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单方面的屠杀,进行得很快,一矛刺下去,然后接着往前走,踏着一路鲜血,不费吹灰之力的收割人命,包围圈已经缩小到一个非常狭窄的范围,叛军的身后,便是又深又急的大河,三面皆敌,一面背水,这是兵法之中,最为忌讳的死路。
此时贺若弼帐下的叛军士兵们,都是集中在死路上,挣扎推搡,如同身临屠宰场的牲畜,无助而恐惧。
将叛军挤到一个异常狭小的范围后,三路大军进逼的脚步忽然停住不动,随着为首将领们喝声,盾牌一齐顿在地上,发出整齐的铿锵声,令人不由心头一颤。
然后两军便陷入了沉默,叛军士兵们不知对方为何会忽然停下来,纷纷惊疑不定的互相对望,又满脸惊惧的望着包围他们的敌军,众人神情非常不知所措。
杨勇此时仍然呆呆的站立不动,他两眼直楞楞的盯着前方,眼中的神采已完全消失,像只被人提在手里的木偶一般,他木然转过身子,此时他的目光,已经变得一片空洞。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鸣金之声,北面的包围圈悄然让开一道两丈宽的口子,不多时,宇文述带领千余人马,穿过包围圈,径自来到两军阵前停住。
宇文述此时威严的扫视着,面前这群神色惊惧的叛军,良久,方才沉声喝道:“叫杨勇出来答话…。”
半柱香的时辰过去,叛军士兵让开一条口子,杨勇那憔悴的身影出现在两军阵前,与宇文述遥遥相对。
如今的那个恭谨守礼,温文儒雅的太子,今日相见,却如同录去了二十年来苦心伪装的外壳,迎着几军将士复杂的目光,杨勇神色平静,缓缓说道:“宇文将军!是你来结束孤的生命吗…?”
宇文述看着面前的杨勇,也是说道:“杨勇、贺若弼你们二人,还是速速投降吧…!”
杨勇惨然一笑,然后摇摇头,缓缓站起身,应道:“自古以来成王败寇,孤没资格多言,从古至今,历史向来由胜利者书写,孤之此举,日后在史书上不免落得千古骂名,可此时此刻,我还是还要维持一国储君的体面和尊严,不能在屈辱中活一辈子,而且为了孤最后的尊严,孤不得不战,哪怕最后只剩孤一人,孤也要战斗下去。日后史书上至少会这样写:隋朝皇子谋反篡位,兵败,皇子血战而死…。”
宇文述闻言,看着杨勇玩味的笑道:“你刚才也说过,历史由胜利者书写,若太子殿下不准史官这么写呢?史书上会留下什么?隋朝皇子篡位,兵败,皇子仓皇而逃,不知所终…!”
杨勇与贺若弼二人闻言,都是如遭雷击,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无比,整个人陷入呆滞,身躯不住摇晃颤抖,仿佛他们所一直坚持的信念,刹那之间完全崩塌。
许久,杨勇忽然停止了颤抖,闻言笑道:“胜利者恩赐的尊严,还叫尊严么?宇文述!孤做了几十年太子,不想余生靠仰人鼻息过活,勿需多言,让这些士兵进攻吧…!”
事已至此,已经无法转圈,如同绳子上的死结,怎么解都是徒劳。
宇文述闻言,便也不在说话,朝韩世谔一挥手,韩世谔也是点了点头,然后暴烈大喝道:“全军戒备!准备进攻…!”
“捞…!”林立的长矛整齐的平放,泛着寒光和血腥的矛尖,无情的对准了包围圈中的叛军和杨勇、贺若弼等人。
杨勇此时对着贺若弼惨然一笑,高举佩剑,悲声大叫道:“若有来生,孤再也不愿生在这帝王之家…!”
“进攻!”韩世谔的命令在阵前回荡。
长矛和盾牌,霎时淹没了杨勇残余的叛军,一场单方面的杀戮,在大河边迅速而有效的进行着。
乱军之中,杨勇表情呆滞,面容僵硬,不知在想着什么,或是悼念着什么。
贺若弼此时拦在杨勇的马车门口,讥诮的朝众人一笑,然后大喝道:“陛下早朝,百官列队…!”
杨义臣怒声喝道:“大逆不道!杀…!”
众多士兵毫不迟疑的将手中长矛刺出,口中齐喊着:“杀…!”
贺若弼却是丝毫未曾抵抗,任由军士们的长矛,狠狠的戳在他身上。鲜血从他身上、鼻孔、口中喷涌而出,贺若弼仍在笑,挣扎着喘着粗气,口中断断续续虚弱的道:“有本……有本早奏,无本……退朝……!”
杨义臣暴烈的大喝道:“杀…!”
数不清的长矛,再次毫不留情的戳在贺若弼的身上,贺若弼的身躯,剧烈的抽搐了几下,终于软软的倒地,死在了杨勇的马车跟前。
韩世谔目注着贺若弼的尸体,他的心中,也是生起一股英雄末路的悲凉,于是吩咐道:“是条汉子,厚葬他吧…。”
士兵们找来一块布,将贺若弼的尸体一裹,抬了出去,执掌数万兵权的大将军,以这样一种方式,告别了人世。
韩世谔叹息了一声,一脚跨进了马车的一旁,身后跟着密密麻麻的士兵。
杨勇仍坐在马车之上,他的腰板挺得笔直,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
韩世谔看着杨勇,想到之前见宇文述的情形。
“圣旨到,凉州总管韩世谔接旨…!”
韩世谔当时也是没有料到,这道圣旨是直接冲着自己来的,先是微微一怔,直到宇文述又说了一遍,问道:“韩总管,请你接旨…!”他才反应过来,双膝跪地,前额与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心里却思考着这道圣旨究竟会说些什么。
(本章完)
第736章 决战二十六()
宇文述看着面前的韩世谔,他的声音中,透出一股杀机于幸灾乐祸的说道:“陛下有旨!前太子杨勇,骄奢淫逸、结党营私、目无君父、朕姑念上天有好生之德,将之废为庶人,期其痛改前非,重新做人,怎料此子心如虎狼,欲趁朕身在仁寿宫时图谋不轨、铁证如山、不容辩驳、特颁此旨,由凉州总管韩世谔将庶人杨勇处死,不得有误!钦此…!”
当时,韩世谔的脑袋便【嗡】地一声,他万万没有料到,居然由他来亲手处死杨勇,一下子呆在了地上,喃喃地说道:“怎么会这样…?”
宇文述卷起了圣旨,上前两步,把圣旨交到了韩世谔的手里,朗声道:“韩总管,请你领旨谢恩…!”
韩世谔正要说话,一抬头却看到宇文述的表情,如同罩了一层寒霜,严肃异常,对着自己使了个眼色。
韩世谔知道宇文述,是要自己先接了旨,再从长计议,于是只能接过了圣旨,又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个头,他希望这一切是在做梦,脑门在着地的那一瞬间,他感觉到了痛,这下心里仅存的一点幻想也破灭了。
想到此处,韩世谔抬起了头,对着身边的左武卫将士们,朗声说道:“你们辛苦了,就先到百步外守着吧,我跟杨勇有些话要说…。”
韩单他们似乎已经知道了,自家的主将是要做什么的,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纷纷一挥手,千余名军士跟着他们一起走了出去。
于是围在马车身边的人群,忽啦啦地一下子全部散开、退下,百步之内只剩下了韩世谔与杨勇二人。
韩单此时看着韩世谔,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少主,那杨勇的老婆孩子真可怜,你能不能,能不能放他们一条生路…?”
韩世谔看着他面沉如水,一时间并没有说话。
韩世谔摇了摇头,一把托住了韩单,回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你小子就放心吧!圣旨上也只说了杀杨勇一人,没说杀他全家,离开这里吧…!”
韩单咬了咬牙,摇摇头,还是走了出去。
韩世谔此时再次看向杨勇,发现他正披头散发地,坐在最里面的墙角处,杨勇的那张脸上,已经没有半分生气,他甚至都不想转头,只是眼珠子动了动,瞟了杨玄感一眼,缓缓地说道:“你不是韩擒虎的儿子韩世谔么…?”
韩世谔点了点头,也不多说话,从怀中掏出了,宇文述刚才给他的那瓶毒药,放在了杨勇的面前,此时无声胜有声。
杨勇呆呆地看了一眼那瓶毒药,突然笑了出来,笑声中透出一丝悲凉与沧桑,听得韩世谔的心中,也是一阵难过。
杨勇笑完之后,自言自语说道:“父皇,您终于还是先孩儿一步去了吗?事到如今,您悔也不悔?哈哈哈哈…!”
韩世谔闻言,一时之间窘在那里,无言以对。
杨勇转头看了一眼韩世谔,眼中隐约有泪光闪现,一字一句的问道:“你们杀父皇时,没让他受太多的苦吧…。”
韩世谔摇了摇头,回道:“杨勇,我一直领军跟着你们的身后,还不知仁寿宫那里的情况,我这里只收到了这份陛下的圣旨,要你自尽,你记好了,是陛下要杀你,不是我韩世谔,也不是太子殿下…。”
韩世谔说完之后,就把那圣旨交给了杨勇。
杨勇却是看都不看,直接把那圣旨,给扔得远远的,鼻子里不屑地“哼”了一声,反驳道:“韩世谔!我本以为你是个喑呜叱咤的英雄,没想到在我这个将死之人的面前,你竟然还要说谎,有这必要么?父皇废了我太子之位,却一直不杀我,现在他重病卧床时,却要对我下手,你会信这个是父皇的旨意…?”
韩世谔咬了咬牙,他不敢正视杨勇的眼睛,沉声道:“世谔只知圣旨,不知其他,言尽于此!杨勇,如果你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就先出去了,你放心,上天有好生之德,你的子女,我韩世谔一定会设法保全…。”
杨勇闻言,看着韩世谔惨然一笑,淡然道:“也罢,父皇走的时候,是何情况都不重要了,很快我就会见到他的,到时候自然会问个明白,韩世谔!我想求你一件事,希望你能答应…。”
韩世谔迟疑了一下,说道:“这要看你所求何事,如果能办的事情,我一定答应…。”
杨勇闻言点了点头,应道:“久闻韩总管一诺千金,从不打诳语,今日一见果然是少年英雄,那件事不会让你太为难的,是有关我的儿子…。”
听了这话,韩世谔马上接过了话头,应道:“你的世子,我韩世谔一定会设法加以保全,教他们读书识字,教他们弓马之道,不会丢你杨勇的人…。”
杨勇闻言,却是突然笑了出来,应道:“韩总管!在你眼里,我杨勇是个什么样的人…?”
韩世谔沉吟了一下,抬起头来看了看四周,朗声说道:“以在下看来,您为了大隋监国二十年,撑起了半个天下,开皇盛世有您的一份功劳,这点是谁也无法抹杀掉的,虽然您时运不济,以至于今天这个结局,但在韩某的心中,仍不失为一位堂堂堂正正的男子汉…。”
杨勇的眼中,突然神光暴涨,沉声问道:“那如果我的孩子,到了你的总管府里,你准备怎么教育他,培养他…?”
韩世谔看着杨勇,说道:“自然是子承父业,让他成为像你这样的堂堂君子…。”
让他没有想到的却是,杨勇舌乍春雷,大声喝道:“绝对不能这样…!”
韩世谔看着杨勇,一下子顿时楞住了,不知道杨勇打的什么主意,一时间无法开口。
杨勇死死地盯着韩世谔的双眼,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就是因为太堂堂正正了,心不够黑,手不够狠,一生信奉君子坦荡荡这句话,凡事率性而为,才会有今天,你还想让我的孩子,重走我的老路吗…?”
(本章完)
第737章 逼婚一()
韩世谔此时也是重重地点了点头,说道:“我别的不能保证!我保证只要我韩世谔有一口气在,就一定会保杨恪无事…!”
杨勇平静地看着韩世谔说完,淡淡地说道:“韩总管!你可以走了,谢谢你给我一个全尸,死后见到父皇母后的时候,不至于让他们认不出我来…。”
韩世谔点了点头,随即转身向回头,向大军的方向走去,杨勇最后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道:“韩总管!请你回去转告宇文述他们,不要以为帮着我的好弟弟杀了我,就会得到他的信任,如果不想自己身后整个家族完蛋,最好马上激流勇退,哈哈哈哈…!”
韩世谔闻言,也是心中微微一动,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既然托孤于自己,断不至于在这个时候,还要恐吓自己,只为了出一口气。
而此时在战场上的那几千叛军,都已经放下了手中的武器,在宇文述的旨意下,三卫将士就开始杀人,算起来到现在已经杀了半个多时辰还没有杀完,六千多颗人头,侩子手手中的刀子,都已经已经崩坏了不止一柄。
这时候杨勇的手,已经拿起那瓶毒药,正待往嘴里,可是他的脸上肌肉,虽然一直在发抖、跳动,却始终狠不下心,将那瓶毒药倒在嘴里。
当他看着远处,正在行刑的侩子手时,杨勇终于狠下了心,将那瓶毒药举高,然后全部倒入自己的口中,顿时,他的脸上,就充满了复杂的表情:痛苦,惊惧,愤怒,不甘,他的喉头嗬嗬作响,双手乱抓,两手在空中挥舞,拼命地挣扎着,可是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能让自己,越来越无助,他发出的那种“咯吱、咯吱“的声音,在这一时刻,显得那么地诡异和恐怖。
韩世谔并没有回头,他站在了那里,仰头看着天上的云朵,喃喃自语道:“我们韩家,真的可以躲过这次吗…?”
韩单的声音,突然从后面响起,说道:“少主!那杨勇已经死了…。”
韩世谔回头一看,发现杨勇的脸色,变的铁青,最终停止了一切的挣扎,两只眼睛死死地睁大着,脸上写满了不甘,但是明显已经没气了。
韩世谔的眼中的光芒一闪,心道:我不但解了东宫之围,更是带人将这些叛军给屠了个干净,如今还奉诏杀了杨勇,我们韩家应该是安全了,可是这次弄出这么大动静,又准备怎么收场呢…?
······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仁寿宫偏殿之中,已经亮起了灯,陈贵人已经不再哭泣,她整个人的灵魂,似乎都被抽走了,正呆呆地坐在杨广的那张榻上,一言不发,而那几个宫女,也是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个个沉默不语。
此时,偏殿的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撞得叮当作响的甲片声,一队凶神恶煞,全副武装的卫士走了过来,站在了门口不动,那为首的队正,厉声喝道:“陛下有令,陈贵人接旨…!”
陈贵人此时目光呆滞,坐在榻上一动不动,似乎外界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了,而那几个宫女,连着叫了陈贵人几声【娘娘】,陈贵人都只是充耳不闻,无奈之下,一位年纪稍长的宫女,向陈贵人行了个礼,便持着烛台走到了门前。
这宫女名唤谢宝儿,今年也有三十多岁了,容貌平平,她原来服侍过独孤皇后,独孤皇后死后,她以前贴身的那些宫人,如谢宝儿等人,就留在了这仁寿宫里。
这谢宝儿一行人,原来只想在这冷宫,就这么平安地了此一生,不再掺和任何宫廷斗争,没想到到头来还是没有躲过去,刚才她一直心里在盘算着,如何能平安渡过这次劫难,没成想正在思索之间,陛下的圣旨就来了。
谢宝儿轻移莲步,踱到门口,盈盈一个万福,低眉顺目地说道:“陈贵人惊吓过度,由奴婢谢宝儿,帮贵妃娘娘接旨…。”
那队正向里看了一些,只见陈贵人如泥雕木塑似地呆在那里,便重重地【哼】了一声,然后拿出一只纯金小盒子,金盒子上雕龙纹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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