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晃动了几次自己的同伴,已经死掉了,嘴角的血已经干涩地如同龟裂的土地。
他想喊救命,可是只是“嘶嘶”了两声,便再也呐喊不出。
有个路过的老婆婆,见他这般可怜,生拉硬拽地把他带回了自己附近的破棚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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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蒙老妪死中得救 吐真言罗网自投()
闸北是上海的穷人聚集地,这里有四面八方到上海来谋生的外地人居所。简单的芦席、竹篾加茅草,在空旷地带搭起一个几平米的小窝棚,隔着苏州河望过去,遮天蔽日,黑压压的一大片,一些河汉沟汊上,也是叠床架屋。酷暑时节,河水发着恶臭,蚊虫嗡嗡轰鸣,而周围是成千上万的贫民,枕河而居。寒冬时节,则是没几天就是病死、饿死之人遍地。上海是一个天堂与地狱并存之地。
刘婆婆把囚犯带回闸北的破窝棚,瞅了瞅,他还有一丝气息,然而嘴唇发白,嘴里呜呜颤动了几下。刘婆婆搀扶起他,给他喝了几口水,才渐渐苏醒。他说他叫韩若琳,申新纺织厂工人,被日本人以重庆分子的名义抓捕,死的那个是他的工友。
刘婆婆孤苦一人生活在闸北,说自己儿子前几年在帮派混战中死掉了,自己就靠捡拾一些垃圾为生。她觉得韩若琳像极了她的儿子,不忍心看他横死街头。
韩若琳看着家徒四壁,眼中不免堕下泪水。
“刘婆婆,等我伤养好了,我一定好好报答您。”
“傻孩子,说那的话呀,只要你好好地活着,就足够了。”刘婆婆笑盈盈地说,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刘婆婆给他抓了几副中药,劝他好好将养身子。
“你在上海有没有什么家人?”刘婆婆问道。
“家里遭了灾,吃不上粮食,我是一个人来闯上海谋生的,有一些熟识的朋友。”韩若琳说的是假话,这是组织需要,他不能向陌生人吐露实情,而且贫民窟里,隔墙有耳,风呼剌剌地追着竹席的边角,冷气灌进了室内,他不停地打着寒颤。
刘婆婆劝他躺下,给他掖紧被角。
黄昏时分,刘婆婆总会带着一些捡回来的剩菜剩饭与他同吃。有时候运气好了,能捡到个带点肉的骨头,其他的大都是碎馒头、馊米之类的。韩若琳龟缩在硬邦邦的被子里,边啃食着,边偷偷地啜泪,他觉得刘婆婆过得太心酸了。
“您吃一口,刘婆婆。”他把一块碎饼递到刘婆婆的嘴边。
“我吃饱了,你吃吧,小伙子。”刘婆婆咽了咽口水,拒绝了他。
过了一周左右,韩若琳的伤口养的差不多了,子弹并没有打伤他的要害,只是击中了离心脏几寸的地方。他算是死里逃生,分外幸运。
韩若琳试着走了几步路,他踉踉跄跄地险些摔倒。
“七八天不走路,腿都不听使唤了。”韩若琳无奈地对刘婆婆说。
“傻孩子,伤筋动骨一百天。那是这么容易就好的。”刘婆婆搀扶着韩若琳,让他慢慢地坐下。
“刘婆婆,求你帮我个事。”韩若琳觉得自己联系组织已经不可能,通过这几日的细心观察,他认为刘婆婆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于是乞求刘婆婆的帮助,“我在孔家弄有一个表哥,麻烦您扶着我去找他。”
“哎,好嘞。”刘婆婆爽快地答应了,“只要你的生活回到正轨,婆婆我就放心了,婆婆给你弄个拐棍,我们慢慢地过去。”
“不,刘婆婆,我们要到天黑再行动,白天出去人多嘴杂,万一遇见仇家追杀,就麻烦了。”韩若琳随口编了一个谎言,但是他打心底里,不愿意欺瞒刘婆婆他其实是军统的特工。
闸北的夜晚,家家点着烛台,从屋子的缝隙中,透出的光亮,映衬的路上朦朦胧胧。刘婆婆搀扶着韩若琳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走了约莫有两个小时的工夫,两人来到了孔家弄。孔家弄是上海的一处普通的弄堂,里面住的大多是一些收入还说得过去的中下层人士。
“嘭嘭”,韩若琳敲着门板,“表哥,表哥,是我。”
过了一会,走出了一个人,“哎,韩老弟,怎么是你?你没有死?这位是?”
“这是刘婆婆,我这次九死一生,多亏了刘婆婆,把我从死人堆里硬拖了回来。”韩若琳忙介绍到,“这个是我的表哥,徐赫泽。”
“快快里面有请。”徐赫泽招呼道。他见刘婆婆是个本分的老妪,心里歇了一口气。
沏茶的工夫,徐赫泽说“你不知道,那一天你们被当场枪决,险些把我们吓坏了,我正张罗着准备要搬走呢。”他递给韩若琳一个颜色。
韩若琳说“但说无妨,刘婆婆不是外人。”
徐赫泽道“你们被捕后,静安区分队要转移了,我正同我们队员商议,到底要搬到何处去,要不就搬离静安区。到黄浦区躲一阵子。太危险了,上海特高科与76号联手,已经让我们苦不堪言。”
“徐队,我也是侥幸逃生,当日丁默邨当众枪决我和高宇凡,他是当场牺牲,我好死不死地枪没有打准,又蒙刘婆婆相救。”韩若琳望着刘婆婆,充满了感激之情。
他们二人正谈着起劲,突然“啪啪”两枪,韩若琳子弹穿胸而过,徐赫泽被击伤了右臂。
徐赫泽定睛一看,刘婆婆的枪口冒着余烟。
“你……”徐赫泽捂着伤口。
刘婆婆摘下面具,“没想到吧,谁是你刘婆婆,我是川岛芳子,大日本特高科特别行动组组长。军统静安区徐队长。”川岛芳子冷面笑道。
“我跟你拼了。”徐赫泽挣扎着要起身,被川岛芳子一脚踹倒在地。
外面冲进一伙人,将徐赫泽五花大绑绑了起来。
川岛芳子密令特别行动组组员伺机室内,将进入房内的所有人务必活捉。几天的光景,便将上海静安区分队的队员悉数抓获,秘密囚禁在特别行动组的特别囚牢,她已经觉察到特高科和76号里面的内鬼,本来76号的人马,大都是军统变节而来,毫无忠诚可言。特高科人员庞杂,难免有一些******,她已经不是很相信,所以她这次就是要以特别行动组专属此事,她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上海军统站一网捕获,一个不留。
隆冬时节,上海的夜月,更加的黯淡,而这暗夜下的上海,暗流却在翻滚涌动,一场大的风暴就要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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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施妙策各个击破 逼绝境背水一搏()
特高科的审讯手段,花样百出,出名的几个叫老虎凳、辣椒水、热烙铁、手指竹签、骑木马、电击等,可以说是古今中外各种酷刑的集大成。川岛芳子凭借这一套手腕,对抓获的静安区分队特工逐个审问,各个击破。
“徐队长,”川岛芳子冷笑道,“不要以为你什么都不说,我就审不出来。你的组员已经有人交代了,两个月前日本松山中尉的遇刺,就是你们的好把戏。”
徐赫泽不由心下一惊,果然组员的意志不够坚定,他们中居然有人吐露了实话,川岛芳子命人带上一个人来,对他说“因为你吐露了事情,大日本皇军既往不咎,这是你应得的一万块现金,你可以离开这里,重获自由了。”
其他所有被羁押的八名队员,都看到了这一幕,个人的心中五味杂陈。川岛芳子又分别命人各自押回独立审讯室。
江南的水乡,盛产缫丝,抽丝剥茧是各家各户必备的一项技能。将蚕茧放入煮开的沸水中,茧丝的头会散乱出来,然后顺着这跟丝头慢慢地拎起,就可以把整个包裹在一团的茧丝解开,而一个蚕茧,就是一个完整的丝线,等到所有的蚕茧被抽剥完毕,热锅中所剩的只是煮熟的蚕蛹。
川岛芳子的审讯,便如抽丝剥茧般,她小心翼翼地套取着各种信息,然后公之于众,其他人一看,自己守口如瓶的秘密,别人居然早已供认,心理防线便已崩溃,抵抗也没有任何意义,纷纷招供了出来。
“徐队长,你领导的静安分队成立五年来,一共执行了三十四次任务,成功二十八次,你们被军统嘉奖过二等功十一次次,一等功两次,其中,你个人也被授予云麾勋章两枚,忠勇勋章五枚。还要不要我从头给你罗列你这些年参与的活动。”川岛芳子趾高气昂地蔑视着徐赫泽,“自己的组员全都叛变,我想你也是军统史上的第一人,对我来说,你已经没有任何审讯的价值了,你现在就可以离开审讯室,等着军统收拾你这个败类吧。”
川岛芳子笑吟吟地瞅着徐赫泽,她知道他不怕死,但是他怕身败名裂。如今,她已经把他逼上了绝路。
“来人,送徐队长离开。”川岛芳子缓步上前,拉开了审讯室的大门。
外面是刺目的光,斜射入室内,晃得徐赫泽的眼睛睁不开。冬日的阳光,虽不**,却也能灼伤眼睛,尤其是长处暗室之人。徐赫泽已经意识到自己别无他路,他仿佛置身悬崖之侧,自己以跳崖相逼,而川岛芳子却要假惺惺地送他一程。
徐赫泽迟疑了一下,迈出了房门,他在光影交叉的门槛处,驻足停留了下来。一面是蒙受同志诬陷,背负着恶名被枪决;一面是投靠深不可测的女魔头苟且偷生,同样是背负恶名。前面是光明的坦途,可是他却怕置身阳光下的无处遁逃;背后是暗无天日,他似乎习惯了暗夜里的一切,包括他自己的心脏。
时光凝固着,川岛芳子一言不发,她在日本人面前立威,全在此人身上,如今的情势,她已是稳操胜券。五年前,松本丰川正是凭借着一番慷慨激昂的说辞,单枪匹马劝降了军统新贵张沐枫,差点铲除了军统的半壁江山,凭借着此等丰功伟绩,松本丰川在日本军界混得如鱼得水。如今他已垂垂暮年,自己正值当打之年,这是松本的致命伤,也是她川岛的最大优势,她希望凭借着此番功劳,在土肥原贤二面前耀武扬威一把。
“川岛小姐,”徐赫泽突然发声,打破了时光的静寂,“如果我供认出军统上海站的一些内幕,不知你用什么报偿我?”
“那要看你提供的情报是否掂得起这个分量,”川岛芳子意识到,徐赫泽的意志已然动摇,“依目前的情形,我只能保你平安无事。”
“我要十万块钱,然后一套别墅,在特高科或者76号的一个职务。”徐赫泽开出了自己的条件。
“恐怕徐队长高估了自己的价值。”川岛芳子步步紧逼。
“我认为我的要求不高也不低。我能告诉你军统上海站站长的住所,你们可以将他抓获,然后以此为诱饵,按图索骥,说不定可以将戴笠一干人等一举歼灭。”徐赫泽坦言道。
汉口路10号,华美日报社。
日军一个中队,将华美日报社围得水泄不通,经理曹秉绍被揪了出来。
“曹经理,你是生意人,放着好好的生意不做,居然胆大到窝藏军统,你可担不起吧?”川岛芳子冷唇相讥。
“长官,你就是给我十个胆量,我也不敢呀?我是老实本分的人,不敢胡来的。”曹秉绍惶恐不安,脸上的肥肉似乎都在抽搐。
“这些文章,可不是我胡诌瞎编的吧,我早就看到你们诚心和皇军作对,天天在文章上含沙射影,语带讥讽。”川岛芳子扔下一叠裁剪的报纸,“你手下的王骞玥编辑可曾还在?”
“王主编早在一年前就离职了,他说是要到香港投靠故旧。我哪知道他是军统分子。”曹秉绍有些追悔莫及,“当初我见他文笔好,才招他做主编,压根没想和皇军作对呀!”
“你当真不知道?”川岛芳子声色俱厉。
“我当真不知道,如果知道,我……”曹秉绍起誓道。
“那我给你三天时间,如果这三天之内,你不能给我提供一点讯息的话,你的老婆孩子统统没命。迟一天,我枪毙一个,直到你全家枪决完,我再枪毙你。”川岛芳子打断了他的话。
“是,是。”曹秉绍唯唯诺诺地应道。
距离松井石根到上海还有一周时间,川岛芳子明白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她选择了孤注一掷,她晓得军统上海站站长孙墨琛,也就是化名王骞玥者,一直潜伏在上海,到香港投靠故旧不过是一个敷衍的谎言。漫漫人海,恒河沙数,孙墨琛就如同泥牛入海,踪影全无。然而利用他的同情心,一定可以将他引诱出来。
三周以来,川岛芳子一直步步为营,她一点点地侵蚀着军统的内部,如今的局势,向前进一步,就可以将军统连根拔起,釜底抽薪。她冷冷地望着华美日报社的天花板,是一束硕大盛开的牡丹,妖艳雍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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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 闯虎穴单刀赴会 放空枪义释叛臣()
《华美日报》是sh发行量最大的报纸之一,以其中立而隐晦的言论,既不触碰rb和汪政府的底线,而在市民中享有颇高的声誉。曹秉绍紧急招集报社编辑,对次日内容进行改版,在《华美日报》首页醒目处,添加了这么一则启事
“敝报前任主编王骞玥,自去岁离职赴港后,来函读者垂询者颇多,均以王先生文风遒劲,读之大慰平生。敝报亦以王先生之去,遗恨不已。而今更有旧友来社访求,烦不胜累。故兹登报明示,恭请熟知王先生者,代为转达。敬谢!
《华美日报》经理曹秉绍”
爱多亚路31号,世新律师事务所,孙墨琛面前的茶杯中飘着袅袅水汽,徐徐而上,浏览报纸,洞察舆情是他每日上班后的第一等事情。
当他翻到《华美日报》时,目光不禁落到首页启事一栏的通告上。
“登报寻我,还要曹经理亲自属文?这个事情真的很蹊跷。”孙墨琛一脸狐疑,“我在sh的旧友,没有几个知道我当时的化名王骞玥?不过还是要前去一探究竟为好,毕竟曹经理待他不薄,如果有什么困难,也可以加以援手。”
孙墨琛的脑子快速思考着,他在想近来的一系列事情。“ja区分队的两名被捕队员的营救工作还没有头绪,区队长徐赫泽昨天深夜发电文要与我相见,汇报此事。”自从重返sh后,他一直与各分队保持电台联络,由胡诺琪专职接收电报,以规避见面风险。
他脑海中浮现出昨晚的电文“营救失败,队员牺牲,现有一紧急之事,盼与孙站长晤面,研判对策。”
他告诉胡诺琪先不要回复。
华美日报社一如往常的平静,孙墨琛站在报社大厅,毕竟在这里工作近两载,这个熟悉的环境,仿佛归家般舒适。
报社的工作人员已经换了一茬又一茬,他当时手下的编辑,没有几个还留在这里。
“韵雯,”孙墨琛发现了一个熟人,报社的打字员李韵雯,当时李韵雯母亲得了伤寒,无钱医治,孙墨琛替她垫付了全部医药费,并给她加薪,才度过了难关。
“表哥,你怎么找我找到报馆来了?还带礼物来。”李韵雯一脸惊诧,把他招到一边,接过他手上拎的普洱茶礼盒。
孙墨琛觉得李韵雯此举甚为异样,一定是哪里出了差错,否则她不会将称呼弄错。
“表妹,来了几日,多有麻烦,明天我就离开sh了,我和你嫂子想请你下班后到罗威饭店,我们一起吃顿便餐。”孙墨琛将计就计,他看了看四围的人员,仿佛有几个密探模样的人,无所事事地巡弋。孙墨琛当即明白了一切,原来曹经理搞了一出请君入瓮,他自己已是瓮中之鳖。
从大厅走显然来不及了,孙墨琛蹬蹬上楼,想从二楼后面的侧门离开。
“王主编!”孙墨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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