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不由期许地道:“那么,你有办法吗?”
叶春秋双手一摊,无奈地道:“我大明禁海之后,虽也有兵舰,可是绝大多数,俱都老旧,残破不堪,水师亦是不堪一击,若是臣弟有一支舰队,或许还可主动出击,寻觅佛朗机人踪迹,迫使其决战,可是现在……”
朱厚照瞪他一眼,闷声道:“说来说去,不过是告诉朕佛朗机人不易对付而已。”
叶春秋深深地看了朱厚照一眼,道:“总会有对付的法子的。”
……………………
此次从宫里回到家中,叶春秋连续几日都是闭门不出,苦思冥想里。
外间的各种流言蜚语非但没有停止,反而变得愈演愈烈起来,叶春秋倒还静得住气,只是大概也因为这天气,从心到身,都觉得有些浮躁。
现在天气炎炎,叶东也命人从冰窖里取了冰来放置在叶春秋的书房里避暑,书房里才带来了一丝清凉。
书房在后院,因而有许多的虫鸣鸟叫,这一天,叶春秋依旧在书房里对着舆图发了许久的呆,也不禁觉得闷气,便推开窗,一股新鲜的气息扑面而来,听着那虫鸟之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却听外头有人道;“公爷,佛朗机马六甲都督大使王汉忠谒见。”
王汉忠?
叶春秋听到这个名字,下意识就面带不悦,接着道:“告诉他,就说我身体有所不适,不见外客。”
那门子便匆匆地去了,可是过了一会儿,却又去而复返道:“回公爷,那佛郎机马六甲都督大使说久慕名公爷大名,无论如何也请公爷见一见。”
叶春秋本想让门子再次回绝,却突然眼眸一闪,道:“让他在前厅稍候吧。”
叶春秋对王汉忠这个人,有很深的恶感,只是想着自己闭门造车、纸上谈兵,倒不如和此人接触一下,或许能从中得出什么破绽也是未必。
等他整了整衣冠,到了前厅,便见这王汉忠背着手,正在前厅的墙下看着墙壁上的一幅字画出神。
听到了叶春秋的脚步,王汉中便堆起笑容,朝叶春秋拱手道:“公爷,下使久慕……”
叶春秋则是从他的身侧擦身过去,到了上首的沙发边,才一屁股坐下去,也不叫人斟茶,而是道:“不知王大使有何见教?”
开门见山,没有任何的客气可言。
王汉忠并不生气,却是道::“这就是沙发吗?真是有意思啊,听说这沙发在这里价值不菲,马六甲就没有这样的宝物。”
叶春秋没有接话,只是沉着脸,冷眼看着他。
对于叶春秋的态度,王汉忠依旧不以为意,又道:“说起来,佛朗机人虽不乏聪明,却也有愚笨之处,他们四处得来珍宝,却还漂泊在脏兮兮的大船上,提着脑袋做杀头的买卖,自然,这也是他们的可贵之处,哈哈,他们不尚奢侈的,却对上帝虔诚……噢,公爷知道上帝吗?”
叶春秋摇头道:“不知道,也没兴致知道。”
王汉忠便惋惜地道:“若是不知,就太可惜了,不笃信祂,是要下地狱的,咱们汉人只晓得今生,却不管来世,呵……”
王汉忠的脸上露出了露骨的嘲讽。
叶春秋却是抿着嘴道:“贵国人笃信了神就不必下地狱,可是在这里,只有那些屠戮妇孺的人才会死后受千刀万剐之刑,王大使,你一个小小的童生,没有资格和本国公辩论,还是进入正题吧,王大使无事不登三宝殿,既然来了,自然不只是来劝人信教的。”
王汉忠眯着眼,却突然笑了,道:“哈……公爷喜欢打开天窗说亮话,那么我就直说了,公爷还要种子吗?”
整件事的诱因,便是这千金求种的‘传说’,想必这千金求种的故事,比马可波罗还更加振奋那些强盗的心,毕竟马可波罗的东方故事,总还有一些让人将信将疑,可是叶春秋千金求种,却是让佛朗机人热血沸腾。
在佛朗机人看来,这大明国的富贵之人居然拿着上万两白银,只为去求购一些不值一钱的种子,由此可见这片东方大陆是何等的殷实。
叶春秋感觉这王汉忠把自己当成凯子了,却听这王汉忠笑嘻嘻地继续道:“若是公爷有兴趣,我从马六甲还带来了不少,自然,价格很好商量,我是虔诚的信徒,是绝对买卖公平的,公爷可有兴致吗?”
(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十八章:震慑(第一更)
叶春秋突然哈哈地笑起来。
王汉忠以为叶春秋此举是因为他的主动商谈而高兴,便也跟着笑了起来,边催促道:“公爷,咱们讲一个好价钱,如何?”
叶春秋却是慢悠悠地道:“不必了,我没兴趣。”叶春秋看着王汉忠,眼中有着嘲讽的意味,道:“你现在带来的种子,对我来说,一钱不值。”
王汉忠的脸色微变,他本就是个小小童生,而后下了南洋经商,身上带着市侩之气,性子狡诈,听了叶春秋的回答,不禁冷冷笑起来道:“噢,既然公爷不要,那么在下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不过……”
他故意拉长了声音,才道:“公爷是宁波人吧?”
叶春秋想不到此人已经打探了自己的底细,却懒得理他,端起茶盏:“请吧。”
王汉忠却是呵呵一笑道:“且听学生将话说完,公爷可知道咱们大明乃是富庶之地?历来嘛,财不可外露,而今既露了财,佛郎机人怎么不惦记呢,往后哪,只怕会有更多的佛郎机人慕名而来,他们万里迢迢,只为求财,这一点,倒是和学生一样……”王汉忠眯着眼看着叶春秋,眼眸之中显露着森然的光芒,接着道:“可若是求不到财……”
这话外,显然有弦外之音,若是求不到财,那么人家可就要你的命了。
王汉忠一点儿也不担心大明朝廷这些人会对他怎样,大明作为他的父母之邦,他太清楚朝中的衮衮诸公们是如何恪守所谓的‘待客之道’了,所以他自觉得自己放肆一些,也没什么妨碍的。
他话音才落下,却见叶春秋已长身而起,走近了他,叶春秋背着手,抿嘴一笑道:“嗯?若是求不到财,会如何呢?叶某人还要请教。”
这个方才在王汉忠面前还带有几分稚气的少年郎,个头不低,现在在王汉忠的跟前,莫名的给着王汉忠不小的压力。
王汉忠方才还面带几分得意之色,可是猛地感受到走到自己跟前的叶春秋身上一种强烈的压迫,他本想冷笑着去看叶春秋,却发现叶春秋也同样在看着他,这双眼眸,方才清澈见底,现在却是酿着浓重的杀机,杀机毕现,何止是眼睛,虽是叶春秋的身体隐藏在蟒袍之下,可王汉忠感到叶春秋如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一般,仿佛浑身的肌肉都已绷紧。
王汉忠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竟是有些慌乱了,身躯可冷不然地哆嗦了一下,道:“你想做什么?”
叶春秋咄咄逼人地看着他:“方才的话,你没听到吗?我问的是,若是求不到财,会如何?”
“我……我……”王汉忠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下,却见叶春秋又突然朝他露出了浅笑,这浅笑竟带着一种别样的魅力,彬彬有礼之中,又给人一种不容侵犯的感觉。
王汉忠立即大叫道:“我乃佛郎机大使,是总督阿方索大人的使节,是你们的客人……”
“滚吧。”叶春秋眼眸一闪,不屑地从嘴缝里吐出两个字。
王汉忠只好恨恨地看了叶春秋一眼,显得有些狼狈地匆匆离开。
只是,叶春秋却是在刚才看得很清楚,虽然王汉忠被他的威势所震慑,但是王汉忠的眼眸里,分明也掠过了杀机。
叶春秋似笑非笑地坐回沙发上,心里不禁思量着什么,神色越发深沉。
………………
过了几日,宫中又召叶春秋入宫,叶春秋旋即坐了马车,入宫觐见。
今儿朱厚照却不是在暖阁,而是在文武楼召集了几个重臣商讨军机。
文武楼靠着保和殿,是保和殿的附属殿宇,此时这里禁卫森严,带着肃杀之气,叶春秋抵达的时候,发现几个阁臣,包括了吏部尚书张彩,以及英国公张懋人等,都到了。
朱厚照坐在御案后,神色凝重,正听着谷大用的汇报:“宁波那儿,市面萧条得很,不少富户纷纷远避内陆,或是迁至南京居住,现在外间到处都是流言蜚语,就连京师都不能幸免,都在说妖兵的事,那佛郎机人的大使,只说朝廷若是愿意让佛郎机人开辟一处定居点,再与大明互通有无,便可修两国之好,若是答应,他们便与大明成兄弟之邦,若是不答应……”
“不要再说看了。”朱厚照怒气冲冲地道:“这佛郎机人就有这样可怕吗?当初闹倭寇的时候,各个口岸尚没有如此,现在好了,广州、泉州、宁波,乃至松江诸地,一个个就如同是见了鬼似的……”
朱厚照的脸色铁青,眼睛瞄到了叶春秋,脸色缓和了一些,却又在群臣面前扫过,随即道:“魏国公那儿怎么说的,南京那里有什么消息?”
“魏国公的意思是,朝廷理应委派一员都督,协调江浙、福建、广东诸卫兵马,如此,方能随时应变,如若不然……”
朱厚照皱眉道:“内阁怎么说?”
朱厚照的心情很糟糕,实在是朝野内外的恐慌蔓延得太快太厉害,居然东南沿岸都出现了大量的逃户,这倒也罢了,现在据说连暹罗和吕宋、安南也都有点离心离德的迹象。
这个世界是现实的,当其他人看到了大明的软肋和虚弱,自然而然也就会起其他的心思。
现在佛郎机人表面上遣使致歉,愿修永世之好,可实际上,却是赤。裸裸地威胁着大明朝廷。
若是朝廷不答应,就意味着从现在开始,大明未来数十甚至上百年的时间里,永远都要遭受这群比之倭寇危害更要大上十倍百倍的巨大威胁,江南和岭南等地,本就是大明的粮产重地,若是这样屡次三番的折腾,可怎么是好?
朱厚照问起内阁怎么说,四个阁臣却是一时拿不定什么主意,这也算是千年未有之变局,他们挖空了心思,也实在想不出该如何应对。
这一次,是从海上来的强敌,北上的鞑靼人和瓦剌人,还可以通过长城和关隘来抵御,可是这波涛千里的汪洋,莫非还要沿岸修筑出一条长城不成?(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十九章:狼子野心(第二更)
刘健这些天,心情也是很糟,他心知这件事很麻烦,麻烦就在于,大明未必耗得起。
只是因为一小伙的倭寇,就惹来了那么多的麻烦,每年因为倭寇而导致的钱粮损失何其巨大,东南沿岸这么多的备倭卫所,养着十几万人,这还不说倭人劫掠带来的损失。
现在又要防备佛郎机人,国库本就空虚,拿什么来弥补不足呢?
可是朝廷若是示弱,显然也是绝不可能的,虽然可能答应了佛郎机人不会有什么损失,可是对于大明的威信伤害却是极大的,内阁之中,谁若是在这件事上做出妥协,怕是明日就得要准备上书请辞,乞老还乡了。
现在朱厚照问内阁的对策,刘健只好道:“陛下,臣窃以为,理应拒绝为好,备倭诸卫那儿,往后得要狠狠地督促一番,让他们好生地操练,随时警戒,实在不成,就调一些辽东、宣府的边军协防,这佛郎机人狼子野心,朝廷当断然回绝佛郎机人的任何要求,从今日起,内阁要随时有两位学士轮番当值,南京守备那儿,亦要做好调度,江南若有任何消息,可让通政司直接上报,随时做好应变的准备……”
刘健不疾不徐地提出了许多的措施,朱厚照听得连连点头,又看向众人道:“诸卿怎么看呢?”
大家都无话可说,倒不是这些人无能,实在是历朝历代都未曾遭遇过从汪洋大海中到来的敌人,即便只是倭寇,也不过是疥癣之患而已,可是这佛郎机人却是完全不同,背后拥有国家实体作为后援,也不似是倭寇一样,抢了一把就跑,他们有政治上的诉求,拥有强大武力,而且懂得制定计划,历史上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连前车之鉴都不曾有。
朱厚照不由摇摇头,叹了口气,才道:“既如此,那就驱逐了这佛郎机的使节吧,朕倒要看看,这佛郎机人到底有什么样的胆量,还敢来犯朕海疆。”
于是众人点头,既已商定,便告退出去,朱厚照则是让叶春秋留了下来。
朱厚照看着叶春秋,颇为头疼地抚额道:“哎,朕听说外头流言蜚语众多,许多军民百姓竟是生出了惧怕之心,哎……真是糟糕啊,若是知道佛郎机的巢穴就好了,朕倒可以御驾亲征,直捣黄龙,现在却是来去无影,实在令人生厌。”
叶春秋抿嘴道:“陛下,不妨我们再研究一二。”
朱厚照摆了摆手,显得意兴阑珊,心情糟糕地道:“罢了,朕也没这个心思了,还是歇一歇再想吧。”
叶春秋便作揖,告辞而去,刚刚出了暖阁,便有人来说,刘健命叶春秋到内阁去闲坐。
到了内阁,见了刘健,还是老话题,刘健又向叶春秋问了一些佛郎机的事。
叶春秋倒是没有隐瞒,将自己所知的事统统说了出来:“佛郎机人地处大明万里之遥,万国林立,相互攻伐有千年之久,又与大食人有很大的争端,所以诸国都崇尚武力,可是他们又与鞑靼人不同,鞑靼人虽是尚武,所靠的不过是战马罢了,既不懂得炼金,又不能造船,而佛郎机人偏偏又多推崇匠人,最擅奇技淫巧,他们所造的火铳、火炮,都威力极大,其国的军人征召入伍,都会进行苛刻的操练……”
刘健认真地听完,脸上若有所思,最后不禁捻须道:“哎,咱们大明啊,终究还是承平太久了,若是太祖或是文皇帝时,如何会在乎这些跳梁小丑?”
叶春秋居然点头,道:“若是文皇帝时,有郑和那般的庞大舰队,区区佛郎机人,不足为患。”
刘健深深地看了叶春秋一眼,露出苦笑,随即道:“春秋,你又想糊弄老夫了,想造船?且不说海禁,你可知道文皇帝时,为了下西洋,靡费了多少钱粮?钱粮事小啊,可是造船需要木料,就不免需要人力,多少劳力因此而被征用,上山伐木,或是为朝廷造船,若是当真有这么多人去开垦,这些人又能种出多少粮来,民力……终究还是不可靡费为好,百姓困苦,若是地方官府再以造船的名义征丁,不是好事。”
叶春秋知道刘健所考虑的是大局,却还是不免道:“可若是不造船,为这倭寇和佛郎机人四处袭击,损失又是几何?钱粮有的可以节省,有的却是万万不能节省的。”
刘健只淡淡一笑,没有和叶春秋争辩,只是道:“你是少年人,还不明白,有些事,不是说改就能改的。”
叶春秋便莞尔一笑,也不觉得刘健是倚老卖老,他只是知道,刘健身处在这个文官体制之中,某种程度来说,也是无能为力罢了,即便是首辅,无论做任何事,都有太多太多的顾虑,凡事都不免要瞻前顾后,大明到了而今,就如一个蹒跚的老人,里头牵涉了太多太多的掣肘。
该说的也说了,叶春秋便准备告辞,正在此时,却有通政使过来道:“镇国公,我这里正有事要禀告,你且莫走。”
叶春秋有些讶异,便驻足。
那通政使对刘健行了礼,接着道:“鸿胪寺那儿,已经开始着手礼送佛郎机使节了,只是那王汉忠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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