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宏不由深思,似乎自己和李公之间,已经没有什么离间的必要了。
此时,又见叶春秋含笑道:“费公不要误会,我没有戏弄费公的意思,你也知道,未来这些日子,我会很忙,嗯,包括我的泰山大人,也会很忙,哪里有心思与费公玩笑呢?叶某所言,实是发自肺腑,费公的理念,我是不敢苟同的,只是,费公若是在朝,尚且还可以洗清自己,可一旦走了,这污点便永远都说不清了,请费公放心,只要费公还有志效命于朝廷,没有人会将费公如何。”(未完待续。。)
第一千六百四十一章:重整旗鼓
费宏沉默。
他很清楚,叶春秋所说的意味着什么。
自己已经穷途末路,现在收拾包袱滚蛋,确实是这一生的污点都难以清洗。
想要洗清自己,唯一的办法便是,继续在庙堂里混下去,用自己的实际行动,用自己的立场,来使所有人对他产生改观。
终于,他长长叹了口气,道:“时至今日,老夫已经心灰意冷,继续尸位素餐,只恐为人所笑。”
叶春秋却不觉得费宏会就此心如止水,摇头道:“不,若是现在致仕,才是为人所笑,费公自己考虑吧,若是费公不打算请辞,其他的事,包在叶某的身上,无论是宫里还是内阁,都会竭力为费公保驾。”
说罢,叶春秋便长身一礼,告辞而去。
费宏的确是犹豫了,他长长叹了口气,目光复杂地目送叶春秋离开。
倒是一直站在一旁的费易,忧心忡忡地看着费宏,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方才叶春秋说话的时候,他躲在角落里,大气不敢出,可是却将叶春秋和费宏的听了个清楚。
犹豫了一下,费易忍不住地道:“爹,这姓叶的,是不是又有什么阴谋?之前他应该没少给咱们使坏,现在他……凭什么帮着爹啊,他和爹乃是死仇啊。”
费宏看了费易一眼,道:“不,这就是他的聪明之处。”
“啊?”费易一脸不解,他真的不明白了。
费宏叹口气道:“他是在维护公推啊。你不明白的,公推想要维持,就必须约定成俗,这是第一次的公推,本来在公推之时,方才便水火不容,势同水火,假若这个时候,先是开了胜者通吃,败者声名狼藉,成了过街老鼠,最后被罢黜,那么我来问你,下一次公推,会是什么样子呢?”
费宏顿了顿,又道:“若真是输了,就什么都没了,真到了那个时候,双方肯定是更加的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甚至是完全背离所谓的规则,莫说只是报馆的一些痛骂,只怕到时候,连动刀子的心都有吧。现在,他需要将失败者留下,做一个榜样,告诉后来者,即便是输了,原是礼部尚书的,照旧还是礼部尚书,原是内阁首辅大学士的,只要厚着脸皮,照旧还可以是内阁大学士,没了首辅不可怕,最可怕的是,让人满盘皆输,他留下老夫,后来者就像是能吃上一颗定心丸,即便输了,也不至于穷途末路,大家宁可守着规矩。”
很显然,费易的智商要比他老子低很多,他很难理解费宏的这些话,也不知父亲的话到底对不对,一时沉吟起来。
费宏又道:“这当然只是老夫的推测,叶春秋既然想要公推,那么这公推,定然是他所最看重的,从前,老夫一直以为叶春秋只是想借助公推整垮李公,可是……老夫现在才发现,自己真是想得肤浅了,假若如此,他何须要花费数万百两银子扶植诗社?又何须动用这样大的物力人力?有这个银子,他大可以跑去关外,去他的镇远国,做他的逍遥镇国公。”
“这还只是其一,他留下老夫,也存着想削弱李公的心思。李公虽然败了,在这次公推里,一败涂地,可是反商的读书人依旧还占了六成,这一次,反商的生员输得太惨,却不服气,那么下一次,势必会卷土重来,他们会借助这一次教训,重整旗鼓,李公呢,也大可以以力挽狂澜的姿态,依旧还留在内阁,他首辅大学士虽然没了,可是武英殿大学士的职位还在,谁也夺不走,只要他厚颜留下,谁也对他无可奈何。到了那时,李公势必在所有朝中的大事上,与王华争锋相对,可若是老夫还留在朝中呢?”
费宏反问了一句,深深地看了费易一眼,道:“可老夫若是还在,老夫与他理念相合,现在虽是无数生员纷纷将此次失败的罪责全部怪在老夫的身上,可老夫多少还是有一些名望,有一些门生故吏,只要人还在尚书之位,两年三年之后,迟早可以洗清这件事,到了那时,照旧是反商中的一员,这对李公是大为不利啊,自古一山不容二虎,到了这时,李公是绝不肯留我了,只怕那时候,李公的心思反而会放在如何将我排斥出朝廷上头去。这一次他吃够了教训,老夫就成了他的眼中钉。”
这番话,费易却是很能理解,这一次输得太惨,不只是费宏,李东阳的名望也已经被动摇,他要维持自己的名声,肯定是要将一切都推到费宏的头上。
可是自己的爹呢,只要还是礼部尚书,那么也绝不会认这笔账,自己的爹,难道会承认一切都是自己的责任吗?这肯定是需要澄清的,到时候,少不得双方相互指摘。
对于李东阳来说,王华所能吸引的,不过是太白社的力量,而他,则是反商的利益代表人,王华是威胁不了他的地位的,只要自己还受到反商生员的期待,那么现在即使只是内阁大学士,下一次,却还有成为内阁首辅的希望。
真正威胁他的人,是费宏。
唿……
费易不得不承认叶春秋的厉害,这姓叶的,倒是够狠啊,用他爹去威胁李东阳,借此来减轻首辅大学士王华的压力。
可是……
费易小心翼翼地看着费宏,道:“那爹有什么打算?”
费宏看着费易,方才还显得复杂的目光,像是一下子的变得坚定下来。
“留下来。”费宏似是想明白了,他板起脸来,道:“叶春秋说的不错,若是现在就走,乞老还乡,那么就等于是任由别人泼脏水,遗臭万年了。为父付出了那么的努力,才有今天的地位,在朝堂之上,受过的刀光剑影也是不少,若是就此言败,为父是怎么也不甘心,为父要留下来,要澄清自己,绝不蒙受这不白之冤。”
费易若有所思地道:“可是父亲有没有想过,以父亲之能,万万不是李东阳的对手啊。”(未完待续。。)
第一千六百四十二章:互相利用
虽说费易这话听起来有点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意味,可他却是道出了重点……
李东阳的底蕴就摆在那里,的确不是费宏可以比拟的,你又怎么跟李东阳斗?
费宏眯着眼,看着费易,却是淡淡地道:“你不会明白,生员们反商,目的各有不同,有的是急,有的是缓,李公走到这一步,他所吸引的,乃是急反派。看着吧,接下来,王华的所有施政,李公都会极力反对;可是人是不同的,有的人认为未必就要将这商贾一反到底,也就是说,他们需要有一个人在朝堂上,为生员们争夺他们的地位和利益,却也认同于国家不可无商贾,总之,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你将赵志静,王康,刘申这几人,傍晚时请来,老夫有事要和他们相商。”
赵志静是吏部郎中,乃是费宏的女婿,王康是礼部员外郎,乃是费宏的门生,刘申则是当初与费宏都在翰林院,既是同僚,也是密友,而今乃是工部侍郎。
这三人,都是费宏心腹中的心腹,许多门生故吏,费宏都是靠他们联络的。
现在费宏摔得太惨,想要重整旗鼓,就必须得想一个应对之法,而在这之前,首先要做的就是稳住阵脚。告诉他们,自己依旧还会留任,甚至得到了宫中和内阁的支持,乌纱帽只要还在。
如此,这些在公推之后,一片哀嚎的门生故吏就会放心,因为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事,他们都知道费公会能挡就挡,会竭尽全力保住他们的地位,只要人心齐了,就可以重整旗鼓。
恰在这时,外头有人匆匆来道:“费公,外头有几个商贾求见。”
“商贾?是什么人?”费宏先是一怔,而后显得犹豫起来:“不见,老夫要避这个嫌。”
这人道:“说是商贾,其实也不是,不过他们在镇国府倒是做了大买卖,可又是有功名的人,他们说,他们知道费公未必肯见他们,不过有一些小小意思,还请费公笑纳。”
这人说罢,拿出了一沓厚厚的票子。
费宏又是愣了一下,叫费易接过,拿近来一看,竟是一沓镇国府钱庄的本票。
费宏顿时大惊失色,这些都是镇国府所印的本票,号称胜远国宝钞,和大明宝钞不同的是,这钞票信用极好,无论任何时候都可以随时兑换,因此很受商贾们的喜爱,这……
一张张百两钱钞的本票,看起来应该有十万两。
费宏忍不住道:“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要贿赂老夫吗?”
这人迟疑了一下,道:“他们说这是资费,是襄助费公下一次公推之用的,他们倾慕费公已久,说王公有太白社,费公难道就不能有新社吗?”
费宏恍然大悟,他一下子明白了,脸上显得阴晴不定,半响后,他竟是将这些钱钞搁到了一边,道:“去告诉他们,过几日,等老夫忙完了,自然请他们来一叙。”
打发走了门子,他看着费易道:“老夫现在算是一切都明白了,叶春秋的最终目的其实是想要借老夫之手,彻底架起李公,老夫还是反商的,可是背后却也有一些商贾舍得支持,所以虽然反商,却不是绝禁商贾,所支持的,却是士商,有了财源,有了足够的支持,有了乌纱帽,再有足够的人脉,便能将反商的生员挖出一部分来,自立门户,或许现在,老夫远远不是李公的对手,甚至依然声名狼藉,可是只要慢慢经营,假以时日,底蕴自然而然也会丰满起来,到了按时,就不必害怕李公了。”
说罢,他深吸了一口气,其实费宏很明白,自己被叶春秋当了枪使,可这又如何呢?无非是相互利用罢了,叶春秋可以接受自己,可却是接受不了更加野心勃勃的李东阳,而他要重整旗鼓,就需要得到叶春秋的支持。
现在自己既然决定了不会放弃,那么要做的,是东山再起。
………………
叶家这儿,已是无数人开始登门了,此次大胜,太白诗社已在各地进行了庆祝,很是热闹了一番,与此同时,许多人纷纷求告上门,纷纷前来恭喜。
叶春秋对此,都是来者不拒,据他所知,现在镇国府那儿,商贾们已经乐疯了,与此同时,在太白诗社内部,一份新的商法正在起草,所为的,便是借助王华进行改革。
次日一早,王华入宫见驾,他对天子的第一句话便是:“陛下,言足国用,必先富民,而富民所需,无非有二,其一,乃是发掘金银为民所用,其二,便是务农,粮食出产越多,则百姓富足。来商贾,都被人称作是‘游民冗食’之流,天下人都认为,他们不仅不事生产,生活还过于奢靡,可是臣以为不然。欲物之不屈,则莫若省征发以厚农而资商,欲民而不困,则莫若轻关市以厚商而利农。老臣以为,与其绝禁商贾,倒莫若于保护商贾,同时,引导商贾为朝廷所用,臣今蒙陛下不弃,托付首辅之位,今愿改征商税,订立商法,以富天下。”
这话的本质在于两个,前者是征税,后者是定法。
其实朝廷几乎没有什么专门针对商贾的赋税,可即便如此,商人依然有税。
问题在哪里呢?
商贾们需要过州过县,甚至是带着货物抵达渡口,或者是穿越关卡,都是需要交税的,而且这些税还不少,可是这些税,朝廷得到了好处了吗?
没有。
至今没有。
所得的税,实在是太少太少了,这一方面,是地方的税赋,另一方面,是因为层层的克扣,一百匹绢布,最后能进入国库的,可能连十匹都无。
所以,所谓的订立商税,并不是重新开征税赋,而在于取消所有税赋,而后由朝廷统一开征。
说的再白一些,就是用所谓的地方税,改为国税,不再经过层层官吏之手,而这法则一出,于商贾和朝廷都有着很大的好处!
(未完待续。。)
第一千六百四十三章:好东西
有了这个国税,商贾们该交的税依然还得交,只是这个钱,不再是流入地方官体系,而是直接进入了朝廷。
就应该就是所谓的中央集权了。
之后的所谓订立商法,便是保护商贾,怎么保护呢?
那就是打击那些刁难商贾的地方官吏,还有地方的豪强。
其实在公推之时,这个计划便经过叶春秋和王华的讨论了,而现在,就是一步步实施的时候了。
显然,开征商税,对朝廷对宫中,都是极力乐见的,朱厚照当然是巴不得国库多收一点银子了,省得好处都让给了地方,这商税和商法,不啻是商人对宫中和国家的一次赎买,用自己的银子,买得宫中和朝廷的保护。
朱厚照对此很有兴趣,忍不住道:“这是叶春秋的主意吧?”
王华愣了一下,忙道:“这是臣的主意。”
他可不敢说是叶春秋的主意,自己是首辅,叶春秋乃是公爵,也是宗室,宗室干预内阁事务,可不是好玩的。
朱厚照却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而后才道:“那么朕来问问爱卿,若是开征商税,国库能得几何?”
王华道:“大致的估算,会在五千万两纹银上下。”
朱厚照一听,顿时呆住了,甚至心里有些感到震撼。
他原以为,能有几百万两银子,就已算是意外了,毕竟朝廷每年所得的银子,也不过是两百万两而已,再加上无数的粮食和布匹,可是粮食和布匹,它也换不来多少钱啊,只是……五千万两……
卧槽,这数字很吓人啊……
朱厚照老半天才回过神来,道:“廷议再议吧,此事,朕倒是很有兴趣。”
这是大事,是一定得朝议的,王华现在跟朱厚照提出来,为的就是先要引起朱厚照的兴趣,到了朝议的时候,朱厚照就是一个助力了。
送别了王华,朱厚照对这新首辅,倒是觉得越来越有意思了。
据他所知,近来京师里许多传言,那李东阳似乎开始组织起来了,他依然还是武英殿大学士,显然还想继续在内阁中待下去,锦衣卫的奏报是,李东阳近来见了他的许多门生,还有那个费宏,似乎也在暗中开始计划什么。
真是很有意思啊。
这算不算是帝王之术呢?
朱厚照突然找到了此前自己为何日子过得不自在的原因了。
想当初,无论是刘师傅,还是后来的李师傅,他们都是百官之长,和百官是一个整体,又得到了绝大多数读书人的支持,所以动不动就训斥自己,现在倒是好了,据说现在的读书人一分为二,这倒也罢了,连内阁之中,都已经直接公然地开始对抗起来了。
以后这攻击力就不是全集中在他的身上了,真是省心啊,你们去斗吧,朕过自己的好日子。
朱厚照见完了王华,却预备出宫了,叶春秋请他去镇国府一趟,说是有好东西给他看。
已经很久没有出宫了,现在叶春秋这么一提,朱厚照能不给勾起兴致吗?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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