”
宇文述只得停住话头,对眼前的三个儿子又道:“反正你们的心中,自己也要有点数,不要愚忠,要多考虑我们的家族,入仕之事也不要急,我们要从长计议…。”
然后,宇文述就跟着宦官匆匆下了船,向龙舟走去,刚下船,却见鹰扬郎将杨玄纵向舷板走来,看样子是要上船去找杨玄感。
宇文述便是笑道:“杨大人,大晚上这龙舟之上,可是得要好好的尽忠职守啊…!”
然后,他呵呵一笑,转身便走了,杨玄纵听出他的语气中有嘲讽之意,等宇文述走远,也是重重冲他的背影呸一声,此时他的心中,很是不高兴,便来到了兄长玄感的船舱。
杨玄感如今是礼部尚书,属于朝廷高官,他的坐舱要比宇文述低一级,只有三间船舱,杨玄感身边带着一名书童和两名侍女,此时,他正和蒲山郡公李密一同饮酒聊天。
此时的杨玄感手中已小有权力,如今的他为人寡言少语,城府极深,谁都不知他在想什么,但是他和李密的交情极厚,两人可以说无话不谈,也能推心置腹,李密今年三十岁,长得身材魁梧,凤目高鼻,相貌颇为不凡,他也是文武全才,心怀大志,对时局有着深刻的见解。
李密袭父爵蒲山郡公,但没有出仕,这几年一直在家闭门读书,虽足不出户,却关心天下大事,这次杨广出巡本来没有他的事情,但他一反常态,搭了杨玄感的关系,跟着一同出巡。
李密看得出杨玄感心事重重,便笑问道:“玄感兄是在忧国事,还是忧家事…?”
杨玄感叹了口气,说道:“国事也忧,家事也烦,可家事不宁,何谈国事…!”
李密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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