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当这差事儿,也是没法子的事儿,”李莲英憨厚的笑道,“请总督大人您见谅。”
“我那里敢怪您呢,”李鸿章摇头,继而捻须笑道,“所幸西圣没有太过怪罪,我倒是侥幸了。”
“西圣爷最看重的就是忠心和能干的臣子,”李莲英垂着手温和的说道,“别的事儿,不重要。”
“老弟你说的极是。”李鸿章走出了养心门,李莲英倒是好,亲自送了出来,“老哥受教了。”
“西圣爷出来的时候有吩咐,”李莲英继续说道,“胡雪岩如今当着银行的行长,管着银钱的事儿,若是李大人想要继续在水师上有所作为,有些事儿,还是和衷共济,不计前嫌的好。”
“您说的半点错都没有,可是我有心,人家无意啊,”李鸿章摇摇头说道,“不过您说的没错,水师的事儿,我一个人办不好,还是要大家伙一起办的。”
太平湖的醇亲王府府邸内,三个人在静静的说话,光绪皇帝问到李鸿章的动静,醇亲王微微一笑,“他一早还没进京,礼数儿却是早到了,如今这些地方的诸侯里头,估摸着就属他最阔气了。”
醇亲王也不和光绪皇帝掩饰着什么,直接就说了李鸿章有礼送来,光绪皇帝微微皱眉,“他那里来的这么多钱?”
“办洋务办得好,自然银子来的快,他有盛宣怀当着助手,银子还能少了呢。”醇亲王说道。
光绪皇帝隐隐有些不悦,只是碍于醇亲王的身体,不好发作,于是只是“哼”了一声表示知道了,醇亲王在病中,耳聪目明是做不到了,所以也没发现光绪皇帝的不高兴,“去年在天津检阅水师,问起水师里头的许多事儿来,王文韶倒是不太清楚,还是李鸿章说的头头是道,不仅仅是我,就连各国的使节听了也是十分满意,他是个能干的这错不了。”
“他若是这么能干,不知道这些银子从那里来的,”光绪皇帝不知道为何说了这么一句,醇亲王这才惊觉,抬起头看了看光绪皇帝的脸色,惊讶的看了自己的福晋一眼,福晋微微摇头,醇亲王这才笑道,“是,他这样大手大脚的,却是不知道银子那里来的。”
于是不再提此事,转而谈起了别的事情了,醇亲王看了看四周,“论理儿,这事儿不应该我来提,只是如今就要选秀了——皇上您别不好意思,这事儿,是一等一重要的,将来的皇后,是您一辈子的伴侣,”醇亲王笑眯眯的说道,“您要有个准,却是不知道皇太后是什么个意思?”
“亲爸爸的意思,”饶是在背后,光绪皇帝还是这样称呼着慈禧太后,“让我自己做主,先看一看,哪一家的合适。”
醇亲王大摇其头,“这话是皇太后让皇上您自己选,皇上您可别忘了,这不是自己选就够了的,选皇后最要紧的是家事品德,容貌如何,无关紧要。祖宗留下来都是这样的规矩,这皇上自然是不会忘记的,”醇亲王连忙说道,“可您一定要听皇太后的意思,皇后不比寻常人家的妻室。”
“是,都听你的,”光绪皇帝说道,“可我心里还没什么主意,也不知道外头有那些人,”说到这里,皇帝的脸复又红了起来,“那些人是合适的。”
“皇上您整日里头看书上学,自然外面的人和事儿,知道的不太多,”醇亲王说道,“八旗的秀女都不算差,可若是皇上想要好好的过日子,这个人选,”他看了一眼自己的福晋,她的脸上露出了有些不忍的表情,她窥了光绪皇帝一样,眼角微微有些泛红,醇亲王也有些难受,“就要好好选了。”
光绪皇帝见到醇王夫妻两个人如此,未免有些莫名其妙,直到醇王在皇帝的耳边轻轻说出了一个人名,皇帝才有些恍然大悟,但是他的表情一样的不是很好看。
“皇帝回来了?”李莲英将李鸿章送出了养心门,回到东暖阁的时候,慈禧太后正盘腿坐在靠山炕上津津有味的吃着一盘杏梅蜜饯,“李鸿章送走了?”
慈禧太后问了两个问题,李莲英点头称是,“万岁爷在七爷府里头陪着吃了饭就起驾了,这会子还没到神武门,李鸿章已经从西华门出宫了。”
“七爷的身体,好了些没有?”
“太医说,已经好很多了,只是肝病难痊愈,故此还要好好养一些日子。”(。)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八、撤帘风波(一)()
“有没有大风险?”慈禧太后想了想,还是直接了当的发问了,横竖是亲近的内侍,不在外面说,“要知道皇帝下半年就要亲政了。”
“太医的意思,是没什么大碍的,只是需要休养,”李莲英说道,“老佛爷的意思是?”
“我没什么意思,他既然是身子不好,那就好好休养着吧,”慈禧太后木然的说道,“现在这个时候许多人要不身体不好,要不就是不想升官,都推诿等着将来的变化呢。”
李莲英默然不语,自从去年秋慈禧太后提出来要撤帘归政于光绪皇帝,朝野纷纷了一段时间,刚开始不计其数的臣子上书要求慈禧太后收回成命,再垂帘几年,没想到慈禧太后执意坚决,许多的折子都不理会,到了今年,这劝阻的风潮才慢慢平息下来,平息下来之后,许多事情都发生了细微的变化,李莲英自然知道这变化出自于哪里。
“我倒也不是说七爷躲懒,他愿意去照看水师,我已经是十分满意了,可这个李鸿章,真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慈禧太后摇摇头,“原本想着左宗棠的好例子在这里,他总是能学一点起来的,没想到,昔日豁出性命身家来八里桥参战的勇气,如今真不知道去哪里了,一味的想着保全自身,不愿意入京来趟浑水。”
慈禧太后说着牢骚话,“李鸿章这个人,当官是最会当了。”当年那么多的敲打,想必这会子倒是把李鸿章给敲打的缩回去了,杨白案,将浙江官场,差不多李鸿章的一半嫡系尽数罢免永不叙用,盛宣怀去云南效力了几年,才被放回到山东藩司担任布政使,这是慈禧太后对于李鸿章的惩罚。
但她也不仅仅只有惩罚,让李鸿章来山东,最好的方式就是把北洋交给他,可是现在,慈禧太后摇摇头,“罢了,估摸着许多人,眼看着我要撤帘归政了,心里都生出了别的想法主意来,这也正常,”她看的开,但仍然有些不悦,“等到京中地方军中布局都成了,我也撒手让他们闹去罢了。”
“万岁爷还年轻的很,总是要仰仗着老佛爷的天恩才能顺顺利利的执掌江山呢。”安德海连忙说道,“且不说别的,就看着老佛爷这样的体恤万岁爷,万岁爷也会感恩戴德的。”
“这是自然,”慈禧太后笑道,“皇帝的孝心,我是看得见的。”这个时候外面太监来禀告,说是军机大臣递牌子求见,慈禧太后摆摆手,让宫女把炕桌上的蜜饯拿走,自己站了起来,行到宝座上坐下,军机大臣除了刚才离开的阎敬铭,其余的尽数到齐,这一日有几个要紧的差事要办,一个是直隶总督和外蒙古总督的人选,一个是诸部尚书的新人选,都是很关键的人物,不过在现在和平的时候,地方上的总督不如诸部尚书来的重要,所以就把各部尚书放在后头压轴,先讨论这个两个总督的人选。
各人都有各人的意思,礼亲王虽然不怪罪孙毓汶的无礼,但还是提出了自己的人选载凌,载凌是昔日八旗改革里头算的最被人恨的几个人之一,当然靠着这件事,也成功的进入到了慈禧太后的法眼,礼亲王暗自思量,起码这个人选,皇太后是不会拒绝的。
“载凌资格倒也够了,”慈禧太后不知可否,“只是地方上的经验还差了一点,在朝中当差,和地方上当差是不一样的,部院里头管的只是一条线,而在地方上,管的就是一大片的事儿了。还有没有别的人选?”
孙毓汶上前一步,“微臣举荐山河总督李鸿章。”
礼亲王连忙看着慈禧太后,慈禧太后嘴角露出了笑意,这么多年相处下来,礼亲王很清楚,这个笑意代表着什么。
李鸿章回到了安徽会馆,进了自己起居的小院子,女儿菊耦上前,亲自伺候老父亲换衣裳,脱下了暖帽,李鸿章的额头上都是汗水,头发也被浸润的汗津津的,菊耦吃了一惊,“父亲您这是怎么了?”
李鸿章半闭着眼,瘫坐在太师椅上,摇了摇头,又摇了摇头,“今日在宫里头,这一番奏对,可不是好容易的啊。”
他定了定神,过了好一会,缓过神来,才对着女儿仔仔细细的说了今天御前奏对的事儿,菊耦一边帮着李鸿章把额头上的汗水拭去,一边听着李鸿章一五一十的说完了经过,末了才忍不住噗嗤一笑,“女儿早就说了吧,您这样思前想后的,是必然不成的,这会不就瞧见了?皇太后给您吃排头了。”
“您是皇太后一手提拔上来的,无论如何,您这个身份是变不了,女儿早就说过,这当差还是要谨慎些,您那么多的银子到处撒出去,给您较好的人不多,眼红你的人倒是真多了去,这会子不就是给皇太后数落了?该,真是该!”
菊耦巧言笑兮,李鸿章也不好发怒,只是苦笑,“为父这不是吃到苦头了吗?”
“不过皇太后有容人的雅量,大约是不会对付您的,您就放心吧,”菊耦又快又清脆的说道,她给李鸿章脱了外面罩着的朝服,将里面的蟒袍露了出来,丫鬟又奉上了茶,“我瞧着皇太后的圣意,从来都是只要尽心当差,些许的小心思,她只会一笑而过,不会苛责的。”
“女儿你怎么会如此了解皇太后的心思?”李鸿章听着菊耦的说话,不由得点头称是,“须知你未曾拜见过皇太后。”
“皇太后执政多年,她的风格,不要说女儿了,父亲您也不是一清二楚吗?”菊耦笑道,“只是父亲您当局者迷,女儿旁观者清,故此看的分明,您不愿意入京,皇太后不是也同意了不是?”
“那按照乖女你的看法,”李鸿章笑道,“为夫能不能得偿夙愿?”
菊耦俏皮一笑,“这可与不可的,原本不是父亲决定的,可若您这么说了,皇太后想必是会成全父亲您的。”(。)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八、撤帘风波(二)()
养心殿内,一番人事的安排又开始了,孙毓文举荐了李鸿章,大家伙倒是不惊讶,第一个,自然是因为之前孙毓文在说这个事儿的时候就举荐过了,再者李鸿章政绩资历都远远超过贝子载凌,须知道载凌最大的优势就是宗室,而现在慈禧太后最不感冒的就是宗室,礼亲王小意的看着慈禧太后,慈禧太后对孙毓文的举荐人选,也不置可否,“大家伙是怎么看的?都说一说,军机处就是各地督抚的吏部,朝政得失全部就在用人,用人用的好,才是就办的顺,大家伙是怎么个意思啊?”
孙毓文如此一说,别人倒是也不好意思再说别的人选了,只有额勒和布算是左宗棠昔日在新疆共事过的,知道左李之间有一点嫌隙,为了左宗棠,他也决定要拦一拦,只是说了一个意见,“李鸿章自然是足够了,只是如今财政紧缺,李鸿章素来是花钱大手大脚的,仅仅比湖广的张之洞略微节省一些,”张之洞如今花钱是出了名的厉害,在湖北巡抚任上,铁厂官道铁路公营事业样样来的,官场上称呼他为“钱屠”,又开玩笑说,幸好湖北不靠海,若是让张之洞管水师,只怕是花钱更要翻倍。“财政紧缺,那么自然就不能在现在的基础上,再追加款项。”
其余的人默默无言,新进的人不好多说话,这个时候还是闷声发大财才好,而董元醇摸不着慈禧太后的用意,看着样子,似乎也对着李鸿章不满意,李鸿章满头大汗神色惶恐的离开养心殿,不需要刻意打听,就能马上传出风声来,于是只好闭口不言,慈禧太后想了想,“这个事儿倒也不好办,那么就先搁着,就先议一议外蒙古总督的事儿。”
外蒙古初设总督,下面乌里雅苏台的区域,暂时不设置省份,只是分乌里雅苏台、库伦、乌梁海三大臣管辖,总督的这个人选,军机处差不多已经有了定论,一定是要顺应蒙古较为妥当,礼亲王举荐了崇绮,他是孝哲皇后的生父,又是蒙古八旗出身,回蒙古任职最为合适,慈禧太后点点头,此事就成了。
说句实话,外蒙古这里的官位人选,根本无足轻重,各个人最关键最关心的职位就是地方上的督抚和中枢的尚书,两个人进军机处,卸了部院的尚书职务,这一下子就空了两个尚书位置,一个总理衙门协办大臣,三个空位出来,就等着慈禧太后发话决断了,慈禧太后问了几个人的意思,大家伙对于这几个职位各有举荐,慈禧太后也只是听了听,就没再说什么,“我知道了,还有什么事儿没有?”
许庚身出班说道,他倒是第一次说话,“启禀皇太后,朝鲜方面和我们兵部提出求助的折子。”
“求助?”慈禧太后看着许庚身,“求助什么?”
“日本国在朝鲜的浪人越来越多,越发的惹是生非,而自从我大清减少了朝鲜的驻军之后,日本借用浪人的名义,在汉城派遣了超过至少一千人的军队,他们和日本正规军唯一的区别,就不穿军装而已,朝鲜国王尚可,其余的宗室外戚等不胜其扰,十分忧心,且借机在许多地方安排了间谍等人,意图不轨。”
“意图不轨,”慈禧太后微微一笑,“日本人在朝鲜还能意图什么不轨?无非就是想要吞并朝鲜罢了。”
“是,朝鲜国呼救甚急,如何决断,还请皇太后示下。”
“礼王,你是什么个意思啊?”
“奴才以为,还是先礼后兵的好,”礼亲王说道,“如今各国邦交十分和谐通畅,日本人虽然无礼,可咱们却不能失了身份,若是先行问责,日本人是最喜欢抗议的,总理衙门那里就絮叨烦得很,先召见日本国大使,申明朝鲜的地位,让日本人收敛一些,也就是了。”
额勒和布也说道,“奴才也是这个主意,接下去大事儿多的很,皇上今年二十整寿,又要预备大婚的事儿,若是朝鲜的事儿,闹得凶了,只怕也是不好,还是先召见大使呵斥为好,自然,”他也不是什么****人物,“若是日本人得寸进尺,恬不知耻,视我大清于无物,自然要严加惩戒。”
慈禧太后点点头,“那就先按照这个意思去办,不过呢,咱们自己个也不能什么事儿都不办,朝鲜是怎么个意思?让我们派兵吗?”
“这个,”许庚身迟疑了一下,“倒是未曾提及,只是求大清施之援手,弹压日本人。”
“这怎么可以呢?”慈禧太后说道,“难不成咱们自己直接派军舰去日本恐吓他们吗?咱们可是礼仪之邦,不能做这些不礼貌的事儿,既然日本人在朝鲜驻军的人越来越多了,咱们也不能少,之前减了多少,如今再派回去,许庚身,你安排一下,看看那些军队合适,咱们也派过去,朝鲜是咱们的属国,可千万不能让日本人欺负咯。”
慈禧太后面上悲天悯人,实际上却还是直接准备增兵日本,额勒和布继续说道,“既然要派军队,奴才以为,派新军去,较为合适。”
“新军用在朝鲜,杀鸡用牛刀了,”孙毓文摇摇头,“日本这样的小国,根本无需新军出来,臣以为,派一地团练或者是绿营兵就可。”
“恩,孙毓文说的不错,”慈禧太后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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