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脚步匆匆地进入院落,在一处阁楼推门而入,阁楼内没有点任何的灯火,他根本无从分辨里头是否有人,可是他却毫不犹豫地拜倒在地道:“殿下……事急矣!”
五个字,只有五个字。
可这时,黑暗之中,突然一缕光明透出来,竟是有人推开了阁楼中的窗,这个人影接着堵在了窗台上,一抹月色便洒落进来,将这里的黝黑一下子冲淡了一些。
人影背着手,似是在眺望着窗外的明月,这身躯一动不动,良久良久。
那侍卫首领只好依旧跪在地上,窗台外的冷风越过了人影,飕飕地吹拂在他的身上,地上很冰凉,可是这人却是心如死灰,自己的心情,与这窗台上的人,又有什么不同呢?
“呵……”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台前的人终于说话了:“该来的总是会来的,姜武……已经生死不知了吧,那是那般短的时间,你带着人去驰援,现在居然空手而回,本王就知道凶多吉少了,不得不说,本王还是小看了这个狗皇帝,事到如今,本王还有路走吗?”
这侍卫首领道:“殿下本就是真命天子,当初那燕王朱棣处境未必比殿下要好,照样定鼎天下,殿下何惧之有?只是……殿下该早作打算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这侍卫首领的话的刺激,窗台上的人眼底里掠过了一丝勃勃的野心,他贪婪地看着天上的月儿,眼眸里像是沉寂着某种决心,随即道:“你看,这月儿多明亮,可是在这月儿照耀的地方,尽都是我大明的疆土,狗皇帝乃是龙子,本王又何尝不是呢?你下去吧,速做准备。”
“是。”这侍卫首领重重地磕了个头,便旋身消失在了夜雾之中。
“哎……”待那侍卫首领离开后,宁王朱宸濠突然转身,打量着这昏昏暗暗的阁楼,却是叹道:“烨儿,父王这一次,怕是要对不起你了,不过不打紧,等有一日,父王杀入了北京城,自然……”
他没有再说下去,眼中的目光却是犹如冰箭般锐利……
……………………
叶春秋的马车还在长街上飞驰着。
而马车里的唐伯虎还处在震惊和不安之中,他亲眼看到了杀人,看到了如此高效的杀人,看到那些杀人的‘凶徒’,在杀戮之后,竟是没有半分的怜悯和反应。就如同车里的镇国公,镇国公坐在沙发上,面上很平静,犹如古井无波。
唐伯虎不由叹口气:“镇国公,其实那姜武人还算……”
“人还算不错?他是条汉子,到了这时候,还舍身搏杀,料来,品行不会太坏的。”叶春秋的回答,令唐伯虎吃惊。
唐伯虎惊愕地看着叶春秋。
叶春秋依然面上挂着浅笑,他接着道:“可是他跟错人了,他所效命的人,想要谋反,宁王自不量力,他一旦反了,得要祸害多少人,江西会有多少人因他流离失所?会有多少人会因他死伤?唐兄,你知道天道吗?”
“啊……”唐伯虎认真地听着叶春秋的话,却是在听到叶春秋向他问话的时候,不禁愣了一下,而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叶春秋正色道:“大道汤汤,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宁王想要逆天而行,他办不成,他不是当年的文皇帝,他不过是一个愚蠢的野心家罢了,他想要做的事,不能给人带来任何福祉,只会给人带来祸端。”
“而我……我便是顺着天道的一方,我要做的,就是让这宁王露出自己的面目,却是将这损失降到最低最低,姜武是好人,没有错,宁王府里许多人或许都是重情重义的好人,这也没有错,可是唐兄,你要明白,到了这个时候,看问题的角度,再不是一人的好恶了,所谓一家哭何如一路哭,我宁愿看着姜武的妻儿为他痛哭流涕,他的亲朋好友为他垂泪,也绝不忍看到自己的心慈手软,而使生灵涂炭,举城皆哭。”(未完待续。)
第一千二百一十一章:破釜沉舟
唐伯虎沉默了,他不知道叶春秋做的对不对,只是看着叶春秋,竟是不自觉的就流露出了一丝信任,这确实是一种无条件信任的感觉,虽然不知为何会有这样的情绪,可是在内心深底,他就是相信叶春秋所做的。
马车回到了叶家的时候,叶春秋对唐伯虎道:“歇一晚吧,这一两日,就会有眉目了。”
“眉目?什么眉目?”唐伯虎惊诧道。
叶春秋似是想到了什么,不禁露出了几分笑意,道:“你等着看就是,宁王势必要做好最后的准备,他肯定会修书给远在南昌的党羽,还有,他也一定会急着想要离开京师,不过……
若是他离不开呢?若是他发现自己被人盯梢了呢?那么,他就少不得要鱼死网破了,趁着朝廷还未真正发现什么。”
说到这里,叶春秋的眼眸显得阴沉起来,又道:“唐兄听说过围城吗?围城讲究的是围三阙一,当你堵住了他所有的路,那么一旦放出了一道口子,他就会将其当做是救命稻草。”
叶春秋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最后才道:“这一棋局,就快收官了啊,可是要怎么样,才能将宁王钉死呢?”
叶春秋的这话岁是看着唐伯虎苏说,却似乎只是在自问,而后背着手,率先进入了深宅大院。
………………
在这京师之中,一夜之间,却不知是什么缘故,数十个宁王侍卫被杀的消息不胫而走。
原本宁王府不敢声张,可是消息一出,顿时闹得沸沸扬扬,人心浮动。
那可是宁王的护卫啊,宁王的护卫数十人,怎么会说死就死了呢?还是死得如此的蹊跷和诡异。
到了正午时分,刘瑾便沉着脸赶到了鸿胪寺。
闹出了这样的大事,这显然是厂卫的失职,而惊惶不安的宁王朱宸濠见到了刘瑾,却是诧异。
刘瑾看到宁王,便道:“陛下对此,甚为关注,昨夜的情形到底为何,能否请宁王殿下细说,咱也好回去给陛下一个交代。”
原是满腔不安的朱宸濠,心里却是错愕了一下,什么?不是宫中……和宫中一点关系都没有?
朱宸濠猛地打了个冷战,心里不由慌乱了起来。
按照刘瑾如此说,这并不是陛下的意思?这是否意味着之前根本是自己风声鹤唳了?而陛下根本没有怀疑到自己,这一切……其实是其他人所为?
是谁呢?朱宸濠惊疑不定,他突然别有深意地看向刘瑾,道:“刘公公,听说镇国新军实力不俗,能以一当百,不知是否确有其事?”
刘瑾的眼眸一挑,道:“是呢,怎么?宁王殿下的意思是……”
“定是镇国新军所为,除了镇国新军,还能有谁?”朱宸濠顿时咬牙切齿起来。
此时,朱宸濠猛地又想到自己竟失策了,昨夜因为事急,自己赶紧修书,叫人星夜送去南昌,以做好应变的准备,可是现在看来……
他旋即道:“一定是镇国新军,没有错的,他们……他们竟这样欺负本王,现在烨儿生死不知,本王的亲卫又遭此毒手,本王……本王……恨哪……”
他顿时暴怒,怒不可遏地狠狠握紧了拳头,因为气愤,甚至脸色也显得通红起来。
刘瑾却是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地道:“是吗?这就挺有意思的了,看来宁王殿下遇到了麻烦呢,啧啧……不过宁王殿下在京师势单力薄,这事儿啊,依着咱看,殿下还得忍着,谁不知道镇国公深得陛下宠幸来着,他若是要针对宁王殿下,宁王殿下还能有什么法子呢?啧啧……宁王殿下还是赶紧去叶家登门谢罪,不,是负荆请罪才好,免得将来给自己惹来什么大祸,殿下,你说对不对呢?咱呀,一向见到了叶春秋,都是捏着鼻子绕路走的,唯恐避之不及啊,好啦,这件事既然如今,咱会继续查的,不过,咱可不敢说能查出什么,你也晓得的,咱只是个奴婢,给人端尿盆子的,有些人,咱可不敢招惹呢,好了,先告辞。”
听着刘瑾阴阳怪气的话,朱宸濠已是气得想吐血,想到这些日子,自己如临大敌,风声鹤唳,堂堂一个亲王,竟受此屈辱,不禁怒道:“是吗?本王偏偏不信这个邪,这件事,非要有个公论不可。”
刘瑾看着他,语气里有着些嘲弄,道:“是吗,那么宁王殿下可千万要小心了。”
盛怒中的朱宸濠,送走了刘瑾,而此时,想到了前因后果,他虽是愤怒不已,却不禁又有了几分惧怕。
自己已经修书了出去,南昌那边肯定会有所准备,可是现在叶春秋盯着自己,可以说是动惮不得,只怕现在想要逃离京师,也已是不可能了。
除非……除非能将叶春秋除去,只怕除去他,事情也就好办了许多。
朱宸濠眯着眼,沉思了半响,才猛地道:“来人,将本王的朝服拿来。”
箭在弦上,而今已是不得不发了,今日,就见个真章吧。
………………
叶春秋在叶家闲住了一日,反正也是无事,便找了唐伯虎来和自己下棋。
这唐伯虎倒没有叶春秋遇事都能泰然自若的能耐,心里有心事,哪里有心思玩这个?心不在焉地输了几局,更加兴致缺缺了。
他见叶春秋一脸淡定,倒是唯有苦笑。
只是才过了午时,却突然叶家外头出现了许多锦衣校尉,为首来的一个,正是钱谦。
叶家的门子连忙入内通报,叶春秋便带着唐伯虎到了中门。
钱谦铁青着脸,道:“春秋,不太妙了,出事了。”
一听出事,唐伯虎的心里不由自主地咯噔了一下,反而是叶春秋面无表情,镇定地问道:“不知出了什么事?”
钱谦苦着脸道:“一个时辰之前,那宁王竟是带着人到了太庙,还抱着太祖高皇帝的牌位,除此之外,还有那重伤的上高郡王朱厚烨,也被人放在棺材里,抬着过去,数十人哭哭啼啼,哭得是一个死去活来。”
(未完待续。)
第一千二百一十二章:国公之怒
叶春秋的神色依旧很镇定,可是钱谦的心里却是很着急。
还不等叶春秋有话说出,钱谦又道:“那宁王在太庙那里说是要见列祖列宗,说子孙被被欺负至此,已是不能活了,他们在那闹得厉害,疯了似的,太庙外头已是聚满了人,沸沸扬扬的,礼部见兹事体大,立即入宫禀奏了,要人将这宁王父子撤走,这朱宸濠宁死不退,拿着匕首,在自己的大腿上狠狠的扎了一刀,眼看血流不止,他还放言,今日若是不能讨个公道,父子二人,便死在那里。”
说到这里,钱谦脸色的忧色更浓了几分,接着道:“这事儿已闹得满城风雨了,宗令府那儿无能为力,这宁王父子是抱着玉石俱焚的决心,针对的,就是春秋啊,他们说镇国新军杀了他们的护卫,说那邓健之所以重伤了上高郡王,也是你的主使,这一次,是下了决心要和你拼命了,说也奇怪,昨夜我们的事,这样的隐秘,怎么会泄露出去呢?现在满京师都在盛传是镇国新军杀了宁王的护卫,这可怎么办……”
叶春秋点了点头,随即道:“嗯,那么朝廷现在是什么举动呢?”
钱谦叹口气,道:“还能怎样呢?此事闹出来,京师震动,兹事体大啊,今日恰好又是廷议,事情报去了太和殿,陛下和群臣,亦是忧心不已,你想想看,杀了宁王护卫,这和造反有什么区别?何况,现在那宁王又一副拼了命的架势,说是邓健所为乃是你指使的,你说……这……这宁王终究是亲王啊,是太祖高皇帝的血脉,是天潢贵胄,现在他闹了这么一出,朝廷不能坐视不理啊。”
钱谦越是说越是担忧,幽幽地看着叶春秋,语重深长地道:“春秋,你可要小心了,其他人好对付,可这堂堂的王爷,真要来跟你来个鱼死网破,却不是闹着玩的。”
钱谦是真的很担心,停了一下,突然又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来,随即又道:“噢,陛下已下旨,命我来请春秋入宫,噢,还有唐伯虎,那宁王,一并连唐伯虎也状告了。”
唐伯虎就在边上,听到钱谦说到陛下也要召见他,他原以为面对这个的时候,自己会害怕的,倒是想不到这个时候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道:“是吗,我唐某人,这辈子人在屋檐之下,唯唯诺诺的过日,今日倒是好了,他要来告,那就告吧,到了这个境地,我还怕什么呢?”
叶春秋倒是不由一笑,意味深长地看了唐伯虎一眼,道:“走吧,既然陛下想召,不可怠慢。”
说着,便叫了仙鹤车到府门外,叶春秋和唐伯虎出来,还没有上车,立即被密密麻麻的锦衣卫围住。
若是说唐伯虎真的一点也不怕,却也是假的,看着那些满带肃杀之气的锦衣校尉,他不禁又担心起来,可是当看叶春秋淡然的样子,总算定下了神来,接着便随着叶春秋上了仙鹤车。
车驾直接抵达了午门,谁料这里已是人山人海,原来那宁王父子也被召至紫禁城,宁王非要抬着棺材进去不可,那上高郡王没死,却躺在棺材里,看起来像是死了一般。
禁卫们不敢做主,自然前去通报,宁王朱宸濠则是一脸暴怒的样子,手里却是死死地抱着一个牌位,牌位上用朱漆写着‘太祖高皇帝之灵’的字眼,这显然是他临时制的,此时他将这个牌位紧紧地搂着,似将它当做自己的护身符。
叶春秋和唐伯虎下了车,在锦衣卫的拱卫下,便要进入午门,那朱宸濠见到了叶春秋,心里直冷笑,却故作疯癫地看着道:“叶春秋,叶春秋,你这小儿……”
几个宦官想要拦他,却没有拦住,朱宸濠手持着太祖高皇帝的灵位,便一副要动手的样子,待他走得近了,似乎想要用牌位朝叶春秋的头上砸。
叶春秋却是抿嘴一笑,脸色冷静地道:“宁王殿下是想试一试叶某人敢不敢杀人,是吗?”
这一句话,一字字缓缓而出,却给朱宸濠一种别样的意味。
因为眼前这个少年,所表露出来的,实在太冷静了,冷静得有些过份,他微微一愣,却是深深地感觉到这少年方才所说的,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或是进行恐吓。
他的手便顿住了,定了定心神,狞笑看着叶春秋道:“镇国公,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你我之间的帐,看来是该算一算了。”
叶春秋嘴角勾起,朝他作揖道:“悉听尊便。”说罢起身,阔步要走。
朱宸濠森森然地道:“是吗?悉听尊便,你以为陛下宠幸你,你就可以在本王面前放肆了?呵……本王的背后是列祖列宗,本王……要碾碎你的骨头,教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朱宸濠的声音,带着彻骨的寒意。
叶春秋抿抿嘴,打量了他一眼,本是想走,谁知突然驻足,回头看了朱宸濠一眼,道:“宁王殿下但可以试试看。”
说着,叶春秋便领着唐伯虎慨然入宫。
叶春秋在宫中,绝对属于老油条,他性子虽然温文尔雅,却也有自己的逆鳞。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没有被这仕途磨平菱角,与人发生冲突的时候,多了去了。
宁王的话不无是威胁的意味,他却反而镇定自若,待到了保和殿,叶春秋正要请见,谁知张永早在这儿候着,一见叶春秋来,便上前,笑呵呵地道:“陛下有旨,镇国公来了,但可以直接入殿觐见,镇国公,请吧。”
叶春秋看这张永笑得如沐春风的样子,也是醉了,这家伙,纯粹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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