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叶春秋亦是露出几分淡笑道:“哪里。”
接着自己去斟了茶,与杨廷和对饮,杨廷和笑道:“前些日子,听说叶侍学上了以工代赈之策,不过却被内阁否了,叶侍学一定很灰心吧。”
叶春秋摇头道:“世上的事未必都如意,治大国如烹小鲜,这句话是没错的,虽然因循的旧例弊端丛丛,可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哪里能说改就改,那一次是下官太孟浪了,总以为别人愚蠢,而自己聪明,能想出这样的好办法,历朝历代这么多能臣,却为何想不出?后来才知道,原来不是他们想不出,只是知道不能去做罢了,此次也是给下官敲了一记响钟,往后行事,下官定会三思而后行。”
杨廷和便道:“小小年纪,能这样想已很难得了。”他抬眸,目中带着洒脱之气:“是啊,这天下有这样多的不如意,谁不想去改变呢,内阁诸公这样想,天子这样想,叶侍学也这样想,只是积重难返罢了。”他突然举茶,朝叶春秋作敬酒状:“吾辈当努力了。”
叶春秋便也举茶抿了一口。
他虽是和杨廷和谈笑风生,心里却在想,方才自己去见了张太后,杨廷和何以这么快就知道自己去了呢?毕竟起初自己是要去暖阁谢恩,这么看来,在这宫中,怕是有人给杨廷和报信吧,这个人理应不是仁寿宫的,否则他应当知道张太后召自己去做什么?
既然只知道张太后有请,那么将自己去见张太后这个消息告知杨廷和的这位‘朋友’,理应是暖阁里的人。
想到这里,叶春秋依然抿嘴带笑,却是没有露出什么声色,看时候不早,叶春秋便起身告辞。
杨廷和亲自送他出去,勉励道:“叶侍学乃是少年俊杰,据说你即将成婚了,真是恭喜,过几****会命人送些礼至府上,区区薄礼,还望叶侍学莫嫌。”
叶春秋忙是作揖道:“如此,却是多谢。”
回到家中,叶春秋不敢去正堂,不知老爹回来没有,他若是从宫中回来,这就实在太好不过了,谁料门子道:“少爷,寿宁侯和建昌伯求见,噢,已经进去了,老太公正在招待。”
卧槽……
叶春秋不由恶寒,这尼玛的算什么事啊这是?一个是叶老太公,另外两个则是满京城都晓得是混账王八蛋的东西,这凑在一块,天知道会发生什么。
叶春秋深深地皱着眉头道:“来了多久?”
“有一个时辰了。”
一个时辰足以发生许多事了,叶春秋叹口气,只得赶去正堂,还没进去正堂,便已听见叶老太公惊讶的声音:“七八万两……七八万两银子就置一间这样的宅子?吓,真真吓死了,老夫还以为只需万两两左右呢,谁晓得要这么多。在宁波,几千两足矣。”
“春秋挣钱呢,满京师谁不晓得?”
“是啊,是啊,本伯谁都不佩服,就佩服叶侍学了,叶侍学了不起啊。”
叶春秋进去便见到叶老太公一副乐开了花的样子,此时正压压手,很谦虚的道:“哎呀,可不要这样说,其实春秋哪,也不过是勤俭持家而已,他呀,这是咱们叶家的家风……”
见叶春秋回来了,叶老太公显得很高兴,道:“春秋啊,你回来了,恰好这里两位朋友登门造访。”
叶春秋先是给叶老太公见了礼,方才勉强挤出笑容和张鹤龄与张延龄二人打了个招呼。
这二人对视一眼,小眼睛眯眯地笑,倒是叶老太公这时很识趣,拄起拐杖,道:“老夫乏了,春秋啊,不要怠慢了两位尊客。”
叶春秋大寒,忙是小心翼翼地搀着老太公出去,一面说是。
再次回到堂中,便听张鹤龄笑嘻嘻地道:“我家姐姐的事,我们兄弟可听说了,现在说起来,春秋哪,我们可成了一家人呢。”
叶春秋很尴尬,却见两个人很开心的样子,于是费了老大的劲,才从口中挤出几个字:“见过两位舅舅。”
“不必,不必如此,自家人,客气个啥,哎呀……本侯听说之后,高兴哪,当浮一大白,能有这样的外甥,有什么可说的?”张鹤龄说着,用手肘去捅了捅一边的张延龄。
张延龄反应迟钝一些,却也忙是点头道:“不错,不错,高兴啊,高兴极了。”
(未完待续。)
第八百零四章:穷(第三更)
这两位国舅爷为了表现自己果真高兴,俱都大笑起来,声震瓦砾。
叶春秋反而警惕起来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何况还是这两个京师里最出名的混账?
叶春秋呵呵一笑,道:“两位舅舅来,不知有何贵干?”
“没什么事,就是来看看你。”张鹤龄很认真地继续道:“这是什么话呢,一家人串串门,难道不是理所应当吗?倒显得生分了,又不是外人,登门访亲,还需要理由不成?”
说罢,张鹤龄摇着头,显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张延龄连忙点头,干笑道:“是啊,是啊。”
“咱们自己人嘛,以后隔三差五的走动一下也是理所应当的。”张鹤龄说着,已是坐下,一副风淡云轻的样子饮起茶来。
叶春秋松了口气,便与张鹤龄攀谈,张鹤龄翘着腿,豪气干云的道:“本侯的为人,想必你是有所耳闻的,自然,其他方面是有所欠缺,可是说到对自家亲戚,那是没有话说的,就说上次陛下要本侯那块地,本侯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为什么?自家外甥啊,打断了骨头连着筋,能袖手旁观吗?我平时一向是这样教诲……”张鹤龄朝张延龄看了一眼,继续道:“建昌伯的,一直告诉他,做人要忠厚,别人倒也罢了,可是关起门来的自家人,那是万万不可亏欠,这是做人的原则。”
“是啊,是啊,我哥就这样教我的。”张延龄继续赔笑。
叶春秋听着云里雾里,只是这两位再怎么说,现在也算是他的舅父了,却得乖乖地听着。
张鹤龄又道:“若是自家亲戚都对不起,这还是人吗?这样的人,本侯瞧不上,莫说他是谁,就算是天皇老子,本侯也不稀罕……”
叶春秋连连顺着他的话道:“是,是。”
倒是建昌伯挠头搔耳起来,捅了捅张鹤龄:“大兄,说正事,说正事……”
他的声音很轻,却还是被叶春秋捕捉到了。
张鹤龄恼羞成怒地看着他:“这不是正在说吗,你猴急个什么,混账东西。”
张延龄立即如小狗一般,嗷嗷的偏过头去安静疗伤。
张鹤龄咳嗽一声,这才道:“哎呀,小叶啊,外甥哪,其实近来,呃……亲亲小外甥,有钱吗?我晓得你家大业大,能借个几千两……”
借钱……
叶春秋的脸顿时就黑下来了,原来是为了这个。
叶春秋不由道:“不知为何借钱?”
张鹤龄和张延龄对视一眼,然后异口同声地道:“穷。”
叶春秋感觉自己高估了他们的道德水平,但凡是要点脸的人去借钱,多少会解释几句,老婆跑了啊,家里谁出事了啊诸如此类,他们倒是好,一个穷字,理直气壮。
叶春秋心想,今日借了钱给他们,以这两位的性子,多半下次还要来,这真是见了鬼了,张太后这是买一送二啊,搭了这两位大爷,自己也是ri了狗了。
所以……这钱决计不能借。
这是原则,开了这个先例,就是个无底洞。
却见两个人如狼似虎地看着叶春秋,眼睛眨巴眨巴的,叶春秋顿时感到头痛,而后叶春秋笑了笑,双手一摊:“没钱。”
张鹤龄连忙道:“怎么会没钱呢,你那水晶作坊……”
“还有同济堂……都是日进金斗的。”张延龄为兄长补充道。
叶春秋想不到这两个家伙居然挖出了自己的底细,不禁心里发寒,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啊,于是道:“那也全然不是我的产业,就说水晶作坊吧,这是镇国府的作坊,镇国府是谁的?两位舅舅,只怕到时候陛下亲自登门讨债,面上可不太好看。”
张鹤龄和张延龄一听,禁不住打了个冷颤,他们终究还是有点怕小皇帝的。
叶春秋接着道:“其实,穷就穷嘛,所谓穷则生变,倒是春秋方才突然灵机一动,想到了一条财路。”
张鹤龄和张延龄又对视了一眼,双方都从对方的目光里看出了失望,张鹤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了,尴尬地道:“哎呀,我是什么人,我自己清楚啊,我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除了吃喝拉撒和借银子,其他的一概不会,春秋好外甥,你莫要为难我了,财路……这东西太难,不会,不会。”然后语重心长地继续道:“没法儿,这辈子只有躺着吃喝的命,干不了别的。至于我这兄弟,你是知道的,他和我也差不多,脑袋还少了一根筋。”张鹤龄压低声音,颇有一点儿为张延龄遮羞的样子,神秘莫测地道:“有点傻。”
张延龄立即摆出一副委屈的样子,眼眶都红了,咬着下唇,不发一言。
张鹤龄接着拉高了声音:“所以哪,财路这种东西,就别寻我们兄弟了,几千两若是没有,那八百两也成,五百……五百两……外甥啊,你不能这样羞辱我们兄弟啊,好歹堂堂的国舅,登了门连五百两都借不到?好罢,三百,权当是见面礼了,哎……哎……能借多少,你给个数,难得我们上门,空手而回,大家面上不好看,你莫要说一百两,这……这就太欺负人了。”
叶春秋在心里想,面对这样的人,一定不能心慈手软,便板着脸道:“这条财路呢,别人办不成,唯独是两位舅舅的拿手好戏,只要办好了,必有重谢,两位舅舅,这其实和捡钱差不多,正是发挥两位舅舅长处的时候。”
张鹤龄和张延龄听叶春秋这么一说听,倒是来了那么点儿兴趣了。
发挥长处,大爷我有长处吗?
他们开始怀疑自己的人生了,搜肠刮肚地想了想,竟还是想不到,莫非自己是蒙尘的珠子,恰好这个外甥能拂去这蒙珠的尘埃?
张鹤龄满腔狐疑地看着叶春秋道:“你试着来说说看,无妨的,不过得事先说好,你自己说躺着捡钱的,咱们是亲戚,可要说话算数才好。”
叶春秋汗颜,只得道:“自然,自然……”
(未完待续。)
第八百零五章:宰相门前七品官(第四更)
好不容易送走了张家的两兄弟,叶春秋松了口气,恰好这时叶景回来了,来不及见叶春秋,先是去拜谒了叶老太公。
叶春秋索性躲点儿清闲,不过对于那一对活宝张家兄弟却是充满了期待。
这几日,陈蓉和张晋二人几乎都在外头跑动,为了诗社和同乡会的事,叶春秋这几日也勤着往镇国新军去,军营的生活虽是枯燥无味,可胜在生活简单,倒是到了月末,正是一月一次的廷议,叶春秋兴冲冲地穿了朝服,清早便赶到了午门之外。
这时,天刚拂晓,在这清晨的浓雾之中,各家的大人已纷纷到了,秋日的清晨有些冷,露水也重,因而不少人下了轿子,不免窸窸窣窣的。
因为廷议乃是大朝会,文武官员和勋贵使节都要参加,大家各有各的圈子,互不干扰,叶春秋自然是凑到文官的圈子里去。
现在宫里已经传出一些消息,说是张太后要收叶春秋为义子,虽然懿旨还未出来,却几乎可以确信了,因而叶春秋一出现,不少人都热络地和叶春秋打招呼。
叶春秋一一应了,却在此时见邓健在一处孤零零的角落里,他人缘不好,叶春秋却还是过去道:“二哥,别来无恙。”
邓健对别人都是板着脸的,唯独对着叶春秋总还算给点面子,笑了笑道:“尚可,哎呀,天真冷啊。”
叶春秋道:“是呢,二哥应当加一件衣服来。”
邓健就不做声了。
叶春秋大致就明白了,逐而道:“前几日家里裁了几件秋衣……”
邓健把头一抬,显得很硬气地道:“不要。”
“哦。”叶春秋倒也不觉得意外,早想到以邓健的脾气,会是这么说的,没办法,也只得笑着摇了摇头,不再多说什么。
倒是这时,却有铜锣响,众人透过薄雾,却看到一顶轿子来,前后两个人,抬轿的竟是寿宁侯和建昌伯,只见他们抬着轿子到了午门外头,然后毕恭毕敬地站在轿外。
众人一看,都露出了惊讶之色,稀罕哪,是什么人,居然要寿宁侯和建昌伯两位大爷抬轿子,连邓健都起了好奇心,不免凑了过去。
只见张延龄躬身去打开了轿帘子,轿里一个青衣小帽的人瑟瑟发抖,显得很是不安,怯声道:“老爷……”
“住嘴。”张延龄瞪视着他道:“好生坐着。”
这外头聚拢的百官一看,轿里坐着的竟是张家的家仆,不少人纷纷摇头,见鬼了,这张家兄弟真不是东西啊,只是这张家兄弟历来是猖獗的,又有张太后撑腰,谁也不能拿他们怎么办,他们二人呢,却是神气活现,这个道:“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咱们兄弟的门前,一个奴才怕也是官老爷了。”
“是不是官老爷不知道,但是张家奴才也是坐轿子的。”
“这就叫气派……”
“了不起啊……”
站在一旁的邓健,看得脸都绿了,禁不住低声骂道:“哼,真是贻笑大方,太祖的礼制就是这样败坏的。”
叶春秋深以为然,太祖在的时候,有很多的规矩,例如什么人可以坐轿,什么人不能坐,什么人能穿绸缎,什么人不能穿……而今风气渐开,有了点钱的商贾照样出门坐轿,身上穿着光鲜的绸缎,只是这一次,这一对活宝让人开了眼界,竟是给自家奴才抬轿子。
不少人暗暗摇头,却又不做声,这二人却还在高谈阔论:“坐了轿子尊贵哪,一般人怎么能坐,只有我们张家的奴才方能……”
大家都不再理他了,这时午门开了,众人忙是鱼贯而入。
待廷议结束,叶春秋便赶到了东阁,杨廷和比他早到一些时候,杨廷和笑吟吟地和他打了招呼,不由道:“今日这寿宁侯和建昌伯实在太不像话了,也亏得大家忍得住。”
叶春秋不禁失笑道:“他们就是这样的性子,终究他们是国舅,谁能奈何得了他们,这些年这么多弹劾奏疏,还不是安然无恙的吗?这还是轻的,下官在待诏房的时候,记得有一次有人弹劾他们抢占田地,苦主还是锦衣卫的一个指挥使同知,这又如何,还不是最后石沉大海了。”
杨廷和便深深地看着叶春秋,道:“噢,叶侍学也对他们略有不满吗?”
叶春秋只是露出淡笑,道:“不过是几句闲话罢了。”
杨廷和颌首:“是啊,我等位卑职浅,也只能说几句闲话而已。”
过不多时,便有宦官来,应当是朱厚照知道叶春秋参加了廷议后,必定会来东阁,所以特意让人来此请叶春秋去说话的。
叶春秋很抱歉地看了一眼杨廷和,杨廷和含笑道:“去吧,这里自有老夫料理。”
等叶春秋到了暖阁,朱厚照在这里大发雷霆,怒气冲冲地道:“什么东西,反了天了,这两个家伙,把朕的紫禁城当做他家了,绝不能让他们这样胡闹下去,朕不收拾了这两个混账……”
叶春秋先行了礼,旋即道:“陛下不收拾了他们,打算如何?”
朱厚照的脸憋得通红,本来还想放狠话来着,可是旋即一想,真要收拾了,张太后那儿不知又要添多少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