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最重要的是他伤到了五脏六腑,偏偏,白药对于内伤的功效更强。
其实单从药效来说,这天下之大,什么样的神药都有,白药固然是在后世驰名天下,而让白药风靡天下甚至被奉为圣药的原因其实不只于此,而在于它所需的药材并不名贵。廉价的药物谁不喜欢?此药之所以在清末民初时成为军阀们的宝贝,大抵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假若配药时需要什么千年灵芝、万年老参,即便当真它能起死回生,多半也只是御医们的玩物罢了。
孙琦已是二十四个时辰没有睡了,眼睛肿的比熊猫还大,可是他现在依然精神奕奕,仿佛一下子人有了盼头,做什么都精力充沛,好不容易打发走了几十个军士,难得舅甥二人面对面的坐在一起,他看着叶春秋的眼睛,都是闪闪发光的。
“贤甥……”
“呃……”叶春秋愣了一下,这称呼怪怪的,于是他忙露出纯洁的笑容:“舅舅,叫我春秋就好了。”
孙琦只好深吸一口气:“春秋啊,这药实乃神药,是以药的配方,却要小心看管。”
舅舅其实挺精明的,叶春秋对此深以为然,他固然也有菩萨心肠,可是这并不代表他天真烂漫,暂时来说,同济堂想要渡过难关,只能靠着这个圣药了。
见叶春秋点头,孙琦便道:“舅舅已经想好了,海宁卫那儿有七十八两银子的悬赏,舅舅手里边也有二三十两银子,剩下的一个月,凭着这个药,把诊金提高一些也不难,挣个百八十两银子不会有太大的问题,若是再不够,大不了,再东挪西借一些,总也能渡过难关。只是这一次多亏了这药,否则同济堂必定保不住,这都是你的功劳,从今往后,这同济堂便是春秋的,你舅舅呢,给你打个下手,如何?”
“啊……”自己要做‘老板’了。
叶春秋有点适应不过来,理是这个理,也难得舅舅不肯贪这个财,可是话又说回来,叶春秋感觉挺不好意思的,他扭捏道:“舅父,我主业是读书,同济堂即便给了我,春秋也没多少时间料理,既然舅父觉得有了这药,将来不愁同济堂挣不来银子,虽然……谈钱挺俗的……但是小甥其实也挺需要钱,往后这同济堂还需舅舅打理,你我算是合股,五五对开,如何?”
孙琦沉吟片刻,便不吭声了,算是默认。
同济堂出名了。
当满大街的人都在信誓旦旦的声称亲眼所见同济堂如何让宁海军的赵千户起死回生的时候,顿时此事便如风一样传遍了大街小巷。
一时间,医馆里人满为患,人嘛,若是得了病,都希望能够早些治愈,即便是最普通的人家,家里若是男人病了,这顶梁柱躺在家里多几日,就少了一个劳力,谁也吃不消。假若是孩子病了,那就愈发是揪心了。在这个任何一个小病都可能因为一时的耽误变成绝症的时代,没有人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因此前来看病的几乎从同济堂的门前排到了街尾,即便诊金和药费增加了不少,前来应诊的人依然是多不胜数。
接下来的日子,舅甥二人都没有回过家里休息,每日都在这药堂里待着,忙得脚不沾地,配药、看诊、煎药,叶春秋已是累得气喘吁吁。
第七十八章:厚颜无耻
那些丘八隔三差五来应诊,有了白药,他们的恢复速度尤为惊人,从前久治不愈的刀伤,一剂药下去,那伤口在一夜之间居然开始有了愈合的迹象,而抗炎才是重中之重,因为炎症若是不能及时救治,可能是要死人的,海宁军不知多少人就曾因为原先一个小小的伤口,最后伤口化脓,即便不死,也不得不用烧红的烙铁甚至是截肢来去除腐肉,落下一个终身的残疾。
既然赏银已经收过了,这就意味着他们时不时来问诊、换药属于吃白食,叶春秋索性指点他们做一些粗浅的事,力所能及嘛,人人为我我为人人,给老百姓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也没什么不好。
这些丘八们起初是不乐意的,有脾气暴躁的梗着脖子红着脸要跟叶春秋讲道理,叶春秋却只好双手一摊,很抱歉,太忙了,既然如此,你们再等一等,等个十天八天就可以换药了。
对付这些丘八,叶春秋已有了心得,态度绝对不能软,你软一些,他们就上房揭瓦,反而态度强硬,他们倒是乖巧懂事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自己是赵千户的救命恩人,赵千户还在医馆里养伤,病情缓解了许多,他的家人都提着母鸡和鸡蛋上门来致谢了,场面很感人。另一层的因素,多半也是丘八们不敢做得过分,一旦叶春秋翻了脸,将来自己再有个什么骨折、刀伤,可就不太好说话了。
海宁卫指定医疗救治中心哪,这个招牌可比什么神医要响亮的多。毕竟宁波谁人不知,海宁卫是专业的医闹,而且一般闹事都是提着刀的,敢给他们治病当然要嘛就是不怕死,要嘛就是当真的神医,能药到病除,绝对让人挑不出错来。
既然有了人使唤,那么一些煎药、捣药的工作自然也就交给了别人,叶春秋有了一些空闲,便在耳房里习字,他铺开纸,聚精会神,下笔千言,每日都是厚厚一沓,很是用功,练字是其次,而书写的内容,却多是后世对于中医医理的总结,还有一些后世整理出来的药方。
这个时代的人眼界不开阔,中医太过庞杂了,所以后世整理出来的资料对于自己这个舅舅极为有用,再加上,后世有了科学的临床检验,这就导致,一些这个时代无用的药方可以剔出去,让舅父少走一些弯路。
自己趁着这个功夫,能写一些是一些,往后让这个舅父自行去学习领悟,毕竟舅父的根底还是有的,对于医理也略知一二,自己现在撰写的东西,对于这个时代的大夫来说,不啻是武侠小说之中的葵花宝典。
呃……不用割jj的葵花宝典。
……………………………………
南京义永巷王宅。
王宅的内府主事王安兴匆匆的拿着书信,待老爷下值回来刚刚在书房落座的时候,便前去禀告:“老爷,有宁波来的书信。”
以往的时候,王安是不会这样冒失的。
王华治家极严,宅中的亲眷或是仆役凡有不规矩,都是严惩不贷。
前些日子,老爷不知怎的总是茶不思饭不想,人都消瘦了,好几次都来问自己,宁波那儿是否有书信来,可是宁波的书信倒是有,都是一些老宅那儿送来的书信,偶尔也会有一些地方官吏的私下问候,结果老爷看了也只是撇撇嘴,依旧是闷闷不乐。
王安也有点儿糊涂,老爷这是怎么了,因而但凡有宁波的书信,他都心急火燎的送来。
王华双眉一沉,又是宁波的书信?他放下手中的书,漫不经心的道:“是何人所送的?”
“不是经过传递铺子送来,却也不知是何人。”
王华的眼眸里掠过了一丝不同的意味,他捋着胡须,立即明白了,传递铺乃是大明驿站系统的一环,主要负责的是官方公文的传递,自然,几乎所有的官人传递一些私信也会用传递铺来传书,这在眼下并不算是徇私,反而成了风尚,就比如王华在宁波的家人即便有书信送来南京,也是经过传递铺的。
王华交往的人,多是鸿儒、官绅,这些人大多都有动用传递铺的权利,那么这封书信是谁送来的呢?显然,这已经不言自明了。
叶春秋啊叶春秋,那黄子义说你聪明伶俐,可是现在来看,你并不聪明,老夫给你传书,你倒是好,这都过了一个月,才慢吞吞的回信;真是一个猖狂的小子。
王华道:“拿来老夫看看。”
取了信,用裁刀剪开信封,取信出来,王华顿时大失所望,没有象棋的图谱,也没有那几副残局的讨论,只是不咸不淡的问候,当然,语气是挺恭敬的,先是来一句王公尊鉴,末尾处,则添了一句,学生叩首。
态度很好,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
只是……竟是没有一丁点棋艺的讨论。
王华的脸黑下来,堂堂吏部天官,虽然是南京的,可好歹也是位居极品哪,你这个小子,是真傻还是假傻呢。假傻?这不可能,这个小子应当还不至于敢戏耍到他的头上,那么就是真傻了。
亏得那黄子义还将这个小子夸到了天上,噢,前些日子他还中了院试案首,这个,王华是略知的,不过想必也只是个书呆子而已,作为曾经的状元公,天子帝师,王华可一丁点不会把小小的院试案首放在眼里,之所以对叶春秋感兴趣,一方面是棋,另一方面则是黄子义吹嘘的太过,当真将叶春秋吹捧成了一个妖孽般的少年。
可是现在,王华已经一丁点兴致都没有了,书呆子罢了,理他作甚,老夫这样的暗示和机锋藏在信中,他都瞧不见,将来多半也不会有什么大出息。
王华漫不经心的将书信搁到一边,要束之高阁,只是转眸之间,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禁不住喃喃自语:“怪也!”
他重新拿起信,禁不住又看了一遍信,脸上露出一丝疑惑。
何以这叶春秋的字,竟是和自己的字迹有些相似,他这么一想,顿时去寻找字中的蛛丝马迹,还真是如此啊,几乎每一个字的起笔和收尾,显然都有模仿的痕迹。
每一个人的字都是不同的,那叶春秋不可能和自己有一样的习惯。
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个家伙在临摹自己的行书。
此人的字嘛,看来是用过功夫的,不过还是生硬了一些,和自己的行书虽然行似,神韵却差得远了。
“这个书呆子……这是要做什么?”王华喃喃自语,有些不解,可是很快,他眼眸一张,禁不住身躯微微震动,脱口而出:“他这样厚颜无耻?”
这是一个反问句,实则却是一句肯定句。
第八十章:上头有人
有个伙计忙是匆匆到后堂去了,过不多时,赵高脸色阴沉地走出来,同济堂自从上一次让人起死回生,生意自此火爆啊,反而博仁堂前来问诊的人却是少了许多,自己挨了叶春秋两次揍,赵高对叶春秋更加有点儿忌惮了,他黑着脸:“叶秀才来,不知有何见告?”
叶春秋开门见山道:“不是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吗?我舅父欠你的银子,今日如数奉还,借据呢?拿来!”
赵高知道近来同济堂的生意很好,但是万万料不到短短一月之间,同济堂就挣来了二百两银子,羡慕嫉妒恨啊,当初的时候,他料定了孙琦拿不出二百两银子来,想要趁机兼并同济堂,而如今,这同济堂反而抢了他不少的生意。
同行是冤家,夺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
赵高的脸色都绿了,再这样下去,他这博仁堂还怎么经营?人家的诊金可比博仁堂贵了三成哪,就这……去看病的还趋之若鹜呢?
赵高强忍住心底的不高兴,嘿嘿一笑道:“好说,好说。”便叫人取了借据来,叶春秋看了借据一眼,收入怀中,而后道:“还有一件事,却总要说个明白。”
赵高皱着眉道:“你还想说什么?”
叶春秋对这个家伙厌恶到了极点,却还是平静的道:“当初我舅父是因为买药,所以才借了你的银子,可是这那一大车的药却是假的,我舅父说那药商和你是串通的,这没有错吧?”
赵高并没有表现得情绪激动,反而有一种畅快淋漓的感觉,虽然这一次栽了跟头,可是说来说去,那姓孙的还是上了自己的当,现在看叶春秋蕴怒的样子,反而老神在在起来,捋着须道:“哦,这事啊,这种事可不能凭空污人的清白,无凭无据的,你怎么就说老夫与卖假药的老孙串通?话又说回来,就算老夫承认了,你又如何,凡事……得有凭据对不对。”
本质上,同济堂还是吃了大亏,起初濒临倒闭,虽然挣了钱来还账,保住了同济堂,可是仔细一想,这同济堂当初亏的药钱其实还是落入了赵高手里,赵高串通人合伙空手套白狼,依然还是春风得意。
叶春秋的脸上透出与自己年龄不相符的沉稳,这件事虽然可气,他却知道没必要暴怒,这只会让赵高笑话罢了,不过他的口气却是步步紧逼:“这么说来,你是承认了?”
赵高笑了:“噢,你说承认就承认吧,不过你若是告到衙里,我是不会认的,还有,小子,你莫要嚣张,别以为自己有什么了不起,知府大人固然是你座师,可是你不过是数百人中的一个生员而已,你是秀才,老夫固然不及你,可是嘛,你要知道,老夫在鄞县立足,自然也有根本,主簿大人……”
叶春秋似乎一下子抓住了重点:“你这博仁堂也有主簿大人一份,是不是?兜售假药的事,你一个小小的大夫怎么有这胆子,这背后之人也是鄞县主簿是不是?”
赵高脸色阴沉,这时候反而没什么担心了,反正已经撕破脸:“有些事,你少知为妙,没听说过县官不如现管吗?你终究只是个秀才而已。”
长长的吸一口气,一切都水落石出了。
所谓同济堂和博仁堂之争,本质就是鄞县某个‘大人物’巧取豪夺的把戏,赵高一个医馆的大夫如此嚣张,有这样的胆子,根本的问题就在于在他背后有一颗大树,博仁堂名义上是赵高的产业,而本质上只怕是县里那位主簿大人的私产,看来……这个主簿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叶春秋笑了起来,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不过现在他的笑容只剩下了当初糊弄人时的纯洁:“很好,小生明白了,不过有一句话,小生想要烦请赵兄代为转达。”
赵高冷笑,只以为叶春秋服了软,其实若不是不得已,他也不会隐晦的点醒叶春秋,这儿是鄞县,鄞县里头,县老爷固然很大,可是主簿却是县里的事务官,别看县老爷高高在上,可是绝大多数如钱粮、税赋、转运之类的事可都是主簿负责,一般县中的主簿,最次也需举人才能充任,既有功名,又是官员,再加上盘踞在这鄞县,可谓是地头蛇般的存在,明面上的力量可能远远及不上县老爷,可是要对付一个药堂,能够动用的力量却远在县官之上。
“叶……案……首要传什么话……”赵高故意在说到叶案首的时候,故意拉长了尾音,讽刺的意味很明显。
小子还是不知天高地厚啊,以为靠着有一身的功名,有一点医术,就可以翻盘,哪里晓得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叶春秋凝视着赵高,依然带着微笑,笑容也照旧纯洁如初,他一字一句道:“请告诉那位主簿大人,从今儿起,我叶春秋要吊打他到悔不当初为止,也请转告主簿大人,有同济堂,就没有博仁堂,有博仁堂,我叶春秋的名字就倒过来写,从今儿起,我和你们不共戴天,走着瞧吧,后会有期。”
叶春秋抛下这一句话,居然还不忘朝赵高作了个揖,然后返身而去。
走着瞧……
赵高楞了一下,他有点儿发懵,这个叶春秋是疯子吗?主簿大人的虎须,他也敢捋?
不过……那么就走着瞧吧。
看着叶春秋的背影,赵高笑得有些冷,低声道:“到时候有你好看的。”
这件事自然不能善罢,其实叶春秋就算是肯服软,没有兼并同济堂的博仁堂也绝不可能收手,毕竟现在同济堂的利润实在太大,怎让人不眼红?
赵高想了想,没有犹豫,立即叫了伙计看着医馆,接着便出了门。
…………………………
这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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