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第一,那么论功行赏起来,春秋便是第二了,这是天大的功劳啊……”
朱厚照毫不夸张地开始吹嘘这场功绩。
他可一丁点都不傻,吹得越狠,才显得他自己劳苦功高,他甚至是恨不得把叶春秋的功绩吹得比天还大,因为叶春秋论功第二,若如此,岂不是他自己比天更大吗?
朱厚照虽然性子有点大大咧咧的,可不是一个完全没头脑的人,此时喜滋滋地继续道:“如此功劳,若是不重赏,怎么说得过去?横扫大漠之功,这是本朝前所未有的事,诸卿怎会不知道在大漠之中,与鞑靼人交战多么困难?谢爱卿。”
听到朱厚照点到自己的名字,谢迁连忙上前,拱手行礼道:“臣在。”
朱厚照豪爽地道:“回京之后,廷议讨论吧,这样的功劳,该是如何行赏,你们自己看着办,噢,还有许多劳苦功高的将士……”
朱厚照侧目,看向赵老大诸人,笑吟吟地继续道:“也一并要赏。”
谢迁心里感慨,他和王华,对这南人牧马之策,一直是摇摆的,既不反对,却也没有极力地支持,不反对是因为对叶春秋的信任,可是真要支持,却又让他觉得难以下定决心。
毕竟,对他和王华来说,南人牧马,确实不合常理啊,只是他万万料想不到的是,南人牧马,竟会有如此大的成效,叶春秋这小子,实在给人太多的惊喜了。
不过,在恩赏方面,谢迁一直都是极小气的人,毕竟国库入不敷出,赏了爵位,朝廷就要供养,这是一笔长远的开支,赏了银钱,这是国库一次性的开销,总之一个字,穷。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
可是今儿,谢迁却是什么讨价还价的话都没说,答应得出奇的痛快:“臣遵旨。”
赏肯定是要大赏的,朝廷不在乎这一笔开销,南人牧马之政现在看来有效,这就意味着,朝廷在北方的压力可以缓解,这得节省下多少的军费?
这笔账,谢迁可谓是很清楚的。
跟谢迁打交道也不是一两回的事了,朱厚照本来还以为谢师傅少不得要跟自己争辩几句,谁料这一次如此好说话,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朱厚照愉悦地大笑道:“在这里做什么,都入朵颜部去,那里有美酒,有佳肴,花当,待客。”
“下臣欢喜不胜,能招待太后与皇帝陛下,朵颜卫上下,与有荣焉。”花当毫不迟疑地道。
他的大腿还在泊泊流血,可是他一丁点也不在乎,一瘸一拐地起来,心里终于长长地松了口气。
朵颜部总算是保住了,想一想,也是颇为辛酸啊!
想当初,他还是左右逢源,朝廷和巴图蒙克汗那儿,都得好好哄着自己,谁料到这才小半年,局势骤然反转,朵颜部所有的底牌尽失,现在只求明哲保身,不敢再有更多的奢望了。
朵颜部已开始杀鸡烹羊,在温暖如春的大帐里,朱厚照吃得大醉,太后自然不便出面,因而朱厚照方才还显得拘谨,现在带着醉意,免不了开始胸脯吹嘘起来。
“土谢部算什么,当初若朕不是挂念着青龙,早就杀去那鞑靼部的金帐了,哈哈,朕现在真想见一见那巴图蒙克,他历来雄心万丈,朝思暮想的,便是恢复北元,现在倒是好了,厉兵秣马,这才知道他的蒙古铁骑,其实也不过尔尔,鞑靼铁骑能做到的,咱们大汉的铁骑一样做得到,朕若是他,怕是早就无脸去见列祖列宗了,哈哈,喝酒,喝酒。”
(未完待续。)
第一千三百三十七章:陛下,你就是个渣渣
这边朱厚照在畅饮,顺带偶然豪迈地说说笑笑,百官们都是默默吃酒,勉强挤出点笑容,心里却对朱厚照咋咋呼呼的性子有点‘腹诽’。
只是在这账里,杨廷和却没有参加宴会。
方才那一句,令杨廷和至今心有余悸,他没有贸然觐见,而是默然地站在账外,看着晦暗的天色,冷风嗖嗖,他发现自己愈发的厌恶大漠了,这大漠,成就了叶春秋,却是误了他。
现在只怕……已经让他成了彻底的笑话了吧。
虽然只是陛下的一句随口‘玩笑’,可是玩笑的背后,却是细思恐极,虽然没有任何裁处,杨廷和却知道自己入阁的基石已经动摇了。
杨廷和沉默地站在账外,听着那欢声笑语,抿嘴不语,心情可谓是差到了极点。
酒过三巡,在朱厚照允许下,众人才是纷纷散去,朱厚照却是兴致没有过去,独独留下了叶春秋。
方才人多,有太多的不便,此时屏退诸人,朱厚照终于又露出了自己本性,笑嘻嘻地道;“春秋,你看朕的手段如何?”
叶春秋心里只有庆幸,作揖道:“陛下圣明。”
“从前……”朱厚照道:“从前朕觉得这话刺耳,这是为何呢,想必是因为德不配位吧,朕把自己小瞧了,所以听到圣明,便觉得浮夸,而今,朕却知道,这二字,朕还是当得起的。”
说到这里,他的笑脸收敛了起来,又道:“接下来,就是巴图蒙克了,哼,那个老狗,朕早就想亲自收拾了他,不过……以朕的预计,他即便要动手,怕也要等到明年开春,现在估计他比我们还急,时间拖得越久,就越多的汉人出关,所以,以朕的预计,他开春就会有所行动,这很好,其实,朕反而怕他不来,只是可惜,现在这情况看来,朕是不能在此亲自击败他,人终究还是有很多的无奈。”
说完这些话,朱厚照的脸上掠过了一丝落寞,他看着叶春秋,突然叹了口气,接着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即便是朕,贵为大明天子,也是不能随心放手去做自己的事。这一次,已经闹得够疯了,春秋,朕带着这些牧人,四处的袭击,一次又一次,你道是为什么?因为朕知道,朕这辈子,能真正放手去做事的时日,实在太短太短,时不待朕啊,哈……总算,朕在这里,也算是为你们镇国府,尽了一些绵薄之力,从前是你为朕效力,这一次,却是朕为你效力,如何?朕总算还过得去吧,没有给镇国府丢人吧。”
叶春秋见朱厚照虽然口里说着玩笑,可是目中所流露的,却是惆怅和悲呛,叶春秋没有做声,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朱厚照则是哂然一笑,接着道:“朕哪,总会有长大的一天,这一次,朕是真正明白了许多东西,这天底下,有各色样的人,朕是天子,天子拥有四海,不只是这大漠,无数人都是朕的臣子,也不只是这些牧民,朕在这里度过了一顿美好的日子,也够了,也该是回去,尽一尽自己的义务了,无论如何,即便朕垂垂老矣,等到了七老八十,呃,你休要这样看朕,朕一直觉得,朕有百年之寿的,不是有一句话说得好吗,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朕也算是千年未有的祸害了,好罢,我们说正经事,朕的意思是,朕等到了子孙满堂的时候,即便行将就木,想到今日的事,也不会再有什么遗憾了。”
“可是你还要留在这里,哎,一条关墙,却是兄弟相隔,不过也无妨,你总是要进京的,收拾这巴图蒙克,朕就交给你了,这诺大的草场,也任你去驰骋吧,哈,其实挺舍不得的,你有多久没有回京了?”
叶春秋道:“已有大半年了。”
“是呢。”朱厚照幽幽地道:“朕也离开京师小半年了,可即便在外快活,可还是有羁绊和牵挂,总是归心似箭,经常想回去看看;这样也好,你伴驾陪朕回京一趟吧,权当是省亲,草原上的冬天,左右也是无事,且回去歇一歇,也等廷议论功,好接受封赏。”
叶春秋行礼道:“臣遵旨。”
朱厚照又笑了,道:“你为何突然寡言少语起来了?”
叶春秋摇头道:“臣有话,不敢说。”
朱厚照便抚案:“我们之间,有什么话不可以说的?想必你心里也是憋坏了吧,说罢,说罢,只要不将朕夸得太厉害就好,朕吃不消这个。”
叶春秋却是突然怒视着朱厚照,道:“臣听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也听说,天子乃重器,关系社稷与国本,陛下若是巡幸关外,来青龙便是,无端端去做一个牧民作什么?陛下觉得有趣,可知道惹来多大的麻烦吗?本来有一句话臣弟是不好说的,既然陛下恩准,臣弟也就不客气了,陛下,你就是个渣渣。”
“呀,渣渣是什么?”朱厚照错愕地道。
叶春秋伸出了小拇指。
朱厚照顿时明白了,他抿了抿嘴,方才还是一脸正经,满怀着一个天子的感叹,现在却又露出了小无赖的样子,吹着口哨,抬头望着帐篷顶。
“你说什么,朕没有听见。”吹罢了一曲,朱厚照笑得很无辜。
叶春秋道:“陛下……”
朱厚照便压压手:“好了,不要再说什么朕很厉害了,朕知道的,今儿到此为止,朕有些醉了,反正有些话,朕听不见,你别白费口舌了,噢,你可还记得令师吗?”
叶春秋不由道:“这与家师何干?”
朱厚照笑嘻嘻地道:“你呀,也有不明智的时候,你想想看,朕自幼到大,令师,也就是王师傅,他可没少在我耳边说过你这样的大道理,朕自去詹事府,十年如一日,天天的听,可是你觉得这么多年了,在朕的身上有见效吗?”
叶春秋看着朱厚照脸上得意的笑,不禁有种想要翻白眼的冲动,这家伙,就算是贵为天子,贵为皇帝,可叶春秋还是认为他完全就是无赖一个!(未完待续。)
第一千三百三十八章:大书特书
对叶春秋来说,天子立不立功劳是其次,他能活着回来,已是万幸了,醉醺醺的从大帐中告辞,与朱厚照一夜畅聊,豪气饮叶春秋颇感劳累,到了自己帐中,倒头便睡了。
次日一早,龙驾与凤驾并行,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行驶着,粼粼晨光照着辽阔的草原,灿灿光芒洒在龙驾上,显得越发的庄严,威猛神武。
那花当泪流满面的一瘸一拐将圣驾送到十里之外,满面带着不舍之色,眼眸里含着依依眷恋之情,当然这些都是装出来的。
可是草原头一号大孙子之名也并非浪得虚名,装的还挺像那么一回事,跟送爹一样的,神色沉重,难过,伤心到了心底深处了。
叶春秋坐在马上,伴在圣驾之前,回眸深看那还伫马而立目送着圣驾的花当,此时对他的恶意反而减轻了一些。
这个家伙无耻卑鄙,臭不要脸,猪狗不如,这个世界上最肮脏的词汇用在他的身上,都一丁点没冤枉他。
可叶春秋细细一思,却又不禁想到这或许就是夹缝中求生出存的朵颜部,他们所处的险恶环境,正因为如此,他们需要审时度势,一旦风向变了,若是慢了一步,就可能遭致灭顶之灾。
每一次草原风起云涌之时,就是朵颜部站队的开始,站对了,就能苟且,站错了,身死肉身灭,有种永不得超生的味道。
所以某种程度,花当的滑头和无耻,也是形势所迫,他一定相信,这个自诩是成吉思汗子孙的汉子,照样也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心底也有自己的豪情,只是可惜,豪情不属于这个羁縻卫都指挥使,至少现在,再不会有了。
身边有人叹息,叶春秋侧目看去,却是钱谦朝着那花当的方向眺目过去,一声长叹。
和钱谦,叶春秋是老相识,笑吟吟的和他并肩而骑。
“钱兄何故叹息?”叶春秋好奇的追问钱谦。
钱谦面露淡淡忧色,嘴角扬起一抹苦涩的笑意,感喟道。
“其实我觉得,我和花当挺相投的,看到他,就像看到了我,我在想,他现在心里一定很难受。”
“嗯?”叶春秋疑问的看着他,似乎感觉听错了一般,有些惊讶的道:“此话怎讲?”
钱谦收敛起忧色,神色倦懒的道。
“你是不知,每一次,当我去讨好另一人,各种摇尾乞怜时,其实也会有像扎针一样的痛。”钱谦在晨曦下看着叶春秋,或许只有在这个故友面前,钱谦才肯露出自己的另一面,粼粼晨光映着他的脸,衬得一张饱经风霜的脸满是怅色。
“然后呢?”叶春秋乐于做一个倾听者。
钱谦却是笑了。
“可是痛过之后,我便更加摇尾乞怜了,因为既然已经痛过,人往高处走,总要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世途险恶,我钱谦既不能文,武功也是泛泛,带兵打仗,更是笑话。不靠这个,凭什么一路向前呢,所以,我越是巴结逢迎,心里越痛,心里越痛,溜须拍马就更狠,痛着痛着,后来觉得自己反正已经这样多的不要脸了,心里也就轻松多了,春秋……”
说着他顿了顿,收敛起笑意,一时这大老粗居然带着几分意味深长的看了叶春秋一眼。
“我和你不同,你有才情,你战功彪炳,你靠着自己,可以挣来别人梦寐以求的东西,而我,只剩下这张满是沟堑的脸了,所以,你我注定不同。”
叶春秋哂然,他无法去评价别人的价值观,只是笑道:“钱兄来了大漠一遭,竟也如此多愁善感了。”
钱谦却是又笑了,这一次笑的很含蓄:“不是说,碰到了这个花当嘛,见到这样臭不要脸的,我心里反而更加不好受了,可见似我这样心里会痛的人,要治疗,可不能寻你们这些道德君子,唯有找到更屈膝奴颜的,方才有救。”
“救,救什么救,鞑靼人又袭击牧场了。”
仙鹤车里,朱厚照听到救字,忙是掀开帘子,昨夜一宿未睡,今儿上了车便犯困打盹,可是听到救字,顿时龙精虎猛,双目如炬的探出头来。
“咳咳……”叶春秋与钱谦对视一眼,钱谦吓得打了个啰嗦,叶春秋便淡淡道:“陛下,我们是在说陛下奔袭土谢部的事。”
朱厚照笑了,趴着车窗沿,露出脑袋,打了个哈哈:“这个,你该问朕啊,朕正想好好说一说呢,朕有一个想法,这不但要说,还要编造成册,著入书中,好教天下人都看看。”
叶春秋却是想起一人来,道:“陛下,这倒是好事,正好让人见识一下这草原的豪情,臣弟推荐一人,可为陛下秉笔作书。”
朱厚照道:“难道不是翰林的事吗?”
叶春秋却是微笑不语:“山海关镇守太监曹公公,文采可能不及翰林万一,可若令他著书,效果却是翰林院诸公十倍。”
朱厚照倒吸了一口冷气,有些不信:“朕记着了,下次招他来试试。”
车驾到了青龙,青龙已是沸腾。
这里终究是化外之地,所谓化外,便是连这里的居民和过往的商旅,大多都自轻,提及这里,绝不会有什么自豪之处。
可现在不同了,竟连太皇太后和陛下居然都能巡幸落脚,自然显得青龙的格外重要。
巡警们早已出动,开始戒严,寻常人不得轻易上街,即便是上街,那也不得经过特殊的路段,可即便如此,这件事也足以让青龙人大书特书了。
只可惜陛下只在此下榻一日,接着便领着浩浩荡荡的诸臣,携着太后,还有那镇国公伴驾左右,一路朝山海关去。
这一路来,朱厚照偶尔也会骑马驰骋,这便苦了叶春秋,朱厚照不肯带扈从,自己只好单骑相从,一路陪着他风驰电掣,策马高呼,满口他娘的和狗娘养之类不堪入目的话。
叶春秋突然觉得,陛下在草原上学来的不少坏毛病,可能要令朝中某些人又要头痛了。(未完待续。)
第一千三百三十九章:主少国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