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就没有没有说理的地方,今日……老夫要死谏。”
他振臂一呼,许多人也终于反应过来,也顿时沸腾起来。
刘大夏终于明白,不能和叶春秋这个疯子多纠缠,不然只有他吃亏的份。
于是他昂首,又恢复了太保的气势,毫不犹豫地朝着不远处的午门去。
一干读书人们见状,终于醒悟了过来。
杀人,而且是在太庙门前,当着所有人的面,有恃无恐地杀了一个举人。
无论是谁,只怕也是万死之罪。
举人可是有实实在在功名的啊,就这样毫不在意地杀了,莫说只是个镇国公,就算是天潢贵胄,就算是那些宗亲藩王,怕也没有这样嚣张。
刘大夏领了头,众人一见,也都沸沸扬扬起来,而叶春秋却只是抿了抿嘴,很不在乎地返身,徐徐朝着宫中方向去了。
而太庙前的几个宦官,也早已一溜烟地跑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显然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若是此前的所谓罪名,尚且还有争议,可是现在,却是真正的众目睽睽啊。
见叶春秋消失在风雪之中,早有人抢上去,搬起已经断了气的方唐镜,浩浩荡荡地朝着午门而去。
绝大多数人是悲愤的,因为他们亲眼目睹了一桩令人发指的恶行,于是更多人开始悲愤起来。
锦衣卫总是最先得到消息,急匆匆地前去禀告,若是寻常人,早就截住了,可领头的是刘大夏,又有这么多读书人,甚至一些清流御史得到了风声,竟也凑了热闹。
若说此前,还只是矛盾激化,那么当方唐镜身死的一刻,就已是不共戴天了。
浩浩荡荡的人径直到了午门,有人抬了一副棺来,将方唐镜的骸骨收殓在棺木之中,刘大夏领头,当先朝着那紧闭的宫门拜下,身后是数十个清流御史,亦是拜倒在地,再之后,是乌压压的读书人,人头攒动,一眼看不到尽头。
守卫午门的亲军守备正是那魏国公的孙儿徐鹏举,徐鹏举守了这么多年的紫禁城,却从未见过这样的境况,他不由低声喃喃念道:“乖乖,这下,事儿真大了。”
事儿确实大了,即便是粗线条的徐鹏举都能看出几分端倪,厂卫也已纷纷到了,徐鹏举立即向亲军都指挥使衙门报讯,接着,便是勇士营,是金吾卫等诸亲军纷纷调拨了人来。
眼下到处都是人,头戴着乌纱帽的,顶着纶巾的,戴着铁壳范阳帽的,在这风雪交加的天气,这凛冽的寒风之中,无数人喷吐着白气,一个个神情紧绷。
勇士营已经举着大盾,吆喝着号子开始上前,这一排排的大盾,犹如高墙一般,朝着那数千的清流和读书人压迫而去。
张永提着拂尘,却是站在午门的城楼上,冷冷地看着这一切,一个个人接二连三的前来禀告:“公公,已经清点过了,两千三百四十人……”
“报公公,东北角爆发了冲突,有……”
“报,外头有人闻讯,还想来午门,被锦衣卫截住了……只是……”
披着猩红的披风,披风在城楼上,北风嚎叫着将它吹的猎猎作响,张永却是站着很稳,他从这里看到城楼下的许多人,面无表情,道:“不要再招惹是非了,这是顶天的事,这天底下,今日这事儿啊,是非曲直,除了陛下,谁也做不得主,控制住局面,莫让事态扩大就好。”
“张公公,张公公……”
此时,有人急匆匆地上了城楼,直接跑到张永的跟前,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内阁几位学士,已经去觐见了天子,天子在与内阁诸公商议之后,已下口谕,急令百官觐见。”
张永皱着眉头道:“也包括了刘大夏吗?”
“是。”
张永便道:“去传口谕吧。”
(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四十七章:死谏
天上还在纷飞着雪儿,大地一片白茫茫的,而此时,在这京师里,许多人的心情都如这阴冷的天儿一般,阴沉沉的。
显然,太庙的事儿,许多人都得了消息,又有了小皇帝口谕进宫觐见,于是心情阴沉的百官们,坐着仙鹤车,都向着紫禁城汇拢,也因为午门堵了,所以许多人只能取道走崇文门。
这是自弘治以来,紫禁城里引发的最大事件。
堂堂太保,选择了死谏。
死谏的意思就是,若是今日宫中不答应,那么刘大夏宁愿选择去死,选择这样的方式,即便只是个小小翰林,也足以引发震动。
因为一般死谏,大多时候是没有选择的选择,而现在,死谏的却是堂堂的太保,天下第一名臣刘大夏。
许多人的脸上,都不禁露出了几分阴霾。
可以预想到,今日的事,肯定是不能善了的。
可问题在于,现在对于不少人来说,是两难的境地,若是仗义执言,固然可以得到一身的清名,可终究得罪了陛下,也得罪了内阁;可若是对此事漠不关心,又不免会惹人耻笑。
大臣们下了马车,冒着飞雪,鱼贯入宫。
而在崇文殿里,朱厚照已是冕服正冠,与几个内阁大学士正焦灼地等候着。
很显然,他们是万万料不到事情会到这一步的,锦衣卫打杀读书人倒也罢了,这个黑锅,可以让刘瑾背,可现在叶春秋亲手杀死了举人,这又怎么办?
刘大夏显然是打算拼命了,何况在午门之外,还聚集了这么多的人。
原以为叶春秋这一次是去大事化小的,谁料到竟成了火上添油。
等到百官陆续到了,叶春秋也穿着一身儒衫来了,他来不及回家换上朝服了,便只好依旧那身打扮进宫,因此在百官中显得格外的醒目。
叶春秋的出现,立即惹来了无数的目光,不少大臣,即便从前对他印象颇好的,现在也变得糟糕起来。
你怎么可以做这样的事呢,你以为你是刘瑾吗?
刘大夏是什么人,你即便可以无视他,但是也决不能把他逼到这个份上。现在好了,他就跪在外头,还带着不少年轻的清流和读书人一起闹,现在且要看看你如何的收场。今日之事,肯定是不能善罢甘休的,哎……虽是寒冬,却不禁让人想起了古人那句常用的话,多事之秋啊……
刘健站在殿中,一直铁青着脸,不发一言。
他很清楚,今儿这是闹得很大,可是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上一次,他与刘大夏的交谈,从刘大夏的态度中,他便明白事情根本无法挽回了,只是他想不到叶春秋居然给了刘大夏这么大的一个把柄,让刘大夏有了破釜沉舟的底气。
叶春秋进来的时候,刘健不过是眼皮子微抬,他心里正思量着待会儿刘大夏会有什么举动,显然,现在他没有太大的底气,因为这一次,确实是叶春秋错了,而且是错得离谱。
朱厚照则是一脸无语的样子,他记得叶春秋起初还和他说,必须要安抚住那些读书人,若是派人弹压,只会让事态更加严峻,还说他一人去安抚最是适合,谁想到,这家伙不但没有将人安抚好,而且分明就是个惹祸精啊,让他上,还不如关门放刘瑾呢。
朱厚照的目光,与班中的叶春秋交错,他看到叶春秋面沉如水,反而一副淡定的样子,不禁摇摇头。
事情发生之后,刘健等师傅第一时间来觐见,要求立即举行廷议,因为这事儿,不经过廷议根本就无法化解。
可是廷议能做什么呢?朱厚照也没有时间再去考究这个问题了,只能乖乖地坐着。
刘大夏也终于到了,他的身后,是数十个清流御史,每一个人都是满脸的愤慨之色,甚至刘大夏的眼眸里,竟还闪动着泪花,他或许是方才在雪地里等了太久,所以身子有些僵硬,只能脚步蹒跚地进来。
当他出现,每一个人都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许多人的眼眸中,依旧带着崇敬。
在这里,不知有多少人金榜题名之前,就已经立下志向,要做刘大夏这样的人。
更不知多少人将刘太保当做了这个黑暗世界的灯塔。
刘大夏的样子,则是让人看得心疼,也激起了更多人对叶春秋的愤慨。
太过份了,当着刘公的面,居然仗剑杀人,这是谁给你的勇气?
即便是镇国公,也不至于如此罔顾王法吧。
刘大夏已经徐徐到了殿中,而后沉默地跪下,朝着朱厚照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
朱厚照早就看穿了刘大夏是个盗名欺世之人,按照朱厚照这性子,自然对他没有好脸色,反而冷哼一声。
这一下子,更令殿中的百官哗然了,陛下怎么可以如此?
难怪那叶春秋如此胆大包天,现在看陛下对刘大夏的态度……
刘公乃是高士啊,更是先帝时的元老,他为朝廷立过多少大功?现在陛下对他的态度,真是让人生寒。
刘大夏却并不在乎,而是朗声道:“陛下,臣腐朽老迈之人,蒙先帝不弃,委托重任,虽据高位,却未立寸功;而今陛下念臣老迈,准臣乞老,臣今本该是闲云野鹤之人,理应放归乡中,不涉政事,可是今日,老臣斗胆,却有一言,恳请陛下念臣行将就木,已到了古稀之年,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死其声也悲;恳请陛下,听老臣一言。”
他说出此话时,中途咳嗽了两次,却还是努力地用尽了气力,使人不由生出怜悯之心。
一个已经致仕的人,尚且还愿意为朝廷略尽绵薄之力,为社稷而担忧;反观自己,身居高位,食君之禄,却只能沉默。
殿中不由传出了许多叹息声。
朱厚照却是踟蹰着该不该让他说,他朝刘健看了一眼,只见刘健朝他点了一下头。
朱厚照只好道:“刘爱卿但说无妨。”
他没有称之为刘师傅,而是以爱卿相称。
态度不言自明。
(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四十八章:图穷匕见
面对朱厚照的冷遇,刘大夏依然不以为意,他重重咳嗽,叹息道:“老臣命不久矣,可是祖宗之法,岂可变也?自陛下登基以来,先是新政,此后又是镇国公擅改祖宗之法,长此以往,陛下这是要将太祖高皇帝置之何地?而今天下,固然与太祖时有所不同,可祖法乃是高皇帝所订,法令既明,今陛下垂拱而治,参等守职,遵而勿失,有何不可?倭国,乃我大明不征之国,这在高皇帝时,就有明令,而今镇国府袭倭国,老臣自知,这绝非是陛下的意图,实则是叶春秋恣意妄为的结果,于是天下人议论纷纷,非议四起,陛下难道不该严惩叶春秋,以平息非议吗?”
说到这里,刘大夏顿了一下,才又道:“臣与叶春秋,无冤无仇,可是陛下非但偏袒叶春秋,更是使他骄纵,自他进京,户部侍郎卢文杰遇刺,锦衣卫打死了读书人,此后叶春秋又在众目睽睽之下杀死举人方唐镜。”
“方唐镜,乃是福建举人,此番进京,是为了进京赶考,只因一时义愤,而妄言了几句,便被叶春秋当众格杀,陛下,朝廷难道就没有王法了吗?”
“老臣老迈之躯,今日恳请陛下,治罪叶春秋,妄自袭扰他国,使我大明陷于无信的境地,骄纵谄上,此乃奸贼是也,无端杀人,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一介国公,更该以命偿命,臣请陛下下旨,拿下叶春秋,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一番话说罢,刘大夏对着朱厚照重重地磕了个头,最后才道:“今日若镇国公依然逍遥法外,老臣请陛下赐臣一死,老臣愿引颈受戮。”
嗡嗡……
殿中又是无数的窃窃私语。
刘大夏显然是决心已定,他这是抱着必死之心了。
他的话,可谓是振振有词,品德更是令人钦佩,身后的几个御史亦是拜倒道:“若陛下不严惩镇国公,臣等也愿追随刘公赴死。”
一个个的说要赴死,使得满堂哗然。
很显然,刘大夏的话还真是很有感染力的。
更重要的是,今日这殿中之事,异日必定会传遍天下,单单这些人甘愿赴死的行为,就足以让人为之倾慕。
在这殿中的百官里,有人开始内心挣扎起来,就在这时候,又有人拜倒道:“臣亦如此。”
接着越来越多的人拜倒,十个,二十个,三十个,四五十个……
某种程度来说,这应当是道德裹挟,大家都要死要活地跪下了,你若是还站着,那么迟早有一日会被人质问,当日你为何还能无动于衷?
所以有人虽不愿趟这趟浑水,却还是乖乖地跪下,跪下之人,多是清流,而名声,乃是他们赖以生存的资本。
坐在龙椅上的朱厚照已是惊呆了,这么多人要拼命,再想想宫外的那些读书人,想想着两京十三省,那些闻讯的其他生员……
朱厚照不由懊恼地皱了皱眉,想了想,咬着牙道:“这件事,朕会好好思量,从长计议……”
朱厚照实在是想不到好办法,只能用了最实用的一个办法,那就是拖!
可到了这个地步,刘大夏还怎么可能让朱厚照以拖待变呢?
而且朱厚照的慌乱之态,不就是刘大夏最是想要的效果吗?
刘大夏正色道:“忠臣死节,本该如此,陛下若是不处置,依旧包庇放纵,那么就请陛下下旨,将臣赐死吧。”
“陛下,陛下啊……”有人已经恸哭起来。
朱厚照在这个时候,不禁没有主张起来,连忙求救似地看向刘健,而刘健的脸色更加阴沉,却依旧冷眼旁观着刘大夏所主导的一切。
“陛下……”正在这时,却有人徐徐站了出来,此人正是叶春秋。
这才是正主儿啊,朱厚照很是郁闷地看着叶春秋,却见叶春秋徐徐到了殿中,道:“臣要自辨。”
“好,你说!”
朱厚照是巴不得叶春秋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可是许多人看叶春秋的目光,可就全然不是这么回事了。
到了如今,你还想要自辨?你拿什么自辨,难道还是刘公冤枉了你吗?
叶春秋只是淡然地看了刘大夏一眼,而后气定神闲地道:“刘大夏欲加之罪,臣弟一桩也不认!”
若是叶春秋的态度好一些还好,大家倒还能体谅是因为叶春秋年轻气盛,所以才做下那些荒唐事,可是现在,叶春秋直接来一句欲加之罪,在所有人眼里,就显得有些失格了,吓,刘大夏是什么人,你当他是秦桧?欲加之罪都出来了,他这样的君子,难道还能冤枉了你?就算其他事是冤枉的,你擅杀方唐镜,那可是众目睽睽之下,现在还想抵赖,太儿戏了。
朱厚照听了,不由点头,这话,他挺爱听的,很有道理嘛,本来就是欲加之罪。
朱厚照鼓舞道:“不错,说的很有道理,很令朕发人深省,看来双方各执一词,朕左思右想,此事争议颇大,需得要徐徐图之,不可冤枉了好人,也不能放纵了坏人……”
朱厚照的意图,即便是傻子都能明白,他还是想拖。
“陛下若是袒护叶春秋,臣等唯死而已。”人群之中,不知哪个人厉声道。
朱厚照脸色一冷,怒喝道:“是谁?是谁说这样大胆的话?”
他本以为这样可以将人吓住,谁料却有人站了出来,拜倒在刘大夏的身侧,此人乃礼部给事中:“是臣所言。”
朱厚照不禁瞪着他,眼眸中,本是杀机重重,却见他一副甘愿请死的样子,竟又是说不出话来。
朱厚照叹了口气,只得看向叶春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