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春秋也是露出了几分笑意,道:“噢,是这样的,理应是陛下听说上高郡王德行不好的缘故吧。”
朱宸濠眯着眼,心里正是在思量叶春秋所说的话。
叶春秋说的是实话,不过越是实话,朱宸濠反而不敢相信。
他本就是心机深沉之人,怎么可能会相信这么‘可笑’的事?他反而觉得,叶春秋这个家伙,果然藏得很深哪。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叶春秋一眼,心里更是吃惊,便忍不住看向唐伯虎。
对这个当初那有那么点利用价值的幕友,朱宸濠也是早已恨透了。
在朱宸濠的心里,可以说,唐伯虎与叛徒没什么分别,他深深地看着唐伯虎,冷冷一笑道:“唐先生,而今攀了高枝,可喜可贺啊,难得镇国公青睐你,往后可要好生为镇国公效力才是。”
唐伯虎却是正色道:“宁王殿下所言甚是,唐某铭记于心。”
他说的慨然,居然没有先前的惧怕。
这下不禁更令朱宸濠起疑了,唐伯虎现在俨然是叶春秋的心腹般的存在,这唐伯虎,凭什么获得叶春秋的信任呢?
呵……这么看来……真是卖主求荣的狗贼。
朱宸濠干笑一声,道:“噢,似乎唐先生见驾之后,和陛下相谈也是甚欢。”
而问题的关键,还在于唐伯虎给朱厚照说了什么。
唐伯虎这时踟蹰不言了。
反是叶春秋道:“唐先生大才,谈吐风趣,陛下从唐先生这儿,受益匪浅。”
朱宸濠的脸色显得更加阴沉,这回显得默然无语,接着他拱了拱手,随即告辞而去。
看着朱宸濠转身离开,叶春秋的唇边浮出了一抹笑意,只是这笑很冷。
旋即,叶春秋也带着唐伯虎上了车。
待关上了车门,唐伯虎脸上的从容便一下子消失了,神色有着不安,幽幽地道:“那宁王……心思深沉……”
还不带唐伯虎说完接下来的话,叶春秋便徐徐道:“他当然心思深沉,正因为心思深沉,才会疑虑不安,你不能将他当做亲王,将他当做一个贼就可以了,任何一个贼,都会担心被人察觉,害怕东窗事发,你抽丝剥茧,将他身上的尊贵身份剥离出来,便能看出他真正的底细,方才我们故意敷衍,显然他并不轻松,现在要担心的不是我们,却是他了。”
唐伯虎这才感觉松了口气,点点头,觉得叶春秋很有道理,可又想,将堂堂的宁王殿下当做是贼,这……
唐伯虎不由道:“那么,镇国公,接下来我们应当如何?”
叶春秋眯着眼,似乎在细思,过了一会,淡淡道:“去找一个人,找到这个人之后,事情就成功了一半。”
一切,似乎都在叶春秋的步骤下进行,可令唐伯虎狐疑的却是,镇国公到底想要做什么呢?他想问,却又怕自己话多,令叶春秋不喜。
不过唐伯虎依旧深深的觉得,跟着叶春秋,使他很有安全感,因为自己无需有其他的考虑,只需按着他所说的去做就好了。
当年还是解元的时候,唐伯虎很期待自己将来登科之后,位列庙堂,读书人总是会有幻想,总觉得等自己做了官,就能悬壶济世之类。
到了后来,他命运蹉跎,与那一直希望触及的位置遥不可及,心里甚至极端不甘。
可是现在,当他阴差阳错地真正接触到了这个圈子,他却感觉自己简直弱爆了,简直就是渣渣一般的存在。
他甚至想象过,若是他当年真的登科,莫说做什么治国平天下,怕是要嘛随波逐流,要嘛就被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们啃得渣都不剩。
此时,他不由小心翼翼地看了叶春秋一眼,却见叶春秋在沙发上阖目养神,一脸淡定从容之色,唐伯虎不禁想,那么这位镇国公呢?这镇国公小小年纪,却从这里头杀出来,脱颖而出,现在瞧他的气度,哪里像是少年,分明是一只潜伏在海中的毒龙,又像是一个举重若轻的棋手。
哎……可以说,他连个少年都不如啊,人生失败若此……
唐伯虎不禁有几分惆怅,只能默默地吁了口气。
马车到了一处华宅,才是停下来,叶春秋先是落车。
这华宅的门子见了叶春秋,显得有几分错愕,却还是连忙迎了叶春秋进去。
唐伯虎硬着头皮尾随叶春秋的身后,直至到了一处小厅,唐伯虎忍不住打量这里的装饰,这装饰,分明有一股暴发户的气息扑面而来,给人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就比如这小厅吧,虽然也挂着书画,可是寻常人悬挂书画,大抵还是颇有节制的,或者,将自己所喜爱的书画悬挂上去,可是这里的主人,显然并不在乎这个。
(未完待续。)
第一千二百零六章:唯一的办法
只见这个小厅,琳琅满目地悬挂了许多的书画,就像是将这小厅当做了自己书画铺子一样,最可笑的却是,这里头隶书、草书、楷书都有,显得十分凌乱。
一看……就是个穷的只剩下钱的土豪啊。
待叶春秋和唐伯虎在这小厅里坐下,有下人给他们送了茶来。
唐伯虎坐下,学着叶春秋的样子,淡定地喝起茶来。
足足等了半个时辰,就在唐伯虎感觉到不安的时候,外头却传来了脚步声,还有叫喊声:“春秋,春秋……”
声音很高亢,带着几分焦灼,人一进来,便看到了一身钦赐的飞鱼服,腰间是一柄绣春刀,他生得很丑,满脸的络腮胡子。
此人进来之后,见到叶春秋,便焦急地道:“诏狱那儿有了新消息,哎,本还想去寻你,想不到今日你却是寻到了我这里来了,现在厂卫这儿,动向不同了,听说陛下狠狠地训斥了宁王一顿,那刘瑾素来是见风使舵的,便立即下了令,让诏狱这儿好生招待老邓,老邓现在的日子,比从前可好了不少了。”
来人乃是钱谦,钱谦面露出几分喜色,他其实也为邓健没少忧心,虽然他们平日交际不多,可往日也算是共患难过,总也有一些交情,原本以为邓健死定了,他正愁着呢,想不到剧情还发生了反转。
下头的人就是这样的,尤其是那些厂卫,完全就是陛下的私奴,一开始听说邓健把上高郡王阉了,这老邓在牢里的待遇可谓是糟糕到了极点。
钱谦虽然也属于锦衣卫,可因为这件案子直接是内行厂接了手的,他是完全使不上力,拼命地打点,才得到一些消息,说是邓健在詔狱里的日子很不好过,虽没有性命之危,却是受了不少拷打。
而今日却透出了好消息,刘瑾竟然不但让内厂那儿给邓健换了一个干净的牢房,还派人进去给他治伤了。
想到这位硬气的老邓,钱谦就忍不住露出几分无奈,道:“这家伙,倒也是真够硬的,昨日被打了个半死,他偏偏只是笑,还念诗呢,嗯,叫什么来着,噢,好似是春秋从前念过的,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这个家伙,真是不改本性啊,若不是兄弟,真不愿理他。”
叶春秋笑呵呵的道:“好了,不要说狱中的事了,你不说,我也知道会发生什么,现在厂卫里头,有什么动向?”
钱谦便道:“说来也是可笑,现在锦衣卫,简直就是形同虚设,大小的事,几乎是内行厂做主,我这锦衣卫佥事,一丁点用都没有,刘瑾这厮,真是不要脸,蚊子大的一点权柄,他也不放过,哎……现在我只能打探一些消息,有些消息还未必准确,都是内行厂那儿……”
叶春秋呷了口茶,想了想,道:“无妨,厂卫里的事,你不必管了。”
“不管了?”钱谦很是惊讶,显然对叶春秋话感到不明所以,不禁道:“这是什么道理,怎么能不管?邓健还在牢里呢。”
叶春秋却是摇头道:“守着牢里没有用,陛下既然训斥了宁王,对于厂卫来说,这就是风向,风向都已经变了,他们不敢将邓兄如何的,多半,那刘瑾对邓健,会比我们还要上心呢,可是……邓兄所犯的,必定是死罪,他是你我的朋友,想要救人,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逼宁王谋反。”
逼宁王谋反?
像是没反应过来叶春秋这话里的意思,钱谦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句话,随即打了个冷颤,道:“宁王……”
叶春秋看出钱谦的忧色,却是自顾自的地接着道:“我说的是,在这半月之内,逼迫宁王谋反,只有他真真切切的谋反了,邓兄的所犯下的事,就都会变成顺理成章,不但无过,反而有功,可若是宁王一日不反,这邓兄砍了上高郡王,他就死定了。对于我们来说,邓兄不能死,既然如此,那么……我们就要想尽一切的办法,采取一切的手段,让那宁王反起来。”
钱谦这才深吸了一口气,脑子却是有些眩晕,可是……
卧槽,春秋,你特么的逗我呢,这就是你的营救之策?
便连唐伯虎也觉得很是不靠谱,怎么想这件事,怎么都不觉得……叶春秋简直是疯了啊。
这个节骨眼,宁王怎么还会反呢,他又不是傻子,这个时候怎么反?即便他做了完全的准备,可也绝不会……
叶春秋却显得很认真,事实上,这也是叶春秋所想到唯一的办法,时间太仓促了,陛下乃至于朝廷不可能为了一个邓健,而使诸侯王们寒心,现在朱厚照虽然在敲打宁王,可并不代表,他能抵住这个压力,何况,这本就是邓健犯下了滔天大罪,所以随时都可能发生变化。
而想要真正解决这个问题,就是宁王谋反。
叶春秋正色道:“他不反,邓兄就是死无葬身之地,在叶某人的眼中,邓兄不但是值得敬佩之人,于叶春秋来说,也是兄弟之情,事到如今,若是他死了,你我即便贵为王候,又有什么意义?这件事很重要,参与者不能太多,只限于今日我们三人知道,钱老哥,别人怎么看你,我不计较,你做了陛下的义子,可在我心里,依然还是那个钱老哥,我们也不说虚的,现在我要你做一件事,这并非是拜托你,而是你应做的事,当初我们三人来到了京师,现在我们三人缺一不可,你明白了吗?”
钱谦虽觉得叶春秋有些不太靠谱,至少他认为时间太过紧迫,可是仔细一想,叶春秋所说的没有错,现在,确实没有其他的办法了,于是他只得道:“好,我该做什么,你尽管放话就是,你说得对,这本就不是春秋拜托我,是我姓钱的该做的事,我今日在这儿交个底吧,我和人交朋友,就从没有吃过亏,可是自从认识了邓健,我……我……我他娘的尽做赔本的买卖,可有什么法子呢,老子也是就他娘的佩服这个家伙,有时恨不得掐死他,有时还得甘愿去为他赴汤蹈火。”(未完待续。)
第一千二百零七章:敲山震虎
钱谦话糙理不糙,虽然言语粗俗了一些,却很能引起叶春秋的精神共鸣。
唐伯虎而今成了叶春秋的小尾巴,不过这小尾巴总是会带着一头雾水的表情。
有些事,叶春秋没有跟他说透,所以当叶春秋嘱咐钱谦这几日放下手中的事,去鸿胪寺那儿打探的时候,唐伯虎又开始心里琢磨起来。
不对劲呢!
确实是很不对劲,锦衣卫现在也没什么权柄,何况,就算是去宁王那儿打探,能打探出什么呢?宁王密谋的地方是在南昌,想在鸿胪寺发现出点什么,怕是比登天还难。
可叶春秋告别了钱谦,便直接动身回到了叶府。
此时天已黑了,到了门前,叶家一盏盏的灯笼点起,宛如繁星,叶春秋看着那悬挂起的灯笼,神情显出了几分落寞。
就在不久前,一个傻瓜还为那悬挂着的灯笼跟他纠结了老半天呢!
当时邓健那气愤不已的表情,似乎还在眼前,只是现在此人现在已经身在牢狱之中,经过了他们的努力,虽然邓健现在在牢中的境况好过了一些,可是叶春秋知道,真正的为难还没有过去。
现在只有那么一个办法能让邓健可以完全脱险,可又谈何容易?
但是……即使不容易,他也要将邓健非救出来不可。
只因……大概在这个世界上,他估计很难再找到一个像邓健“傻”得那么纯粹的人了吧!
这样的稀有动物,还是继续好好活着的好。
叶春秋站在门口上停顿了半刻,唐伯虎随着叶春秋的目光,也看向那悬挂着的灯笼,只是好半响,他也没能从那灯笼和叶春秋的神色读出些什么。
却听叶春秋突然叫了门子,道:“撤下一些不必要的灯笼吧。”
门子顿时惊道:“呀,公爷,老太公说,咱们叶家,现在身份不同了……是……是……是……”
门子的话说到一半,便说不下去,看着叶春秋略带几分严厉的目光,门子老老实实地点了头,不敢再怠慢了。
等进了府里,叶春秋便与唐伯虎分道扬镳,唐伯虎直接回到自己的房中睡去,他心里依然还有心事,所以睡得浅,做了许多奇奇怪怪的梦,大抵都是邓健死了,化作了冤死鬼,要掐他脖子;又或者是宁王谋反成功,定鼎天下,再或者,自己变成了一头猪,然后快乐地天天吃啊吃,睡啊睡。
这样的梦也有,奇哉怪也。
谁知到了夜半三更,他的卧房却是传出亮光,唐伯虎吓了一跳,已被惊醒,便看榻前一个模糊的影子,唐伯虎正要惊叫,却在此时,一个声音道:“是我。”
唐伯虎定眼一看,不是叶春秋是谁?
他长出了一口气,期期艾艾地道:“镇国公,这深更半夜的,你何以……”
仔细一看,只见叶春秋竟是穿得整整齐齐的,正背着手,抿嘴道:“起来吧,今夜还有事做。”
“啊……好,好的。”唐伯虎不明所以,却是安安分分地听从叶春秋的话。
自从认识了叶春秋,唐伯虎觉得自己的人生实在是有点儿‘荒唐’,他连忙穿了衣,叶春秋已是开门,消失在夜雾之中。
外头很冷,唐伯虎不禁打了个哆嗦,急急忙忙地快步跟了出去。
叶家外头,已经停好了仙鹤车车,叶春秋率先登车上去,唐伯虎便紧随其后,也上车去。
马车随即动了,这马车的前头,悬着玻璃罩的马灯,隐隐约约,朦朦胧胧的,车轱辘在清冷的长街里徐徐而动,足足走了小半时辰,马车在一处巷子里停了,叶春秋则身陷沙发之中,阖目养神。
这儿,像是在鸿胪寺附近,唐伯虎掀开了车床的帘子,借着马灯微弱的光线,隐约地看出了一点端倪。
过不多时,便有人气喘吁吁而来,正是钱谦。
钱谦很不客气地进了车里,叶春秋依旧还是坐在沙发这儿,唐伯虎却被钱谦壮硕的身子挤到了一边。
钱谦是个粗人,口里嘟囔道:“让让,让让,春秋,人已经布置好了。”
叶春秋颌首:“有多少人手?”
“不敢多带,都是自家的兄弟,十几个人罢了,其他人信不过。”钱谦睁着熊猫眼,一副疲惫的样子。
叶春秋点头道:“鸿胪寺里头,有什么动静?”
“什么动静都没有,他们一早就熄了灯,我现在挺担心的,这宁王可没少给刘瑾送礼呢,你说我们故布疑阵,当真有用吗?他若是派人去寻刘瑾打听,岂不是……”
叶春秋摇头道:“不会,宁王现在便如那惊弓之鸟,说直接一些,他就是一个贼,是贼就会心虚,现在鸿胪寺外头有锦衣卫出没,他第一反应,理应就是认为即将东窗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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