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很好理解,他们并没有遭受佛朗机人的威胁,即便有朝一日,奥斯曼拿下了维也纳,他们能得到的好处也是有限,可每一次与佛朗机人交战,苏丹却总是要他们征集大量的粮草,提供足够的士兵,也因为如此,他们多少对此表达了不满。
奥斯曼帝国历来重视的都是北方,对南方,却大多显得十分忽视,也正因为如此,波斯才发生独立,其他的地方实权派们,也大多对苏丹有所抵制。
苏莱曼很清楚,一旦佛朗机人步步紧逼,甚至趁着机会,一举拿下了伊斯坦布尔,那么奥斯曼帝国就极有可能土崩瓦解,虽然奥斯曼的核心区域在南方,北方这些被征服的民族历来对奥斯曼并没有太多好感,所以无论如何,对苏莱曼苏丹来说,是非要保住伊斯坦布尔不可的。
可是……苏莱曼现在开始怀疑起来了,伊斯坦布尔还能够保全得了吗?
曾经显赫一时,强大无比的奥斯曼帝国,居然短短的时间里就陷入了一个极为尴尬的境地。
一切都太突然了,使得奥斯曼帝国根本没有任何应对这种漫天火雨的方法,不得已之下,苏莱曼苏丹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请求鲁国的援助。
这是因为,据闻鲁国人也曾掌握了这种新的火器,若是鲁国愿意协防,一切……就显然能轻松许多了。
只要给了奥斯曼帝国缓一口气的机会,奥斯曼帝国就还有希望。
当得知易卜拉欣帕夏的书信之中,鲁国已经派出了援军,苏莱曼顿时长长地松了口气。
当他向廷臣们宣布了这个消息,帕夏阿曼德却是皱眉。
这帕夏有两层意思,一种是总督,另一种便是宰相。
阿曼德作为先苏丹的宰相,一直对于现任的苏丹是抱有怀疑态度的,他认为,奥斯曼只要集结大军在伊斯坦布尔一线,依旧可以和佛朗机人一战,而苏丹居然跑去数千里外请求援军,这显然是过于莽撞了,因为佛朗机人是奥斯曼人的死敌,鲁国人,难道就不是心腹大患吗?
这极有可能是引狼入室,一旦出现了不可控的变数,就极点有可能葬送掉整个奥斯曼帝国。
他想了想,向苏莱曼行了个礼,阿曼德道:“陛下,鲁国人会派出多少军队?”
苏莱曼沉声道:“会有两万,易卜拉欣帕夏在书信中说,这是鲁国的精锐,由其国王亲自带领。”
阿曼德板着脸,露出了不悦之色,道:“可是陛下有没有想过,当这些人进入了王城,我们根本就无法制服他们。”
“对于这一点,我早就有准备。”苏莱曼看着这个历来和自己唱反调的臣子,也显露出了一些不悦,不过他还是耐着性子道:“他们的补给有数千里远,一旦到了这里,就需要得到我们的补给,没有我们的资助,他们根本无法作战,何况我们有足够的军队监督他们,等到对方的国王到了伊斯坦布尔,我便会在宫廷中设立宴会,请他入宫,尽力使他和他的军队分开,我会寸步不离地在他的左右,我的寝宫卫士,也会寸步不移,足以使他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
苏莱曼眯着眼睛,眼眸里露出了狡诈之色,接着道:“甚至在我们击溃了佛朗机人之后,我们完全可以将这支军队留在这里,或者拘禁他们的国王,当然,现在一切都无法预测,只要我们做好完全的准备,就不必有太多的担心。”
第一千九百四十七章:这是传统
苏莱曼苏丹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并没有丝毫的羞愧感,在他看来,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对于苏莱曼来说,他的生命里并没有太多的道德枷锁,早就一个这样的他,就不得不说到奥斯曼帝国苏丹的继承制度了。
奥斯曼帝国苏丹的继承制度,可谓奇葩,他们处理王位传承的惯例是,王位继承者通过杀死与自己有竞争关系的哥哥、弟弟以及侄儿获得皇位,此后这个风俗更是上升为了国家的法律。自奥斯曼帝国诞生起来,这条法律一直被遵守。有些苏丹不但要杀死兄弟和侄儿,还要杀死姐妹,更有甚者,干脆在选定接班的儿子后,把其余的儿子也一律杀死。
苏莱曼在他的父亲选定他作为接班人后,就把所有的兄弟、侄儿和自己的亲生儿子统统杀死,甚至包括了自己的妹妹。
这种制度,和东方、西方的长子继承子又或者是嫡长子继承制完全不同,完全是适者生存,只有存活下来,最阴险、最狡诈,最有勇气的人,方能活下来,而只要你比别人稍弱一些,便可能引来灭顶之灾。
正因为如此,每一个皇子都被迫从小开始学习各种知识以及各种的诈术,因为他们自幼就非常清楚,只要自己稍稍偷闲,得来的,便是死,不只如此,自己的母亲,自己的同胞姐妹,乃至于自己成年之后,所生下的儿子,也一个都不会留下。
苏莱曼就是所有皇子之中的佼佼者,犹如所有的先苏丹一样,当他继承了苏丹之位后,便毫不留情地杀死了一百多个兄弟和侄子,连姐妹都不曾放过。
这也造就了他,是个拥有极高才能的人,也是极端缺乏怜悯的人。
自幼在如此的高压环境之下,他必须学习各种知识,学习如何保存自己,至于亲情,在他的面前必然是什么都不是,宫廷之中最残酷的一面,他早已体会到了,他的骨子里,已经没有了仁慈。
既然争夺苏丹位时可以无所不用其极,等夺得大位时,苏莱曼虽是年轻,却早已是一个雄心勃勃,不爱好华衣美服,谢绝玩乐的雄主了。
对于他来说,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是不可以背叛的,这些来援助的鲁国盟军,今日可以和他们握手言和,明日,即便是将他们斩杀殆尽,也不会令苏莱曼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这……是传统!
听了苏莱曼的话,阿德曼顿时就明白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而后抬眸看着苏莱曼,良久才道:“臣明白了。”
苏莱曼勾唇一笑,显然对阿德曼的态度比较满意,眯起了眼,继续道:“这一次,黑水一战后,我方甚为被动,易卜拉欣帕夏能想到鲁国这援军,我要敕他为帕夏,不只如此,从今日起,传我的命令,要热情的迎接我们从东方来的朋友,告诉我的子民,我的朋友,他们便是我们的朋友,定要热情好客,去征集最好的美食和美酒,与此同时,阿德曼,你要亲自去迎接他们,我们现在还需要他们的帮助。”
阿曼德点头,恭顺地表达了自己欣然愿往的意愿。
他很清楚苏丹陛下打着什么主意,现在他们还需要鲁军守城,只有打败了十字军,接下来才是像老朋友背后捅刀子的时候,所以在此之前,大家一定要热情好客,只有如此,方能麻痹他们。
正在这时,却有一个宫廷中的阉人火速而来,他朝苏莱曼行了个礼,气喘吁吁地道:“苏丹陛下,十字军东进了,他们一路攻破了保加利亚的军队,保加利亚帕夏战死,估计半个月之后,十字军将抵达伊斯坦布尔。”
本是满腔运筹帷幄的苏莱曼,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脸色一下子变得十分难看。
虽然黑山一战,已令苏莱曼震撼,他自知不可与佛朗机人硬碰硬,所以在保加利亚,他保留的军队并不多,只希望这些保加利亚的军队能够拖住十字军,给自己在伊斯坦布尔的布防多争取一些时间。
可他万万想不到,居然才这么会儿的功夫,才半月多的时间而已,保加利亚便已易手,这可谓神速……
那么接下来,苏莱曼已经能判断出,十字军一定不会向南夺取希腊,也不会向北夺取塞尔维亚了,他们现在士气如虹,定是希望直接东进,一气呵成地拿下伊斯坦布尔,只要拿下伊斯坦布尔,奥斯曼人便彻底地告别了海峡以北,从此再无法在东佛朗机立足了。
到了那时,希腊和塞尔维亚,乃至于阿尔巴尼亚等地,只怕都要落入十字军的手里。
越往深里想,苏莱曼的脸色就越加凝重起来,半响后,他沉声道:“做好防守的准备,集结所有的军队,消灭异教徒,就看此战了。”
苏莱曼尽力地摆出一副冷静淡定的态度,可其实他的心里,突然有些紧张起来,面对对方凌厉的攻势,到了现在,堂堂奥斯曼帝国,居然找不到任何应对的方法,这是从前前所未见的。
奥斯曼的兵力并不弱,甚至曾征服了无数个国家,很长的时间里,虽说在佛朗机人的跟前没有占到大优势,可一直都是与佛朗机人僵持的状态。
历来自视甚高的奥斯曼,这是第一次,居然被动得只能退守自己的领土。
而此时,在土库曼,一支为数并不多的远征军马,已井井有条地登上了一艘艘的舰船。
这些舰船,都来自于奥斯曼帝国的海军,他们的任务,是将援军自土库曼穿越里海,抵达对岸的阿塞拜疆。
此时的阿塞拜疆,已为奥斯曼统治,奥斯曼帝国已在这里设置了帕夏,当地的帕夏,似乎已经接到了苏丹的旨意,因此对待这支援军的态度极为殷勤,甚至亲自护送着这些援军在巴特母登船。
现在叶春秋的脚下,则是黑海,一路向西,便可抵达欧亚大陆交接的海峡,也即是现在的伊斯坦布尔,曾经东罗马帝国的都城,君士坦丁堡。
第一千九百四十八章:残忍无情
黑海由一座海峡与地中海相连,四面都是大陆,所以并没有一丝的风浪,故而运输他们的舰船,并非是海船。
此时在这波光粼粼的海面上,并没有太多的颠簸,当微风轻轻吹过的时候,甚至令人感到神清气爽。
叶春秋修长的身影立在船首,此时,他抬眼看着巨大的船队沿着岸边起伏的群山一路西行,颇有几分轻舟已过万重山的感慨。
越过了里海海峡,使援军不必经过波斯,便可直接抵达整个世岛的心脏,而现在,随着这船只的前行,叶春秋能真切都感觉到自己距离这心脏,已是越来越近了。
可只有他知道,直到现在,他依然还是觉得有些神奇,自己居然带着一支远征的军队穿越了荒漠,经过了草原,跨过了一个内海,现在,鲁国已经在自己身后的千里之外了。
想当初,他还是个小书生的时候,只是想靠着自己的小聪明努力地让自己和父亲过得好一些,那个时候,他所想的,其实只是想过好自己的小日子而已,后来他做了官,他便想要做一些能够惠及别人的事,可如今的叶春秋,已是一片领地之主,甚至怀着满腔的雄心壮志,带着他的家当来了这里。
看着海岸边起伏的山峦,叶春秋不发一言,只是带着满腔的心事,久久地凝视着。
大军的补给,现在几乎都是由奥斯曼各处行省的帕夏们来供应了,这些帕夏,叶春秋曾和他们有过交流,叶春秋可以看出这些总督们对于苏丹的忠臣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死心塌地。
其实这也是可以理解的,相较于大明的流官和科举制度,奥斯曼的行政体制,终究还是贵族制。
地方上的帕夏,有的出自世家大族,有的根本就是世袭的地方诸侯,在大明,你得到的一切,既靠了你读书努力,也是陛下恩赐。可在这里却是截然不同,苏丹的恩赐,毕竟是有限的,他们地位的来源,则是来自于自己的家族,来自于自己显赫的门第。
叶春秋暗暗将这些都记在心里,这里……令他感觉,大致和魏晋时期差不多,更偏向一些九品中正的制度。
他靠在船舷,易卜拉欣帕夏似乎有意想和他打好关系,所以也尾随了来,态度随和地站在叶春秋的一旁,却并不打扰叶春秋,像是在等待叶春秋发现他的存在一般。
许久后,叶春秋将自己的目光从远处收回,看了易卜拉欣帕夏一眼,突然道:“我听说,每一个苏丹继位都会杀死自己所有的兄弟和姐妹,这些可都是真的吗?”
易卜拉欣帕夏似乎对叶春秋这个问题并不感到讶异,一脸稀松平常的样子道:“是的,这是帝国的法律,已经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
“那么……”叶春秋反而觉得奇怪的不是这个帝国的法律,而是易卜拉欣帕夏的表现太过于淡定了,这反应就好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的事一样。
叶春秋哂然笑道:“那么你的苏丹,一定也是如此吧。”
“是的。”易卜拉欣帕夏很诚实地点了点头道:“苏丹陛下登基之后,杀死了所有皇族,包括了他的姐妹和侄子。”
叶春秋想了想,便道:“在东方,在我们那里,虽然也曾有过兄弟相残的事,可对于许多天子来说,弑杀自己的兄弟,是耻辱,所以若是当真发生了这样的事,往往会尽力去遮掩。”
易卜拉欣帕夏居然笑了,道:“曾听说你们东方之地,尊崇的是仁政,可在我们的传统里,作为一国之主,仁慈并不是一个君王该有的品质,残忍无情才是,我们宁愿去效忠一个残忍无情的君主,却是害怕有一个优柔寡断的君王,殿下一定不知道,奥斯曼帝国已经有一百多年,这一百多年来,帝国无时无刻都在扩张,我们的疆域,几乎每隔十年就会变成另一番模样,我们夺取埃及,夺取伊拉克,夺取波斯,夺取阿塞拜疆,夺取希腊,夺取任何一寸土地,所依仗的,便是伟大的苏丹,唯有一个能够在兄弟之中脱颖而出,并且沙发果断的君主,方才使奥斯曼帝国永远强盛下去,也唯有如此,我们的敌人才永远找不到我们的弱点。若是一个人太过于仁慈,那么他的弱点就显而易见了。”
他见叶春秋皱着眉,接着又道:“殿下与我们的许多帕夏有过交流,您对他们有什么看法?”
叶春秋抿抿嘴,才道:“他们都颇有独当一面的能力。”
这当然是很含蓄的话,可易卜拉欣帕夏却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道:“您一定在他们身上看到了许多可贵的品质,可是想必,您也很难在他们身上看到忠诚。我也曾去过鲁国,了解过大明的情况,在你们那里,你们大多都出自一个祖先,你们的皇帝用考试来从所有的子民中,挑选贤明者,你们的帕夏们,他们的权利,都来自于皇帝的赐予,所以他们对皇帝既是感激,也是忠心的。”
“可是奥斯曼不同,奥斯曼崛起之后,征服了无数的民族,就比如说,我只个希腊人,我曾信奉的乃是希腊正教。”
叶春秋仔细看了看易卜拉欣帕夏的脸,确实发现,他的相貌并非是中亚人种的特征,叶春秋不禁笑道:“噢,这,我竟不知。”
易卜拉欣帕夏也是笑了笑,很不以为意的样子,道:“奥斯曼帝国之内,有上百个种族,信奉着几种宗教,而每一个宗教之下,又有不同的派别。奥斯曼帝国虽然征服了他们,可是为了维持统治的需求,对于他们原有的贵族和统治者,往往还是给他们的地位,提供了保障,而他们也已成了帝国的基石,可是他们之所以效忠帝国,并不源于他们的忠诚,只是因为他们深信侍奉苏丹,会使自己的处境更好一些,也是因为他们对苏丹的恐惧,远远大与他们藏在心底深处的野心。”
第一千九百四十九章:仇敌
看叶春秋没有打断他,甚至愿意安静听他说话,易卜拉欣帕夏像是得到了某种鼓励,继续道“奥斯曼帝国已经历经了第十一个苏丹了,若是在你们大明,有一个皇帝不足够机智,不足够勇敢,不足够杀伐果断,大明还会是大明,皇帝也还会是皇帝;可若是在奥斯曼帝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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