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你去买的事物买来了?”
“是,”管家苦着脸从袖子里拿出来了一个纸包,“这是老奴在百草厅买的,那个大夫问老奴买这么多些做什么”
“嘿,”嘉备喟然,“你就直接和他说了又有何妨,”嘉备朝着管家招手,管家不肯把手里的东西交给嘉备,嘉备一把夺过了那纸包,打开一看,瞧着里头的白色粉末,点点头,复又折了起来,放进自己的袖子里,满意的拍了拍手。
“老爷,”那个管家痛苦地喊道,“洋人还在通州,不见得就攻得进京城!老爷你又何必,又何必”
那个管家一时间说不出口,“何必买了这砒霜自寻短见?”嘉备悠然自得接话道,“是不是?”
管家点点头,“我身为进士,又是点了翰林,在詹事府里头当差,自然要忠君体国,为国尽忠,这是第一;第二,天天天朝上国,居然被宵小蛮夷逼迫到这个程度,居然皇上都弃京去了!”嘉备悠然的脸上留下了两行泪水,“开天下之前例!皇上啊皇上!这叫天下人,怎么自处啊!”嘉备双手捶胸,悲痛欲绝,“宗庙社稷在此啊,您怎么能说走就走呢!”
“皇上虽然能走,”嘉备的双眼通红,“我却不能走,因此未雨绸缪,备下这砒霜,若是洋人进了京,老夫虽然手无缚鸡之力,杀不了这些逆上的贼人,只好是自尽报国了!管家。”嘉备说完了心事,心里舒坦了许多,对着管家说道,“等我死后,你帮我收尸,带着大爷回家,不许叫他出仕了,听到了没?这大清朝啊,怕是要完了!”
。。
“这大清朝啊,怕是要完了!”常四在素日里常去的“福祥”茶馆里头,对着围着自己的一群旗人大爷大声说道,茶馆掌柜的听到这样的话儿,三魂丢了两魂,连忙挤进人群,朝着常四连忙作揖抱拳,“哎哟,我的常四爷,这样的话可不能乱说,圣天子在位呢!”又指了指柱子上钉的木牌子,“爷您瞧见了吗?莫谈国事,莫谈莫谈!”
常四不屑一顾,“你怕个贼厮鸟!你这个民人不好说,这话我旗人就敢说!大不了去宗人府,什么玩意!去去去!”常四朝着地上啐了一口浓痰,喝干了盖碗里的香片,挥手斥退了那个唯唯诺诺的掌柜,“肃顺那贼子撺掇着万岁爷去热河避暑,避个鸟毛暑!五王爷、六王爷都跪在地上哭着求皇上别去热河,五爷还说要去太庙哭太祖太宗去,可皇上圣心被奸贼蒙蔽了,铁了心要去,听说皇后娘娘都吃了刮落,还和肃顺那厮吵了起来,都是无用啊!”常四说着说着就带了哭腔,“啊,皇上,怎么能抛下这四九城的城门啊,这是中国的根儿啊!”
围着常四的人无不失魂落魄,有几个跟着抽泣了起来,“这会子谁还能管得到你这个小茶馆,”一个人对着担忧地白了脸的掌柜冷笑说道,“京里头都乱成一团了!什么牛鬼蛇神都出来,浑水摸鱼呢,知道巷子口那个开卤味店的寡妇张吗?店被人抢了一空不说,自己的身子也被那起子歹徒侮辱了,这会子正在要死要活呢。”
常四嘴里喃喃自语,虽然没喝酒,可大家看来,常四似乎已经喝醉了酒,“怎么能逃呢?怎么能逃呢,逃又能逃到哪里去,这大清朝,嘿嘿”语气苍凉,就连坐在西墙下的一个满头黑发的老道人听了之后都忍不住暗暗叹了口气。
小儿给常四送上来了热毛巾,常四接过毛巾正欲拭泪,那个老道士耳尖的很,耳廓一动,似乎听到了什么神奇的东西,轩眉一挑,正想说些什么,常四就连忙跳了起来,神情里头带着困惑,“这外头是什么声音?”
众人的耳朵都竖了起来,远处传来了细细地鼓乐声,声调中正平和,却又隐隐有激扬之声,“呜”一个悠扬的喇叭声响起,直飞入云,常四连忙奔出茶馆,站在长街旁,只见暮色之下,长街上站满了各式各样的人,面带困惑、惶恐、慌乱的表情,“这是什么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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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临危受命(终)()
“仿佛是皇上皇后出巡的乐声,”一个年级大的老者犹豫地说道,跟着常四慢慢走出来的那黑须道人手握拂尘,身边围上了一个身穿黄衣青鞋的童子,那个童子对着道人耳语了片刻,道人的眼睛亮了起来,像是海东青锐利的眼神,“这话怎么说的!皇后和皇上一起去了热河,把咱们抛下了,”常四斩钉截铁地说道,却又带了一丝幻想的意味,“怎么可能是皇上皇后呢。”
那三搀着母亲出了院子,看到常四等人正在讨论,“这是什么话?”那三耻笑道,“白日梦呢!”
嘉备神色默然地看着众人,心里却是火山爆发的前奏,“这确实是帝后出巡的声音,”嘉备神色激动了起来,“难道是皇上回来了?”
众人屏息候着来着何人,原本都是要五城兵马司维持秩序,今个大家都是自觉地排在了前门大街的两边,翘首朝着西边望去,一对对龙旌凤旗,雉羽夔头,又有销金提炉焚着御香,然后一把曲柄七凤黄金伞过来,又有值事太监捧着香珠,绣帕,漱盂,拂尘等类。一队队过完,后面方是八个太监抬着一顶金顶金黄绣凤版舆,缓缓行来。
“原来是皇后!”
“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居然没有去热河。她留下来了!”
街上的人全都激动了起来,现场似乎被点燃,轰然声冲破天际,所有的人都忍不住大声叫了起来,有的人哈哈大笑,有的人泣不成声,有的人捶胸顿足,有的人跳了起来,有的人高声尖叫,最后都汇成了一道巨大的声音振聋发聩,“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路上的人全部跪在地上,发自内心的人大声山呼。边上不通政事时事的人跟着山呼,神情也越发疯狂了起来,似乎这会子皇后叫他们去死,在这样的氛围下谁都不会说不。
凤驾后头跟着一群骑着马的五城兵马司的官员。还带着一群带着镣铐的人犯,有些眼尖的看到是城里头的地痞小混混,可见是这会子临时抓的,众人越发心悦诚服起来,有些商铺从店里头拿出来了香案和鞭炮。霹雳啪啦地燃了起来。
皇后的金顶金黄绣凤版舆缓缓驶过前门大街,那厢一个人影扑了出来,跪在大街中间,两个护军营的士卒连忙按住那人影,想把他拖到一边去,那个人影挣扎着不肯去,死命趴在地上,皇后的凤驾停了下来,那个人影大呼:“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小的有话请教皇后娘娘!”
茶馆的老客看到拦驾的正是刚才大发牢骚的常四。大吃一惊,这会子也不敢多说话,只能是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心里想着,“大事不好,皇后娘娘会不会震怒,可要是把刚才听牢骚话的人都抓起来,那我可是真是完了,这个常四真是坑死人!完了完了”
在场的人都惊呆了,往日里只有拦住军机大臣或者大学士的轿子。连王爷们的轿子都不敢拦——那些戈什哈的鞭子可不是闹着玩的,王爷们向来不会理会这些泥腿子的破事,这人真是胆子包天了!
长街上一片寂静,众人伏在地上不敢说话。常四依旧在地上挣扎着,一个护军营的士兵不耐烦了起来,挥起了带着刀鞘的腰刀,对着常四的后背敲了上去,扑扑两下,常四闷声哼了一下。却依旧抓着地面不肯松手。
“住手!”站在皇后凤驾前头,穿着红袍的手持拂尘的安德海高声喝了一声,“放开他。”
两个护军营的士卒放开了常四,常四哧着牙,从地上挣扎了起来,端正跪在地上。
安德海朝着金顶金黄绣凤版舆侧耳听了片刻,双手互拍,清脆地击掌,“前头的人都退下!”
两行的太监侍卫宫女潮水般地退后,八个太监抬着的金顶金黄绣凤版舆慢慢上前,安德海扶着轿子上前离着拦驾的常四数人之遥停了下来,后头的鼓乐也停了下来,八抬大轿放了下来,几个太监半跪在地上,现场鸦雀无声。
“你有何话要问本宫?”
轿子里头想起了年轻却极具威严的声音,常四浑身发抖,也不知道是激动还是害怕,壮着胆子继续说道。
“是,小的敢问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是否要去热河?”
“你是何人?”轿子里威严的声音没有直接回答常四的话,却反问起来。
“小的常四,是正白旗的。”
“热河自然是要去的,”常四的心彷佛坠落到了谷底,“却不是现在。”
金顶金黄绣凤版舆里头年轻又威严的声音继续说道,“皇上去热河处置蒙古诸事,留下本宫剿灭逆夷,些许洋人,杀鸡不用牛刀,无需皇上御驾出征,本宫对付对付便已足够,今日起,本宫回銮京师,就呆在这四九城,洋人一日不退,本宫一日不去热河,与北京城共存亡!”
皇后的声音不大,却是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听得众人无不热血沸腾,那个道士的眼睛眯了起来,若有所思地盯着金顶金黄绣凤版舆,想象那个不让须眉的女子,“常四,”皇后叫了下常四的名字,“这个回答,你满意了吗?”
常四激动地不能自己,连忙磕头,“满意,小的满意,皇后娘娘千岁!”
“国家兴亡,人人有责,除了本宫有责,你等均有责,”皇后的话环绕在每个人耳边,“不信谣,不传谣,平时该干嘛就干嘛,五城兵马司、刑部、户部、兵部各有职责,均需大家支持,只有京城上下同心同德,万众一心,方能剿灭洋人,还大家一个清平世界。”
众人山呼,“皇后千岁!”随即停下,听皇后继续广播玉音。
“常四,”皇后继续说道,那道金色的布幔一直从未掀起。
“奴才在!”
“今日你冲撞御驾,原本是要罚你的,不过看在如今是非常时期,你也是为国的份上,暂且饶过这一次,下次定惩不饶!起来吧,回家安顿好家人,若是真有为国之心,洋人大好头颅等着你去拿!”皇后魅惑人心鼓舞士气的话说完,又刻意柔声说道:“护军营的将士们也是职责所在,打了你几下,望你不要介意,好了,话已问完,起驾吧。”
常四挪着膝盖到了街边,山呼跪送了皇后,等到皇后凤驾走远,大街上的人开始欢呼起来,嘉备老泪纵横,怎么抹也抹不干净,五城兵马司的同僚瞧见了那三,连忙拉住,“老三,你可真不地道,在这里头看皇后的凤驾,今个可真是忙死,快来搭把手!”那三的母亲含笑看着自己的儿子又有了精气神,老太太心里想着就是回去要给佛珠敬香保佑皇后娘娘长命百岁。几个人艳羡地拉起常四,“你这小子,这是要出名到天津卫了!皇后的凤驾都敢拦,是戏文看多了吧!不过也是问清了皇后娘娘的意思,这话听着,多少年没有这么激动了,我就觉得我的心都跳出嗓子眼了!”
“皇后娘娘英明!”一个小丫头尖着嗓子喊了一声,大家无不点头,常四犹自发呆,站在街边被众人簇拥着,茶馆的掌柜连忙把常四等人迎进茶馆,要常四爷给大家好好说说刚才的稀罕事,皇后娘娘居然对着一个下五旗旗民的冒犯不以为意,反而和声解了大家的困惑,真是贤德无比啊!如今看来不仅仅是女中诸葛,更是爱民如子的贤后!
众人喜滋滋地各自回家,安定祥和的气氛伴着鞭炮声传向了远方,那是皇后凤驾的去处,只有黄衣童子陪伴的黑须道人眼中清冷无比,站在街上,捻须思索了一番,悄无声息地说了一句话来。
“好一个奇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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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游击战法(一)()
冯婉贞喘着粗气拉着自己的父亲冯三保,另外一边是一个年轻人支撑着冯三保,冯三保半个脑袋包扎着绷带,里头隐隐渗出了鲜血,嘴唇发白,陷入了昏迷。那个极壮的年轻人和冯婉贞拉着冯三保到了一个山坡后头放了下来,身后跟着的一群残兵败将呼啦瘫倒在地上,再也不肯多动了。
那个拉着冯三保的年轻人,瞧着众人的颓废样子,擦擦汗,担忧地对冯婉贞说道:“婉贞妹子,眼下这可不行,大家都被洋狗子追赶的累极了,好不容易把洋狗子抛开一段路,怕是又要追上了,你想个法子出来吧,三保叔也该找个正经大富好好瞧瞧,我脑子不好使,这事就靠着你了。”
冯婉贞掏出腰间的水壶,细细的给父亲倒了一口水,把水壶递给了一个嘴巴干得都裂出血了的青壮,摇摇头。“着谈何容易,洋鬼子追的咱们太紧了,咱们的马都丢了,火枪的火药也打完了,靠着我们这些猎户的刀枪,怕是不顶用,”冯婉贞咬咬牙,“说不得只好拼死了!”
“可恶那些无耻的官府老爷,问着他们要些粮食,居然不肯给,更别说要枪炮马匹了!”那个粗脑子的年轻人也十分恼怒,“不肯给咱们,等到洋人来了。好么,除了自尽还能做什么?还不如发给咱们,咱们也不至于被追的四处乱窜,还能帮着他们守住一时半会!如今倒好,都便宜洋人了。”
“那些人也是不敢的,给了咱们刀枪,咱们造反怎么办,”冯婉贞帮着一个折了手腕的人,正了骨头,叹气说道,脸上的污痕一直来不及擦掉,“官府怕咱们比怕洋鬼子多了去了,你也别说了。去瞧瞧那里有水,有水赶紧咱们喝一点,吃干粮马上就上路,那些洋鬼子气急了咱们杀了他们的头目。不把咱们抓住怕是不甘心。”
那个年轻人极为听从冯婉贞的话,收拾好手里的长枪,跳出山坡就去找水源,冯婉贞帮着父亲擦了下脸,脸中的忧色丝毫不减。这样的日子怕是维持不了多久,若是洋人再来攻击,这些原本是因为家仇聚在一起的人怕是要胆战心惊,就此散去了
那个年轻人唰的一声窜了出来,手里的红缨枪都忍不住瑟瑟发抖,脸上青白一片,哆嗦断断续续得说道:“洋鬼子的骑兵来了!”
冯婉贞未来及说话,闷雷般的马蹄声响起,从远处瞬间就近到耳边,冯婉贞宛如云雀般的跳起来。招呼众人迎战,“兄弟们,洋人来了,咱们别丢了通州人的脸面,站了起来,死也要站着死!”
众人喘着粗气拿起手里的刀枪准备迎战,冯婉贞朝着几个人招手,正想爬上山坡瞧个端地,一队骑兵唰的从山坡后越了出来,把冯婉贞等人包围住了。那个极壮的年轻人一声怒吼,正想用一招“横扫千军”朝着抱住自己的骑兵们扫去,婉贞连忙拦住,“慌什么!是咱们的官军!”
那些骑着马的骑兵看样子是蒙古人。围着冯婉贞等人也不说话,胯下的战马朝着那个极壮的年轻人打了个喷嚏,那个年轻人怒目圆瞪,朝着那匹马对视了起来。
山坡后缓缓出来了一群人,为首的武官身披黑袍,剑眉轩昂。神情骄傲,蜂腰猿臂,懒洋洋得跨在一匹五花马上头,眼神朝着冯婉贞等人扫来,素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冯婉贞见到那个青年武官的眼神看向自己,脸红了半边,低头忍不住心里砰砰直跳,“我这是怎么了,怎么心跳的这样的快,他的眼神好厉害!”
“你们是什么人?”为首的正是武云迪。
“你又是什么人!”那个极壮的年轻人反问了过去。
“二哥!”冯婉贞喝住了这个愣头青,朝着武云迪一抱拳,“启禀大人,我们是通州谢庄团练。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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