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 2007年第0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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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 2007年第04期-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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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的都是虚的。” 
  “姥爷,您怎么也赞成我跟着武明啊。”蔡雯把一片西瓜递给老邮差,撒着娇说。 
  “武明是在我的眼皮底下长大的,学问和你又相当,你还觉得不般配?”老邮差嘴里没说,心里却在想,武明要不是离过一回婚,蔡雯怕是还配不上人家。你蔡雯就是心高,家务活一点也不会干。武明呢,从小不仅学习好,大学里放了假回来,还知道帮着爹娘割草喂猪喂羊,比那个看着一脸憨厚相的武清不知要强出多少倍去。那个武清,这些年在镇里混,大本事没见长进,倒练就了一张油嘴滑舌的嘴皮子,石头都能说得开花。 
  蔡雯没回答老邮差的话,而是看着老邮差的手问道:“姥爷,您的手现在还抖吗?” 
  老邮差瞟了一眼自己的手,说:“在说你和武明的事呢,怎么又扯到我手上来了。我这手抖不抖的是小事,你的婚姻才是大事。武明是个有出息的孩子,可别错过去了。有些事,一错过去,回过头来再后悔就晚了。” 
  “您就放心吧,我正在按照咱们整个家族的意思,努力试着和武明来往呢。至于最后成不成,就看我和他的缘分了。武明现在还天天趴在那张世界地图上,看着美国的版图走火入魔地冥思苦想呢。不知道他最后苦想的结果会是什么。” 
  “只要你拉准了风筝线,他的心一定会从美国收回来,看见你的存在。”尚连民说。 
  蔡雯笑了笑,说:“你这就自相矛盾了。刚才还说生活是很现实的,不是一厢情愿,现在又说我拉准了风筝线,他就能看见我的存在。天知道我这算不算一厢情愿。” 
  尚连民说:“现在的现实,是你有足够的力量。把武明这只风筝按着我们的意愿放好。” 
  “好了,”蔡雯把脸转向老邮差,说,“姥爷,这样吧,我和您打一个赌,您去医院看看手抖到底是怎么回事,要是您的手抖不是神经或其他毛病连带起来的,只是精神性的抖动,那就说明我和武明的婚事有成功的希望。” 
  老邮差看了看尚连民,又看了看蔡雯,说:“你们两个小人精,是不是早就预谋好了,合着伙下套子来套爷爷?就你们那点小把戏,还瞒得了你们爷爷?至于我这手是怎么回事,我心里明清。手抖算什么毛病?摸点土就好了。你们好好干好各自的事,别的都不用替我操心。我走过的桥。比你们走过的路都多,你说你们还替我操心什么?” 
  太阳快坠下去了,还刮着一阵一阵的风,院子里就比屋里凉快了很多。老邮差坐在柳树下边的石凳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摇晃着扇子,想着儿子尚进国,不知道他今天有没有到医院里去上班。唉,一个人和一群人斗,难处可想而知。老邮差叹了口气,心里替儿子捏着一把汗。他知道老三尚进东一直在帮着二哥尚进国四处活动,但现在,别说尚进国自己不想抽身,就是他想抽身,恐怕也抽不出来了。那个深不见底的旋涡,没有一本天书投进去,怕是平息不了它。昨天去墓地,老邮差遇到了小顺和一个女的从墓地里出来,小顺看见了老邮差,停下步子对身边那个女的说了句什么。然后就走到老邮差跟前说:“老邮差大爷,您家二哥现在真该是锦官城的英雄人物了。您不到城里去,有些事情根本不知道,现在卖药品的在城里那些来回跑的公共汽车身上做广告,上头的广告怎么说的,您猜都猜不出来。我说给您听听那些广告词:‘老百姓放心的药,真正有疗效的药’。您听听,这不都是些屁话吗?没有疗效的药,不放心的药,谁买了它自杀去?这社会都乱到什么地步了。老邮差大爷您说说,在过去,只要是药,只要看透了症,能有不放心不管用这个说法吗?但现在,就连敌敌畏都敢药不死人。在这样的风口上,二哥敢和那些不拿老百姓当人看的家伙动刀子,他就是英雄。” 
  小顺油嘴滑舌的,什么事都喜欢拿来评头论足。但是,老邮差清楚,儿子这个英雄,可不是小顺嘴上说一说那么容易当的。 
  眼下,老邮差既担心儿子尚进国的安危,更忧心丹青和豆豆。儿子三个星期没回来了,丹青和豆豆也三个星期没回来了。老邮差坐在夕阳里。看着在风里摇晃的柳树条,想起二先生喜欢说的《道德经》里的一句话。二先生一直喜欢说五色令人目盲。但现在这个世界,你细眼看看,又岂止是有五色六色。 
   
  第20章 
   
  对于墓地的迁移,尚进东已经找到了一个他认为非常满意的解决方案,就是给安息在地下的那些人们,建一座高大的灵塔,让他们统统搬进明亮的楼房里去,也享受一把锦官城活着的人即将要享受到的美好生活。而且灵塔的名字他也想好了,就叫凤凰塔。锦官城人不是一直习惯把墓穴叫做凤凰宅吗,那么凤凰塔这个名字,就再贴切不过了。 
  公司上市的事已经进入到最后冲刺的阶段, 
尚进东预测,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三个月后,大东公司将会在香港成功上市。现在,大事如公司上市,已经势如破竹,即在眼前;小事如蔡雯和武明的婚事,也已经进入了他预设的那条轨道。一切事情,都在按着他尚进东的设想按部就班地进行着。眼下唯一有碍他心情的,就是二哥尚进国。尚进国往外一披露药价虚高的那些背后原因,立即就成了众矢之的。现在,他没把医院的毒瘤子挖下来,自己倒差点被人挖了根去。尚进东一直弄不明白,自己说了够一千遍了,尚进国做这些事之前,他怎么就是不用脑子去想想后果!做这种事,几个平头百姓为你鼓掌欢呼有什么用?小顺那样的人物说你是英雄有什么用?你就是为此卸了脑袋,血涌出来,也不过是在大海里尿了一泡尿那样的效果,什么也不会改变。那几个百姓的欢呼既改变不了医疗腐败滋生的土壤和环境,也改变不了腐败者个人的幸福指数。而那几个百姓所能做的,最多就是对着各种不平等的制度吐这样一口欢呼的痰,对着各种不平等的待遇惯性地跺一下脚而已。更或者,他们已经变得麻木的头脑和眼睛,只是像看一场起内讧的戏一样,盲目而新奇地看着你在那里表演。你在台上演什么。剧情是什么结局,他们都不会真正地关心,他们最多是在你的戏演到高潮,无意中碰疼他们变得坚硬如石头的眼泪后,在那里空洞地为你叫上这么几声好。至于好在什么地方,他们可能根本就没弄明白。 
  但是,这个执迷不悟的尚进国,他偏偏就是弄不明白这个简单的道理。你的能力既然不能改变周围的大环境,为什么就不能试着改变一下自己,或者干脆回到锦官城来,协助弟弟为锦官城的人多创造一些财富? 
  这些日子,尚进东觉得自己都快被二哥尚进国弄得神经衰弱了。 
  忙完了桌子上的一摊子事,尚进东就打电话,把大哥尚进荣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和他摊牌商量建灵塔迁移墓地的事项。 
  尚进荣看着尚进东墙上挂的那些地图,和上面画的那些圈圈点点,没想到尚进东的脑子里居然能冒出这样的念头。他看了眼尚进东。语气故意迟缓地说:“你最好别动这样的念头,在那块墓地身上打什么主意。要是那样,锦官城还不炸碎了锅。” 
  “该炸的时候就得炸。”尚进东说,“你这个锦官城一把手的思想都快跟不上时代的步子了。就现在这个发展趋势和速度,那片墓地迁走是早晚的事。我琢磨多少遍了,整个锦官城,目前就剩下那块墓地还是个闲场了。 
  尚进荣犹疑地说:“你想把墓地迁到哪里去?你也说了,整个锦官城,目前可没有一块闲着的地方了。” 
  “凭着我这些年在商场上摸爬滚打出来的经验,只要有钱,世界上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尚进东悠悠地说。 
  “你也别想得太简单了,迁祖坟可不是一件闹着玩的小事。”尚进荣提醒着尚进东。 
  “但也绝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当年上边统一搞副业,栽果树,那些坟还不是说迁就迁到现在的位置去了。只要政府出面下文件,什么都是一句话的事。你当了一辈子老百姓,你说老百姓最怕什么?老百姓最怕的就是上头下来的文件。你别看它是不起眼的一张纸,这越轻的东西,有时候分量就越重。”尚进东坚挺着膀子,语气里透着十足的自信。 
  “那一次的迁,可跟现在这个迁绝对不是一个概念。那次是从乱坟岗子迁到好地里去,当然谁都愿意。现在锦官城已经没地了,你总不能让各家把死人扒出来,供在自己屋里吧。” 
  尚进东说:“这个你不用担心,总会有地方安置他们。眼下的政策让锦官城往小城镇过渡,这对锦官城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不光是我和你,也包括锦官城所有的人,我们都得把眼光放开了,放长远了,向大城市看齐。” 
  尚进荣内心里在琢磨着尚进东,觉得尚进东的胃口大得有点吓人了。这一点,他和二弟尚进国谁都没法比。不过,要是让他们的爹知道了尚进东这个想法,不知道那戏又是一种什么唱法。现在,尚进荣好像隐隐地有点明白他爹为什么天天去看墓地了。他猜测老头子的心里是不是早就预料到,迟早有一天,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尚进荣说:“你这个想法首先在老头那里就不能通过。你不会猜不出来,老头的手抖成那样因为什么,还不就是因为那块墓地?他担心的,就是死后进不了那块墓地。” 
  尚进东点着手里的鼠标说:“我不能因为一个爹,就把全盘计划都打乱了吧?他百年之后,我肯定会找地方给他买块最好的墓地。至于现在这片墓地,迁走肯定是板上钉钉的事。我实话和你说了吧,我已经把报告打上去了,上边基本上同意了我的想法。” 
  尚进荣说:“连民也跟我谈过墓地的事,我还是认可连民的意思。” 
  “连民什么意思?”尚进东有意慢吞吞地问道,心想这小子,在背后里果然有动作。 
  “连民的意思,就是保留住墓地,像城里的烈士陵园似的,把它改造成公园的模式。既可以是墓地,也可以是公园,日后锦官城彻底变了模样,完全像城里一样了,也好让大家有个休闲游玩的去处。连民说在德国和法国那些欧洲国家,即使一个村子里只有三户人家,他们也会在村子里建一座教堂和一个广场。” 
  尚进东在心底里暗暗地冷笑了两声,说:“锦官城也有广场,那就是我们小时候的打麦场。所以,尚连民还没弄明白,中国的广场,都是和老百姓的温饱紧密联系在一起的。现在的锦官城,也就他还能想出这样不伦不类的主意。看样子出了一趟国,到欧洲转了一圈,还真没白转。但他想明白没有,现在的锦官城,还没人能像他和李蔓那样,提前达到了欧洲人的生活标准,吃着奶酪夹面包,喝着洋酒,还要有个公园去散心。锦官城人现在需要的是腰里多揣上两毛钱,衣食无忧,而不是什么休闲场所。” 
  “连民有些地方,和你差不多。”尚进荣说,“你当年修那条宽马路的时候,还不是说锦官城人眼光狭窄,说你要放开眼光,甩开步子,奔着欧洲的模式去发展锦官城。” 
  尚进东笑了笑,说:“人的思路要不断地调整,不断地修正,才能干好一件事。就跟有些地方瞎吹什么GDP增长似的,明明只有一个馍馍,他们让它在十个人的碗里传递了三圈,让每个人买了三次又卖了三次,实质上什么也没改变,它依旧还是一个馍馍,既没有变成三十个,也没有变成十个。但是,我们现在的统计局官员却能上对中央,下对老百姓,大言不惭地说我们的GDP已经增长为三十个馒头了。而锦官城现在需要的,不是这样虚长的GDP,而是适合锦官城发展的自己的公式。锦官城人腰包里实实在在鼓起来了,各种保障都跟上了,还能出现四傻砸大材的店那样的事?” 
  “四傻砸店是个别的情况,这跟腰包里的钱既有关系,但关系又不是很大。过去锦官城人穷得穿不上裤子,肚子里天天饿得吱吱地唱洋戏,谁像四傻那样吃喝嫖赌,五毒俱全,无法无天了?现在全地球的人都在吵着嚷着发展经济,结果全地球的人都空虚得没了内瓤,都找不到北了。你看美国人,实在没得玩了,就去打伊拉克玩。这是什么,这就是经济高度膨胀带来的结果。金子从来都是和那些烂泥烂沙掺杂在一起的,你想捞金子,就得先筛泥筛沙,别怕泥沙磨破了筛子底。” 
  “看来你也与时俱进了。”尚进东瞅着尚进荣说,“既然与时俱进了,那就赶紧下手,把旧村改造完成了。你不想想,你还能在这个位子上干几年。测量和规划这些前期工作几年前就准备好了,你们一班子人讨论来讨论去,到今天还是纸上谈兵。现在赶快弄,明年春天争取把居民楼建起来,弄出一个居民小区,空出原来老北庙的地方,抓紧把崇光寺恢复起来。这些都是你的政绩。你和连民不是都想给锦官城人找个游乐休闲的地方吗,大庙建起来,锦官城人不就有游玩的去处了。这比到墓地里去转悠,感觉上要舒服多少倍吧,锦官城人的思想还没开放到能把墓地当公园的水准。过几个月公司就能上市了。公司一上市,我手里的钱就几倍几倍地翻了,锦官城建小区和建大庙的钱,到时候就全部由大东公司来出。当然,条件还是把空出来的墓地,让给我建职工宿舍,然后在大庙的边上,建一座九层的灵塔。我折腾这么大的摊子,最终受益的还不都是锦官城的人?如果不是想把锦官城变个模样,我劳这么大的神,开这么大的公司,弄这么多的钱干什么。” 
  尚进荣说:“建小区和大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你舍得花那么多的钱?建庙的事,我们已经写好了申请,这两天就准备递到市宗教局去。但是,迁墓地和建灵塔的事,我还得再考虑考虑。” 
  尚进荣继续在地图上看着尚进东画的那些圈圈点点,心想你弄来弄去,归根到底还不是弄给那个小素的爹看的。小素的爹当年看你没顶成班吃上国库粮,就死活不让小素跟你了。你想弄苗圃场,弄果仁厂,一直到现在把大东公司做得可以上市了,不都是想证明你自己那点能力。 
  小素养了两年的蚕,就去了城里的车辆厂。开始,小素每次从城里回来,都会到尚进东的家里找尚进东谈天说地,给尚进东讲她在城里的各种见闻,两个人都热切地盼望着尚进东办了顶班手续,然后他们就正式递柬子定亲,查日子结婚。依着小素的意思,她早就和尚进东订婚了,但小素的爹娘坚决不同意。小素爹从清水河公社回来,听小素娘说了小素的想法后,就站在院子里,手背在黑呢子大衣的后头,开始斥责小素:“没出息。二十出头的黄毛丫头,在城里有体体面面的工作,你慌的什么?” 
  小素后来火速地嫁给了供销社里的一个会计,据说是她那个瘸腿的大哥给当的介绍人。小素结婚后,一次也没回过锦官城的娘家。尚进东后来听说,小素结婚后五年,她工作的那个车辆厂就散了摊子,小素没了工作,就一直在家里带孩子。又过了几年,她丈夫工作的那个城区供销社也被撤销了。两口子都没了工作,小素就拿出了小时候的手艺,摆个煎饼摊子烙煎饼卖。她烙,她丈夫在一边卖。尚进东知道后,每次到城里去,都想去看看小素,但最后都没去。前几年,尚进东的公司弄大了,他就暗地里让二哥尚进国去找小素,想把她丈夫弄到大东公司里干个会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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