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是真懂事了。”
之柔转过头来,朝着静芬又是微微一福,“表姐好。”
静芬原本有些错愕,突然之间明白过来,为何之柔会称呼为自己为表姐,这是武云迪家中二小姐,郡主冯婉贞之女,武之柔,武云迪的发妻是慈禧太后昔日的侍女,继室冯婉贞下嫁的时候慈禧太后也同样收之为义妹,这样的亲戚论起来,的确是表姐妹的身份,静芬也连忙行礼,“不敢,妹妹好。”
静芬抬起头来,只见武之柔身穿一件玄青色刺绣镶边蝴蝶葡萄彩晕锦圆领偏襟刻丝缎袍,逶迤拖地樱草色撒花百水裙,身披彩凤纹薄纱花素绫。瀑布般的青丝,头绾风流别致垂髫,轻拢慢拈的云鬓里插着烧蓝凤凰展翅赤银笄,肤如凝脂的手上戴着一个琉璃翠镯子,腰系闪绿双环四合如意丝绦,上面挂着一个扣合如意堆绣香囊,华贵大方,相比较之下,倒是自己看上去有些寒酸了。
“都是自家亲戚就无需多礼了,”云皇贵太妃脸色不太好,但是兴致极高,静芬又过来行礼请安,她点点头,“快起来吧,别说是亲戚,论起老佛爷那里头,我也不能生受了你的礼,只是我的身子不好,也懒得动弹,就倚老卖老一次罢了。”
静芬知道这一位云皇贵太妃虽然不得文宗皇帝宠幸,但是保育皇嗣有功,在承德保护英宗皇帝不受肃顺等人欺凌,又加上是英宗和如今的光绪皇帝幼年骑马射箭的师傅,是武云迪的长姐,深受皇太后信赖,光绪皇帝继位后尊称为皇考云皇贵妃,地位十分尊贵,她虽然说着客气,但是静芬不敢托大,故此连忙说着不敢。
丽皇贵太妃请两个人坐下,四个人团团坐着,宫女奉了茶上来,云皇贵太妃打量了一番静芬,她的目光炯炯,但是静芬不动声色,眼观鼻,鼻观心,十分的镇定,过了一会,云皇贵太妃点点头,赞许的说道,“气度是最好的,寻常的秀女比不上你,”她偏过头对着武之柔带着埋怨的说道,“把你比下去了咯。”
武之柔爽朗一笑,“表姐是大家闺秀,我是野惯了的,那里能够和表姐比呢,只怕是提鞋也不配,何况表姐有表姐的好处,我也有我的好处,人和人都不一样,如何能做比较呢?也就是在这园子里,我还呆着舒服,若是到了宫里头,闷也闷死了。我是坐不住的,”她虽然是极为直率,但是也未见鲁莽之色,“陪着娘娘过几天舒坦的日子就够了,娘娘身子好了些,就是我的福气了。”
云皇贵太妃哑然失笑,“我倒是说不过你,罢了,有你这个开心果在,倒是觉得身子好许多了。”她对着坐在对面的静芬笑道,“昨个才进园子,想必是还没见皇太后吧?”
“是,昨个晚上进的园子,还没来得及拜见皇太后娘娘。”
“今个却是不知道空不空?”云皇贵太妃叫着太监,“去瞧一瞧,太后这会子得空了吗?”她转过头对着武之柔和静芬笑道,“你们自己个去,怕是见不到的,我们两个卖着老脸,这才能够进一进勤政殿了。”
几个人于是在等着消息的时候,又拿了棋盘出来打围棋,静芬自然是颇擅长此道,没想到武之柔也是颇为厉害,静芬执白,武之柔执黑,一下子杀的难分难解的,殿前青松苍翠,紫竹秀雅,端午的风原本有些和煦了,只是到了此地,倒是变得清冷了些,云皇贵太妃身子还没有大好,有风吹来,不免有些咳嗽,静芬连忙放下白玉棋子,“娘娘若是怕风,还是先进殿休息才是。”
云皇贵太妃点点头,“时候到了我先进去吃药,妹妹,”她对着丽皇贵太妃说道,“你也跟我进去一趟,怎么说,她们几个年轻女孩子进园子了,咱们这些老货也不能给些东西,你是知道东西好坏的,你帮着我去挑一挑,这里头就留给她们年轻人就得了。”
两个人站了起来,静芬和武之柔也站了起来等着两个人拾阶而上,消失在紫竹林之中,武之柔复又坐下,“表姐,咱们小时候倒是见得不少,只是长大了,见面的时候少了些,”她又下了一个黑棋子,“如今咱们又一同入宫,我是却不过这规矩,家里头原意也不想让我入宫的,我是极为爽快的性子,这样的性子是呆不住宫里头的。却是不知道表姐你,也想着进来。”
静芬捏了一个白玉棋子下意识的敲着棋盘,“人生在世,就没有那么多的自己可以做选择的事儿,我想来想去,大约也只有皇太后那么高的位置,才可以稍微的随心所欲一点吧。”
“这话说的不错,人生在世,不如意者十之**,不过,听着表姐的话语,是想着当皇太后的位置咯?”武之柔微微挑眉,朝着一处必争的犄角之地下了一手杀招,仔细打量着静芬,摸了摸鬓边的宫花,感兴趣的说道。
静芬猛地一惊,不由得笑道,“妹妹这说的什么话,我怎么敢有这样的心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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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儿女心事(五)()
她也不知道是被武之柔的杀招给惊住了,还是被武之柔突然的诛心之语给惊住了,“我只是想着,你应该是知道我们家的情况的,容不得我自己做自己想做的事儿,不像你,”她羡慕的看着武之柔,“可以做想做的事儿,家里头也不会催你。”
“这有什么好的,看着舒坦,也是遭罪的时候多,”武之柔摇摇头,她抬起头,看了看四周的天空,“看,这个天空,比起紫禁城里头是舒坦多了!”
不知道何处的云雀飞了过来,发出了清脆的鸣叫声,反而让此地变得更为幽静了,静芬下了一个棋子,“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
“对了表姐,”武之柔见到静芬的兴致不高,于是转了话题笑道,“咱们以前都在女学呆过,有过点头之交,却是不知道表姐你会什么,喜欢些什么,可是会骑马?听说圆明园里头养了极好的汗血宝马,要不要咱们一起去见识见识?外头可是没什么好马,最好的马,就养在西郊这里头。”
“我那里会骑马,”静芬笑道,“家里头是连头驴子都不曾养过的,见到好马也只有躲得份。”
“那就可惜了。”武之柔惋叹道,她倒是真的没有丝毫对于未来的忐忑不安之情,“别的倒是没什么可看的,就是这个好马,真的不容错过。”
“妹妹若是喜欢,让云皇贵太妃带着你去就是了,”静芬笑道,“娘娘难道还能拦着吗?”
“瞧一瞧是不过瘾的,还是要策马奔腾一番才过瘾呀,”武之柔笑道,她朝着主殿那里瞧了瞧,“我进去瞧一瞧娘娘,表姐您请坐一会。”
静芬点点头,看着武之柔离开的背影,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人若是自由自在的不受任何约束的过日子,这该是多好?武之柔能够如此直爽大方,也只是因为她有那样的家室足够可以让她任性而已,若是换成自己这样的家庭,应该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幸福开心的日子过,对于未来也不会有什么自己独到的见解,自己又何尝不想过自己想过的日子呢,“只是人生在世,自是长恨水长东罢了。”静芬喃喃自语,怔怔之间,不防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清朗的声音,“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静芬连忙转身,见到了青松底下有一位穿着天蓝色宁绸长袍的少年,他戴着**瓜帽,腰间缠着玉带,脚上穿着一双明黄色的皂底靴,双手被在身后,正在笑盈盈的看着自己,看着自己还微微点头,“你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儿吗?”
他的身后一个太监顶着一个明黄色的华盖,静芬心里咯噔一下顿时知道了来的是何人,她刷的站了起来,端端正正的行了一个蹲礼,“臣女叶赫那拉氏给万岁爷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叶赫那拉?”光绪皇帝脸上的微笑突然僵了一下,随即笑容隐去,脸上的表情淡淡的,“你是承恩公家的女儿吗?”
“回皇上的话,臣女是一等承恩公桂祥之二女。”
皇帝点点头,抬头看了看天,“恩,按照亲戚来说,我要称呼你一声表妹,起来吧,”皇帝慢慢的走近了过来,“皇贵太妃呢?”
“两位皇贵太妃娘娘正在殿内休息。”
等到皇帝走近的时候,静芬微微转身,低眉顺眼,以表自己的恭敬之意,皇帝也不停留,就这样越过了此地,不过皇帝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过身子来,“刚才你说的是李后主的词,李后主乃是亡国之君,别的地方唱一唱说一说,当然是不打紧,你在这皇家园林里头,说这些,似乎有些不妥当吧?”
李后主虽然号称是词中皇帝,才华横溢,无人可比,素来有词中“二李”之称,但是的确,李后主的确是亡国之君,在皇家的地方说这样的词,到底合不合适,倒是可以商榷,皇帝这话有些无礼,若是你不知道是李煜之词,怎么会接词接的如此顺溜,又怎么知道这是李煜之词。
这是诛心之论,稍有不慎,就是得罪龙颜的下场,静芬的额头沁出了细细犹如米珠一样密密麻麻的汗滴,她微微低头,心里斟酌了一番,不急不慢的开口说道,“李后主确实是亡国之君,不过其畏威怀德,从善如流,又可以为家国一统,抛弃皇位,虽无治国之德,但能够审时度势,这的确是臣女看中的滴地方,此外,其词的确有其独到之处,论起感情真挚,为宋词之首,”她又微微一福,“臣女感叹随波逐流力不从心,故此擅用李后主之词,在御园之中不能够做到谨言慎行,的确是有罪,请万岁爷责罚。”
一席话不算太正规,但是也颇为得体,皇帝原本不过是随意一说,瞧一瞧静芬的反应,没想到这个难题倒是没难倒静芬,皇帝开始正视看静芬,静芬今个穿着一件湖水绿的棉布旗袍,棉布,虽然保暖,但是的确不如绸缎光彩夺目,头上戴着是珍珠的发簪,并一个景泰蓝的累珠青鸾,耳朵上有两个米粒大的红宝石耳坠,不出众也不至于说十分的寒酸。
皇帝点点头,“你的话虽然是歪理,倒也还算中听,怎么,你读过书吗?”
“是,”静芬回道,“小时候进过几年女学。”
“四书五经读的多吗?”
“那些只是粗粗看一看,读的不多,”静芬不卑不亢的说道,“平日里头看的都是报纸,或者是邸报。”
皇帝微微一惊,“你一个女孩子家看这些做什么?”
“臣女从小到大,世界上的事儿,不知道变了多少,也不知道多了多少,若是只读以前的诗书,那么也没什么多大用处,古人说君子豹变,这个豹变也是要随着时代改变而变化的,绝不是一味的只在家里头枯坐就可以,臣女虽然是女孩子,但也知道,明者因时而变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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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儿女心事(六)()
“明者因时而变,”光绪皇帝赞许的点点头,“你能够知道这一句,也是很不错了。”他这个时候倒是真的来了兴趣,没想到无视的叶赫那拉氏居然博闻强记,“朕听说亲爸爸昔日在承恩公府的时候,闲来无事,最喜欢做的就是看邸报,看来你学的很不错。”
“臣女不敢和皇太后比肩。”
如此敦默有礼,未免有些无趣,光绪皇帝挑了挑眉,看着低着头的静芬继续说道,“朕听说,昔日承恩公因为犯下了不可饶恕的大罪,故此被亲爸爸囚禁在府里头,不得外出,这些日子才稍微宽宥了一番,允许他进出府邸,你是桂祥的女儿,应该知道原委的,可是知道这里头有什么事儿吗?外头有人传闻,是桂祥害死了恭亲王的福晋?”
静芬猛地大惊,皇帝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个话茬?更难听的话就在后头,“是不是桂祥指望了什么不该想的事儿,巴巴的这次才放出来?”
“皇上!”
武之柔走进了正殿,正殿颇为宽敞,五间的正殿,就开了三间的殿门,放眼望去,紫竹婆娑,清风徐来,带着兰花的清香,正殿的牌匾上书“紫云绿玉”乃是乾隆皇帝御笔,此地既然是兰竹之地,故此正殿的窗棂都是绘制春兰或者是竹叶的图案应景,武之柔瞧了瞧四周,没见到任何人,宫女太监也不知道去了那里,殿内静悄悄的,她朝着东暖阁云皇贵太妃的起居之处走去,突然之间就听到了一声长叹,“哎。”
“姐姐这是怎么了?”云贵妃咳嗽了一声,“突然之前好端端的怎么叹气。”
“咱们呆在宫里头这么多年了,还不知道这里头的苦楚呢?你怎么还让武云迪的女儿也进宫来?”丽贵妃语气萧索,声音幽幽,“皇太后对着咱们自然是好的不能再好,历朝历代的皇后对着嫔妃们能如此这样厚待的,实在是没有几个,但是咱们女人家,要这么多的绫罗绸缎,要这么多的金银珠宝,有什么用处?再怎么样,也比不过,哎,姐姐,您也别觉得我冒昧,到底这女孩子家,最要紧的就是一个好好过日子的夫君。”
云贵妃沉默不语,“咱们多少晚上,一宿一宿的不睡觉,手上的佛珠都捏碎了!夜里头是那样的冷,那样的冰,这么多的荣华富贵,对着咱们这些人,还有什么多大的用处呢?咱们膝下也没什么孩子,我虽然有一个,可到底又没有了,咱们的日子,虽然看上去是天家富贵之极,可到底,还不如乡野之间的一个村妇罢了,咱们都已经在这火坑里头了,”丽皇贵太妃幽幽说道,“怎么妹妹你还把之柔给带进来?我家里头的那些女孩子,一概都撂了牌子了!”
“你这话”云皇贵太妃犹豫的说道,“没错,是啊,咱们在宫里头过的是什么日子呢,都是些有名无实的日子,现如今皇太后照顾我们,将来皇帝有了皇后,那一位来主持后宫,咱们还不知道怎么样呢,哎,白发宫女在,闲话说玄宗,这诗句以前不懂得,这么多年过去,如今都是懂得了。”
“可我也知道这儿,”云皇贵太妃咳嗽了几下,丽皇贵太妃连忙帮着捶背,“将来的事儿,怕啊,姐姐,武云迪掌管了军事这么多年,是皇太后最信任的没错,可这将来的事儿如何,真真是看不穿,皇太后到底年纪大了,再怎么说,万里江山总是要交到皇帝手里的,到时候武云迪,我们武家,能不能全身而退,这都是一件很难说的事儿,武云迪和婉贞是不乐意的,但是他们也知道,后戚的助力,是可以仰仗的。”
武之柔听着惊心动魄,没想到这里头还有这样的一出,难怪父母亲虽然不乐意,但还是张罗着入宫的事宜,“你却是当局者迷了,”丽皇贵太妃说道,“妹妹,后戚?能有多大的助力?只怕是不见得的,说句瞎话也不怕你恼,多少外戚都是天家最忌讳的?”
“这!”云皇贵太妃惊悚的喊了一声,殿外的微风吹了进来,听到声音的武之柔只觉得阴风阵阵,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你说的对啊,接下去可怎么办呢?”
“如今还不是什么定局,还不怕。”
武之柔加重了步伐,朝着里头咳嗽一声,“娘娘可是在里头呢?”
“快进来,”云皇贵太妃连忙喊了一声,武之柔走进了东暖阁,朝着两个人行礼,“我不太放心娘娘,故此进来寻娘娘。”
东暖阁里头的当众放着一个宣德炉,里面冒着冉冉的青烟,“啊,”云皇贵太妃惊讶的喊了一声,“你怎么进来了?静芬呢?”
“她在外头候着。”
云皇贵太妃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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