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春秋咳嗽一声:“只是熟悉罢了,叫起来顺口一些。”
叶春秋心里想,其实我对波多野结衣、武藤兰这名儿更熟悉一些,不过我现在是读书人,要注意风评才好。
看着这姐妹俩自始至终都手牵着手在一起,仿佛身边的人随时都可能会被分开一样,叶春秋心知这两个庶女自被大母逐出家一定吃了许多苦,便安慰道:“以后你们就在医馆里做事,给谈神医打下手,嗯,除了照料她的生活起居,也要学一学如何诊病看病……”
曼玉不禁有些失望,禁不住嘀咕道:“原来公子不要我们姐妹二人照料服侍。”
叶春秋哑然失笑,这两个姐妹能识文断字,看上去又颇为聪明,用来照料谈夫人再好不过了,等她们跟着谈夫人学一些临床的经验,自己再抄录出几本医书给她们充实理论,同济堂的妇科诊所也就后继有人了。
青霞是个很体贴的人,虽然没有妹妹曼玉那样的机灵,却善于察言观色,她对叶春秋有几分担心,不由问:“我在秦淮楼里听说,那赵嫣儿很不简单,在宁波城里很有能耐,公子今天……让她出丑,会不会……”
叶春秋闻言笑了,自信满满的道:“你放心就是,无妨的,她不但不会记恨我,过不了几天,还得乖乖来求我才是,这个女人不是什么好人,可是我叶春秋也不是善茬,嗯……你们不要害怕,我是说,我专治恶人的。”
曼玉便咯咯笑起来:“是呀,公子很厉害,一句楼塌了,就把那赵嫣儿吓死了。”
被人夸几句,尤其是美丽动人的妹子,叶春秋感觉还不错,不过接下来可有的忙了。
三个店铺都要重新修葺,现在同济堂已经欠了七八百两外债,再加上雇佣的人手吃喝,还有三十多个学徒要安顿,这可都是银子,叶春秋甚至虽然知道,越大的老板理应赊欠的外债越多,可是每每想到还欠着钱,就有点睡不踏实。
唯一让他感到知足的是,同济堂的未来预期还算看好,同时,自己拯救了四十来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孩子,假若不是自己,他们现在的处境理应很糟糕。现在看着他们穿着虽然并不体面却还算干净的衣衫,一个个开始忙碌,有的斟茶递水,有的帮忙悬挂蟠旗,有的将柜台擦拭的油光发亮,有的在分药、煎药,虽然有时候手脚笨拙一些,可是叶春秋从他们的眼中看到了新生活的希望。
原先的博仁堂,已经专门开辟出了同济女堂。
宁波也可能是整个天下唯一的女医馆就此诞生。
叶春秋很无耻的在外头打了妇科圣手的招牌,这儿的装饰,要显得素雅一些,而且看病的场所却不是在外堂,外堂只负责接待,想要问诊,则在里头较为幽暗的里间,这当然是为女病人们提供一些**的缘故,除此之外,门口无论是迎客的,或是负责捣药、煎药、会账的人都是女童,绝不允许任何一个男子在这里闲逛或者出入,在这男女大妨的时代,一般的女子若是得了病,大抵要嘛是隐瞒,不好意思说出口,以至于病情恶化,痛不欲生。要嘛只好请大夫上门来看病,不过女大夫实在是凤毛麟角,所以男医们也不好细诊,大多数时候,也就大抵看看,至于病情是否能确定那也只有天知道了。
也正因为如此,历来中医对骨科、外伤乃至于其他头热寒症之类的症状诊断和治疗方法多如繁星,可是相关于妇科的诊断却是少之又少。
而现在,叶春秋突然想要呼喊,广大的女性朋友们,你们有福了,叶春秋要向大家先表达歉意,因为我特么的来晚了。
无论如何,这个细分市场若是做得好,绝对有利可图。
谈神医看到叶春秋这个架势,大抵明白了叶春秋的想法,再看叶春秋给自己身边安排的十几个女童,她心里就更了然了,叶春秋希望这些人从自己身上学到一些妇科的医术,当然,作为回报,叶春秋每日会送几千字的文稿来。
某种程度,这是一种交易,谁也不吃亏。
谈允贤没有点破叶春秋的心思,对于身边的青霞、曼玉一对姐妹也算是喜爱,尤其是听了她们的身世,更甘心将她们带在身边。
男科那儿,已经招募了几个寒热的大夫,还有几个骨伤外伤的大夫,再加上一些寻常的医生,勉强也足够,大抵还是用白药在撑着,生意坏不到哪里去,孙琦和叶春秋将博仁堂和原先的同济堂合二为一,将这里开辟成一个巨大的医馆,如今虽然已有**个大夫,再加上近二十个学徒,却还是显得空空荡荡的,不过眼下只是一个雏形,人手也没有必要增加太多,等将来有了银子,继续招募就是。
第一百零四章:走着瞧
如今架子搭了起来,棺材铺也关了门,大牛却没有失业,如今却是手里拿着一沓沓叶春秋写的广告,四处在宁波城里穿梭,与那些差役打着游击,在城中四处张贴‘牛皮癣’,无非是同济堂药到病除,或是同济女堂妇科圣手之类的话,大牛对于这样的事可谓津津乐道,还特意带了个小学徒,这小学徒也是叶春秋买来的,偏偏他是哑人,如今这小哑巴和大牛一起,一个拿着粥水刷墙贴广告,一个在街头望风,亲密无间。
只是这个时刻,父亲又来书信了。
每一次得到家书,在外的叶春秋总感觉很踏实,来到这个时代,有时梦中醒来,总觉得不真实,唯有这一封封的家书,书信之中那熟悉的文字,叶春秋才愕然想到,自己已成了一个正德朝的秀才,还有……一个人子。
今次的家书和以往没什么不同,可是叶春秋在油灯下却是皱眉,问题出在信纸上,以往大父这种乡下地主别的或许舍不得,唯独这子弟们读书写字,却是最舍得的,所以叶家采买的纸张多是温州的蠲纸,这种纸纸质洁白莹滑,很适合书写,不过价格稍稍高昂一些。
子弟们只要肯读书,大多都会有蠲纸来供应,可是今儿书信之中,用的分明是不知哪里产的劣质纸,按理来说,叶家没有出现什么变故,也不可能会在子弟们读书的纸张上省钱,自己的父亲乃是大房的长男,即便别人用劣纸,可是自己的父亲也不至待遇如此之低。
排除掉这些可能之后,叶春秋眉头锁得更深,因为他清楚,眼下的可能只有一个,叶家家里家外的事,都是二叔来管着的,各房的月钱,乃至于用度开销,都是二叔掌握,自己的父亲是个老实人,或者说,是个与世无争的人,自己离了家,二叔只怕又做了什么手脚。
想必父亲在叶家一定很艰辛吧,哎……他即便遇到了什么不平的事,也不肯表露的。
叶春秋即便是遇到了那害自己的周主簿,情绪大抵也不会有太大的波动,可是念及于此,叶春秋却是愤怒了,他冷冷一笑,将信小心翼翼的收起,脸上虽然还保持着不喜不怒的状态,可是那清澈的眼眸幽深之处,却仿佛蕴含着某种怒火。
二叔,我并没有招你惹你,可是你太过分了,说我是庶子,而我对你们这个家也没有什么感情,我唯一在乎的,不过是自己的父亲罢了。你欺我也就好了,可是欺负那个为了自己读书上进而回到叶家的父亲就是不能,等着瞧吧。
耳畔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叶春秋侧目一看,恰见曼玉端着一碗汤水小心翼翼的走进来,她自收拾了一番,洗浴之后穿上了干净的布衣,这个十岁上下的女孩儿也露出了娇俏可爱的真容,此刻她到了近前,将汤水放下:“公子,你方才脸色不好看,怎么了?”
“没什么,曼玉,你怎么来了?”
在医馆的后院里,叶春秋专门给自己开辟了一个小厢房,供自己歇脚用,不过房子有些昏暗,亮堂一点的地方都供大夫们坐诊去了。
曼玉皱了皱鼻子,小心翼翼的道:“谈姑姑命我煎了药,说是滋补用的,本来是给病人喝的,不过我偷偷留了一碗,给公子补补身子。”
呃……叶春秋看着那黑乎乎的汤水,有一点反胃:“这是治妇科的药,我不能吃。”
曼玉争辩道:“谁说的,谈姑姑说了,说是滋……滋……”
叶春秋抚摸自己额头,有撞墙的冲动:“是不是滋阴补肾?”
“呀。”曼玉很佩服的看叶春秋:“公子真聪明,就是滋阴补肾,我差点忘了。总之是滋补的好东西,姐姐说,公子是个好人,我们姐妹要懂得感恩,还说公子平时很操劳,要多补一补。”
“不要冤枉我,谁说我是好人?”叶春秋被人看穿了自己坚硬外壳内的软弱,不由争辩,好人不长命啊。
曼玉只好眨眨眼:“好,好,好,公子不是好人,快补身,喝汤。”
叶春秋有点苦恼:“这是滋阴补肾,其一,我是男人,是阳体,不可滋阴。第二,我不需要补肾。总之谢谢你的好意。”
“呀,公子不需要补肾?这又是为什么?”曼玉好奇心很重。
叶春秋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顿时语塞,倒是这时,外头一个学徒探头探脑:“公子,公子,外头有人找,是个女子,自称是什么赵嫣儿,说有事来寻公子。”
曼玉一听,便蹙眉起来道:“她是来寻仇的吗?公子要小心。”
叶春秋听罢,却是笑了,又恢复了智珠在握的样子:“不,曼玉不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赵小姐人很好的,你不要黑她,她急公好义,这一次一定又是来为我解燃眉之急了。”
叶春秋说罢,整了整衣冠,而后迈出门外。
他故意在医馆的后厅里见赵嫣儿,赵嫣儿这一次居然没有恼火的意思,见了叶春秋,却绝不敢再大意,将叶春秋当做一个书呆子看待了,她乖乖行礼:“小女子见过叶案首,叶案首这同济堂做的好买卖,尤其是那女医堂,更是稀罕,往后秦淮楼只怕还需要女医堂的大夫们多多关照。”
这是实在话,青楼素来都是妇科病的重灾区,所以某种意义,赵嫣儿不出意外,会是同济女医堂里的大客户。
赵嫣儿一面说,一面暗暗观察叶春秋的脸色,只是结果依然让她失望,因为她这察言观色的本事在这个小子这里完全失效了。
叶春秋似乎忘记了从前的不愉快,让曼玉去斟茶,看着来回穿梭的曼玉,赵嫣儿只是啧啧的发出赞叹,被一个老鸨子看上了可爱的曼玉,叶春秋心里只觉得一阵反胃,便道:“嫣儿小姐来此,所为何事?”
赵嫣儿显得有些尴尬,踟蹰着不知该怎么说好。
叶春秋道:“那么就让我来猜一猜你的来意,嫣儿小姐是想让我将那词曲全部编出来是吗?”
第一百零五章:回家
赵嫣儿微楞,这家伙怎么知道那词曲虽然只出了一截,却是很受热捧,她哪里知道,这读书人就是不喜欢喜庆的词曲,偏偏喜欢这悲凉到了骨子里的东西,结果现在许多恩客都催着要唱,偏偏只是这么一小截,也没法编曲,那些感兴趣的人之中,可有不少是秦淮楼巴结着的恩客,不只是人家一掷千金这样简单,而是许多方面都需要人家的关照。
想来想去,只好来求叶春秋将戏曲填完了,好歹有始有终,否则不好向恩客们交代。
可问题就在于,叶春秋把答案揭晓出来,就好似是他早就料到了这个结局似得,她自遇到了这个少年,就处处被动,现在细细思来,这小案首莫不是故意只写一截,为的就是现在吧。
赵嫣儿想到这里,不禁打了个寒颤,这人是妖怪啊,心思这样的深吗?
可是她抬眸,看到叶春秋的面容,又有点儿恍惚,因为这是一张稚气未开的脸,脸上带着纯善的笑容,举手投足,又是文质彬彬,那一双眸子清澈见底,她又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错了。
叶春秋呷了口茶,叹口气道:“这词要填上,倒是要费不少功夫,学生倒不是不肯帮忙,不过总需花费一些时间才能完成。”叶春秋不愿和她打太多交道,对付这种市侩的商人,也没必要掩藏自己的意图:“要帮忙倒是不难,不过总要一些条件,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三百两润笔费,如何?”
三百两,不如去抢。
赵嫣儿又一次愠怒,可是看叶春秋平静的说出这番话,面上却静如止水,就仿佛料定了自己会答应他的条件一样。
三百两银子,当然是一笔巨款。
可问题就在于,赵嫣儿的这个买卖说穿了就是伺候人的,寻常的恩客倒是很好打发,只有这么一截,你愿意听就听,不愿意就滚,不许瞎****;可是有的人却是赵嫣儿得罪不起,人家可能只是乘兴问起,或许这一问,很快也就抛之脑后了;只是这种人的些许小事,到了赵嫣儿这里可能就是顶天的大事,无论他们是否已经忘了,自己却非要用一切法子满足他们不可,不因为别的,只因为这个世界有一种人,完全可以弹手之间,决定游走于灰色之间的赵嫣儿生死荣辱。
什么是下九流,这绝不只是一个归类这样简单,赵嫣儿固然有再多的钱财,能结识再多的‘贵人’,可是终究,她依然还属于下九流之列,这就意味着,她永远都只是那参天大树上的一根蔓藤,仰人鼻息。
赵嫣儿很不甘心,却只是咬着贝齿,不发一言。
叶春秋脸色平静,道:“若是嫣儿小姐不肯,那么就请回吧。”
赵嫣儿想要狠狠将这该死的秀才痛骂一顿,却终究还是忍住,狠狠的吸了口气:“一百两如何?”
杀价是女人的天性啊。
可是叶春秋却只淡淡一笑:“一百两嫣儿小姐可以寻别人来续作,学生很忙,恕不奉陪。”
“好好好。”赵嫣儿最终还是妥协,只是语气带着不甘,还忍不住瞪了叶春秋一眼。
瞪一眼又不会少一块肉,所以叶春秋不以为意,他只是笑了笑,这三百两银子,他不打算弥补同济堂的不足,同济堂的经营已经上了轨道,挣钱只是时间的问题,到时候要还上债款并不难。
这些钱对他来说,有更大的用处。
叶春秋不愿意和赵嫣然打太多的交道,于是长身而起:“明日把银子送来,一个月之后,我交稿给你,嫣儿小姐,请回。”
到了八月初十,天气反而更热了一些,连续下了几日细雨,空气中都带着几分潮湿。
叶春秋打算回家了,在这里驻留了太久,父亲在书信中也曾催促他中秋节要及早赶回。
本来前两日就要走,奈何秋雨淅沥,带着春雨的缠绵,总是挥之不去,叶春秋只好等了两日,可是如今,依然还没有停雨的迹象,叶春秋怕误了节庆,所以还是决心动身。
孙琦听说叶春秋要走,便专程去寻了一辆乌篷车,又托人寻了几个可靠的人同行。至于那些学徒,叶春秋却也嘱咐着孙琦好好照顾,青霞、曼玉这些人,是医馆的希望。
孙欣听说表哥要走,自然不舍,叶春秋只好破费了不少钱,给他买了一匹木马才干休。
一大清早,叶春秋已撑着油伞到了医馆,大致交代了一些事之后,便背着自己的包袱,腰间系着短剑出门,外头的乌篷车已是等候多时了,同行的几个人也是回乡去过节的,都是操着一口奉化口音,这时代的同乡比后世的要亲切一些,毕竟能出远门的人不多,在外听到乡音已属难得。
叶春秋收了油伞,钻进乌篷车的时候,看到医馆门口许多脑袋纷纷探出头,青霞和曼玉二人显得格外的惹眼,叶春秋与她们的眼眸对视,旋即朝她们微微笑了笑,钻进了车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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