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春秋也行了礼。
而如今,叶景已成了所有人眼中的焦点,仔细一看,却发现叶景肤色有些黝黑,显得风尘仆仆,胡子也没有修剪,一副干练的模样,这个样子看起来倒是比从前多了几分才干的气质,可是大家依旧难以置信,就是这个人坐镇辽东,以区区一人之力,力挽狂澜。
这时候,朱厚照抖擞起精神,笑着道:“叶爱卿辛苦了,这一路跋涉,想必吃了不少苦头吧。”
叶景道:“这是臣的本份,此次回京,臣奉旨,已将杨贼人等都押了回来,总算幸不辱命。”
朱厚照听到杨贼,脸色便冷了下来,鼻孔里哼了一声,冷然道:“杨玉胆大包天,还有他的那些党羽,朕一个个都绝不轻饶,叶爱卿,那杨玉一介武夫,是如何做了总兵的?想必他的党羽很是不少吧,你既在辽阳,破了他的宅邸,可搜检出了什么?”
朱厚照如此一问,所有人都凛然了。
杨玉谋反,自然是需要尽诛他的党羽的,可问题在于,他可不是平民百姓,而是堂堂的辽东总兵,作为总兵,平时肯定会结交同僚,甚至这京里不少的大人,到了冬夏时节,冰敬、炭敬总不会少吧。
这本是地方官员打点孝敬的常态,平时各家送送礼,而庙堂里的诸公们呢,自然也不会推拒,可既然有送礼,就会有礼单,会有账目,甚至还可能会有书信的往来。
本来这也不算什么,毕竟谁知道杨玉会谋反呢?其实庙堂上的诸公,多半也不晓得自己和杨玉有没有瓜葛,因为杨玉送了礼来,大致是家里的管事收的,即便有书信来,一般客气一下,都是府里的幕友帮忙代收,然后以主人的名义回复过去。
真要有什么关系,那也不过是官场的礼尚往来罢了。
可现在不同了啊,杨玉成了版贼,还给擒获,他的家也给抄了,抄了家,就会有许多的蛛丝马迹,因此这满殿文武,都不禁有些不安了。因为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和杨玉是否牵连上些什么关系。
面对朱厚照的询问,叶景道:“陛下,辽东之乱,以臣愚见,不过是杨贼与他的腹心寥寥数十人谋划,此人居心叵测,心怀不轨,虽然裹挟了不少官军,可实际上,他身负总兵高位,许多官军,所谓的从贼,不过是奉命而行,等到发现杨贼乃是谋反时,虽是后悔不迭,却已是迟了,因此臣带兵杀入辽阳时,对于寻常的士卒,大多予以赦免,他们懵懂无知,不过是被杨贼裹挟而已。也正因为如此,人心才安定起来,辽东诸镇,那些曾被杨贼裹挟的官军,纷纷弃暗投明,除少数冥顽不化的乱贼已被诛杀殆尽之外,辽东再无叛贼了。”
说到这里,叶景顿了顿,才又道:“至于杨贼家中的所谓蛛丝马迹,其实倒是有一些书信,以及一些账簿……”
果然是有……
不少人不露声色,心里却开始滋生起了不安。
但凡涉及到叛贼,这种事说不清的啊,不知那杨贼是不是留有了自己的把柄,假若当真有什么在他的手里,又该如何自证清白呢?这可是谋反,是宁杀勿纵的事,即便陛下不责怪,可是这仕途,怕也要到头了。
朱厚照这些日子因为这个杨玉没少烦心,对杨玉自然是恨极了,听到有蛛丝马迹,顿时来了兴致,目露凶光,身子朝前倾了倾,道:“嗯,快快道来,又或是叶爱卿可把那些东西带来了?”
叶景道:“陛下,那些所谓的账簿和书信,臣已查阅过,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臣命人将它们封存起来了,却不料失了火,烧了。”(未完待续。。)
第一千五百二十一章:真是猪队友呀
这世间有句话叫爱屋及乌,自然,有时候对恨的用意也是一样的,朱厚照恨透了杨玉,倒是一时间没想到会牵连出多少人,反是想来个杀一儆百。
对于帝皇来说,皇权是掌控一个国家的所在,而叛变算是明目张胆地触犯到了皇权,朱厚照虽经常爱胡闹,可是他毕竟是一个皇帝,对于这种事,自然是打心里愤恨的。
只是,当听了叶景的话,朱厚照不禁诧异。
烧了?
朱厚照定定地看着叶春秋,似乎想从叶景的脸上看出点什么,可是叶景依旧面不改色。
这种东西,怎么可能轻易就烧了呢?朱厚照当然是不信的,只是叶景既然说烧了,辽东山长水远的,想要得知真相,也实在很不容易。
其实本质上,叶景的意思就是请陛下不要再深究杨玉同党的事了,这种事可大可小,一旦牵扯出许多人,势必是闹得人心惶惶的,届时反而会使整个辽东都陷入动荡,甚至连京师都会造成极大的影响。
百官们听了,有为数不少人都暗暗地松了口气,谋反,他们当然是绝不会参与的,可杨玉乃是总兵,往日自然是少不了打交道,而现在他成为叛贼,以为的交道很有可能就成为大家今日的催命符。
现在好了,所有的证据都已经付之一炬了,他们也就能安心下来了。
方才不少人还觉得叶景能立下这等大功,瞎猫碰到死耗子的成分居多,可是现在,不少人心中一凛。
大家都不傻,当然也不会相信那些东西被无意间给烧了,那么……这位叶巡抚,看来并非只是想象中那样简单啊,倒是颇有一些手腕。
至少有不少人心里是自觉得欠了他一个人情的,此人倒是很懂得人心,看来在辽东呆了那么久,这位叶巡抚跟以前是真的不一样了,现在的他,真是不可小看。
朱厚照似乎也感觉出了另有蹊跷,可是叶景这样说,也就不好再多问,他抬眸,却见叶春秋朝他使了个眼色。
朱厚照虽然心里还有很大的疑惑,可也终于明白了,这事儿不能多问了,水太深。
随即,朱厚照笑了笑,接着道:“既如此,倒是遗憾得很,可既然烧了,也是没办法了。说回来,叶爱卿可谓是劳苦功高,朕欲赐你郡王之位,叶爱卿以为如何?”
大家又是一愣,没有想到叶景才回来,陛下就如此迫不及待地将册立之事说了出来。
在这一点上,朱厚照还真是人情世故上还有一些欠缺的,因为有的事,是不好大庭广众之下当众说的。
册封郡王这事上,本来就有着争议,虽然周王殿下提出了朱叶一体的良方,能够缓解当日祭祀的出错,可是这种事,只能由宗室来提,叶家的人又怎么会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之下一口应下呢?
难不成要人家说,这敢情好啊,反正朱叶一体是大好事,臣领旨谢恩。
这……不是胡闹嘛。
可若是拒绝,当着君臣的面,必然要痛陈厉害,表示自己无德无能,德不配位,不敢接受,这样的话,就显得你叶家人有些虚伪了。
总之,这时候无论叶景怎么回答,都是不对的。
因为这毕竟不是禅让,被禅让的权臣还得人家三请五请,这才假装很不情愿的‘勉强’接受,陛下是君,你是臣,君王要给你加官进爵,你若是拒绝了,难道还要教宫中贴着脸跑来屡次三番的求你接受不成?
叶春秋听到这里,心里暗暗摇头,小皇帝这人也算是有情有义,就是在人情世故上,就不免有点猪队友的苗头了,话又说回来,他就是姓朱的……
只是这时,叶春秋不免好奇,爹会如何回答呢?
只听叶景道:“陛下隆恩浩荡,臣未立尺寸之功,却加以如此殊荣,臣感激涕零,虽万死,难报万一。”
朱厚照本来就是一门心思促成此事,所以才会沉不住气,刚见了叶景,就这么大刺刺地提出来。
叶景的这个回答,朱厚照自然是满意极了。
只是……百官的面上,就显得有点儿尴尬了。
叶巡抚脸皮挺厚的嘛,脸皮厚不是好事啊,谦虚才是这个时代的主流思想之一,若是谁不太谦虚,甚至会有被人当做笑话的可能,何况朱叶一体之事,尚且还有争议,叶家人如此爽快地答应,倒仿佛是理所当然似的,只怕将来少不得有人要在这里做文章了。
在这个德在才先的时代,即便你有多大的能力,如何的实干,一旦道德遭人质疑,便会遭人全盘的否定。
叶春秋在心里反而急了,父亲这个回答,看上去无可挑剔,实则却是一个致命伤啊,现在本就是在风口浪尖上,结果小皇帝煳涂倒也罢了,父亲竟也煳涂?若是自己,一定会避重就轻,将陛下册封的事含含煳煳地煳弄过去,而后再慢慢图之。
想到这里,叶春秋下意识地举目看去,果然看到有几个年轻的官员面露不屑之色,某些老臣,也是一脸麻木的样子,没有半分的情绪波动。
就在这时,叶景又道:“陛下重赏臣下,臣欣喜若狂,无以为谢,唯望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嗡嗡嗡……
大殿之中,顿时哗然。
这句话已经有点儿不太要脸了,若说前一句,还算是四平八稳,可这一句,简直就是操守尽失啊,你叶景好歹也是圣人门下,是巡抚大人,现如今,陛下要册立你为郡王,你便这般不要脸了的直接收了?
这种话,若是传出去,还不知道会被多少人笑话呢。更何况陛下要册封郡王,那周王提出什么朱叶一体,本就令某些大臣心生反感,阻止都来不及呢,现在好了,你叶景却是自行送上了话柄和口实给大家了。
叶春秋心里哀叹,这老爹果然还是没变啊,虽然比从前精明了许多,可是处事方面,却还是……
朱厚照反是心情大好地笑了,道:“叶卿家言过其实了,这是叶卿家该得的。”
(未完待续。。)
第一千五百二十二章:赏赐
“不。”
此时,叶景一脸正色地道:“臣在辽东,所立的,不过是尺寸之功,臣能平辽,所仰赖的是辽东千千万万个心系朝廷,对陛下忠心耿耿的义士,臣不过是以陛下的名义,招募勇士平辽而已,可是无数义士,却是争当先锋,亲冒矢石,为平辽流血流汗,绝无怨言。”
“陛下,正因为有这些忠臣义士,所以我大明虽为贼人所乘,臣才得以转手平辽啊,辽东苦寒,朝廷虽给许多官军划拨了土地,予以粮秣,可比之关内,辽东上下军民,可谓艰辛到了极点,天下人若都受了朝廷恩惠,那么辽东军民所受的恩惠,不足关内军民的万一,可即便如此,军民上下,依然争先踊跃平叛,此等热忱忠心,前所未有也。”
“臣久受国恩,平辽乃是职责所在,本属应有之义,所立的尺寸之功,与辽东军民相比,不值一提,而今陛下册立臣为郡王,足见陛下赏罚分明,连臣都受此厚赐,那么平辽的其他功臣勐士,陛下定不会冷落,臣念及于此,心中感慨万千,皇恩浩荡,臣与辽东军民,愿以死报效。”
唿……
这一番话道出来的时候,方才那鄙视和轻蔑的心理全部都一扫而空。
起先大家觉得叶景不要脸,可是叶景侃侃而谈,却是抛出了这么一个高论,便让人没有脾气了。
人家为什么要接受呢?
因为他认为这本就该接受的,若是自己拒绝,那么更多因为平辽而劳苦功高的人怎么办?自己可以做个君子,可是别人难道都不要封赏吗?
所以叶景要封赏,不但要,而且要喜不自胜地接受。
何况,叶景很谦虚,一直将功劳丢给别人,而对自己的评价却是尺寸之功,他自称自己尺寸之功,尚且得到这样的厚赐,那么就不担心其他的功臣受到冷落了,因为如此,他看到了陛下和朝廷赏罚分明的决心,怎么会不激动呢?
这个欣然接受了郡王之位的叶巡抚,不但道德上无可挑剔,而且一副谦虚与为他人着想的形象便跃然眼前。
真是令人不得不佩服啊,人家这可不是谋取私利,分明是在谋取公益啊,人家心里念着的,想着的,是那些在苦寒之地的军民,是那些为了平辽而抛头颅、洒热血的功臣。
所以……这个郡王我要了,我也不打算谦虚,谁要是反对,那就是和辽东军民们为难,你认为我叶景不配,有本事就站出来说啊,辽东数十万军民,一人一口吐沫都能喷死你。
方才还有人哗然,有人在殿中窃窃私语,可是现在,大家都摆出了肃然的样子,谁也不敢露出半分轻视了。
这姓叶的,从前大家还以为只是只猫,很幸运地生了一个妖孽的儿子,可是今日真正觐见,方才看出了他的真正实力,实在不可小视啊。
叶春秋的心情,大致就如过坐山车一般,可等到叶景一番振振有词的话语之后,也是恍然大悟,这一手……
真是高明到了极致,一方面,十分坦然的接受了册封,将这册封之事坐实,也免得夜长梦多,若是今日敷衍过去,谁晓得中途会不会出什么意外?可接受的同时,又很好地为叶家立了一面高高的牌坊,叶家与辽东军民同甘苦,此番平辽,也绝不会忘却那些辽东的军民,定会竭尽全力,为辽东军民争取实利,谁要反对,就是和辽东军民为难,和镇国府为难,退一万步,背后还有宗室们的背书,有天子的认同。
这是什么,这便是浩浩荡荡的潮流,是大势,无数涓涓细流,形成了洪峰,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叶春秋古怪地看了叶景一眼。
叶春秋不知道这几年,叶景在辽东经了什么,可是今日再接触这个父亲,竟有几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的味道,这种老成,这等持重,这等洞悉人性和对人心的掌握利用,又怎么还是当日那个平庸之人,真可谓是如火纯青,现在细细想来,老爹能够平辽,靠的就是真本事,绝不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可细细一思,当初单纯的父亲,何以在几年时间里便锐变成了一个这样老成持重之人呢?
叶春秋素来知道自己父亲的性子醇和,是一等一的老实人,可如今……
哎……心里叹了口气,或许……他只是想做一个合格的父亲吧,因为如此,所以才不断去努力去改变。
朱厚照闻言,已是龙颜大悦。
若说起初对叶景,也不过是爱屋及乌,等到平辽立了大功,朱厚照心里对他有了一些欣赏,可也只是欣赏而已,朱厚照身边人这样多,欣赏的人也是不少,可真正说到有什么到了他心坎里喜爱,怕也是有些勉强。
可叶景的谦虚和厚道,却是打动了朱厚照,别人报功,都是巴不得将所有的功劳都揽在自己身上的,而这位叶巡抚倒好,将这功劳全部给了辽东军民,朕册立他为郡王,别人多半是要假惺惺的客气一番,可是他却毫不犹豫地接受,可是这接受的理由,却是为辽东军民争取朝廷的封赏。
朱厚照连连点头道:“爱卿的报捷奏疏,朕已看过,叶爱卿是实在的人,说的都是实话,平辽绝不是一人之事,而是千千万万人奋力的结果,朕赏了你,自然也亏待不了辽东的军民,叶爱卿千里迢迢赶回京师,朕即行召见,只怕叶爱卿也是劳顿得很吧,来,请叶爱卿先回家休息吧,其余的事,就是朕与诸卿们该劳心的了,朕克继大统以来,经常夙夜难寐,何也,便是操心天下这天大的事。”
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朱厚照完全的脸不红气不喘,反正他是脸皮厚习惯了。
朱厚照继续接了话题,道:“祖宗将江山交给朕,可是内忧外患,怎么不令朕寝食难安呢?可是朕虽贵为天子,可终于人力还有穷尽之时,幸赖的,就是叶爱卿这样的肱骨之臣,为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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