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团练的章程拟的完备些,怎么办,奖赏怎么给,咱们到什么时候把团练也拿过来用上,团练的饷银怎么开,这都是要好好琢磨,把这个主意填满了,填精彩了。”
“祁中堂老成谋国,一语惊醒我等啊。”
“正是正是。”
储秀宫,缓福馆。
日头斜斜的照在缓福馆的窗檐上,几个太监宫女束手站在棉布门帘外头候着,随时等着里头嫔妃的使唤,宫里头的积雪扫的干干净净的,两个小太监拿着俩叠厚厚的蓝皮本子站到了缓福馆殿前,两个宫女连忙掀起了门帘,让两个小太监赶紧进去。
两个小太监进了缓福馆殿门,只觉得殿内温暖如春,又有香花胭脂香味,只觉得自己置身于阳春三月的御花园,耳边听到了环佩响声,又有呢喃燕语,不敢抬头打量,连忙把手里头的册子交给了守在门里头的安茜和帆儿,打了一千,连忙就出去了。
安茜走进了正间,只见正间中间放着一只大花梨木长条雕花富贵如意桌子,兰嫔坐在上首,左右手边各自坐了英嫔和贞嫔对着一大堆的本子埋头看着,丽贵人坐在英嫔的下首,一手扶着头,毫无形象地昏昏欲睡,对着账本一脸无奈的样子,云贵人更是早就抛开了那桌子上的各式文件,拿着一个墨梅白瓷盖碗津津有味地喝着茶,边上还有俩碟小点心,云贵人在看着要用哪个点心好,婉常在倒是正常,还在努力坚持着看着手里的东西,不过那手里的册子已经有点摇摇晃晃了。
杏贞就更是无奈了,咬牙切齿地看着竖着用蝇头小楷写就的账册,看的是一个头两个大,真是不能够啊,竖着写的册子真心难看,杏贞又看到安茜和帆儿又拿了一叠账本上来,顿时一声惊呼,“哪里又有这许多了!”
兰嫔的惊呼把众女的注意力都转移了过来,安茜翻了翻上头的几本册子,了然于胸,方才回道:“回禀娘娘,这是内务府安排的除夕大宴的菜品、赏赐、烟火、以及一些装饰的单子,想必是内务府不知道按着什么年的例子,要娘娘们做主呢。”
“内务府的人怎么说?”杏贞翻了翻新拿来的册子,反问了一下候在边上的唐五福。
唐五福弯着腰,把一盏新沏的梅花玉露茶放在了杏贞的手边,方才悄悄地回答道:“内务府的意思要是按着咸丰元年的规制办有点不太妥当,因着,因着南边这不是还不太平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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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三胜三败(中)()
也是,南边现在如此之乱,估摸着在过年的前后,太平军就要攻入安徽,然后攻克安庆,然后再进入江苏,然后便是攻克江宁了!
杏贞拿起唐五福送上来的梅花玉露茶,放在桌子上,漫无目的的轻轻碰着茶碗盖子,也不知道父亲那边怎么样了?只要是能坚守住城池,就算别的有什么差错,咸丰皇帝看在自己的面子上,估摸着也不会怎么样处罚惠征,大不了开革回家,横竖自己在宫里头,也委屈不到父亲。杏贞回过了神,看到众人都看着自己,就开口笑道:“这个事儿,我看着还是请皇太贵妃和皇上定夺吧?”众女点了点头,杏贞又砖头吩咐唐五福,“不过赶紧告诉他们,别的可以短少些无妨,咱们六宫里头的姐妹们的年赏可不能少,咱们皇上就这么些嫔妃们,再少了年赏,像什么话?就是外头的福晋命妇们进宫里头儿请安,看到姐妹们穿的寒酸,也要笑话咱们的!”
丽贵人笑着说道:“兰嫔娘娘说的极是,谁都指望着那个年节的封赏好来打发宫里头儿服侍的人呢!”
杏贞点了点头道:“这是自然,谁还能有别的什么出息啊,总是指望着每个月的月例和年节的封赏罢了,如今还宽裕些,要是皇上以后封了新的姐妹们,到时候咱们姐妹们可就要节省些了。”
贞嫔开口道:“若是南边平定了就好了,起码这内库不会空的像大水发过了一样,真是空空荡荡的,我管着那珍宝库,看了看最近几个月的账本,皇上都已经拨出去多少体己都记不清了。”
杏贞站了起来,收罗了下账本,用系着的手绢按了按嘴角,“今个看大家都累了,咱们就先散了吧,横竖就是年底事多些,姐妹们再辛苦一阵子,过了年,过了元宵,咱们也空闲多了,我看着咱们这除夕大宴啊,也该节俭地办,不过呢皇上、皇太贵妃到咱们姐们都爱看戏,这戏少不了,别的咱们明天议一议,该删的删减些,六宫能省些钱出来,皇上也高兴,觉得咱们识大体,顾全国事,哎,不过这也是小钱,帮不上皇上什么大事。”
“哈哈,兰嫔如此懂事,已然是帮了朕的大忙了!”一个清亮的男声从缓福馆殿门外响起,门帘一掀,透出半张苍白的脸,不是咸丰皇帝又是何人?
缓福馆里头的太监宫女跪了一地,嫔妃们屈膝福了一福。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都起来吧,”咸丰皇帝疾步走到杏贞边上,刚想去扶兰嫔起来,眼尖看到边上的丽贵人秋水含眸的望着自己个,又撇到贞嫔钮祜禄氏低眉顺眼地行着礼,脸上全是已然是知道这幅场景了,便讪讪的收了手。
杏贞大方一笑,只当做不知道,也不以为忤,自己爽利地站了起来,环视了一下各位嫔妃们,才开口笑道:“哪里是臣妾懂事,姐妹们都体贴备至呢,皇上,贞嫔姐姐还专门每日去珍宝库逛上一圈,就怕有人中饱私囊,拿了皇上的私房去!”
咸丰皇帝转过身子嘉许地看了看贞嫔,贞嫔脸上微微发红,咸丰皇帝道:“辛苦你了,贞嫔。”贞嫔再次施了一礼,温和地道:“臣妾无用,不能学者兰嫔妹妹帮着皇上分担政事,”咸丰皇帝的脸僵了一下,随后又若无其事地淡笑着,“唯有这些小节上帮着皇上一二,免得皇上为了这**的事再烦心,就是臣妾忙些也是甘心的。”
“你这话极是,”咸丰皇帝环视了一圈房间里的各位姣花软玉,“你们有这心就极好,朕心甚慰,日后的日子长着呢,有你们帮衬着朕。”皇帝拿眼看着杏贞,杏贞大方得体地笑着,彷佛没看见咸丰皇帝的眼神,“今后的日子会越来越滋润的!”
“皇上说的极是!”丽贵人赶忙插口说道,“臣妾啊,原本是极笨的,在储秀宫跟着姐姐们学着处理了些事务,倒是没出什么差错,兰嫔姐姐还赞许臣妾学的快呢。”
“妹妹聪慧伶俐,哪里还有什么不能的呢。”
众位嫔妃说笑了几句,咸丰皇帝挥了挥手,坐到长条形桌子的上首,“你们先跪安吧,朕和兰嫔说会子话,对了,丽贵人,今个晚上朕到你永和宫用膳,好生候着朕。”用晚膳的潜台词就是今天晚上歇在永和宫了,丽贵人满心欢喜的应下了,小意地看了看杏贞的脸色,看到杏贞神色没什么异样,依旧笑盈盈地站在皇上边上,这才和众嫔妃施了礼,一起退下了。
杏贞摆了摆手,示意唐五福把茶倒上来,安茜和帆儿收拾了下桌子上乱七八糟的册子,杏贞站在咸丰皇帝的边上,要说唐五福的速度真是飞快,几乎是一分钟不到的时间,就拿着红木托盘送上来了绛红色的盖碗,杏贞拿起了盖碗,入手微微发烫,可见茶水的温度掌控的极好,杏贞赞许地看着唐五福点了点头,唐五福如同吃了人生果一般,笑的越发看不见眼睛了,低着头出去了。杏贞把盖碗献给了咸丰皇帝,咸丰皇帝拿过来盖碗,喝了口茶就把茶盏放下了,叹了口气,抬头看着杏贞,伸手拉过杏贞,让她坐在椅子上,看着杏贞温柔地说道:“刚才朕没扶你,你不会怪朕吧?”
杏贞现在还是对着皇帝的亲热有些不适应,强笑着道:“皇上,臣妾哪里是那么小鸡肚肠的妇人,皇上对臣妾好,臣妾心里知道,场面上的还是要一视同仁的好。”见到咸丰皇帝满意的点了头,杏贞又发问了:“皇上,你还是因着南边逆贼的事儿烦心吗?怎么样?南边又出了什么岔子?”
咸丰皇帝摸着杏贞的双手,觉得她手上的银雕兰花镶松绿石护甲有些硌人,就把杏贞的手放下了,又叹了一口气,“自然是那些逆贼的事,前些日子逆贼攻不下黄州,转头就克下黄冈,最近几日江西巡抚来报,说贼子已然兵出黄冈,顺流直下,正欲往着九江而去,而江西巡抚,”咸丰皇帝脸上一抹怒色闪过,“说着九江空虚,省内绿营不堪大用,直叫嚷着朕派兵去帮着九江守城,我哪里来的还有兵!”
发了一通火,又略带感激的眼神看着杏贞,“还好你上次献上的火攻浮桥之计,让逆贼们的水师烧掉了泰半,不然要是他们水师还在,加上裹挟了武汉三镇的几十万人丁,现在早就顺风顺水,一鼓作气克下安庆了,哪里还会慢吞吞的,这会子还没到九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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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三胜三败(下)()
杏贞思索了一番,方才慢慢说道:“现如今这洪杨逆贼们的意图已然很清晰了,不是往着四川去,而是准备着学晋朝攻克东吴的法子,顺流东下,顺风顺水,打下东南一角,若是让着这些逆贼在咱们最富庶繁华的地方闹腾个几年,税收银子收不上来,海防北防一起挤兑着来,那咱们可真就都别活了。”
外头的阳光只照进了半扇窗子,显得咸丰皇帝特别苍老,他轻轻的拍了下桌子,“就是这个理,如今这八旗无用,绿营也是废物,无论如何挡是挡不住逆贼们的动向的,兰儿,”咸丰皇帝热切的看着杏贞,“你有什么法子可破除此难题?”
杏贞心里头微微苦笑,还真以为我是大罗金仙?挥一挥衣袖只能不带走云彩,变不出来千军万马,杏贞想了许久,咸丰皇帝也极有耐心,一直等着兰嫔想出什么头绪来解这团乱麻,一时间缓福馆内寂静无声,帆儿和安茜伺立在边上,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免得惊扰了自家主子的奇思妙计。
杏贞想了许久,欲言又止了一番,后来咬了牙,才说了话:“皇上,恕臣妾直言,这现在已有的兵营已然无用,八旗绿营都是烂到底了,要想正面打败逆贼,现在实在是无可能了,兵法云: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武昌之战不可再现,那是靠了咱们打了逆贼一个措手不及,以后要想再这么大胜逆贼,现在的兵军,恐怕几年之内是难了,为今之计,只有一个字。”
“兰儿你快说来。”
“那就是:拖字!”
“拖?”咸丰皇帝若有所悟,反复念叨了几遍拖字,始终不得要领,赶紧握住了杏贞的双手,急切的发问道:“兰儿,你快快讲来。”
“正是拖字诀!”杏贞目光炯炯的看着咸丰皇帝,“皇上刚才已然说了,这江南各地的八旗绿营全是窝囊废,指望不上用场,这甘陕铁骑虽然略微彪悍些,但是也不能轻易动用,况且千里奔袭,也说不好有什么办法能扑灭洪杨逆贼,可这强军一时半会儿更加是练不出来了!臣妾前几日在宫里想了一番,只有在这拖字上咱们才能下些功夫。”
咸丰皇帝赞同地点了点头,然后又开口问道:“兰儿,你具体说说?”
“皇上,臣妾是这样想的,咱们有三必胜,逆贼有三必败!”
咸丰皇帝的胸膛开始略微有些起伏了,不敢置信的再次问道:“咱们有三必胜?逆贼有三必败?兰儿你可不是在拿安慰话哄着朕吧?”
“臣妾那里敢欺瞒皇上,我先说说咱们的三必胜,这第一,就是咱们的大义名分,我大清,”杏贞别扭地说了这句日后清宫剧最会说的一个词,“自从顺治爷入关以来,承袭前朝,定鼎北京,握有中国已有百多年,这君臣大义、忠孝廉耻已然深入人心,要臣妾说句不该说的话,若是咱们没有这大义名分在,湖广的地方官们那就不是殉国,而是应该投敌了,洪秀全杨秀清他们不管如何放叛乱,天下人只会觉得那些就是流寇,最多只是虚与委蛇,绝不会同流合污!皇上您别小看这大义,这大义虽然是虚的,看不见摸不着,但是还是在黎民百姓的心里头牢牢扎根的,只要咱们还开着科举,还委任着官吏,咱们就占据了优势!”
“这第二必胜,就是咱们大清幅员辽阔,物宝天华,也就是说咱们禁得起折腾!逆贼不事生产,不割据一方作为自己的根据地,咱们地大人多,不怕折腾,但是逆贼就不一样,人多杀一个,他就少了一个!湖广糜烂了,等逆贼走了,休养生息,几年就能恢复,江西安徽烂了,那咱就再等几年,也能喘过气来,拼了湖广两江几年的赋税都不收上来,用钱就地征用军饷,也能砸死那起子逆贼了。”
“这三必胜,就说的是咱们的军队,臣妾在这里要贺喜皇上,恭喜皇上了。”杏贞笑着拜倒,说了这番让咸丰皇帝摸不着头脑的话。
咸丰皇帝赶紧扶起了杏贞,疑惑的问道:“兰儿你前头说的两件必胜说的明白,朕也听得通透,可这里头了,你怎么还恭喜起我了?”
杏贞缓缓就着皇帝的手站了起来,复又坐到椅子上,“所谓乱世出英雄,这乱世也出将才!韩信若没有楚汉之争,焉能统一天下,得封齐王?这逆贼如熊熊烈火,烧掉了不少八旗中的败类,也烧出了十足赤金!王锦绣就是其中一个,大火烧出了一个赫赫威名,还有那向荣,也是敢打敢杀的,臣妾听闻湖南有个人叫左宗棠,帮着长沙府守城守的极好,逆贼们围困了几个月,都攻不下,可见其人的本领,皇上您也叫了曾国藩去统领湖南的团练们,这些可都是难得的人才,逆贼气势如火,可是咱们也不含糊,也有了这些子人才,就有了抗衡逆贼们的能力。俗话说的好,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皇上只要等着这些人在战火中一一冒出来,提拔到适当的位置,就算逆贼再气焰嚣张,也不得不要偃旗息鼓了,另外,皇上您也别怪臣妾乌鸦嘴,若是日后英夷再次来犯,咱们的强军练成了,岂不是能给他们一下子狠的!”
咸丰皇帝拉着杏贞的手颤抖了,朝廷里的军机重臣们虽然是学富五车、满腹经纶,可是这眼界完全比不上自己**的兰儿,这三必胜的说法,让自己的信心一下子就满了起来!
“好好好,兰儿,那你继续说,这逆贼的三必败是哪三必败?”咸丰皇帝激动了,连连发问。
杏贞款款坐下,从皇帝的手里抽出了柔荑,拿起桌上半冷的茶水,倒也不在乎,咕噜地喝了几大口,才缓缓继续说了下去。
“这第一,逆贼失了南边士绅的民心!皇上,你可记得宋时丞相文彦博对着神宗皇帝说过的话吗?皇帝是和士大夫共治天下!虽然这话有些偏颇,但是也是在理的,逆贼在湖广无恶不作,尤其对着士绅磨刀霍霍,稍有反抗就抄家尽没家产,这南边的士绅如何不恨?如何能与逆贼同心同德?皇上只看着湖广逆贼过去的地方有多少个团练就知道了!”
安茜等一干服侍的人只听到叶赫那拉杏贞的声音在殿里回荡,上次南边的舆图放在储秀宫指点过武昌大战之后,就一直放在正殿,帆儿刚才就眼错不见,机灵地拿了过来,杏贞展开舆图指点江山起来,“第二必败就是逆贼往着东边去了!而不是北上或是西进!臣妾若是逆贼,皇上别怪臣妾说话难听,最佳的法子就是北上中原,逐鹿天下!按照现在逆贼的气势,打到黄河边那是绰绰有余的,搞不好又是一个南北朝!南边的士绅要是断了中枢的联系,等着逆贼们开国立朝,设科举搜罗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