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抬起头时,云定兴看到了杨广的脸上,笑容中透出一丝杀意,不禁背上一寒,只听到杨广冷冷地说道:“下次再见面的时候,朕希望可以叫你云少府了…。”
之后,几人又谈了一会,宇文述和云定兴二人,这才一前一后地离开了两仪殿,宇文述在前昂首阔步,而云定兴仍然半弯着腰,在后面亦步亦趋,举手投足间跟这宫中的太监,没什么区别,一直走到一处无人的角落时,宇文述这才回过头来,而云定兴也直起了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激的说道:“今天还多有赖将军的鼎力相助,若非将军的提醒,云某只怕这辈子才不得再见天日了…。”
宇文述哈哈一笑,拍了拍云定兴的肩膀,说道:“老云啊,你我兄弟相交多年,即使在你下狱为奴的这几年里,老哥我也没忘了你,这次要是可以翻了身,可别忘了老哥的好处啊…。”
云定兴的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容,低声道:“那还是得多谢将军,当年云某落难之时,自身为奴,财物抄家充公,若不是将军的庇护,又看在多年朋友的份上,帮云某照看了那些财宝,云某就是今天想要上下打点,也不可能实现啊,就好比前几天送给将军的那几颗夜明珠,本就是由将军你代管的,您就是想要把它据为已有,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所以云某是真心地感激将军,别说现在我手里这点家财,就是以后的一切所得,将军若是满意,也随便拿了去…。”
宇文述笑着摆了摆手,说道:“你我兄弟就不用这么客气了,老兄的巧手天下无双,陛下又喜欢精美华丽的器物,所以老兄早晚必得大用的,对了,前天跟你说的事情,就是让我家的侄子跟你女儿联姻之事,恐怕是不成了…。”
云定兴的脸色一变,急道:“将军,莫非陛下现在还不愿意,赦免我的女儿吗…?”
宇文述摇了摇头,四下看了看,确信附近没人后,才压低了声音,又道:“依我看啊,陛下好像是自己,对令爱有意思了,你这回事情若是办得顺利,陛下只怕不仅会升你的官,还会把令爱收入后宫呢…!”
云定兴闻言,激动地几乎要晕了过去,连忙问道:“真的吗?我还是不太信啊,小女毕竟也是他大哥杨勇的女人,又已经年过三十了,陛下什么样的女人没有,非要小女服侍…?”
宇文述哈哈一笑,又道:“云老哥,相信我,没错的,陛下喜欢的就是这些风情万种,谙熟床第之事的熟-妇,前两年可是宠信宣华夫人和荣华夫人,年纪跟令爱也差不多,去年这二位夫人被逼出宫为尼后,陛下还闷闷不乐了好一阵子,要不然今天为什么,他会突然提杀杨勇儿子的事,不就是怕这几个小崽子还在,令爱对他只怕要三心二意嘛…。”
云定兴恍然大悟的应道:“原来如此,宇文将军,还是你了解陛下啊,昨天若不是你提醒我这些关于外孙的处置,今天我可就永世不得翻身啦。以后我可就抱着你的大腿混了…。”
宇文述笑着拍了拍云定兴的肩头,应道:“好说好说,以后咱哥俩就一起发财,共取富贵好了,只要陛下的江山永固,大隋就是咱们的天下,哈哈哈哈。”
······
与此同时,洛阳的紫微宫内,皇后寝宫之中,红帷帐内,对影成双,萧皇后懒洋洋地躺在这座软榻之上,而萧瑀却是眉头紧锁,在一边的胡床上坐稳不宁,来回踱步。
萧皇后看着自己的弟弟的影子,在面前晃来晃去,有些烦了,说道:“阿瑀(萧瑀字时文,但萧皇后还是喜欢叫他的小名时文),你今天是怎么了,杨广去大兴了,你怎么好象比以前更加烦躁…?”
萧瑀咬了咬牙,定住了脚步,说道:“杨广确实不在,但我总觉得有只看不见的眼睛,一直在我们背后盯着,姐姐,我的感觉一向很准,现在的东都,绝不简单,多方势力都在活动着呢,咱们可千万不能大意…。”
萧皇后冷笑道:“多方势力?还能有什么势力?杨素那老鬼已经死了,杨家现在也算是彻底完了,就李密那小子也折腾不出什么风浪,前一阵当了那个御史,乖得象只绵羊,把杨家的那些党羽,从李子雄到封伦再到薛胄,全都给找罪证免了官,那个薛胄还在去岭南的路上病死了,哼哼,这些关陇世家看来也不过是些软蛋,屈从于杨广的淫威而不敢反抗,我们以前太高估他们了…。”
萧瑀摇了摇头,又道:“姐姐,我看事情没这么简单,李密做完这些事情后,也很自觉地再次上表辞官,然后转头就跟同属关陇集团的刘文静家结了娃娃亲,此事在我看来,并不寻常啊…。”
萧皇后秀眉微蹙的问道:“刘文静?这又是何方神圣,我怎么都没听说过…?”
萧瑀微微一笑,说道:“姐姐久居深宫,不知道此人很正常,他是京兆武功县人,父亲是个仪同将军,在北周时战没,袭了父爵,多年来一直官职不高,现在也不过是晋阳令,但是此人很有本事,而且是个不安份的主儿,碰到乱世的时候,未必不会没有作为,就是咱们的铣儿,现在不也就是个罗川令嘛…?”
萧皇后点了点头,又道:“可是这人不是关陇豪门吧,也不算官居要职,更不象我们在荆州那样累世经营,故旧满天下,一个小小仪同,还能反了天不成?还有,李密好象自己也没明媒正娶吧,哪来的儿女跟人结亲…?”
萧瑀正色道:“这李密当年游历天下的时候,曾与侍妾生下了一个女儿,那刘文静的地位不高,但续弦的正妻所生幼子,也才十岁出头,正好可以和李密的这个庶女,正好门当户对,两家便这样结亲了…。”
萧皇后勾了勾嘴角,不屑的说道:“哼,蒲山郡公家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都是人丁单薄,香火不盛的结果,看那唐国公李渊,那可是儿女满堂,前天我接到消息,说是他那个原来许配给杨玄感的女儿李秀宁,不知道怎么回事,又改嫁给了钜鹿郡公柴慎之子柴绍,哦,阿瑀,就是以前跟阿昭一起的那个千牛卫备身…。”
萧瑀好奇的问道:“怎么这么快李秀宁就改嫁他人了?那柴绍毕竟也是郡公之子,也肯要这么一个朝三暮四的女人…?”
萧皇后冷笑道:“这些关陇世家们,现在趁着杨素一死,都在重新联姻站队呢,柴绍那小子我见过,也算是少年英雄了,李秀宁喜欢她,并不奇怪…。”
说到这里,萧皇后突然想到了长子杨昭之死,神色变得黯然起来,双目含泪的咒骂道:“只可惜,只可惜了我的阿昭,他这么死了,那狠心的杨广居然连一滴眼泪也没流,装模作样的废朝三天之后,就又开始寻欢作乐了,那可是他的亲生儿子啊,这个没良心的杀千刀…!”
萧瑀听了这话,趁机接口应道:“姐姐!一个连自己亲生父亲都能杀的人,又怎么会对儿子有什么感情?姐姐,阿昭是个好人,但小弟还是要提醒一句,他毕竟身上流的是杨家的血,以后早晚也会和我们大梁起冲突的,现在这个结局,也许是最好的结果…。”
萧皇后咬了咬牙,下定决心的说道:“这点自从我第一天,开始选择了复兴大梁,恢复我萧氏江山,就已经作好了心理准备,说到底,若不是我多年来,一直挑唆他们之间的父子关系,让杨广从心里厌恶仁厚忠善的阿昭,只怕阿昭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说起来,害死阿昭的,是我这个做娘的啊…!”
萧皇后说到这里,再也忍不住悲从心来,泪珠开始不争气地向下成串掉了。
萧瑀掏出怀中的绢帕,递给了自己的姐姐,一边看着萧皇后在那里抹眼泪,一边说道:“姐姐,成大事者不能拘泥于小节,现在阿昭走了,阿孩(杨暕的小名)觉得皇位应该轮到自己,这小子一向骄奢淫逸,横行霸道,你说他会不会趁机夺这东宫之位呢?杨广是打算立阿昭的长子杨倓为皇太孙,还是要立阿孩为太子呢…?”
萧皇后的娇躯微微一震,止住了哭泣,杨昭死后,被加了元德太子的谥号,他在死之前留下了三个孩子,都是跟后妃韦氏所生,现在全是只有两三岁的小孩儿,而幼子杨侑,更是不足周岁,自从杨昭死后,杨广迟迟没有决定是改立杨暕为太子还是立皇太孙,象五贵这样的新宠臣,也是聪明地不提及此事,所以这事就给一直这样拖了下来。
想到此处,萧皇后眨了眨眼睛,应道:“依我看,杨广根本就没考虑立储的事情,他现在只顾着自己昏天黑地地玩,哪顾得上身后之事,这次北巡,也根本没有带上阿孩,而是让他坐镇洛阳,镇守京都,噢,对了,这次杨广出巡之前,把原来阿昭的东宫卫士全拨给了阿孩,又让吏部尚书牛弘为阿孩挑选官属,这些事情,现在办得怎么样了啊…。”
萧瑀微微一笑,问道:“阿孩是不是很久,都没有来看姐姐了…?”
萧皇后的眼中闪过一丝怨恨的回道:“这小子,成年离宫之后,几乎就从来不进宫看我了,大概也知道我不喜欢他,所以有意躲着我,哼,若非如此,我们姐弟又怎么能这么方便地在这里,商议我们萧梁的大事…?”
萧瑀点了点头,收起笑容,正色道:“看来新一轮的机会来了,因为那牛弘是个老滑头,知道阿孩是个什么德性,所以根本不敢给他安排,那些正直古板的老学究,而是让那些公卿贵族们,上报自己的子弟,现在成天围在阿孩身边的,都是些奸幸小人,声色犬马之徒,象乔令则、刘虔安、裴该、皇甫谌、库狄仲锜、陈智伟这些纨裤子弟,就是成天跟他最亲近的人,每天就是在城里帮他寻访美色,然后威逼利诱,强抢入府,供他奸淫泄欲…。”
听了这话,萧皇后气得一拍床沿,吼道:“这个畜生,想不到堕落如此,难道满朝的重臣,都没有人去向杨广告发吗…?”
(本章完)
第945章 何去何从十四()
萧瑀摇了摇头,应道:“现在不是开皇年间了,忠正之士早已经远离朝堂,留在朝中的大臣,对这些事都是敢怒而不敢言啊。甚至都以为太子之位必属阿孩无疑,争相向他行贿结好呢,就连先皇的长女,乐平公主(北周末代太后杨丽华,杨坚靠她而登上相位,最后夺取了北周的天下)也是有意巴结呢…。”
萧皇后冷笑着应道:“有其父必有其子,阿孩从小就长歪了,我也根本管不到他,就随他去吧,不过阿瑀,听你的意思,是想利用阿孩的夺位之心,作点文章…?”
说到这里,萧皇后突然双眼一亮,疑惑的说道:“乐平公主?她跑来凑什么热闹?以前这么多年也不见她活动,现在都一把年纪了,还要来巴结自己的二侄子,不嫌丢人么…?”
萧瑀摇了摇头,否决道:“小弟倒是不觉得乐平公主有什么问题,她应该也就是求个自保罢了,姐姐大概不知道吧,乐平公主的女婿,可是跟现在最炙手可热的宇文述,是死对头呢。”
萧皇后双眼一亮,问道:“还有这种事?我记得乐平公主的那个独女,也是北周几乎唯一剩下的皇室血脉宇文娥英,不是嫁给了陇西李氏的另一分枝,前幽州总管李崇的儿子李敏了吗?乐平公主还为这个李敏向先皇求了个柱国的官职呢,哼,这小子嘴上毛都没长齐。不仅娶得前朝帝女。又直接官至柱国。不知让多少人妒忌呢。不过李敏只不过是个三十出头的小子,跟宇文述又怎么会是死对头…?”
萧瑀闻言,却是笑着说道:“姐姐有所不知啊,这一支陇西李氏,虽然和唐国公家的祖先同为汉将李陵,但分家已经有数百年了,真正让他们这一支兴旺起来的,是前西魏的大将军李穆,在硭山之战中。东西魏大战,西魏的首领宇文泰大败,自己也重伤落马,幸亏李穆救驾,才捡得一命,战后李穆给加了申国公,从此李穆家族就开始飞黄腾达,跻身关陇家族,兄弟三人俱至公爵,十个儿子也几乎个个袭爵…。”
萧皇后点了点头,应道:“李穆我知道,虽然不是柱国家族,但在西魏到北周,也是显赫一时了,他的兄长李贤,也是西魏重臣,你说的那个李敏就是他的孙子,李敏的父亲李崇,当年在幽州总管的任上和突厥作战,壮烈牺牲了,所以李敏也算是功臣遗孤,这才娶得宇文娥英,阿瑀,你是不是想说,宇文述本想为儿子迎娶这个前朝公主,却给李敏抢了过去,所以才会结仇…?”
萧瑀摆了摆手,又道:“不是这么回事,跟宇文述结仇的不是李敏本人,而是李敏的堂叔李浑,这李浑是李穆的第十个儿子,也是他所有儿子里,最精明能干的一个,李穆的长子早死,申国公的爵位给了李穆的长孙李筠,开皇十六年的时候,这个李筠也死了,他没有留下儿子,便绝了嗣,于是李穆的其他儿子们,全都对这申国公之位有了想法…。”
说道此处,他顿了顿,然后接着说道:“而这李浑本来是排第十,虽然有个右骁卫将军的军职,但没啥希望袭爵的,不过他重贿了宇文述,哦,对了,他的夫人是宇文述的姐姐,算起来宇文述还是他的小舅子呢,有这层关系,再加上李浑曾答应如果袭了爵后,会把每年申国公俸禄的一半给宇文述,那宇文述是个至贪小人,便全力在先皇的面前,为李浑说好话,生生地把这个申国公之爵位,给抢到了李浑的头上…。”
“只是这李浑跟他小舅子一样,也是个贪婪无信义之人,爵位到手之后,开头两三年依承诺给了宇文述一半的钱,后来就赖账不给了,还暗中使计,买通杨素,把他的这个申国公给转成了郕国公,对宇文述说国公的名号变了,所以原来的约定也到此为止,由于这个李浑也是杨广比较信赖的近臣,当年杨广赴扬州任总管时,这个李浑就是他的护卫队长,也有些老交情,加上李家子侄众多,势力庞大,宇文述不能象对付普通关陇中层家族那样陷害,所以虽然恨得牙痒痒,却是不能报仇…。”
“以前这宇文述,曾跟人喝醉酒时放话,要跟李浑算总账,李浑听到后也一直在戒备,两边明争暗掐也有好几年了,李敏一直是李浑一方的重要成员,乐平公主大概是怕女婿给宇文述黑了,所以才想示好杨暕,巴上这棵大树,也是给女儿加一道保险吧…。”
萧皇后听完这些后,长舒一口气,冷笑道:“看来这些关陇的军功世家内部,也不是想象中的铁板一块,互相之间也是勾心斗角,说来说去也不过是为了荣华富贵和家族的利益罢了,弟弟,看来我们可以利用宇文述和李浑家的矛盾,在中间继续作文章,分裂这些关陇家族,为我们萧氏以后的起事创造机会…。”
萧瑀点了点头,说道:“那个李浑的爹李穆,当年就是跟着于谨和杨忠,一起进军江陵,实质上灭我萧梁的元凶,我大梁国的荆州子民,尽数被其掳为关中为奴隶,即使是很多饱学儒士,当年好不容易历尽千辛,才从候景之乱的江南地区逃出,却是刚出狼窝,又入虎口,被这些胡蛮子劫到了关中,我中华衣冠文化,从此大半消散,这可是比灭国破家更大的国耻啊!此仇我一直记着呢,现在于谨和李穆这两个老贼早死,可他们的狗崽子李浑是隋朝大将,我们还得找机会把这两个人除去才是…。”
听了这话,萧皇后笑道:“原来这些年弟弟一直劝我跟杨广进言,多结交宇文述,是早早地存了这方面的心思,想让贪婪狠毒的宇文述对这两个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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