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天途的不甘之声在山谷久久回荡,语声透着无尽伤感悲凉,令听者心碎。
声音终将消散,厉天途拼命将天道真气输入云梦萝体内,一男一女相拥而坐,背后是倾泄而下的天河瀑布,一副刹那永恒之景。
厉天途忽然把右手摸向腰间,一个暗黄色的锦囊被握在手中,正是当初扬州分别时阿贵给自己留下的锦囊。
里面是一张薄薄的淡黄宣纸,几行小字跃然纸上:
昆仑神殿蕴太极,盘龙屏后玄冰洞,昆仑神玉护心脉,禁忌之地驻容颜。
厉天途微一思索,想起了昆仑奴阿贵曾经对神殿天寒禁地玄冰洞的描述。
玄冰洞内,三丈之界为阴阳之间。三丈以内时空辗转凝滞,三丈以外一切皆虚无。非昆仑神玉戒护持不可踏入三丈以外,否则已有前车之鉴必将灰飞烟灭。昆仑奴阿贵正是凭昆仑神玉戒护体封闭六识在离玄冰洞口三丈以外的洞底深处安然渡过千年。
想通之后,厉天途退下左手中指上的昆仑神玉戒,戴于云梦萝右手食指之上,搂着佳人起身,疯了一样向昆仑神殿方向狂奔而去。
将天道真气运转至极致,经过三天三夜不间断的狂奔,双眼通红、滴水未进的厉天途终于来到了昆仑神殿。
背上的云梦萝面色安详,气色红润,如同睡着了一般。美人右手食指上昆仑神玉戒气息蒙蒙,闪着微弱的光,跟平时戴着厉天途手指上形态不尽相同。
厉天途觉察到如此异状,一直如坠无底暗黑深渊的心升起了一盏希望之火。
昆仑神殿中心太极殿依然雄伟空旷,君临天下的真龙椅之上千年未有主人也不见半粒轻尘,盘龙屏风如一面大墙挡住了正对太极殿正门的天寒禁地玄冰洞。
厉天途依照阿贵交代的方法打开了玄冰洞口的石门。
重愈万斤的石门缓缓上升之时,一股遮天寒气扑面而来,让首当其冲的厉天途浑身寒毛紧竖,冷气直透骨骼心脾,甚至妄图左右人的心神。
厉天途大惊,咬着嘴唇,同时凝神提意,以抵寒邪。
玄冰洞果然非同一般,就连这深藏洞中不知几载的寒意都仿佛成了有灵之物。
短暂适应之后,厉天途举步维艰,一步一难,短短的三丈距离比平时多花了几倍有余的时间,这三丈之内时空凝滞究竟是真实存在还是穷极环境下的错觉,厉天途无暇多想,他只求把怀中的云梦萝送至三丈以外的洞底深入。
第141章 绝地冰封()
玄冰洞地面平滑如镜,两壁和顶部结满形态各异的极寒之冰,洞宽一丈,深不知几许。
在入洞三丈之处两壁之上各嵌有一枚鹅蛋大小散发着毫光的东海夜明珠,应该是前代殿主为方便进洞所置。
夜明珠为界,厉天途驻足停在了三丈之处。
此时,他竟不敢用指尖去轻触怀中爱人的鼻息,只是把云梦萝平抱在胸前,再以天道真气托举云梦萝的身体缓缓放在了三丈之外夜明珠光芒所在的末端之处,那里是一个不规则的玄冰凸台。只是不知道是天然而成,还是神殿故老人为所致。
云梦萝的容颜在珠光的掩映下略显迷蒙,但依然那么栩栩如生。
厉天途不知自己能否到达那虚无缥缈的天道九重天,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昆仑奴阿贵在玄冰洞安然过了千年,他甚至不愿相信此地能保云梦萝生机不绝。
除非有奇迹发生,也许这次就是与伊人的生离死别,天人永隔了。一念至此,厉天途的心底涌起了无限悲凉之意,似乎要被这方天地同化,他突然有了就此踏过去与云梦萝同生共死,魂归一处的念头。
厉天途不由抬起了左脚,正要落地之时,脑海中却突然响起了云梦萝的话,“大哥,你一定要答应云儿最后一个要求,好好活着!”
就那么一犹豫,一双干枯的老手把厉天途拽退了两步。
“殿主,你不要命了,幸亏老奴来的还算及时。”面色凝重的阿贵低吼了一声。
“没想到你对夫人用情如此之深,又被这方天地灵气惊扰了心魔,刚才极为危险。”阿贵不无担忧道。
退后的厉天途比阿贵想象中要冷静很多,悲伤道:“贵叔,云儿她走了,我舍不得她。”
厉天途凝泪成冰,又在天道真气的融化下消散无形。
情之一字,最能伤人。
昆仑奴阿贵一生千余年,却未经历过男女情爱,不知爱情为何滋味。但从刚刚厉天途那短短一句话中,阿贵却又感同身受,体会到了厉天途对云梦萝的无尽思念之情和天人永别的无限悲凉之心。他明白,自己必须要给厉天途希望,即便那个希望无限趋近于虚无缥缈。
阿贵沉声道:“殿主,夫人虽然气息全无,但在昆仑神玉戒护持下,体内最后一股生机不散,魂不离体,还有希望的。”
厉天途猛然抬头,直视阿贵双眼,仿佛想从其中看出点什么。
但他看到的只是一个双眼昏黄无神,生命之火渐熄,风烛残年的耄耋老头,哪还有一点上古高手的模样。
“也就是说,只要我能到达天道九重天之境,就能医好云儿的天阴绝脉。”
厉天途眼中精芒闪动,看向阿贵的双眼透出摄人的光芒,让身为千年老怪的阿贵也不由有了那么短暂一刻的胆寒。
阿贵有种感觉,厉天途要变了。那个以前温文尔雅书生气颇浓的年轻男子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他当然已经看出自家殿主已达天道七重天初期,他欣慰的同时却担心厉天途因云梦萝之事陷入心魔困境再难有寸进,不过希望是自己多虑了。
阿贵没有回避,与厉天途对视道:“殿主,天道真气首重自然,您不可太过执着。神殿典籍记载,天道九重天确可医治夫人的天阴绝脉,再加上夫人一缕生机不绝,确有回归可能。”
厉天途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静静平躺在一方玄冰凸台上面色依然红润的云梦萝,悲声道:“云儿,你就在这玄冰洞等我,待我厉天途修至天道九重天之境,就是来此接你重见天日之时。”
难舍难离,厉天途终是转身,低沉道:“贵叔,我们走吧。”
厉天途艰难朝外缓缓行去,背影无限落寞。
阿贵暗自摇头叹息,纵步跟了上来。
心灰意冷的厉天途坐在太极殿的真龙椅上沉思不语。
紧随而至的阿贵看着双眼通红身心疲惫的厉天途,忍不住劝道:“殿主,您去休息吧,身体为重。我昆仑神殿数千载基业,承载华夏文明传承使命,责任重大,神殿还需要在您的带领下重现辉煌。”
厉天途茫然抬头,心灰意冷道:“贵叔,您先下去把,让我静一静,我会调整好自己的。”
阿贵张了张嘴,最终还是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神色不无担默然而退。
诺大的太极殿,唯有厉天途一人。
福祸相依,这次情伤对厉天途也是一种磨练。走出去即可破茧成蝶,出不去就困死其中。
厉天途稳坐真龙椅上,纹丝不动。他恍惚之中似乎回到了龙泉禅寺达摩洞魔神像前,在成魔成佛之间左右摇摆飘忽不定。
不过半日,厉天途已经从太极殿推门而出,惊的靠在门外一直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的阿贵瞪大了老眼,这个恢复时间比他预料的要快了很多。
阿贵的反应让神色平静了很多的厉天途不由翻了翻白眼,没好气道:“神殿可有吃的,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去带上一些,我们走一趟龙泉禅寺。”
与心魔斗了半日,已经安然走出来的厉天途下定决心全力冲击天道九重天。
只是天道真经语录首书的第一条便是天道无情,而自己势必又不能忘情,这天道之路该如何走,他突生困惑,想到了佛门得道高僧大悲和尚。
阿贵又惊又喜,去天药园摘了一大堆山珍果蔬回到太极殿门口。
厉天途两眼发光再也顾不得自身形象,蹲在太极殿过膝的门槛之上狼吞虎咽。
阿贵凝视片刻,判断厉天途精神没有失常之后,小心翼翼道:“殿主,苏铃儿和麒麟神木车还在益州都督府。那丫头这半年来天天念叨您。我们是不是先去益州城?”
“苏铃儿?”厉天途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身材高挑、温柔似水而又善解人意的女子,口中含糊不清道:“这半年来,玲儿她武功练得怎么样?”
阿贵心中暗叹厉天途艳福匪浅,玲儿对厉天途的心思通过这半年相处他自然看的清清楚楚。夫人现在不在了,以后由苏玲儿照顾厉天途的饮食起居倒是很合适。急忙答道:“殿主,玲儿天赋不错,现在的修为地榜十大高手之下已无敌手。”
厉天途又惊又喜,道:“不错。其实,我当初是有意把铃儿当做神殿核心人物培养的。”
阿贵听了厉天途所言,顿时有些意动,点头道:“殿主所虑正是,我昆仑神殿三大堂主千年以来一直闲置,确实也该培养一些优秀的候选人了。”
厉天途一边拼命往口中塞了一枚不知名的红色果子,一边摆手道:“把人合堂主留给玲儿就好,其他二位堂主贵叔你去物色。”
看到厉天途狼吞虎咽的饿死鬼模样,阿贵嘿嘿直笑,自家殿主也不知几日没进水食了,不过还好,一切都过去了。
第142章 佛道同源()
“殿主,鬼谷堂主可在四大神隐家族遴选,相信他们一定会对殿主感恩戴德,誓死效忠。但是封神堂主是三堂之首,非精通诸天星象、山川地理、人道命运者不可委予。”阿贵神色肃然道,所谓“千金易求,人才难得”,昆仑神殿想要重组也并非一朝一夕之事。
厉天途消灭掉一大堆果蔬山珍,拍了拍手,起身道:“先把鬼谷堂和人合堂堂主先定下,封神堂以后再说。收拾一下,我们先去龙泉禅寺。”
“老奴这就去办。”阿贵说完转身而去。
厉天途眯着眼,神色冷峻道:“京师,我厉天途要回来了。天魔教,厉天途倒要看看究竟是你魔高一尺,还是我道一丈。”
刚历情劫的厉天途信心空前强大,明掌细雨楼,暗握昆仑神殿,再加上修为天道七重天,不知道未来的江湖格局会否因他而变。
自上次离开龙泉禅寺,已经过了整整一年了。
厉天途不知大悲和尚云游天下是否归来,他这次纯粹是碰运气而来。
不过,他的运气还算不错,在龙泉禅寺门口见到了手执扫帚正在清理寺前空地落叶的佛门高僧。
对厉天途,大悲和尚仅仅只是扫了一眼,却把注意力放在了厉天途身后的阿贵身上。
阿贵也对面前的大悲和尚极感兴趣,两人目光瞬间对视在了一起。
厉天途不动声色地左移三尺左右,两个都是世外高人,他倒想看看针尖对麦芒之下谁人更胜一筹。
两人面前空无一物,无形之气在暗中相互交集碰撞,地面的枯黄落叶无风而起,他们仿佛在用眼神战斗。
一旁的厉天途虽能看出一点端倪,但即使瞪大眼睛也无法深窥其中奥妙,两人都是掌握了大势之人,相比之下厉天途差距依然不小。
无声的开始,无言的结束。
最后,大悲和尚高颂一声佛号,叹服道:“施主命格雄浑,实非常人,乃是和尚生平仅见。”
阿贵心中也不由暗赞大悲和尚的深具慧眼和佛法精深,低眉垂目道:“大师谬赞,老奴只是公子的老仆罢了,一个即将行将就木的老头而已。”
大悲和尚这才转向厉天途质疑道:“你小子什么时候收了这样的高人当仆人。”
难怪大悲和尚难以相信,此时的厉天途修为高深他自然看的清楚,而且他早有预料以当时厉天途的福厚延绵,以一年时间达到地榜十大高手的程度也算正常,尽管已经比丁大将军快了一倍,但他并不惊奇。因为丁一方靠的是无与伦比的天赋,而资质一般的厉天途靠的纯粹是气运。气运这东西,偏偏是说不清道不明的,而又超乎人之所想。
但是,如果再加上这个高深莫测的仆人,深谙命理易学的大悲和尚却感觉有些不可思议了。
厉天途并未打算隐瞒这个亦师亦友的长者,深深看了阿贵一眼,见他毫无反应之后,方才解释道:“昆仑神殿机缘巧合之下问世,贵叔他正是神殿的昆仑奴。”
宝相庄严如大悲和尚也被惊的瞪圆了佛目,良久才反应道:“以昆仑奴为仆,除了神殿殿主别无他人了…”
剩下的大悲和尚没有说出口,但言下之意不言自明。
阿贵已经看出厉天途与眼前的得道高僧大悲和尚交情不浅,直言不讳道:“不错,神殿殿主空置多年,厉殿主正是现任神殿殿主。”
虽然心有所料,但从阿贵口中得到证实,大悲和尚还是恍如梦游。
愣神了有那么一刹,大悲摇了摇头,似在自嘲其身的禅定之修还未到家,之后轻笑着请厉天途两人入寺,拐过几处佛堂庙宇,到了后院的禅房之中。
大悲和尚双手合十,宝相庄严道:“厉殿主,失敬了。”
厉天途苦笑,摆手道:“大师,您还是叫我小子比较亲切。”
大悲摇头,固执道:“昆仑神殿历经三千余载,几乎与人类文明同起,天下武学出昆仑。贫僧是对昆仑神殿殿主的无上之功表示尊敬,而非你厉天途。”
厉天途无奈,心道那不还是一个人?这老和尚也太死板。
口中却道:“好吧。大师您的敬意厉天途收下了。今日来是想求大师解惑的。”
大悲莞尔一笑,了然道:“殿主可是为情所困?”
厉天途早已对大悲的未卜先知司空见惯,点头轻嗯了一声,却由此想起了玄冰洞内的云梦萝,内心深处一阵绞痛。
大悲又道:“贫僧云游江湖数月,对厉殿主的事也有耳闻。目前有一简单之法可解。”
厉天途急切道:“请大师赐教。”
大悲凝声:“入我佛门。”
只是未等厉天途来及回应,阿贵起身反驳道:“不可。”
阿贵心中暗骂秃贼趁人之危,此时的厉天途正处在伤痛恢复期,是极有可能被大悲煽动遁入空门的。而昆仑神殿是天下道门起源之地,身为一殿之主的厉天途正是天下道门的正统领袖,岂可入了佛门。
厉天途意动,深思不语,内心挣扎。
阿贵此时有了一掌毙掉大悲和尚的冲动,自家殿主刚从云梦萝之死走了出来,却又被大悲秃贼导入死地。
大悲不看厉天途的犹豫不决和阿贵的横眉冷对,眼望远处的浩渺青山微笑道:“贫僧也知昆仑神殿乃天下道统之祖,可是佛道同源,又何必在乎一个名号之分。贫僧当年也是以道入佛,百川入海流,佛道同归心。”
厉天途顺着大悲的目光望向窗外,却再也没有心思去体会佛语禅机的精髓之处,只是沉痛道:“我与云梦萝生死相依,云儿已经把我看作她的一切,我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玉人玉殒。大师,佛若能救她,我愿抛下万千人世琐事,一生长伴青灯古佛;佛若不能救,只能让我忘情,入了佛门又有何用?”
听到厉天途此话,阿贵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大悲和尚慈眉低吟道:“又有多少人,能看得透红尘情事,道得出人世百态。冥冥轮回自有定数,入不入我佛门只是一句空言罢了。殿主既然心有定数,又何惑之有?”
厉天途顿如醍醐灌顶,是啊,自己心中已有定数,为何要执着于此,不由起身一礼,谦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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