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应着,出了帅帐。
岭南气候四季如春,花草树木极是繁盛,夜晚,黑丝绒般的天幕上,漫天的繁星,微不知名的野花泛着淡淡的幽香,在微风中荡漾。如果不打仗,这该是多么美的夜色啊。
我深吸了口气,轻快地向我的帐篷走去。
我的帐篷就支在帅帐不远处,与允倜的紧连在一起。掀开帐帘进去,小莲已经蜷在一角睡了。这丫头,连日来也累得很了,难得没等我就睡了。
被褥还没铺好,想来小莲实在是太累了。我去捧被褥,侧眼看小莲连被子都没盖就睡着了,正觉得好笑,心里没来由一阵警觉,不可能,小莲从来不是这样粗心大意的人啊?
刚反应过来,耳后一阵寒风,我本能地闪开,回手凤鸣剑已出鞘,头也不回,我反手便刺。
一剑挥出,我方才回转身来,那剑不偏不移地指向我身后的人。
剑到他喉咙,我突然手上一滞,剑再也刺不下去。那个人,用两只指头,就夹住了我的剑锋。脑中突然闪过古龙小说里陆小凤的灵犀指,我从来不相信,人可以用指头制住迅疾如电的剑势,这回,不信也得信了。我的剑,已是很快了。无影,暗夜他们,在后来练习时,接我的剑招,也有些吃力。我明白我用剑的威力,所以此人的武功更让我心惊。
我看清了他的脸,秀雅惊人,漆黑的云发松松挽在肩上,有一双柔和妩媚的桃花眼,淡然有些忧愁的目光紧紧盯着我,我脱口而出:“风师哥。”一句话出口,我自己都心惊,心里一片迷茫。
“飞师弟。”他唤我,声音轻柔如梦幻,眼中神色复杂,仿佛惊喜交集却又带着深深的哀伤。
我静下心来,冷声道:“你来杀我?”
他脸上闪过一丝惊诧,眼中是不可置信的伤痛,薄薄的唇微颤,垂下眼,他看着我坚定地指向他喉咙的剑尖。幽幽地叹了口气,松开手指。剑尖立时刺向他的喉咙。
我的心突然一阵刺痛,酸楚难当,剑尖在要刺到他喉咙的最后一刻停了下来。他的眼在那刹那睁了开来,美如星辰,眼中是极尽的温柔与喜悦。心一悸,我退后了一步,垂下了剑。
一瞬间,我还没能反应过来,已经被他紧紧抱在怀里,“小飞,小飞。”他一声声唤着南宫飞的名字,声音里满是痛楚和感伤,他抬起我的脸,急切地抚着我的脸庞:“他们都说你已经死了,我不能相信,果然没有,真的是你。”
我双手用力推他,“放开我!你疯了!我叫人了!”我也奇怪,为什么,我竟然一直没有呼唤人?明明只要我发出大点的声音,就会有人进来,我偏没有采取。而且,我居然一直压着嗓子与他说话。
他听话地放开我,眼中是激荡的兴奋,笑颜如花:“是,我疯了,听到你死了后,我是伤心疯了,现在,我是高兴疯了!”
一个男人,长得竟然比女人还美,一会忧伤,一会兴奋,让人惊艳。而我的心与身体都不听我的大脑指挥,我也快疯了。
现在,就是用脚趾头猜,我也明白了眼前这个人与南宫飞的关系。怪不得,我看到他,心里没有一点恐惧,只有酸楚。
“我不是南宫飞。”我说,手按住心口。迅速地说:“你快离开,这里对你而言可是敌营。”
他脸上现出疑惑的表情,眼中星样光芒微微闪动。我想,就是真的星河流波,也一定美不过这样一双眼去。
眼波流动,他突然微笑:“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好,我走,不过,你要随我走。”
我抚头,与他一时半会是说不清的,只能道:“随你走?你不知道南宫御风要杀我吗?”
“师父?不可能!你听谁挑拨?”他失声道,脸上的神情明显是真不知情。看来,南宫御风知道他与我的关系亲密,什么都没与他说。
我冷笑:“那我为什么会死了?又怎会在这里出现?”
他眨眼,美目如波,长得真是妖孽啊,他道:“我从江南回来时,师父说你得了急热病。”他身子微颤,仿佛当时的情景又现,脸上立时显出哀恸,明明我站在他面前,他还是惊痛不安。心里泛起歉疚,我是注定要伤他的心了。我扭头不看他,怕不忍心说出口:“南宫飞当时,确是死了。如今,我是再世为人,早已不是南宫飞了。”
他微笑:“你说不是就不是吧,反正,我知道你是。”
我忍无可忍,在战场上,我看他冷静自若,武艺高强,虽然长相太过美丽,不过有允倜的例子在先,还以为应是个枭雄般的人物,现在看他这样自说自话,一厢情愿,倒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我是中了离伤死的,那个毒,只有南宫御风有,是南宫家不传之秘,专门用于处置背叛师门,罪大恶极的叛徒的。入口封喉,无药可解。”我冷冷的说。
风扬美丽的脸渐渐发白,他当然知道离伤。没有其他的人会有这种毒药。我若真中了此毒,断无生还之理。
第四十三章
“为什么,师父为什么要这样做?”风扬问,他颤声问:“你是否真的做了对不起师父的事?”
“南宫飞这个人的存在,就是你师父的心腹之患。至于为什么,你去问南宫御风吧。这是你们南宫世家的事务事,与我无关。”我收剑退后:“你走罢,今日看在南宫飞的身上,我放过你,他日沙场再见,你我就是敌人,你不必对我留情,我也不会对你客气。若要取你性命才能破城,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去做。”
他倏然变色,短促的怔忪过后,眼神忽然变得冰冷,如同千年寒冰一般凛冽,在我意识到不妙,刚要开口呼救的刹那,他的掌已按向我的胸口,劲烈的掌风压得我透不过气来,整个人如被压在一座大山下,除了惊惧地瞪大眼,我什么都不能做。
风扬美如白玉的掌拍到我胸口之际,变拍为点,迅速点住我的要穴,我身子一软,倒在他怀里。心中大悔,为什么一开始不呼救,?嗦了那么多时间。不过,看现在这情景,我当时要有呼救的举动,必定立时被他制住。我自以为已很是高明的武艺,在真正的高手面前,一招也施展不出来,毫无招架之力。心里大骂此人变态,刚刚还一付情深款款的样子,突然之间变脸如翻书一般迅即。
这回死定了,我心里暗暗叫苦,早知他如此变态,我不如假冒南宫飞,至少不会丢了性命啊,这下完了。
“飞师弟决不会对我说这样的话,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冒充他?”他的声音冰冷涩哑的在我耳边响起,好像有许多极度的伤心、失望和痛苦。
被点了哑穴的我根本不能开口,只能哭笑不得地看着他,这个爱自说自话的家伙,我什么时候冒充南宫飞,我明明一开始就说白了我不是南宫飞。不能说话,我只能使劲瞪着他,表达我的愤怒和不甘。他怔怔地看着我,眼光渐渐柔软下来:“小飞,怎么可能不是你?明明就是。他们威胁你了。不怕,不怕,我带你走,我们回去,一切都会没事的。一切都会和以前一样。”
带我走?我心里燃起一线希望,这里可是军营啊,他一个人进来,没人能发现,带着我这么大个人走,可没那样简单。只要有人发现了,允倜就能救我。我知道,在我的帐外,有四个近卫守着,还有定时巡逻的卫兵。允倜的军营,向来防范得很严,尤其是这样的大战前夕,站岗与巡逻的绝不敢松懈。当然,像风扬这种级数的高手,很难被那些士兵发现,不过,带上我,就不一样了。
当我坐在了南岭城中风扬的房间里时,我才彻底醒悟,原来,在真正的高手面前,那个我眼中紧密无懈的防卫,不过是小儿的游戏罢了。风扬负着我离开,飞腾跳跃时,直如空身,他显然很熟悉军营的防卫,哪里有定岗,哪里有巡逻,哪里有?望哨,都一清二楚,偶尔碰上个把出帐起夜的士兵,不等他们惊呼开口,早就一掌解决。看他下手狠辣,杀人如草芥,我为那些人哀戚时,更加为自己的命运心寒。这一次,若丢了性命,就是玉罗司也救不了我了。
我从没有这样思念允倜,难道今夜一别,竟是诀别吗?他与原梦蝶,是御赐的婚姻,他是个顾大局的人,对原梦蝶,除了有皇命和与原立平之间的至交情谊外,也是有感情的,这一点,他一早在我刚进府时,就对我说过了,虽然没有爱情,也有亲情。所以,只要原梦蝶不放弃,我们三人之间,就永远理不清道不顺。到头来放弃的,终将是我。我一直像只鸵鸟似地忽视着这些,只想着在这里,能与他单独相处一段时间,就是我们最终要分开,也能有这么一段只属于我们的时光的回忆,陪伴我走完余生。老天为什么这样对我?竟连这点时间都不给我。
看着他关紧房门,点上灯,我不由记起许久前被黄子龙掳去送给西尔的事,那次之后,所有的事情都变了。如果那晚,我不去上厕所,或着让大哥他们陪着我,那么一切都会改写,我不会离开这里,梦蝶也不会回来。也许,当我明白永远回不去后,我最终也会和允倜在一起。不会有这以后的风波迭起。
风扬停在我面前,俯下身,定定地看着我,伸手轻轻抚着我的脸,我一阵难过,却不能回避。他撩开我的头发,细细地察看我的脖子,又用力搓揉了下我的面皮,痛得我几乎落泪,终于确定我没有戴任何面具。
他收回了自己的手,身子往前靠了靠,就像是想把我看得更仔细些,明媚的眼离我近在咫尺,可以看清长而卷翘的睫毛。清新的呼吸拂在我脸上,痒痒的。我几乎怀疑他是不是男人,长得如此美艳不说,身上竟有淡淡的花香。
他修长的指拂过我,身子立时便能动了,我刚要跳起来,他按住我的肩,所有的力道都被他化为无形,我坐着一动不能动。
“你要做什么?”我问他,当然不敢大声叫,他可能不会立时杀我,惹来了南宫御风,我马上就得送命,我放低声音道:“你放手,我不会逃。”笑话,他这会就是让我走,我也不敢保证能安然离开。
他松手,“小飞,这里安全了,你不必再害怕。”
我是怕你。我不接口,看我乖乖没动,他笑了笑,有点得意,“我就说,你决不能真心对我说那些话,是他们逼着你这样对我的,是不是?”伸手过来,就要抱我。
我迅速跳起闪开,他一愣,“怎么了?小飞,不要这样看着我,你的眼光让我好害怕,就像是个陌生人。”他伸手向我:“过来,小飞,让我抱一抱。我快想死你了。”
我退后一步,怎么办?心里激烈斗争,是冒充南宫飞,先保住性命,还是坚持我不是南宫飞?求生的欲望告诉我,就这样吧,缓一时,是一时,允倜发现我不见了,肯定会救我。争取时间等他来救我。
我抬眼看他,他眼中满是渴望,心一惊,天,这两个人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小飞。”他声音微颤,饱含情欲。“不要!”我尖叫,“我不是南宫飞,南宫飞死了!我只是长得和他很相像而已!你放我回去。”
“不可能。”他咬牙:“你耳后那颗朱砂痣,我自小看到大,怎会认错人?难道,”他转了转眼珠,狐疑地盯着我:“你变心了?”
我叹口气,脑子飞快地转动,比起说实话来,这个变心的解释可能更能让他接受。其实,换了魂魄和变了心,也没什么区别。我点头。
他握紧拳,咬牙切齿:“我就知道,看到你站要姓丁的那小子后面,你看着他的眼光,我就知道!小飞,我们十年的感情,也比不上他与你短短几年的时光吗?”
脑中轰地一声,我在他身上看到当年的我,天立变心时,我也是这样的心碎无助,问的是同样的一句话。我木然道:“风扬,十年算什么,二十多年都是说变就变了的。人心这东西,最不能相信。”
明媚的桃花眼斜瞪着我,愤怒渐渐从眼中消失,慢慢泛出一层氤氲,泫然欲泣。受不了,我捂住眼,太玉师父与玉罗司可能长得比他更美,不过,决不如他这般妖媚夺人。哪来这样的男人,他若是个女人,怕不颠倒众生!
晶莹的泪珠从他眼里滑落下来,我像是被魅惑了,脱口而出:“别哭。”
作者有话说:留言和票票是我勤劳更新的动力,亲们,多给鼓励和票票啊,给偶爆发的动力吧。
第四十四章
我总算是体会到了一把什么是梨花带雨,叹口气:“不要哭了,你还是不是男人?”
他闻言气结,情绪倒也为此平复了一些,刚要开口,就听见有人敲门。
我一惊,脸色可能很难看,他轻轻拍拍我的肩,示意我不要怕,扬声问道:“什么事?”
“风三爷,您回来了。老爷刚才就在找您,请您去议事厅议事。”门外的仆从说。
“知道了,我就这去。”风扬道。
“是。”外面的仆从离开,脚步声渐远。风扬回头看看我,手如闪电,点了我的穴道,把我抱起放到床上,除了鞋子,拉被子将我盖好,轻声着:“我去去就来。”
吹熄了灯火,他转身出房,我听到落锁的声音,那锁,当然不是为了锁我,我在这里一动也不能动呢,是为了防止别人进来,他虽然嘴里说是不相信南宫御风要杀我,心里还是担心的。
我的心稍稍安定了些,至少,他这会不会对我不利。被窝里暖暖的,我也累得很了,不一会,就睡着了。
————————————————————————————————————
风扬来到议事厅,师父南宫御风和几个师弟都在,所有人的脸色都很凝重,厅里气氛相当压抑。风扬心里微微有点不安。进门后,向师父行礼问安。
“扬儿,你去哪里了?从城防上下来后,城里就没人见到你。”南宫御风沉着脸问。
风扬心里一紧,只得道:“徒儿到城外走了走。”
“哦?”南宫御风的眼光锐如利剑,直刺风扬:“城外?丁允倜的大军把南岭城围了个水泄不通,你到哪个城外散步?”
风扬见瞒不过,只得硬着头皮道:“徒儿去丁允倜的军营探了探。”
“探到什么了?”南宫御风垂下眼,拿起茶碗,边喝边淡淡的问。
风扬的手心冒出冷汗来,“大周军营布防紧密,徒儿没能探出什么来。”
“啪!”南宫御风手中的茶碗猛地摔到地上,“孽障!你竟敢说谎!来人,把那个孽子给我带上来!”
看到被两个仆役拖着丢进来的人,风扬的脸一下子青白。扑过去一把揽住,仰头叫:“师父!师弟到底错在哪里了?”
我睡得迷迷糊糊地,只听得门砰地一声被撞开,突然就被人拽了起来,生拉活扯地拖着出了房,心知完了,风扬把我交出去了。
真是死到了临头,我倒也不再害怕,议事厅的灯光很亮,我骤然从黑暗里被丢进来,刺得我眯了眼。
风扬扑过来抱住我,我身子一松,他解开了我的穴道,南宫御风冷眼地看着,并不阻止风扬,可能在他眼里,我有没有被制住穴道,都没什么分别。
“他做错什么?”南宫御风声如冰霜:“好,扬儿,你慢慢听着。”转眼看向我,眼中殊无表情,看着我,根本像看着一个没有生命的死物,而不是他亲生的女儿。
我的心像结了霜一样,又冷又硬,推开风扬扶着我的手,我站直身子,毫无畏惧地直视着南宫御风。我借用南宫飞的身子这样久,她给我了这一次生命,现在,是我为她做点什么的时候了。
“南宫御风,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