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是我想差了!以为这次寿宴。跟当年一样另有目的……是为了她家挑选媳妇……”她的声音压低了说道。
“不只你有此类想法。我看呀,好些都打的是这如意算盘……没看见好几家,带来的都是适龄的闺女?”
两人唏嘘了一阵,又谈起自家儿女的情况来。
“你那大丫头的亲事定了?”
“早定了,苏州府的太仓王氏。”
“太仓王氏?虽说是个以衣冠诗书著称望族,也嫁得忒远了!”
“谁说不是啊!可那是我大伯保的媒,老太爷拍的板,我跟老爷都没置喙的余地。听大伯说,是他同年之子。那王家少爷,是个文思敏捷的俊才。今年在江南也下了场考举人。还不知名次如何。”
“怎么这般凑巧?!江南的秋闱出事了!你没听说?几百名科场士子在江南贡院那里罢了考,要求查办草菅人命,贪墨兼陷害同僚的苏州知府和苏松巡抚。”
“啊?!有此等事,之前怎么没听人说起过?快说,后续如何了?”那妇人一激动,声音不觉拔高起来。周遭沉浸在台上剧情的宾客,不觉地朝她们这边望了过来。
见到此等状况,提到江南科场之事的妇人,压低声音,安慰她朋友道:“大伙都朝这边看过来了!没事。最后都解决了……散戏后再跟你细说。”
席上这才安静下来。
在一旁的妙如听在耳朵里,心里却是难以平静。
之前在父亲那儿听说,淮安老家长房的堂兄钟明信,好似也是今年应考。
当年有着相似志向的两人——信哥哥和旭表哥,还约好要在京中春闱中聚首的。希望他没有卷入这场风波中去。听说此类公案,情节严重者,朝廷的处罚可是极狠的。他们母子三人,孤儿寡母的。若毁了前程,今后靠什么为生?
回去定要找父亲再问问。
最后,戏台上的伶人,在众人的掌声中施礼谢了幕。
天色尚早,主人家又请大伙回了壁辉堂。
妙如没坐一会儿,汪峦映身边的丫鬟鸽儿。跑来请妙如姐妹:“我家四小姐请两位表小姐,前往落霞水榭那里一趟,说是几家的姑娘在那儿相聚。”
妙如跟妹妹向杨氏请示后,带着各自的丫鬟,就跟着鸽儿去了那里。
果然,落霞水榭里聚了几家闺秀,除了汪峦映外,还有上回在聂家认识的丁敏。当然也有锦乡侯府的邱馨悦。
另外两位,据介绍,一位是户部员外郎韩纪之女韩笙,另位是沈嫣然带来的,她表妹段棠华。据说是礼科给事中之女。
最让妙如惊奇的是,白三娘的小姑子任晔,竟然也在其中。
想到她哥哥任昭,跟旭表哥是好友,她出现在这里也不足为奇了。不知怎么没见着白姑姑。
众姐妹互相行礼后,大家就七嘴八舌地聊开了。
原来,钟家姐妹在梨春苑,陪长辈听戏的时候,她们几个就溜了出来,在这里比诗拼画,自娱自乐了一番。
妙如有些不太明白,她们把自己叫来的原因。不由得把视线望向汪峦映。
见到她眼中的疑问,汪峦映指着韩笙和段棠华,解释道:“这几位姐妹,想见识下表妹独门的画技,不知可否现场替她们作一幅?”
“是啊!钟姑娘,可否让我们也开开眼界,还从来没见过,逼真得像从图中走出来的画法……”韩笙开口要求道。
她是个长相甜美的小姑娘,十二、三岁的样子,一笑颊边有两个酒窝。
“哪有这样神奇,其实就是多画了些阴影而已,显得五官突出罢了……”妙如忙作低调处理。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就让我们亲眼见识见识吧!”她又求道。
“咱们姐妹来做客时,并没有带画具笔来,下次有机会再让你们指正吧!”妙如推脱着,这画一作起来就是大工程,等会儿还要去前面给长公主祝寿,确实不是个好时机。
一旁的沈嫣然解围道:“你就不要为难她了!上回能亲眼见到,也是托聂姐姐的福,钟家妹妹还是特意从家中取回画笔作的。是吧!敏妹妹和馨悦?”
那两位连连点头。
沈嫣然接着道:“要不,咱们作诗吧!这个不需要特制的画笔……”
众女纷纷点头赞同,妙如头皮发麻,这群人今日是怎么了?
特意来掇芳园比拼的,她可没功夫陪着玩。不说她背不上几首明代以后的诗,就是能够背出,也觉得这样窃取名作很是无趣。
拉着妤如,妙如正要推辞,汪峦映出声了:“妙表妹,我还没见过你作诗呢!听哥哥说,你六岁刚启蒙时,唐诗佳句随手拈来,这些年来,应该精进不少了吧?!”
妙如面有难色,手一摊,对众人道:“小时候记忆好,背得比较快。你们也该知道,背诗和作诗,根本是两码事!写诗真没那慧根。要不,替你们磨墨吧!我的墨磨得不赖。”
众女哄笑起来。随后,那几位就开始联句,比起作诗来。
沈嫣然不愧是尚书之女,作起诗来确实有两把刷子。
妙如突然想起,梅玉尘上回提起过,她的才学不错,总喜欢随身带着作品。妙如朝她身边望去,果然发现,那东西就放在她桌前的手旁边。
听说沈尚书当年在江南为地方小吏时,被微服私访的太子,也就是现在的皇上,无意中发掘出来的,后来沈大人也进了翰林院。
作为儒士之女,她从小练得的这套本事,确实拿得出手,不愧于才女之名……
正在那儿发呆,背后突然一道力,把妙如猛地推向案边。让她不由自主地朝前扑了过去。
谁知前面就是沈嫣然,她写完诗句,拿着笔杆正在砚台里醮着笔墨。被身后的人一扑,墨汁全撒在她那件月华裙上。
众人一阵惊呼,抢救不及。
妙如忙上前道歉,顾不得回头找罪魁祸首。让烟罗过来,帮着替对方清理污迹。
沈嫣然的表妹段棠华,在一旁惋惜道:“表姐的这套衣服刚上身的,这可如何是好?!咱们等会儿还要在众人面前,给长公主拜寿呢!”
听了此话,妙如更加内疚了,连连向对方道歉,还向汪峦映问起,掇芳园里可有她临时替换的衣裳。
“三姐出嫁前,倒是留了几套在家中。要不,我叫丫鬟替沈姐姐取来,不过是穿过的旧衣,希望沈姐姐不要介意!”汪峦映应道。
沈嫣然摆了摆手,不以为意:“旧的有什么打紧,事急从权嘛!再说,咱们刚进门时,就拜见过你祖母她老人家。就是再见到时,看我换了身,想来也知事出有因,应该会体谅的……”
接着,她对一旁道歉的妙如安慰道:“钟家妹妹也不必自责,谁能没个意外的,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
说得妙如有些无地自容,对她的印象改观了不少。
站着对面的任晔,朝妙如旁边的段棠华望了好几眼。
不一会儿,汪峦映的丫鬟鸽儿,就把汪芳出嫁前的旧裳,取了一套来,给沈嫣然换上了。还告知众人,寿宴快开始了,夫人请大家马上到壁辉堂去。
众女听了,收起案上的东西,带着各自的丫鬟,纷纷离开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解围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宾客差不多都到齐的时候,寿宴也开始了。
在皇室中,长公主的辈份较高,又是当年圣祖爷时代的风云人物,据说前面都有皇上派宦官送来贺礼。其他皇子、公主、宗亲王爷们自然不在话下。听说大皇子和三皇子还亲自前来祝寿了。
跟着众人回到壁辉堂时,妙如留意观察一下,确实看见几个装扮不凡的年轻妇人,在被女宾们众月捧月般围在中间。
此种贵宾盈门的场合,杨氏自然不会放过机会的,仿佛同龙入大海,如鱼得水。跟着她的母亲和弟妇,牵着小胖子明仪,到处应酬周旋,好不快活。
妙如跟妤如回到母亲身边时,杨氏正跟着位年过三十,望四十去的妇人说着话。
与此同时,沈嫣然和她的表妹走向那妇人,两人叫了声“娘”“姑母”后,就退到了一旁。
杨氏看到女儿们回来了,杨氏忙拉着妤如姐妹朝那妇人行礼:“这是吏部尚书兼文渊阁沈大学士的夫人,快快叫沈伯母。”
两人依言屈膝拜见。
那妇人一身蜜合色吉祥如意暗纹褙子,松花色绣金鹧鸪拖泥裙,白净的鹅蛋脸上一双眼睛熠熠生辉。容貌端庄秀丽,微微笑着,只眉宇间似有几分果断毅然之色。发间一支衔珠金簪在头上来回晃荡。
沈夫人笑吟吟地夸了钟家姐妹几句,目光又回到女儿身上。
“怎么一会儿不见,你就换了身衣裳了?”打量着她明显不对头的衣裙,沈夫人目光如炬,随后问道。
沈嫣然有些吞吞吐吐,旁边段棠华却若有所指地,朝对面那边望了过去。
妙如忙跑上前去道歉。解释了原因。
杨氏也没斥责妙如,只朝大女儿摇头叹气,好似很头痛的样子。
不失时机地朝沈夫人道歉道:“小女不懂事,没见过什么世面。令嫒的衣裳经常在哪里做的,我随后派人再做一套,送还过去……”
好不容易逮到此次机会,杨氏的语气隐含着兴奋,声音也随之响亮起来,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这个举动,让妙如羞愧欲绝。
沈夫人同沈嫣然忙推辞说不用。杨氏硬是不依。坚持要赔偿,连带着赞起沈嫣然心胸和风度。旁边的人纷纷小声议论起来。
妙如暗道不好,杨氏要再这么不分场合地没完没了下去,一家人的面子,全要交待在这里了。
她忙跟妹妹妤如使了个眼色,后者虽然不太情愿,但看着周围的人,用奇怪的眼神望着她们一家,也有些不安,忙拉了母亲的衣袖。想提醒她停下来。
见杨氏乔张做致的模样,沈夫人哪有不明白她用心的。
虽然她也挺乐意看戏的。不过,想到没多久,就要宣布女儿和汪家少爷的亲事了,她生怕过后,在场的人将今日之事,跟两家结亲联系起来,以为自己跟汪夫人的妹妹杨氏一唱一和。有意让她继女难堪的。
沈夫人是何等人,岂能让杨氏如愿,任人利用当筏子,将自家卷进去?!
她并没直接对杨氏奉承,而是拉了妙如的手,把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赞道:“果真是个娟秀沉稳的孩子。难怪长公主都喜欢,就是我见了,都恨不得抢了回去当女儿,就怕杨家妹妹舍不得……”
沈夫人此话的意思,明着是在夸妙如,实则在点醒杨氏,别做太过了,把自己拉下水了。
杨氏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讪讪然地收了声。
心里却在想,沈夫人是怎么了,这是在为她女儿长脸,对方竟然不领情。
这几年。只要呆在京里的官眷,没人未听过她们母女间恩怨纠葛的,沈夫人说这些话,不是寒碜她吗?
随之又猛然惊醒,这是看出她图谋来了,不想让她借题发挥,那旁的人会不会也是这样想的……
杨氏迷茫地望了过去,沈夫人眼中闪过一丝不屑的微光,让她清醒过来。有些不知如何收场。
不过,她倒没尴尬多久,汪夫人过来,请大家入席,为杨氏解了围。
宴席中,倒没发生其它的事,妙如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
到酒席散尽时,大伙朝前门走去。
谁也没注意到,汪府的一个管事,匆忙地赶到长公主起居的万禧堂。最后,正在两边花厅里,指挥仆役收拾的汪嗣弘夫妇,被长公主分别派人叫到自己的院子里。遣下众人,三人在内室说起秘事来。
众位宾客向主人家告辞后,出了垂花门。
妙如刚上到马车,坐在里面等着,在那边跟杨家婆媳话别的母亲和弟弟妹妹。在外面跟车的烟罗,敲开她边上的车窗。
妙如闻声打开窗子,只见马车边站着一个人。正是一直没机会跟妙如打招呼的任晔。
任晔跑过来要跟她话别。
妙如忙邀请她上来说话,她推辞道:“不了,哥哥还在大门口等着晔儿呢!说几句话就走,不麻烦姐姐了。”
见执拗不过她,妙如也没再强求,把头伸出车窗,跟她小声交谈起来。
谁知,对方竟告诉了一个让人吃惊的情报。
原来,水榭中在后面把她扑倒的,不是别人,是沈嫣然的表妹段棠华。
而在这些动作之前,任晔看见沈嫣然的丫鬟,在和表小姐打着眼色。最后那丫鬟就绊倒了段棠华,后者又扑向了妙如的后背。
妙如总算明白,为何在水榭中,任晔频频朝她身旁的段棠华望了又望。杨氏在滔滔不绝时,她又拿副同情的眼光望着自己了。
“那映表姐知不知道?”妙如接着问道。
其实想知道,汪家母女在此事上的态度。
“应该不知道吧!”任晔答道:“她跟丫鬟配合时,我朝四周望了一圈,大家都是看沈小姐写完的诗句。”
见到只是沈家姐妹们的小伎俩,妙如放下心来,郑重地谢过了任晔。
“你不怪我当时没替你出来澄清?!”任晔有些诧异。
“这怪你作什么!要是我处在你位置上,也不会当场揭发出来的。毕竟第一次认识她们,而且她父亲势大。”妙如安慰她,“你能说出来,已经是把我当知心朋友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两人就告别了。
坐回马车,妙如有些哭笑不得,这个小伎俩太幼稚了,也就中小学生的水平,伤不到半分。
其实把几次的事件联系起来分析,就不难明白沈嫣然这么做的动机了。
此时,在沈家的马车上,始作蛹者,正在被母亲逼问。
“说吧!你们多带一套衣裙作甚?”在前行的马车上,沈夫人板起脸来,严厉地望着女儿和侄女。
“娘,现下还在外头,要问等回到府里再说!”沈嫣然娇嗔道。
沈夫人一想,也是有道理,暂时就停了此话题。
马车把表小姐送回段府后,沈家母女回了椿树胡同的尚书府。
一回到家,沈嫣然拉着丫鬟,就要向母亲告辞,声称自己实在太困了,要回去休息。
沈夫人岂是好糊弄的,当即吩咐身边的婆子,把女儿的贴身丫鬟坠儿给拿下。沈二小姐连连告饶,替她婢女求情。
“那你要老老实实地,一五一十地告诉母亲,阎妈妈,把门口守着,今晚我不见任何人。”沈夫人吩咐下去。
一旁的仆妇领命而去。
“说吧!为何娘在马车里发现,你带了另一套衣裙?”沈夫人脸上含着风雨欲来的怒气,“是不是你跟表妹联手设计的圈套,让钟家小姑娘钻的?”
没想到,就是多带的那套衣裳,出卖了她。
见瞒不过去,沈嫣然只好把事情始末说了一遍,最后还不以为然地补充道:“她一个小丫头,都没长开,凭什么长公主这般看重她?还让我当后备,捡她挑剩的。”
“教习嬷嬷平日是如何教你的?这些事岂是个未出阁姑娘家该操心的?”沈夫人气急败坏,训斥道,“人家得她的青眼,自然有她的道理,别跟着你表妹学得小鼻小眼的。”
“娘,女儿知道错了,再也不冒冒失失了,饶过我这一回吧!我太累了,头都晕了……”沈嫣然采用哀兵政策。
“你认识到错了,跟娘说说,错在哪儿了?”沈夫人并不为之所动,逼女儿检讨举止上的得失。
沈嫣然嗫嚅着唇角,说不出一句话。
“说不出来吧!就知道你是在敷衍为娘。”沈夫人脸上闪过一丝无奈,苦口婆心地训诫道,“心浮气躁,自以为是,以为天下就你一个聪明人。焉知你一举一动,没被人察觉?”
“怎么可能,那里是水榭,三面环水,没人藏得了身。”沈嫣然反驳道。
“那在一旁的人都是瞎子?!对你们的小动作统统视而不见?”沈夫人敲着女儿的额头。
沈嫣然摸着被敲红的前额,怯生生地答道:“……那几个都是我的好友,而且是乘她们看诗句时……看不见吧!”
“娘教过多少次了,你怎地做不到‘慎独’呢?!太冒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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