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巧儿松开抵死相抗的手臂,不知道事情竟有如此的转机。
“哪个人这么撒野?”梁承嗣蛮横地跃下戏台,走进了端详。
“你居然把我都忘了。”胖妇人嗤嗤冷笑道。
戏台下的跟班儿退出一档儿,知晓这个女人定是不好惹的茬,谁也不敢冒然向前。
“原来是你呀,许琳。”梁承嗣凑近了一看,正是他的冤家许琳敏。当初许琳是上海有名的交际花,名气甚嚣沪上,甚至被有些人誉为上海的名片。
作为丽都歌厅的招牌人物,王公贵子争相捧场,她却独独对梁承嗣另眼相看。梁承嗣与其他人挖空心思装作的谦谦君子模样不同,他一掷千金,粗里粗气,没有一副儒雅敦厚的模样,却凭借着蛮横粗暴俘获了许晓琳的芳心。许琳也不明白自己当年哪来的下贱,舍弃了花天酒地的富贵,被他金屋藏娇七八年,如今早已不是当初的花容月貌。
水桶腰身,脂粉厚实,梁承嗣差点没有吐出来。然而他怕就怕许琳豁出去不要命的作态。自己当初一时大意,把任湖南省政府参事时侵吞军费的凭据全都落在了她哪儿。事后也懊恼不已,今日她敢闯入湖南地界,定然是绸缪甚久,做好了打算的,万一撕破脸皮,他的乌纱帽,甚至是脑袋可就丢了。虽然他蛮横霸道,可是害人不利己的事,还是有眼力价的。
梁承嗣给跟班的使了个颜色,示意他们清场。
几个跟班的乌泱泱地把围观的人赶出了剧院。
“你倒是挺能耐的呀。”许琳拉过一旁娇羞的孩子,哭泣道,“你看,这就是你爹,他居然这么对我们母子二人。”
梁承嗣看着和他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儿子,说:“孩子我可以留下,你必须离开。”
“为什么呀?是不是梁大官人又养了几个小丫头片子,生怕见人呢!”许琳阴里阴气地哂笑着。
“你怎么变成了个长舌妇呀。”梁承嗣脸憋得通红,“把孩子给我抢过来。”
跟班的几个儿,冲上去便拉扯孩子,孩子在许琳的怀里呜呜痛哭。眼见就要被夺走,突然,两人闯入剧院,飞身一人一脚,把跟班的全数踢倒在地。
梁承嗣一瞧,大嚷道:“反了,反了。”从腰下掏出驳壳枪。
只见电光火石般,左手边一人抄起桌子上的一根箸筷,掷了过去,正戳中梁承嗣的手背。
“哎呀。”梁承嗣一声惨叫,手枪“哐啷”掉在地上,他的手背在汩汩流血。
一刻钟前还热闹非常的戏院,陡然换做这么一出戏,戏院的人皆屏住了气息,跟班的也后退数步,匍匐在地,梁承嗣孤零零地立在戏院中间,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儿,真不知该如何收场。
第四十一回 虚恫吓蠹贼作梗 入枢府辩才可人()
众目睽睽下,梁承嗣颜面扫地。他是又羞臊又懊恼,居然被人欺负到家?13??口来了。
戏院外的人群被驱散,闪进了一对巡警,站在门外。
“都不许动。”巡警队长孔飞恺一声怒吼。
“梁司长,怎么您也在这儿,您的手……”孔飞恺颇为好奇地望着梁承嗣血淋淋的右手,不知该问还是不该问。
“滚,滚,滚,老子的家事你也搀和进来。”梁承嗣正好一股脑儿把心中怒气洒在了孔飞恺身上。
孔飞恺一挥手,巡警灰溜溜地撤走了。
“说吧,你到底想要什么?”梁承嗣认为自己手上也没有什么牌可以打,索性直入主题。
许琳冷笑数声:“没想到在你眼中我竟是这种货色,你是不是一直撒钱撒惯了,是个女人就是为了钱。梁承嗣,你给我听着,老娘不是为了钱,老娘当初认定你,也和钱搭不上干系。如果老娘是个见钱眼开的人,早傍个四五十岁的大爷,逍遥快活。哪似跟你在一起,死活不见面。”
梁承嗣听了她的一席话,怒火中烧,“你给我闭嘴”,顺手抄起一只瓷碗,就扔了过来。秋津奈绪和川岛芳子并未出手阻止,许琳受的伤害越重,他们反而愈能抓住梁承嗣的把柄。
“哐啷”,瓷碗不偏不斜打在许琳的额角,血水顺着她的脸颊流下,渗入眼睛,流入唇边,染红了半张脸。
“呸”,许琳啐了一口。她只是怔怔的立着,并没有擦干血迹的意思。梁承嗣冲上去,一顿拳打脚踢,许琳倒在了血泊之中。如是,还不解气,他仍想动手,被秋津奈绪一把擒住后手,反手压着脖颈,低在许琳的面前。
从来没有人敢对梁承嗣如此的无礼,然而他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想喊出声,脖子里又是钻心的疼,根本发不出声。他不住地穿着粗气,脸都憋得通红。
整个戏院陷入了一团死寂,似乎一根钢针掉在地上都能惹起满院的骚动。
“谁都不要动,谁敢动,我就把他胳膊卸下来。”秋津奈绪一发力,痛得梁承嗣“嗷嗷”直叫,斗大的汗珠都流了下来。他给川岛芳子施了一个眼色,两个人慢慢地靠近门房,撤了出去。
外面停着梁承嗣的福特车,川岛芳子把司机驱赶下驾驶座,三个人扬长而去,驶出了长沙城。
在一处野山坡,车停了下来。
川岛芳子回身说:“梁承嗣,今个儿临行前,你小老婆都把你以前作奸犯科的证据交到了我的手上。如果你按照我们说的做,保你平安无事。否则,我们会把证据寄送到重庆,你等着你的死刑判决书吧。”
本来梁承嗣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没想到居然还有一线生机,他抖抖索索地说:“两位高抬贵手,我梁某感恩戴德还来不及,别说是一件,就是一千件、一万件我也答应。”
“我要你要把我安插到第九战区的侍从室。”川岛芳子说。
“你要到侍从室做什么?我姐夫的侍从室不过是个收发文件的地方,也不是肥差,不如你留在后勤司,有大把的油水可以捞。”梁承嗣谄媚地说。
“你管这么多干什么?照我们说的做就好了。”秋津奈绪捅了梁承嗣一肘,“老实点,否则一枪崩了你。”
离长沙城不远的岳麓山林深树密,人迹罕至,拾级而上三五里,便是鼎鼎大名的岳麓书院,门前悬有清儒撰写的一副黑漆对联“惟楚有才,于斯为盛”八个大字。为躲避日本人的眼线,第九战区司令部就驻扎在此处。
程潜是同盟会时期的元老,辛亥革命之际湖广之地的功臣,在国民政府享有很高的声望。他本人倒是颇为正直,奈何他耳根子软,管不住裙钗之戚,多有凭借他的地位,任意妄为者,他的夫人多番包庇,最后他也只好听之任之。
作为宋代四大书院之一,岳麓书院是明清时代湖湘之地士子讲学论道云集之地,涌现了诸多大家,自然卷帙浩繁,文物鼎盛。程潜所以把司令部选在此处,也是为了能躲避俗纷,空闲时可以潜心向学。
“姐夫,”梁承嗣脸上的横肉堆得像一朵花般绚烂,“我最近淘到一个好宝贝,是明朝宣德年间的青花瓷,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是不是又捅了什么篓子了。”程潜瞧着他手绑绷带,颇为无奈地说。
”战争时期,以国为家,我哪有那个心思呀,现在兵荒马乱,人手不够,我也亲自搬运货物,您看,这就是前几天运送物资时碰上的手臂。“梁承嗣故意捏一下手背,”哎呦“痛得他又直嚷道。
”这还差不多。“
”姐夫,我多方求贤,帮您物色了一个绝顶聪明的女秘书,张小姐。“说完,梁承嗣招了招手,川岛芳子走进屋内。
”呶,就是这位。张小姐是中央大学的高材生,博闻强记,做事稳重。“
”张小姐,假如我让你用几句话概述今日的战事,你不妨一说?“程潜冷不丁地问道。
”中日交战三年多来,死伤无数,其实中国的窘境皆是列强角力而致,日本、英美、苏联暗中较劲,殃及中国。如果想摆脱这种被动之局面,必须以战换取不战,以战场上的胜利,换的与日本谈判的筹码,才能渐臻和平。“川岛芳子分析的头头是道。
”奥,看不出张小姐一个女流之辈,居然胸中有如此丘壑,这个人才我收下来,承嗣,这次你举荐有功,回头我一定告诉你姐姐,好好地犒赏你。“程潜抚掌笑道。
川岛芳子如愿以偿的进入第九战区司令部侍从室,掌管对程潜的电文收发。
几天后,重庆国府参谋部传来一份绝密的军事情报:”倭人近动作频频,似有会战之迹象,尔处须明察秋毫,弄清两湖之地日军兵力部署,并将尔处最新军事部署,送一份至渝。“
程潜一筹莫展,敲着脑门说:”这自家的军事部署好整理,日本人的咋整呀。“
正在他发愁之际,忽然有人通禀,说是军统密使到来。
”快快有请。“程潜大喜过望。
岳麓山苍松翠柏,俯仰成趣,真是世外桃源般清幽雅致。却不知一股寒流,正朝这片净土奔袭而来,势必木叶尽脱,霜冷湘江。
第四十二回 得秘辛帷幄使诈 存侥幸假面被揭()
戴笠常命军统特工将日军机密情报秘密送至各战区,以换取各战区首长?13??赞许,因而他常是阎锡山、李宗仁的座上宾客。蒋中正是非常看重地方实力派的意见,他们之间的关系甚为微妙,既暗中压制,又面上提携,这种半是管辖,半是羁縻的手段,是他一贯的作派。所以听闻军统密使的到来,程潜也素以为常,他知道定有好消息送到。
特使是一个四十光景的男子,麻布粗衣,上有几处补丁,面容被风裁霜剪,干瘪的如同冬日的一株枯树。
“程司令!”特使躬身施礼,语气不卑不亢。
“天煞先生,你来得正好,你有没有华中日军未来动向的讯息?”程潜问道。此人是军统安插在日本华中指挥部的特工,代号“天煞”,专属负责华中地区的情报派送任务。上次日军大举兵力压境岳阳程潜的嫡系37师险被十面埋伏,幸亏“天煞”提前通报讯息,才使得死里逃生,
川岛芳子听闻特使到来,她立刻机警起来,躲在门后一角竖耳静听,这是她新近发现的一处隐秘点,光线昏暗,罕有人至。
“程司令,松井石根要发起一次恶战,在花中之地,估计地点就是长沙附近,不知您听闻没有?”
“长沙千里泽国,地僻域狭,不似武汉九省通衢,四战之地,牵一发而动全身。日本人九江、荆州不要,要此鸡肋之地何用?”程潜问道,他将司令部选址长沙目的就在于避开敌锋,进有万全之策,退有保身之所,既能韬光养晦,又能坐镇前线,不论是重庆方面还是百姓民心,都说的过去。
“这我也不知,听说是军部派送下的任务,松井石根数月前上海蒙羞,他要的就是大开杀戒,其他的皆所未闻。”天煞守口如瓶,拒绝透露更多的信息。
程潜从抽屉中掏出一张一万法币的支票,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天煞先生,这是程某的一点小小意思,还望你能笑纳。”程潜强作笑容,递了出去。
“程司令,您客气了。”天煞道,“其实,日本的根本目的在于纳降重庆的蒋委员长,所以并不在于战场在哪儿,要的就是威慑重庆,而且日军急于要打通华中华南一线,长沙虽然偏僻,可是从武汉南下,必经长沙。”
“这是我获得的作战行动图,我认为事关机密,必须送到程司令手中,会对您大有裨益。”天煞展开一张皱巴巴的稿纸图,边指点着边说,“松井试图从岳阳、株洲两翼横插,切断长沙的退路,围而不打,耗损我军,岳阳大约会有三万日军集结,株洲会有两万。”
“这样子,其他战区就是进退维谷,我也如坐针毡。但是如此,日军的后勤消耗也成问题。”程潜愁容惨淡。
“日本关东军早已从东北调拨一批粮食,业已抵鄂。而且后勤素来不是日军的问题,在中国他们肆意征粮,本来就毫无忌惮可言。”
所有的对话,川岛芳子听得分明,一切按照原计划进展,她心中缓过一口气,脸上露出诡异的微笑,不慌不忙地回到侍从室。
送走天煞后,程潜紧急召开军事会议,商讨对策。天煞送来的情报,同他自己排到前线侦察得来的信息大同小异。日军有两个师团,慢慢朝向岳阳和株洲方向移动。他食指敲击着书案,运筹帷幄。一下午的工夫,便制定了作战方案。
程潜伸了伸酸痛的腰背,命令川岛芳子将此图递送至电讯室,连同整理的第九战区的兵力调整一并发送至重庆国府参谋部,他叮嘱道:“记住告诉他们,用从未用过的密码本发送。”
司令部的走廊里人员嘈杂,这么重要的讯息,川岛芳子只有两分钟的时间可以窃取,而且,路上不能稍作迟疑,否则必定引起他人的疑意。她故意把文件摊开平放,缓缓地走着,掏出微型摄像机,装作偏头痛的样子,抚着额头,边走边神不知鬼不觉地拍照。在她走到电讯室门口时,五张纸已经悉数被拍摄下来。
回到寓所,川岛芳子迅速把照片冲洗出来,然后和秋津奈绪一起,把情报整理出来,发送给坐镇南京指挥的东条英机。
“密件已抵敌营,敌已依照制定策略送渝。”
很快,南京发来一份对第九战区兵力调度的微调意见,川岛芳子将其收入公文包,连夜赶回司令部。
“张小姐,有没有国府的最新电文?”程潜突然出现在侍从室,令川岛芳子讶异非常。
“司令,并没有。”川岛芳子咬紧牙根,平顺了一下心绪说。
“那可是要仔细了,日本的谍报工作,也是出了名的一流。要不是内弟的举荐,我也断不能这么快让你在我身边工作。”
“多谢司令的信任。”川岛芳子端正地敬了一个军礼。
程潜缓步踱出侍从室。川岛芳子发现自己的物件又被搜查的痕迹。是呀,这么重要的时机,自己溜出去,自然有难逃瓜田李下的嫌疑,她以手抵额,这下糟糕。
川岛芳子想出去时,发现门已被锁,门外已被数个全副武装的士兵封锁着。川岛芳子心下一惊,自己这次是被识破了。然而,程潜又没有揭开她的身份,她静静地等待事情柳暗花明的转机。
很快另外的三个人也被带到了侍从室。一个是电报员刘怡,一个是电讯室科长朱舒辰,一个是程潜的机要秘书万梓桐。
暗夜无声,万籁消歇。
四个人在屋子里面面相觑。
程潜走进房内,慢条斯理地说道:“今天的情报,只经过我和你们四个人的手,可是情报却泄露了,我倒想见识一下这位敢在我的眼皮底下翻筋斗的人的真面目。”
四个人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也无妨,大家都是聪明人,今夜如果没有什么结果,天亮之前,四个人统统枪毙。”程潜撇下这句话,走了出去。
如今,依凭秋津奈绪来救援,简直是痴人梦呓,这里四处被包围,逃出如同登天。川岛芳子只能借助自己与这三个人的周旋,来设法脱身。
但是,谁都不是傻子,四个人里,必须有一个人死掉,而这个死掉的人,一定要尽早找出来。
山风吹着窗户啪嗒啪嗒响,本是催眠的安睡曲,如今却震得人心里发毛。
第四十三回 夜审攻防遗敌特 国府内斗添冤魂()
白炽灯耀目的昏黄,在天花板上被风吹得荡来荡去。
斜躺在地上13的人影,如鬼魅一般张开了魔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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