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春秋也只是随口打听打听罢了,心里除了为邓健感到惋惜,也只有默哀的份,顿了一下,他接着道:“那么敢问泰山大人,杨慎杨修撰呢?”
这一问,却是让王华皱起了眉头,道:“春秋啊,你已是国公了,老夫给你交个底吧,老夫知道你与杨修撰过不去,可是这杨修撰……”
叶春秋却是抬眼看着王华,唇边带着几分笑意地道:“泰山大人,小婿的意思却是,请泰山大人无论如何也帮一帮忙,这杨慎的名字,一定要呈送入宫,嗯……就以廉吏的名义。”
王华却是惊呆了。
这女婿还真是异于常人啊,就在几日之前,杨慎还带着人在大明门大闹,编排叶春秋的不是,让叶春秋差一点下不来台呢,可是现在,看起来感觉是和杨慎是亲兄弟似的。
要知道,任何被朝廷专门旌表过的官员,往往是官路亨通的,杨慎本来就是状元,名满天下,再加上还有一个身为阁老的爹,现在呢,若是再得到旌表,这前途,可真正是不可限量了啊!
(未完待续。)
第一千三百五十七章:口蜜腹剑
待杨慎得到旌表后,若是毫无意外,立即就要晋升翰林侍讲了。
可问题在于,从之前的种种事情看来,明明叶春秋该是与杨慎有仇啊,怎么巴不得杨慎得到朝廷的旌表?叶春秋这……不是疯了吗?
可是叶春秋没有疯,从他的神色看起来,显得很认真,殷殷期盼地看着王华,接着道:“泰山大人,无论如何也请你帮小婿一个忙吧,吏部那儿,肯定是求之不得,怕是杨廷和,也会在暗中运作了,若是再加上泰山大人的分量,这杨慎在天下人看来又是品学兼优,就算是添入此列,想来也不会有太大的争议。”
杨家父子这些年来,确实收买了不少人心,再加上二人总喜欢玩仗义执言那一套,虽然前些日子被打了脸,可在许多人看来,也不过认为是因为他们误判而已,本心上,还是认为杨公和杨修撰是个好人。
这样有风骨的人,总是不会给人太坏的印象的,这也是朝野内外某种变态的价值观,只要你敢对抗强权,只要你敢骂皇帝,只要你敢骂某些权臣,你就是有风骨,是朝廷的脊梁。
也正因为这种风气,以至于不少大臣,明明没事,他也要找出一点事来骂,所谓卖直取忠、以直邀宠,便是这个道理。
见叶春秋如此,王华倒是嚅嗫起来,他本想问叶春秋为何如此,可细细一想,这个女婿啊,向来做事别有蹊跷,问了反而不好。
于是,王华捻着须,徐徐道:“若是杨慎,老夫说句实在话,他的资历,倒是足够了,或许今年老夫就算是不暗中活络一下,吏部也极有可能将他的名册添进去,一旦吏部遴选了出来,最后敲定的时候,便是内阁了,杨廷和虽会客气几句,怕也对此不会有什么异议,老夫若是也赞成,李公和杨公相交莫逆,也绝不会反对,倒是谢公可能会说几句,不过他对杨慎也不算太厌恶,谢公其实还是颇为欣赏这种有风骨的人的。”
叶春秋眼睛一亮,声音里也多了几分欢快,道:“这样说来,泰山大人是肯了。”
王华却是瞪他一眼,道:“哎,你呀,很多时候,总会做出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事的,老夫试一试吧。”
他没有把话说满,这几乎算是阁老们的臭毛病了,什么事都要留个几分。
叶春秋却不给泰山大人机会,连忙起身作揖道:“多谢泰山大人的美意。”
谢都谢了,这事儿啊,你不办也要办,办也得办,总不能失信于自己的女婿加得意门生吧。
王华一时也不知拿叶春秋怎么办才好,嚅嗫了一下,却最终苦笑道:“去吧,去吧,现在还在当值呢,少在这里胡闹了,回去多看看书,修身养性。”
叶春秋便笑着作揖告辞,他从王华的值房里出来,才踱几步,便见杨廷和迎面而来。
杨廷和这些日子的心情自然是很不好的,某种程度来说,因为自己想坑叶春秋,借此博取自己的名,结果谁料搬了石头砸的是自己的脚,而且这一次还很痛,连自己的儿子都差点不能幸免。
杨廷和虽是好名利,性子却也算稳健,虽是受了不小的打击,现在倒是无心恋战,暂时不愿再和叶春秋起什么冲突了,只想着赶紧把这件事转圜过去,一切都等地位稳固了再说。
所以当杨廷和见叶春秋从王华的公房出来,便笑着跟叶春秋打招呼,仿佛之前没有发生过任何两人之间不愉快之事一般,笑容可掬地看着叶春秋道:“春秋来了?怎么不多坐坐?”
叶春秋便朝他作揖,笑道:“来探望一下泰山大人,有一些家事,顺道从暖阁过来的。惭愧得很,因为家事而耽误了诸公的公务。”
杨廷和则是笑着摇头道:“无家不成国,镇国公有功朝廷,镇国公的家事,又何尝不是国事呢?”
叶春秋也只是含蓄一笑,这老家伙,说实在的,跟他说话倒是能令人心里舒坦,虽然叶春秋知道口蜜腹剑的道理,可还是觉得颇为愉快。
叶春秋便道;“杨公言笑了,时候不早了,不耽误杨公,叶某先告辞。”
“去吧。”杨廷和脸上挂着的笑容没有丝毫的矫揉造作,叶春秋自他身边擦肩而过,刚走几步,杨廷和突然道:“镇国公。”
叶春秋回眸看着杨廷和,一脸不解的样子。
杨廷和便不紧不慢地道;“犬子性子鲁莽,前几日得罪了镇国公,还请镇国公多多海涵。”
很风淡云轻的话,而且插在双方愉快的告辞之后,像是刚刚才想起来似的。
这分明是有其用意,既算是把过去的不愉快揭了过去,同时呢,又显得杨慎不过是小小地得罪了一下叶春秋,不过是青年人的鲁莽率性,不算什么大事,你叶春秋当然不能往心里去,否则,就太小气了。
叶春秋心里想,若是当初真让你们得逞了,我叶春秋可就成了天下人眼里的罪人,声名狼藉,成了天下的大笑话了,这算是小事吗?好吧,我可以将这件事翻过去,不计较,可是你的儿子在背后又在搞什么动作?难道我叶春秋就应该一次次地被人在背后使坏,而理所应当地无所谓?
当然,这些话当然不能为外人道哉,叶春秋早已不是当初的那个叶春秋了。
人都会长大的,从前可以烂漫,甚至可以天真,可是到了而今,他却需要更从容不迫,那些将内心真切的想法告诉别人的行为,显然并不能保护到自己。
叶春秋朝杨廷和作了个揖,便徐徐踱步而去。
杨廷和却一直是侧着身,看着叶春秋徐徐离去的背影,他眼睛半张半阖,所有所思,似乎在咀嚼着叶春秋的态度和方才的话语,想从叶春秋的面上寻出一些什么破绽。
只是他愕然地发现,叶春秋的一言一行,都看不出半分值得人推敲之处,就仿佛一切不过是老上下级之间,很寻常的打了招呼,而后各自告别。(未完待续。)
第一千三百五十八章:凛冬将至
深冬已至。
北京城里亦有几分关外的气氛了,街道上人踪稀疏,空荡荡至极,唯有那鹅毛大雪之下的高大建筑,还有那勾心斗角的屋檐下积下的冰凌方才提醒着世人这里是京师。
北国的冬日,总是伴随着凛冽的寒风,以至于此时,人都变得慵懒起来,大多数人都躲在家里,享受着热炭的余焰。
人们的生活,总是在悄无声息的改变,随着镇国府对煤炭烧窑的需求增多,人们突然发现,煤炭的作用更加广泛,于是乎,从前的木炭渐渐被北山开采来的煤炭所取代,那一个个镇国府煤场里的煤球,而今已进入了千家万户。
暖阁里,没有煤炭,却依然温暖如春,朱厚照急着要出宫,他现在每日的生活变得简单,有了大漠的历练,人也稳重了一些,当然,这只是对他而言,所以除了阅览一些奏疏,其余的时间,便是将曹公公叫到暖阁里,开始讲述他的传奇。
他喜欢述说自己的故事,这里头显然藏匿着朱厚照一直渴望的表现yuwang,他希望借此来得到自己臣民地认同。
而曹公公呢,却不负责记录,记录朱厚照原话的是几个小宦官,他所做的,就是寻找灵感,犹如一个沉浸于艺术的艺术家,他需要从这些故事中寻找到某些灵感。
今日,朱厚照却急着要走,出宫是一件很急的事,尤其他已和叶春秋约好了去景山射箭,说是射箭,无非是朱厚照要试一试自己骑射的手艺罢了。
这么多日子没有开枪,手痒痒的,心里也是耐不住jimo了。而景山是个好地方,虽在紫禁城外,却也属于皇家御园,无人打扰,又有成群的羊,鹿、鹤之类的动物,可以登高,可以饮酒,可以射箭。
可以随心所欲的玩耍,可以自由自在的纵马涉猎,几乎想做的都可以。
朱厚照就爱这调调,也正因为如此,所以他很急,完全可以说是急不可耐了,因为叶春秋已在大明门外等了,现在大臣们已经难禁止朱厚照这样的行为了,朱厚照也乐得自在。
他匆匆的换上了自己的衣甲,显得很是英武,只是遗憾的是,叶春秋进贡的金甲却不能穿,太招摇了,而且穿着骑上马上,也多有不便。
朱厚照穿戴完毕,已将四柄骑枪插在了腰间,顿时恢复了山大王的样子,他急着要走,于是催促道:“车驾还没来吗?”
“陛下……”这时候,刘瑾不失时机的捧着一份奏疏走了进来。
“什么事?”朱厚照看到刘瑾进来的那一刻,脸都垮下来了,立即很不耐烦的道:“朕要出宫呢,去给朕催车驾来。”
“已经到了。”刘瑾依然是笑容满面,而后道:“不过,陛下,这里是今岁京察之后,陛下需旌表和宣告天下的几个……”
朱厚照已经是等不急了,完全没耐心理会刘瑾,火急火燎的要往外去。
“等朕回来再说。”
刘瑾却不肯放弃,急急追在朱厚照的身后,像个烦人的苍蝇,喋喋不休起来:“陛下,这……马上就要到年关了,按理,这个可耽误不得,内阁和通政司都在等呢,再耽误,怕是等到了过了年,许多地方州府,还没有受到邸报。”
朱厚照跺跺脚:“真是麻烦,取朱笔。”
一到年末,朱厚照就要朱批许多奏疏,有死囚要勾决,有旌表的官员,还有宗室的抚恤,诸如此类,他已是烦不胜烦了。尤其是在这个时候,他急着要走,可是刘瑾都这样说了,他晓得轻重,晓得这旌表是历年的常例,若是为了去玩而耽误了这个,内阁那儿,肯定要将这事儿归咎于自己贪玩,到时候,怕又有御史要骂。
边上的宦官忙是给朱厚照的朱漆笔添了墨。
朱厚照接过奏疏,也懒得去细看,里头洋洋千言,大抵就是这些被旌表官员的事迹,朱厚照提笔只在这奏疏下潦草写了一句:“照准。”便将笔一丢,大步流星的出阁,口里嘟嘟嚷嚷道:“下次提早一些送来。”说着,人已去远。
刘瑾在这暖阁里,却是面带微笑,他很小心的收起了这一份内阁递上来的旌表奏疏,奏疏里,既有朱厚照的朱批,还有内阁学士们的手笔,其中这里头,赫然还有一个‘杨慎’的名字。
杨慎,正德六年状元,拜翰林修撰,入翰林,兢兢业业,慎好学且廉,性情刚烈,天姿峭直,吏官核实,其人识清气劲,直而不挠;凛乎有岁寒之操也。
这便是他的评价。
性格刚烈,两袖清风,做人正直,是朝廷不可多得的清官、好官。
刘瑾笑吟吟的将这奏疏上的朱批吹干了墨迹,这才小心翼翼的收起。
他很清楚陛下的性格,或许刘瑾不了解陛下的内心,却绝对了解陛下的生活习性,一旦有什么事,他便风风火火,这个时候,就什么都顾不上了,若这时候有紧急奏疏,这奏疏又没什么大事,只需要紧急处置,陛下是绝不会多看一眼奏疏的。
否则以陛下的性子,若是看到这旌表的人之中,居然有杨慎,以陛下对杨慎的态度,极有可能会将奏疏打回去,让内阁大臣再议人选。
而现在……事情办成了。
拿着这份奏疏,刘瑾只需要去加了印玺,而后将奏疏发去内阁,内阁再送待诏房,命翰林草拟旌表的圣旨,圣旨发出的同时,邸报也将同时传抄出去,所以用不了多久,这被旌表的大臣不但可以飞黄腾达,更会天下皆知,成为天下官员的楷模。
刘瑾面无表情,已是背着手,晃晃悠悠的走出了暖阁,外头大雪飞扬,整个天地一片雪白,银装素裹的世界真是美好,只是很多事情并没表面那么简单。
远处则看到陛下的车驾已朝着大明门去,只留下了两道车轮在雪地上碾过的车印,那深浅不一的印子烙在刘瑾的眼眸里,他不禁冷冷的笑了起来。(未完待续。)
第一千三百五十九章:羡慕妒忌恨
陛下出游,可是内廷却依旧照常地运转。
在这大雪纷飞的天气里,各监各司,依旧是公房里烧着煤炭,里头的人拢着袖子低声细语又或是伏案作书。
一封批红了的奏疏送到了内阁。
某种程度来说,公文和奏疏,往往是一个风向标,地方官吏借由此,来探问大九卿和小九卿的心意,而各部堂却也借此来试探内阁的心思。
陛下的批红,又何尝不是帝心呢?
杨廷和一直都在等,轻轻地抿着唇,难得地显露出几分内心里的紧张,偶然他背着手,围着炭火熊熊的功房不安地渡步。
吏部的章程拟出来,有杨慎的名字,这是第一道鬼门关,不过这对杨廷和来说,只需关照一声,还算是手到擒来的事。
这第二道,便是借此来试探同僚们的心思了,李公那里,自是不消说,直接将杨慎的名字勾选了出来,王公似乎也赞许,而谢迁只是说了一句,那佥都御史邓健刚烈亦廉,显然是有意将杨慎的名字排挤出去的意思。
当然,这话点到为止,因为李公拍了板,王公也附议,这就意味着谢迁不好反对了,这便是第二道鬼门关。
而杨廷和真正在乎的,其实不是这个……而是陛下的意思。
前些日子,陛下对自己父子二人狠狠地申饬了一番,言语自是很不客气,这已让他底气很不足了,他十分想知道自己在陛下心里,到底只是一时动怒,还是积怨甚深。
所以对杨廷和来说,陛下肯不肯批那份京察的奏疏,乃是重中之重。
一旦陛下剔除了杨慎,就意味着要早做打算,做好应变的准备了;可一旦陛下朱批下来,事情就好办了,说明陛下没有将此前的事往心里去,那事也就算是真正的过了。
杨廷和眼眸里带着几分幽色,依旧背着手,面色忧心忡忡,若有所思的。
突然,外间传来脚步声,杨廷和连忙脚步一停,屏住了呼吸,细细地就听着公房之外的声音。
只听有宦官的声音道:“朱批下来了,司礼监盖了玉玺,命奴婢立即送来,时候不早,内阁宜早作处置。”
结果出来了,怀着忐忑的心情,杨廷和连忙走出了公房,便见一个书吏已收了批红的奏疏,他正待要去李东阳的公房复命,见到了杨廷和迎面来,连忙朝他作揖。
杨廷和自走出公房的那一刻,便不见任何纠结之色,而是风淡云轻的样子道:“拿来老夫看看。”
这书吏自是应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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