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色误国,看看就罢,而且你我国家衣食住行习俗各不相同,这些女子花样年华,就不要耽误在我国了。”皇帝淡淡说,竟是极不给面子,拒绝外邦的贡品,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发生的。
西尔眼中戾气一闪而逝,快得让人都不能发现,又笑开来:“这样,外臣的不情之请倒是不好意思说了。”
“说来听听也无妨。”皇帝深谙一张一弛的为君之道。
“西戎向来景仰中原文化博大精深,外臣国内有几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特向天朝求赐教。”
皇帝沉吟一下:“张德,你去传侧殿翰林院候旨的几人上来。”
“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张德奉旨下去传人,我看到西尔眼中含着的诡笑,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他要提的问题,怕是翰林院的学子们答不上的多。
五个穿翰林院官服的人上了殿向皇帝叩拜,平身后立在一边,二哥原立成果然在其中。
“你说来听听吧。”皇帝对西尔说。
“圣上,外臣只有三题,若全部解出来,西戎将原本年贡良驹五百匹,上品丝缎一千匹,黄金五万两,白银二十万两双倍贡上。若有一题解不出,请圣上收回刚才的旨意,收外臣十六个美女入宫,另免明年岁贡,若两题解不出,请圣上免西戎岁岁进贡,若三题都未答出,除免岁贡外,请圣上在西戎边境驻军后退三十里,回到天朝境内。”西尔朗声道来。
皇帝脸一沉,我父亲断然大喝:“大胆,你一个败军之国,有什么资格提出这等无理要求!”
西尔昂然而立,大声说:“原大人,本王子原说是不情之请,请圣上圣夺。”神色间毫不畏惧。我此时倒有些佩服此人的胆色,不过,再是天威难测,也不能斩了外邦王子,只是会吃些苦罢了。若得成功,他还能为本国争取休养生息的机会。
“皇上,西戎国虽因战败称臣,可贼子野心不改,请皇上三思。”原思远躬身对皇帝道。
皇帝眼中寒光一闪,神情却是淡然:“朕已许他说出来,就照办罢,天朝大国与一番邦计较,也太显小气。西尔王子,你可说出题目来了,朕颇有点好奇,是怎样的题目了。”
“是,外臣斗胆,讲了。”我扑哧一笑,这会说斗胆了,其实胆子比谁都大。
西尔怒视我:“不知姑娘何人,小王哪里说错,姑娘要耻笑于我。”
所有人的目光都对着我而来,我一怔,还未开口,允倜说:“王子殿下休恼,此女自幼在山中长大,未曾启蒙,天性淳朴单一,贪玩爱笑,决非故意针对殿下。原姑娘,还不向殿下赔罪。”
我赶紧向西尔欠身行礼:“民女只是与家姐说笑,不是对着您,请殿下见谅。”西尔知我是胡说,但有允倜开口,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哼了一声,什么态度,我目光一凛,正要开口,却见允倜盯着我,面容严肃,我低头不语,小子,居然说得我跟个白痴似的,回去再找你算帐。
再抬头时,却见皇帝似笑非笑地盯着我,
西尔这才开口:“在七间房子里,每间都养着七只猫;在这七只猫中,不论哪只,都能捕到七只老鼠;而这七只老鼠,每只都要吃掉七个麦穗;如果每个麦穗都能剥下七盒麦粒,请问:房子、猫、老鼠、麦穗、麦粒,都加在一起总共该有多少数?就计数60为时限吧。”
我知道这是条最古老的一条数学题了,大约在公元前1800年,埃及的一个僧侣名叫阿默士,他在纸草书上写有如下字样:家猫鼠麦量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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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没说明什么,后来两千多年后,意大利的裴波那契在《算盘书》(1202年)中写了这样一个问题:“7个老妇同赴罗马,每人有7匹骡,每匹骡驮7个袋,每个袋盛7个面包,每个面包带有7把小刀,每把小刀放在7个鞘之中,问各有多少?”受到这个问题的启发,德国著名的数学史家M·康托尔认明阿默士的题意和这个题所问是相同的。
这题目我上初中时,讲数幂时数学老师曾讲过,很简单的题。只是若没计算器还是有些麻烦,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给出答案还真的点难。彼时西方术理就是没有传入中原的,就见几个翰林院士对视着,面有难色。
西尔面露得意之色,语气和缓地轻轻报数,已数到四十了,这头猪,我用计算器也不止算一分钟!“一万玖仟陆佰零七。”我大声说。
梦如惊呼:“你疯了,胡说什么!”
“是不是胡说你问问西尔殿下就知了。”我冷笑,西尔瞪圆眼看我,我站起来:“你不用瞪我,这条题目,你原想着没人能在60数内算出吧?贵国就是会算,用上工具,也得用点时间。题目是不难,殿上人人会算,只是时间太短,就是胜了,也是使的小人手段。”
“时间不够,你又如何算出的?”西尔反将我一军,我微笑,小子,我吃的盐比你吃的米都多,不想好了如何回答,我才不会开口。
“方才靖王爷说小女子在山中长大,山中生活单调,没事做时,我们便算数儿玩,你这个题目,小女子七岁时,师父便拿来给我算着玩,用上算筹,尚算了一柱香的时间,师父说我笨死了,当年我大师兄五岁算这种小玩意时,只用了半柱香的时间,还没借助工具。就是我二师兄,人虽笨些,半柱香时间利用算筹也算出来了。”说到二师兄时,我飞了允倜一眼,他面无表情看着我,我又接着说:“被师父一骂,自然是记牢了这个答案。”我笑得象只狐狸。
“西尔王子,原姑娘答得可对?”皇帝问,西尔不敢不答:“对。”
“嗯,等散了席,原姑娘再细算给朕看,王子可出下一题了。”
“是。”我回了礼坐下,却见允倜蹙着眉,一双黑眸深不见底。什么意思?我爹和大哥可是乐得眉开眼笑的。
梦如不可置信地看我:“你不是年初上山的吗?”“对了就成。”我又喝了杯酒。“你吃点菜吧,一晚上就见你喝酒了,怎么象个酒鬼,平日也没听说你好酒。”
梦如淡淡地说,我嘻嘻一笑:“二姐,你关心我了,就是没喝过才好喝么。”这丫头,嘴巴硬,她转过头不理会我。
西尔从怀中拿出串金环,一抖之下,叮当作响:“这里有七个金环,环环相扣,第一次可取走一只,第二次可取走两只,依此类推,七次取完七只环,每次取时,取的人手中只能拥有与取次序相同的环数量,只准断一只环,请在十数后回答。答出者,这些金环就归他所有。”
“小儿游戏。”我撇嘴刚要站起,允倜起身道:“不用计数了,小王来解殿下此题。”翩然下来,伸手取过金环,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一按,断了第三环,眼角迅速地向我一扫,我微笑向他伸了伸大拇指,西尔的脸色便白了,他这回说了十数之内,原本是不想让人有思考的时间的。
“第一次取一环,第二次,取两环,把原本一环放回,第三次取放回之一环,第四次,放回原先取的三环,取余下的四环,第五次取一环,第六次,放回一环取两环,第七次取完。”
允倜语调清晰而平缓,示范动作分明,我笑语:“殿下,要讲第三题了,那可是双倍的岁贡,殿下要三思。”
允倜的眼光横向我,我闭上嘴。
皇帝笑了起来,他不笑时给人冰冷威严的感觉,笑起来时却如一夜春风,煞是好看,他说,声音越发悦耳:“西尔殿下请说吧。”
西尔顿了顿说:“请圣上允许我的从人送上道具。”皇帝点头,西尔侧头吩咐他的侍从,那侍从离开,复上时,拿着一叠小盒子,和一个很象现代天平的东西。
西尔一指那东西说:“这是一种秤,两边重量一至时,它便能保持平衡,现在,我将这些箱子一一秤给你们看,每只都是一样重。”果然是天平,他示范天平的用法,我有些怀疑他是否也是穿过来的,拿来的玩艺都是这个年代没有的东西,不过天平在1500年前埃及人就用到了。只是何时传入中国的,我倒从没听说,看这里人的样子,这里是没有此物的。
一共九只盒子,每只都一样重,他拿出一粒红豆,放入一只盒子,迅速打乱了盒子,九只盒子一模一样,侍从又盖上布,把盒子又调整了一遍,他说:“只能称三次,把装了红豆的箱子找出来。也是十数以内吧。”
我抬眼看允倜,他蹙眉在想,我知道,从没见过天平,在10秒钟内想出方法简直不可能,西尔很是卑鄙,这么简单的问题,差的只是时间和对量器的认识而已。
允倜眉稍一振,抬头说:“我明白了,小王来试试如何?”
西尔一笑说:“靖王爷,您的文才武略,小王心服口服,只是堂堂天朝,也只有靖王一人而已。”
笑容倨傲,满殿无声,这小子,一句话把自己的颓势都扭了过来,他在战场上打不过允倜,在智场上又斗不过他,但也只是输他一人而已。在场文武百官,竟是不在他眼中。
“这么弱智的问题,天朝的文武百官是不屑于回答,靖王只是看你一人唱戏可怜,才屈尊答复你。”我走到殿中,向皇帝叩首:“民女请皇上准许回答此题。”
皇帝笑道:“你答吧,刚才也没向我求肯。”
我起身,这个原梦蝶个子娇小,想是年纪太小,身量未长足,站在西尔面前整整低了一个头多,我推开他:“站远点,没事长这么高撑门吗?”把天平两边各放四只盒子,余一只盒子未放,八只盒子稳稳地平衡着,天平上的指针正指中心,我咧开嘴:“哎哟,对不住了,运气可真好,小女子只要一次就称出来了。”一指余下的盒子:“红豆可不是在那里面。”随手打开,取出盒内的红豆,曼声吟道:“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如此妙的物事,殿下还是收好为重。”把红豆递给他。
西尔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猛地回身向皇帝行礼:“西戎国愿赌服输,此后年年岁贡双倍敬上!”一双眼恨恨瞪我。手一摆,就要回席。
“慢着。”我叫,他回头:“何事?”
我向皇帝跪倒:“王子殿下给天朝出了三题,甚是简单,想来是为体现西戎国的友好,多加岁贡,为显我泱泱大国风范,来而不往非礼也,小女子也有三个问题问一问殿下,请皇上恩准小女子发问。”
父亲猛然立起出列,怒道:“放肆,你侥幸答对两题是天恩浩荡,又来多事,皇上,老臣教女无方,请念老臣老脸,恕小女无知多嘴之罪。”对着我使眼色,我当没看见。
皇帝笑:“令爱聪明伶俐,说话条理分明,有序有度,爱卿教得好啊,何罪之有。你是叫原梦蝶吧,我许你问题。”
原思远无奈看我,我笑着点头:“放心。”
“只是,”皇帝又拉长声音:“西尔王子三道题都有彩头,梦蝶姑娘的三道题也须有彩头才算公平。”
我笑言:“梦蝶只是一个平民小女子,哪里有抵得上西戎岁贡的物品。”我一转眼:“再说了,我的问题皆是些市井小儿都能答的小趣题,只是问来凑凑趣,怎能与国事相提。”
“天子无戏言,我说了有彩头,便要有彩头,太轻了也不好,张德,取明珠十斛,玉如意十枝,上好裘皮百张,上等宫绢百匹,若西尔殿下三条都答不出,这彩头就归你,若答出一条,彩头就是西尔殿下的了。三条都答出,西尔殿下带来的十六个女子就由你领回家吧。”皇帝微笑说,比我还象只狐狸。
第十五章
我笑眯眯:“谢皇上,只是,小女子要些女人有什么用。”
皇帝一笑不语。我回身面向西尔:“殿下,请。”
西尔冷哼一声,然后说:“圣上赏的金银珠宝,无论我答出如否,都归你,只是,我若三题都答对,圣上,”他对皇帝说:“外臣恳请圣上将此女赐与外臣为侧妃。也好让天朝文化繁华我番邦野土。”
“一派胡言,皇上,这,这万万可不能啊。”原思远扑通跪下,西尔傲然对他:“原大人,小王是西戎国堂堂王子,你再位高权重,也不过是个臣子,你的女儿给我做侧妃,是高攀。”
皇帝不语,“皇上。”原思远只能叩头。
“你答不出!答应你又何妨。”我抢过去扶原思远:“爹爹,放心。”“孽障,你的婚事由我做主,你敢多嘴!”原思远气得哆嗦,手举起来要揍我,终是不忍。
我抬眼看皇帝:“皇上,就答应他吧,省得说我天朝小气,不过一个小小民女罢了。靖王爷,若是今日小女子输了,他日西戎国再犯我边境,您就把他们灭了族罢。”
允倜点头:“我信你不会输。”黑亮的眸转向西尔,眸中波光汹涌。
皇帝说:“你可想好了,覆水难收。”我微笑点头:“不过,民女虽是一介妇孺,无足轻重,但在此时此地,说话行事都有关国体,若西尔殿下三题一题都未答出,要让西戎国终生对我天朝俯首称臣,岁岁朝贡,退国界五十里,划地为界,西尔王从此只能自称儿皇帝,世子就在我天朝都城作质子吧。”
我话音刚落,西尔的杀气便扑面而来,是你自找的,我怒目对他,冷笑道:“怎么,不敢做主?”
西尔森然一笑,缓缓地,一字一句地说:“就冲你这些话,我定要赢得美人归,好好待你。”
皇帝摇头:“梦蝶姑娘说笑了,兹事体大,岂可如儿戏言。你两人不用斗口,两人请求都不准,就以朕赐的珠玉为彩头罢。
原思远大松口气:“孽子,还不谢恩!”。我与西尔只好谢恩,我侧目对他:“便宜你了。”
“原姑娘请问吧。”西尔也不是白痴,他不会打无把握的仗,皇帝如此说法,正中下怀,神色中已无刚才的凄厉。
“听好了,第一条:一个高僧与一个屠夫同时死亡,为什么屠夫比高僧先升天?”
西尔听到我的怪题目一怔,细思了一下:“屠夫先死的?”
“说了是同时,不分先后。”我说。
“那,屠夫家先做的法事?”他又说,“哪家有僧人法事做得早,升天又不是靠做法事。”我嗤之以鼻。
他冥思片刻,只好摇头:“不知。”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番邦就是番邦,没文化。”我笑答。
所有人都恍然大悟,殿上一片细碎声,皇帝抿着嘴笑:“梦蝶姑娘,出题答题,不要说题外话。”
“是,皇上。”我脆声应着:“殿下,你很喜欢数术题,第二题就与数术有关:什么时候1+2不等于3?我也只计数十下。开始!”我数到十,他的眼已经迷茫了:“怎么算?”
“算错的时候呗!”我一言出口,大家都笑了,西尔的脸都快气歪了:“你诈我!”
“兵不厌诈。”我得意,“哎,下一题你可要答好了,我可不要你那十六个金发美人。”
“原梦蝶,这题他若答对了,你就入宫来打扫一个月的上书房罢。”皇帝悠悠地说,我抬眼看他,早忘了君臣礼数:“皇上,先前可没这条!”“放肆!”张德呵斥我:“敢与皇上如此对视说话!”
皇帝摆手:“别吓着她”,又对着我:“现下加上了。”
这家伙摆明了让我不能放水,他不要的美人,我要来何用,真训练她们跳钢管秀吗?
“好了,我知道了,第三条:一个爱书法的人,为什么能用黑墨汁写出红字?”我问,西尔已经知道我题目的刁钻,仍是苦思不得其解,只好说:“你说罢。”
“他不就写了个红字罗,谁都写得出嘛。”我哈哈笑地比划了个红字,众人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