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说出,叶春秋都不禁觉得说得漂亮到了极点。
连朱厚照也一时无言起来,治罪,你治人家罪干嘛?人家老婆都跑了,已经够惨了,你会好意思治人家的罪吗?
而在别人听来,却有点儿像是叶春秋很不讲道理了,仗着和陛下相交莫逆,居然去抢夺宗室的妻子,这……不太厚道啊。
叶春秋又怎么不明白朱厚熜这话里的深意?此时却是抿着嘴,不露声色。
朱厚照便道:“好了,好了,都不要闹了,此事……”
“陛下。”朱厚熜既然来了,怎么可能会没有后着呢?
他徐徐道:“臣弟左思右想,臣弟还是不该与镇国公发生冲突,以至陛下为难,只是臣弟而今受辱,面上也实在过意不去,不妨如此,臣子之间有矛盾,不妨就比试较艺如何?久闻镇国公乃是状元出身,堂堂状元公,满腹经纶,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眼下年关将至,新年之日,便是百官入朝恭祝之时,到了那时,臣弟出三个题目,若是镇国公能够作答,且一一答对,臣弟……便算认输,镇国公高才,臣弟愿将琪琪格相让,再敢有半句闲言,便猪狗不如。”
“可若是镇国公答不出,臣弟愿请陛下为臣弟做主,臣弟与琪琪格,应早择良辰吉日完婚为好。”
比试?
与其说是比试,倒不如说是一场对叶春秋的考验!
若是叶春秋当真能破了这考验,兴王府就再不计较这事了。
看上去像是很公平,可是实际上,许多人已经在心里暗暗摇头了。
既然兴王世子敢在此时此地提出这个,那必定是早有预备,甚至胸有成竹。
此时,他们也才明白了这件事,这个看上去年纪还很小,甚至不太显眼的兴王世子,竟是如此的心机深沉。
要知道,朱厚熜方才可是着重说了镇国公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这句话啊,意思是说,考校的内容,既可能是天文,也可能是地理,若只是考校叶春秋吟诗作对,或是四书五经,大家对这状元公倒还有一些信心,偏偏这天下的难题,何其之多,而且还是三个,一个人能懂的,毕竟有限,莫说是叶春秋,若是朱厚熜故意出一个难题、怪题,就说天下有多少只虫,只怕满殿的大臣,无论这庙堂上聚集了多少聪慧的头脑,怕也是答不出的。
何况,还是三题?
所有人想明白了里头的深浅后,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可是偏偏,朱厚熜的意思很明白,我已经给了你叶春秋机会了,若是你叶春秋不肯,一旦拒绝,便是你叶春秋理亏,兴王府可是很想和睦解决这件事的,因此,现在理站在了兴王府的一边。
可叶春秋答应了,到时候随手一个题目出来,叶春秋答不出,那么你叶春秋还有什么理由继续闹呢?
更不必说,借着这答题,也可趁机羞辱叶春秋一番。
这朱厚熜,真是好算计,一脸的谦和之色,口里说的看似是和和睦睦,内里却是藏着万千杀机,不给叶春秋任何翻身的机会。
那寿宁侯张鹤龄自然是偏着叶春秋的,一起发财的战友嘛,而就是他们,也算是听出了这里面对叶春秋的不利,便忍不住冷笑道:“哈,这也叫考验状元公?那我便是世上第一聪明人了!我来问问诸公,我身上有多少根毛,你看,谁答得出?哈哈,答不出,你们岂不都是蠢人?”
话糙理不糙啊。
有时候看张鹤龄像是疯疯癫癫的,可现在却是一下子将朱厚熜的心思暴露了出来。
这意思够明显了,你这小子,哪里是想善了,根本就是刁难,而且招数很阴。
朱厚照也觉得很是不妥,这几乎是毫无胜算的赌局,他正准备摇头反对。
那朱厚熜此时却是对着叶春秋步步紧逼道:“镇国公,难道你怕了吗?”
叶春秋摇了摇头道:“堂堂鞑靼汗女,岂是赌注?她又非物品,为何要赌?”
朱祐杬听罢,立即道:“看来镇国公就是怕了,厚熜已是给过你机会了,是你自己不肯,这就怪不得谁来了,你若是还要闹,这就分明是令陛下为难,这是不忠,夺人妻子,这就是不义,不忠不义,猪狗不如。”
这父子二人,一个咄咄逼人,一个看似纯良,实则却是包藏祸心,就像是商量好了的,令叶春秋根本没有转圜的余地。
叶春秋则是微微一笑,道:“我不喜欢赌。”
这分明是怕了,朱祐杬便继续咄咄逼人道:“连状元公都不敢,本王也没什么……”
“不过……”叶春秋在此,却拉长了尾音,而后徐徐道:“不过……既然你们非要如此,将人当做赌注,那么只赌一个女人,又有什么意思呢?要赌,就赌一局大的,就怕……殿下和世子不敢了。”(未完待续。)
第一千四百零六章:内阁六部的支持
接受了?
这令所有人都不禁惊叹起来。
因为这是绝对没有胜算的挑战啊,其实很好理解,若是一开始,将考验的内容限定在某个范畴之内,这就好办,毕竟限定在四书五经,或是诗词歌赋,但凡遇到了一个有才情的人,无论出再难再怪的题,也总有破解的可能。
可是似朱厚熜这种,纯属就是挖坑给人跳啊,浩瀚书海,他能从中提出任何奇葩的问题,一个人便是再厉害,穷经皓首,也未必真敢保证能够回答所有问题,若说有一题,你恰好了解,碰巧答中,可以算是运气;可连出三题,就没有可能了。
偏偏,叶春秋居然答应了。
某种程度来说,这几乎和作死没有分别,一旦输了,除了再不可能和兴王府抢那鞑靼汗女,只怕还要被人取笑。
可是,叶春秋居然还要增加赌注。
这……就有点生怕自己死的还不够快的意思。
朱厚熜眼眸一亮,轻敛起眉宇饶有兴趣的凝视着叶春秋,嘴角微微一挑笑着反问道。
“噢,不知镇国公还要赌什么?”
叶春秋侧目一看,见百官俱都皱眉,他们显然对于这一场赌局显得不太支持,甚至有些担忧。
某种程度来说,叶春秋在官场之中确属一个异类,其实很多人,是挺不待见叶春秋的。
譬如这一次,那汗女的事,在大家心里,从道理上,叶春秋确实也不该去撬人家兴王子的墙角,只是不好表态罢了。
若不是那兴王父子咄咄逼人,叶春秋其实也不愿意和这朱厚熜父子为难,这一切,毕竟是因为琪琪格而起。
可是事情到了现在,叶春秋显然无论从道义还是情理上,还是处在了被动的地位。
怎么样,才能得到大家的支持呢?
叶春秋见了百官的神色,不由面带着微笑,旋即他收敛起笑意,一字一句说道。
“若我输了,愿纳纹银三百万,以作酬资。便算是,给兴王府陪一个不是吧。”
三百万两。
所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叶春秋出手,还真是阔绰啊!
钱谁不喜欢啊,朱厚熜和朱祐杬父子二人对视一眼,心里不由暗喜。
朱厚熜的喜悦之色,却一闪即逝,因为他意识到,叶春秋敢这样赌,那么兴王府该出什么赌注呢?他不禁道:“还有呢?”
叶春秋含笑:“假若是兴王府输了,自此之后,兴王府自此绝俸,如何?”
绝俸。
所有人惊呆了。
猛地,许多人眼睛亮了起来,甚至有人的嘴角微微抽搐起来。
便连那李东阳,也不由诧异的看了叶春秋一眼。
什么叫绝俸呢,意思就是,自此之后,兴王府便不能向朝廷领俸禄了。
表面上,似乎很好理解,可是实际上,这却关系到了整个大明最顽固的问题。
大明朝的顽疾很多,而其中最令人头痛,也是历代内阁无法去触碰的,便是宗亲的赡养问题。
按照规矩,亲王若有十个儿子,除了嫡长子世袭亲王爵之外,其余诸子,全部封为郡王,而郡王生子,嫡长子继承,其他的儿子则是镇国将军,而后以此类推。
明初的时候,大明的亲王、郡王加上各种将军其实并不多,也不过数十人而已,可是到了现在,却完全不同了。
李东阳对此,可谓是深有感触啊,先帝在的时候,就曾接到过大同巡抚杨澄筹向先帝的汇报:在大同附近的第五代庆王朱寘錖又一次刷新了宗室的生育纪录,截至这年八月,他已生育子女共九十四名。
当时这份奏报,是以喜报的名义递上去的,无非是说宗室又开枝散叶,实在可喜可贺,而李东阳清楚的记得,在览奏之后,先帝朱佑樘与诸臣只能苦笑着摇摇头。
而事实上,当时的庆王儿女虽多,可是他的儿子更加厉害,比如说当时的庆王世子,儿女总量后来也达到了70人。等到庆王四世同堂的时候,这庆王第五代直系的人数,便达到了一千多人,以致出现了这样的尴尬场面:每次节庆家庭聚餐,同胞兄弟们见面,都要先由人介绍一番,否则彼此都不认识。而到了正德初年,王府终于弄不清自己家的人口了,焦虑地向皇帝上奏:“本府宗支数多,各将军所生子女或冒报岁数,无凭查考,乞令各将军府查报。”
这还只是直系而已,若是再加上从太祖时期的各支系,以及比狗还多的辅国将军、奉国将军,以及奉国中尉,单单这一个小小的庆王府,需要靠朝廷俸禄供养的宗室人口,就有七八千之多。
七八千人啊。
这是什么概念呢?按照大明的祖法,宗室之中,最底层的是奉国中尉,而奉国中尉的俸禄是两百石,也就是一两万斤粮食。要知道,现在的李东阳,即便是以内阁首辅大学士之尊,俸禄也不过是七十二石而已。
三个李东阳,不如庆王府里一个最旁支的奉国中尉,而这样的奉国中尉,在庆王府就有两千余人,再往上,亲王的俸禄为一万石,郡王二千石,镇国将军一千石,辅国将军八百石,以此类推。
一个庆王府所领的俸禄,就足够养起几个京营的禁卫了,可问题在于,大明有多少个王府呢?足足两百多位,一个萝卜一个坑,一个亲王府,就意味着直系和旁系数百上千的所谓镇国和辅国将军、中尉。
每一年,朝廷收来的赋税,几乎户部还没有过手,接近三四成的税赋,就统统的送去了各大王府,成为了宗室们的口粮。
偏偏,这是祖法,是绝不可能去触碰的,莫说文武百官,就算是天子,也绝不能。
可是现在,叶春秋似乎在这里,翘起了一个口子,使这个体系,开始出现了一些松动。
李东阳此时,眼眸一亮,炯炯有神的凝视着叶春秋,面若有思,莫非镇国公,抢亲是假,而布局谋划,为朝廷顺手解决这个顽疾是真吗?
那么有意思了。(未完待续。)
第一千四百零七章:逆转
整个大明,积弊重重,可是追根问底,说穿了,还是财政的问题。
朝廷入不敷出,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这朝中的衮衮诸公,哪一个不是绝顶聪明之人?无论是谢迁,是王华,是他李东阳,甚至是那杨廷和和礼部尚书费宏诸人,哪一个不是优中选优的大明精英?无论是谁,放在任何一个时代,不是人中龙凤?
可是他们当真有所作为吗?当然,天下承平,就是作为?可再有呢?缔造太平盛世?太难太难了。
到了他们这个地步的人,固然争权夺利是理所应当,可是谁不希望名垂千古,成为一代贤相,等到死后,落一个文正公的谥号?
也正因为如此,大明不乏有改革者。而每一个改革者,都是从税赋入手,可是做成的又有几个?
因为这难,太难了啊,百姓已经困苦,难道还要加重他们的负担吗?若是继续加重,难保百姓不会承受不住而产生民变!
而士绅呢?士绅的日子倒是好过,可是士绅乃是国家的基石啊,朝中诸公,哪一个不是士绅?这天底下,有自己反自己的吗?
实际上,倒有一个办法,却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大明的税赋问题,那就是改革宗室的政策。
宗室人口之多,也是朝廷的一大负担。
可是从太祖以来,这大明,却是无人敢去触碰这个逆鳞,连想都不敢想,因为这是祖宗之法,是宗室们的命根子,谁提,谁完蛋。
现在,李东阳却是一下子地看到了希望,甚至连眼眸也顿时神采奕奕起来,不得不说,叶春秋的这个切入点,实在是妙极了。
祖宗之法是不能改的,对吧?你若是对宗室稍稍一提,只怕这数以万计的宗室就会毫不犹豫地跟你拼了,可是,假若用一种办法,先将这块大石撬得松动一些呢。
譬如,就以叶春秋所谓赌注的名义,解决掉兴王府的问题。
这里头就大有文章可做了,既然兴王府可以绝俸,那么祖宗之法就可以产生动摇,今日可以以赌的名义解决这个问题,明日或许就可以用其他的名义。
当然,一切的前提是,兴王府肯应诺下来,同意这一场赌局,而叶春秋,要胜。
只要出现第一个先例,将来就可能会有第二个,会有第三个,世上无难事,总比铁板一块要好。
所以,此刻李东阳捋须,他对这殿上的所谓赌局,居然出奇地表现出了沉默,若是以往,按照他的性子,这样的事,他是很不喜的,因为太胡闹了,而且这样的事情还是发生在太和殿之上?
可是现在不同了啊!他微微地眯起了眼眸,盯着那兴王朱祐杬和世子朱厚熜,一言不发。
而其他人,似乎也给他递来了眼神。
谢迁、王华,乃至于是费宏,尤其是户部的一些官员,眼神更是意味深长。
这……是叶春秋的陷阱?
假若他真的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那倒是真正的是利国利民,功在千秋哪。
能解决宗室的供养,整个大明的问题就等于解决了一大半了。
即使是杨廷和,他本只是在旁看着热闹,可是此时,也不由深沉地看向叶春秋,心里也不由在想,这叶春秋此举是故意为之吗?若如此,这殿中八成的朝臣,只怕都会在这件事上以最坚定的姿态站在他这一边了,此人……此举可谓是釜底抽薪,还真是……
连杨廷和也不得不佩服叶春秋的高明!
朱祐杬和朱厚熜二人却是愣了。
绝俸?
意思是说,从此之后,他们兴王府的子孙就再不能领朝廷的俸禄了。
这个可是真正的铁饭碗啊,虽说兴王府在安陆有着无数的王田,荣华富贵是足以保全的,可是旁系子弟,还有庶出的子弟,可要惨得多了,这是祖制,是祖宗之法,是太祖皇帝为了保障天潢贵胄的护身符。
有着这个,兴王府的子子孙孙就算再如何潦倒,都不怕饿肚子!
可现在的问题在于,这个球又被叶春秋踢回了他们父子的身上了。
现在刚才是为难叶春秋,现在对他们父子就不是为难吗?最大的问题是,他们赌得起吗?
兴王父子的脸色皆是复杂起来,看得出,他们正在心里做着挣扎!
若是不肯?他们堂堂皇亲,势必会被人嘲笑的,而且方才自己父子二人还占着优势,却等于是这个优势很快就被逆转了。
何况,为什么不赌呢?
只要是自己出题,他叶春秋就输定了,绝不一分半点的胜算。
这世上的难题怪题,何其多也,他叶春秋算什么?这种赌局,几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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