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看来,黑夫人在浮黎心中弥足珍贵,十有八九出自患难见真情的革命友谊,浮黎入魔下界时,她正无意识在两位天尊座下修养,等到重回人形,已经不知过了多少年,只可恨与帝君成婚当日自己昏得太早,没能抱住浮黎大腿随他一同下界。
女几转世之后,首先遇见东华帝君,那时年少无知纯情懵懂,哪里懂得何为设计陷害勾心斗角,如今浮黎重生,又多出一个黑夫人,这简直是赤。裸。裸。的报复!
急火一攻心,伤势发作,宛陶心口忽然撕心裂肺地疼,瞻跂立刻变脸,握住她的手腕,真气源源不断顺着手臂流向心口。
周身暖意融融,疼痛感在暖意作用下果然缓缓消退,宛陶灵力运转自如后深吸一口气,开始对瞻跂另眼相看:“想不到你小小年纪,法力竟不低。”
瞻跂不好意思地松开手:“小时候经历过家破人亡,四处流浪时最要紧的就是自保,不好好修炼,如今哪还见得到我?汤凉了,快喝吧!”
她这一昏就是四天,浮黎带着排山怒气的一掌似乎并没有太狠戾,否则这具魂魄不全的残躯早就烟消云散了,不过宛陶重伤过后依旧很虚弱,傍晚再次醒来,禹于独自坐在桌前,见她睁开眼,脸上表情忽然变化多彩:“你……你醒了?!”
宛陶点头:“我与你兄弟二人萍水相逢,此次救命之恩必不相忘,他日你二人有难,我定不会袖手旁观。”
禹于有些难为情:“姑娘言重,救命之恩实在当不起,不过我倒想奉劝姑娘,我等向来奉命办事,大王并不信任你,既然此次侥幸生还,不如趁此机会离开弇洲山另谋出路,妖魔之道,与姑娘实在格格不入。”
宛陶微笑:“当初进山,就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本已将死,又岂会一时贪生苟活于世,大王即便再拍我两掌,我也不会走。”
“你……”禹于被宛陶的坚持触动,瞻跂又一次风风火火跨步进屋,一见宛陶,简直喜上眉梢手舞足蹈,抓着宛陶肩膀一通猛摇:“你醒啦醒啦终于醒啦!可吓死我了!”
禹于道:“别总一惊一乍的,姑娘刚醒,下手轻点。”
瞻跂收回手,无措地放在身体两侧,又挠挠头说:“我……这几天,你没声没息躺在床上,我以为你醒不过来了……”
宛陶:“上午不是……”
瞻跂道:“哈!对了,多亏你命好,黑夫人也醒了,否则大王见你醒了,仍要迁怒于你!”
禹于亦负着手走至床边:“黑夫人身份特殊,为何单在姑娘面前突然失常还很难说,料想此类事件日后不会在少数,大王法力非常人能及,我兄弟两个几乎救不了姑娘,你既然不想走,可有什么打算?”
宛陶眼带泪光,漂亮得惹人怜惜:“我本就是四处流浪的精魄,天庭难去,地府不收,从前游走四方,二百年来只为找寻浮黎……好不容易找到了,我的日子也不多了,就算不能近身服侍,远远看着他就很心满意足。”
瞻跂猛然瞪大眼珠:“浮黎是大王?你从前就认识大王?可大王为什么好像不认识你?”
往事就像细而薄的蚕丝,在宛陶心上轻轻绕了个圈:“此事,又是说来话长……”
禹于心思转的快,眉头越蹙越紧:“你竟然来自六界?你是神仙?”
瞻跂听了禹于的话,表情比禹于不知吃惊多少倍:“什么?你是神仙?!”
宛陶怅然摇头:“二位见我如今情形,又怎能算得上神仙?当初投奔弇洲山魔界,早已与天庭划清界限,你们更可放心,倘若大王怪罪,也绝不会连累二位!”
弇洲山各个宫殿,妖魔饭食均定点定例定量,前几日宛陶还在昏迷倒没什么,这几天她醒了,狐狸两兄弟又不敢对外称宛陶在此处,好在禹于级别不算很低,屋子还算清静,没有小妖轻易来打扰,但二妖还是将饭食省下一部分留给宛陶,之后再离开各干各的。
瞻跂比禹于热情阳光,心思更是细腻,每日上午都担心她吃不饱,还特意送各式各样的食物回来,他当着禹于的面又从来只字不提,瞻跂不提宛陶就也不提,两人每日上午都坐在一张桌上吃饭聊天,兴致到了还会喝几口小酒。
宛陶想,或许,这是她和瞻跂两个人的小秘密。
养伤的日子简单悠闲,转眼一个月过去,宛陶虽深居简出,但依然能听到很多关于大王和黑夫人的消息,听说黑夫人上次一病,大王闭关三日才将她救活,令人忧心的是,上上次黑夫人发病,距离这次不过只有四五天。
小妖们私下猜测,黑夫人恐怕大限将至,有人忧愁有人喜,一众女妖听说黑夫人日子不多,各个跃跃欲试摩拳擦掌想在她之后取而代之,别提多美多开心,恨不能黑夫人赶快死,现在立刻马上!
这天,瞻跂上午回来开小灶的时间比平时晚了许久,又破天荒带了两壶佳酿,宛陶早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二人相对畅饮一番,理想人生过往趣事说了很多,瞻跂平时虽然看起来少不更事,经历却不少,他举着酒杯对宛陶说:“我曾经喜欢过一个姑娘,哦不,直到现在,我依然很喜欢她。”
宛陶对于年少瞻跂的感情无比好奇:“那现在呢?那姑娘呢?”
瞻跂微醺地望着宛陶一笑,眼中有与平日不符的凄怆:“现在……她去找别人了,我时常在想,曾经朝夕相处的岁月中,她究竟有没有喜欢过我,有没有呢?”瞻跂仰头又灌下一杯酒。
原来瞻跂也是情场失意之人,宛陶伤感之余又与他多出几分惺惺相惜:“我理解你,来,干一杯!”
瞻跂重新倒满酒,伸手与宛陶酒盏相碰:“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闭眼一扬脖,又一杯见底。
瞻跂走的时候,双手握着门把回头:“宛陶,浮黎今日在正殿召见群魔,黑夫人也在,我要去正殿了。”说完,瞻跂也不给宛陶机会,关门就走。
宛陶总觉得今日的瞻跂与往常不大一样,尤其是走前那句话。她越想越不对劲,慌忙开门去追,门外哪里还有瞻跂踪影。
宛陶心道不妙,恰好此时听见屋后有声响,她连忙向屋后跑去。
狐狸兄弟的石坯青瓦房与人间民宅样式几乎一样,只不过建在山上,四周除了山风野树再无其它建筑。屋后,瞻跂双手双脚被反绑,嘴上堵着麻布呜呜咽咽正在胡乱挣扎。
宛陶替他松了绑,拿掉嘴堵,焦急地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瞻跂气哼哼地摩挲着手腕,坐在地上道:“今天正殿开大会没我什么事,我就想回来看看你,谁知刚到门口就给人暗算了,娘的!”
宛陶心一沉:“你不是每天上午都带饭回来吗?”
瞻跂满脸疑惑:“什么?我们在正殿当差的小妖,中午定例供饭,想带也带不回来呀?”
宛陶声音都开始发抖:“那……你告诉我,黑夫人究竟是什么人?”
瞻跂道:“据我所知,黑夫人是大王亲手所造的妖魄,听传言,大王爱上了她,所以黑夫人绝不能有任何差池。”
宛陶听了他的话,努力保持平静,泪水还是从艰难闭上的双眼中苦涩地流出来。瞻跂也感到情形不对:“宛陶,究竟怎么了?”
宛陶猝不及防睁开双眼,漆黑瞳仁中清光闪过,瞻跂立刻定在原地动弹不能,宛陶对他说:“今日正殿恐怕有变,你留在这里,挑个合适的机会赶快走吧,弇洲山已经不安全了,我会去救禹于,日后,你们兄弟二人,就到人间好好过日子。”
说完,宛陶化作清光一道,向山顶飞去。
她早就觉得自己此次受伤痊愈,非但没有体力不支,反而浑身法力充沛。其实她早该想到的,瞻跂就算修炼再久,也终归是一只小妖,怎么可能救得了她?
回想起来,第一日转醒,事情就有蹊跷,明明上午瞻跂知道她醒了,还送过一罐鸡汤,为何到晚上却像完全不知情一样兴奋?
因为,从她第一天醒来,每个上午的瞻跂,都是假的。
☆、因果
无数年前;魔王下界时曾大闹天宫;一身法力无穷无尽;险些拉着整个六界陪葬。
后来,跟随元始天尊创造万物;早已隐退的两位老天尊联手出面;才勉强用封神咒封住魔王一部分神识和法力,换来六界和人间以及冥界的暂时太平。
如今,魔王在下界坐拥整片弇洲山,座下法力高强的老妖怪数量繁多,一众小妖更是不计其数。
魔王欲重整六界的野心在天庭路人皆知,但,除了一些零散的修行走上歧途的小妖怪,几乎没有真正的魔界妖怪在人间露面惹是生非。
因此;它们在人间大本营的具体位置一直扑朔迷离,天庭久寻无果,对魔界更加心生忌惮,众仙苦苦思索,它们迟迟按兵不动,究竟在计划什么?
弇洲山顶气势恢宏的正殿上,浮黎居高临下坐于上首,魔界所有有头有脸的妖怪黑压压站了一堂。
浮黎看着它们,面带微笑,似乎今后踏足六界时,天庭人间和冥界,依旧会有条不紊地继续运转不息。
浮黎入魔后一向十分自信。
他望着满殿妖魔中的长老,心满意足地说:“数万年来,诸位在弇洲山修炼可好?”
殿内鸦雀无声,一位白须白发的老者率先出位,颤着胡子中气十足地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等勤于修炼,只为跟随大王重振魔界,一统天庭,老夫……老夫盼这一天,盼得胡子都白了!”
另一个中年妖怪紧随出列:“不错!我等誓死跟随大王,只盼与那些自命清高的神仙交阵,也让他们仔细瞧瞧,我魔界蛰伏多年,究竟赢得赢不得!”
众妖魔在它二妖慷慨陈词后,纷纷点头响应,士气高昂,浮黎缓缓抬手,议论声戛然而止:“诸位……”浮黎半睁着一双凤目,眼底含威:“魔界发展至今,没必要为此等小事浪费精力,六界,本王足矣,尔等需养精蓄锐,镇守六界各个出路,斩杀外逃神仙,一个不留。”
大殿最前方几位弇洲山元老各个面面相觑,其中一位看起来最老最有威信,出列道:“大王,此法不妥呀!六界神仙众多,更有两个老不死什么天尊隐在暗处,不妥呀大王!”
浮黎了然笑:“本王心意已决,是日,尔等断然不可擅离职守私闯六界,本王血刃天庭,定会有罪仙出逃伺机折返,你们若见得神仙,必须立斩不怠。”
此话一出,所有前来正殿参加会议的各位妖魔纷纷动容,那位方才劝说的前排元老提议被拒,左右为难,五官都皱在一块。
此时,沉重压抑的正殿上,从殿外远远传来长长一声:“报~~~~~~~~~~报~~~~~~~~~~~!”
一个小妖慌慌张张排开众长老跑进来:“报告大王!偏殿!黑夫人、黑夫人她不好了!”浮黎脸色一变,立刻长身而起,原地瞬间消失。
留下一殿妖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黑夫人频频病发,恐怕大限将至,好不了了。
为魄者,五行失衡,精气不齐,阴阳无所,故不可享天寿,乃至天地不容,四方游荡,力竭而死,死不复生。
魔王初下界时,逆天而为,动用四方灵力造出一具妖魄,这在天地间本是不可能的一件事,三魂七魄各有来处,凭空造出,必会不合于道,亏有魔王数万年来以精血护养,如今黑夫人随天数而尽,亦是情理之中。
侧殿,浮黎一身冰寒,目光有如千把利刃,将眼前之人剥皮挖骨拆筋断肘。瞻跂嘴角含笑,温柔地望着怀中的黑夫人,他找她,也已经找了数万年之久。
黑夫人在瞻跂手中,浮黎不敢轻易出手,他双拳紧握,周身开始缓缓冒着亮光,显然已经隐忍到极限:“阁下……”
瞻跂丝毫不为所动,连惧怕的神色也没有一分,好似眼前的浮黎不过是个普通凡人:“久闻魔王高高在上,弇洲山众妖魔上下一心,与所有六界仙者为敌,”他抬眼直视浮黎,玩味地说:“众妖魔如若知晓,他们许久以来衷心追随的魔王陛下,恰好来自六界,更是那位曾经开创万物的远古上神元始天尊,不知该作何想?”
浮黎闻言,身上亮光散去,舒缓一笑,竟踱步至一旁而坐:“阁下此行必有目的,非但不肯以真面目示人,反倒劫持弱质女流,以往,六界神仙再堕落也要自命清高,不曾想,倒出现一位阁下这样不合常理的。”
瞻跂揽着黑夫人稳坐榻上,一言不发地听着,浮黎见他不说话,便自顾自品茶。侧殿中陷入短暂的寂静无声,连周围空气都仿佛压抑得无法流动而静止。
过了许久,侧殿门砰地一声被撞开,宛陶满脑子都是火山爆发后的浓烟滚滚,跌跌撞撞闯进来,竟只看到这样一幅安逸恬淡的画面,她愣在原地咋舌:“你、你们……!”
瞻跂坐在榻上松了一口气,浮黎茶杯举到一半,挑起眼睛看向她:“本王倒也小看了你,居然还没死。”
宛陶见瞻跂揽着黑夫人,心中万事了然,自从来到弇洲山的种种委屈伤感,在此刻统统释怀,她缓缓朝浮黎跪下去,泪花闪烁,道:“大王临下界前,曾取我元神散我魂魄,我以为大王早已心智尽失,再也不记得宛陶,可宛陶仍然念着大王,我在人间找了近二百年,经历过一次又一次失望,我以为天命如此,此生终不得与大王相见。”
“幸好,灰飞烟灭前,大王带我进了弇洲山,更开恩许我服侍近前,大王曾问我,是否见过我,那时,我以为大王心中只装得下黑夫人,所以赌气说没见过,大王怎么可能没见过我……”
浮黎原本胸有成竹的脸上渐渐疑问丛生,他万万想不到宛陶会说出这样的话,无数年来,浮黎洞察世事,知根知始而知末,唯独在黑夫人身上看不见未来,现今又来了一个宛陶,还说了这么多他完全不明所以的话,浮黎十分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瞻跂失神地听着宛陶娓娓道来,简直心如刀割:“他入魔已深,心性大变,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人,此次若没有我,你早就灰飞烟灭了,你……!”
东华帝君后槽牙发紧,眼眶也开始泛红:“你大婚当日弃我而去,置我置六界于不顾,我倾尽心血爱你,你究竟把我当成了什么?”他一手揽着黑夫人,宛陶只觉眼前一花,东华帝君便到跟前,强行将她从地上拉起来:“本座既然闯了弇洲山,就一定要带你走!”
他话音刚落,立刻神色大变,幻化而成的瞻跂样貌开始走形,还原成帝君原本的样子,同时,他心口迸射出数道金光,转眼间光芒大盛,穿透帝君仙体在他面前幻化成人形,魔王浮黎面色冷峻出现在眼前,手中揽着黑夫人。
情势瞬息而变,浮黎夺过黑夫人尚未来得及高兴,重伤的东华帝君忽然冷笑,一手捂住胸口一手结印,指尖光华流转,黑夫人浑身泛起清光,精气逆转,几缕浅绿色精气从天灵盖溢出。
浮黎大惊失色,掌聚灵力慌忙收拢黑夫人魂魄,谁知那魂魄像长了眼睛,从浮黎指缝间钻出来,全部没入眉心,东华帝君计谋得逞,挣扎着后退一步继续念咒,浮黎头痛欲裂,盛怒之下五指如虎,向东华帝君抓去。
帝君不躲不闪,站在原地极速念咒,就在浮黎即将扣上帝君咽喉时,宛陶一脸视死如归挡在东华帝君身前,浮黎来不及也不想收手,准确无误地扣上宛陶喉骨,他此时恨不能将这一对虚伪做作装模作样的狗男女一并处决。
浮黎手掌刚碰上宛陶,方才没入他眉心的那缕黑夫人魂魄便从胸口飞出,又从宛陶胸口飞进去,从此再无动静。
宛陶憋得满脸通红,浮黎只要稍微再一用力,今后,天上地下和人间,再也没有一个人叫做宛陶。
东华帝君完成了此行所有目的,又受了重伤,强撑着念完咒便软软倒下去,浮黎臂弯中,无声无息的黑夫人开始逐渐化成飞灰在空中消散,他不可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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