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以后,他反而平静下来,安慰自己道,一个病人说的呓语,是作不得呈案证供的。
可是,让他没想到的是,接下来,薛斌说出来的话,让他再也淡定不起来了……
第三百六十章 流放
“罗世子反告你们兄妹,勾结靖王党羽,暗中给他父亲下药——在镇国公昏迷之际,窃取罗家祖传世袭凭证‘孝玉’。恰逢国丧之期,当时有定北侯一门夺爵,你们以此为威胁,逼迫国公爷娶令妹过门的。”
这番话仿若一道惊雷,在曹淳头顶霹雳炸开,让他脚下一个不稳,顿时瘫软在地。
“而且,罗擎风也非罗家子嗣。是靖王党收买了大内里御医,乘罗国公急赴边关迎战之机,偷梁换柱抱来的。”俞彰又加了一把火,将他的老底,一字一顿地揭了出来。
曹淳还在做困兽之斗,连连辩解道:“千万别听他胡言,如今罗国公口不能言,那小子当年才六岁。哪知道里面的详情……我要见陛下……陛下一定会为臣做主的。”
“你要见陛下作甚?”大理寺范大人拍起了惊堂木。
“不是的,小人有重要情报,面呈圣上……”曹淳犹不死心,仍在作垂死前的挣扎。
薛斌不由地腹诽道:还说不是靖王党?
想单独觐见圣上,无非凭他巧舌如簧的本事,蛊惑圣上对他从轻发落。让君臣相忌,可不就跟前段日子崔逆暗害大皇子,想嫁祸罗家,挑拨君臣关系的手法,如出一辙
幸亏,凌霄早就料到这一点,提前将遗失“孝玉”的事,向圣上请过罪了。
“哟嗬咱们几个还不够格审你不成?要不要帮你把沈大人追回来,让他到圣上跟前替你求情啊?”俞彰阴阳怪气地刺道,嘴角边露出一抹讽刺的笑容。
曹淳这才意识到,情势脱离了他的掌控,事情并没有朝他预料的方向发展。
沈阁老致仕之前,曾给他提过忠告:说若想逃过此劫,就得在君臣关系上多做文章。六王爷渐渐大了,而大皇子才刚进五岁。这种情况,为君者没有不忌惮的他兄弟的。若拿捏得当,或许可以求得一线生机。
只是没想到,沈阁老返乡回家,圣上头一个就拿他开了刀。
想到这里,曹淳的汗滴止不住地向下流淌。
对面三人见他还不肯招认,相互对视了一眼。只见大理寺的范大人,向牢房门口大喝一声:“把人带进来吧”
不一会,果然有一群杂乱的脚步声传来。
曹淳忍不住抬头望了过去,他妹妹曹氏被人带了进来。对方身上衣裳褴褛,脚步凌乱,被人推搡着进了囚室,整个人几乎是跌跌撞撞进屋的。
“沁儿,你怎么也……”看见妹妹,曹淳挣扎着就要起来。
许久未见过兄长,曹氏本该兴奋的,只是这场面实在……不适合他们共叙亲情。
范大人将惊堂木一拍,朝她喝斥道:“见到你兄长了,现在该把要招都招了吧?”
一听这话,曹淳不由得大惊失色,朝前面几个男人质问道:“要她招认何事?她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望了一眼薛斌,俞彰扯了扯嘴角,语含讥讽,望着他喃喃道,“儿子是不是她生的,能不知道?你这蒙谁呢?看来,曹大人是位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主儿啊来人,伺候曹大人上刑具”
没过多久,这座平日里人迹罕至的官衙,从里面隐约传来,鬼哭狼嚎的惨叫声。
到黄昏时分,一行人带着侍卫从里面出来了。一位身着绯红袍服的中年官员,点头哈腰地,将两名武将送出衙门门口。他们正是俞薛二人——天子身边的近臣。
跨上坐骑,俞彰一脸得意地朝薛斌夸耀道:“怎么样?我不早就说过吗?诏狱里也得引进,咱们暗部独创的逼供手段。你瞧,还没弄几下,他们就招了。连伙同姓沈的干的那些糟心事,也一并挖了出来。这下,圣上应该满意了吧?”
薛斌点了点头,附和道:“未曾想到凌霄运气还不错。到行宫的路上,都能有如此收获。不仅为陛下捕获了乱党,立了一大功。无意中也给自家解决了个大毒瘤。”
“谁说不是啊?” 俞彰一脸同情地提起罗擎云,“现在我总算明白了,为何当初镇国公硬要逼他娶曹氏女。也得亏他反应迅捷,每次都让人逃过了……最可气的是,这人娶了位美娇娘回去,好运到连孩子都是成双成对地生,一回生俩个一年时间就赶到我前头了……”
薛斌听了这话,知道眼前此公肚子里酸虫又犯了,忙替好友打了圆场:“可不?那家伙小时候吃的苦太多,现在转运了运气好得让人妒忌。要不,咱们到他府上打秋风去,好好敲诈敲诈几幅画回来”
这提议正合俞彰的心思,两人一拍马尾,朝城西的镇国公府就进发了。
此次,元睿帝将曹淳的案子定为重例。专门派了大理寺卿,他的亲信大臣范纬亲自审理。还派他表弟韩国公俞彰和心腹薛斌陪同会审。
其实他也就是想做出一个姿态来,给几位追随他左右的臣下们,吃一颗定心丸。罗擎云当年,从他还未被立为储君时起,就一直为他们所用。勤恳努力,忠诚可靠。于情于理,这次他都该给罗家一次悔过的机会。
如今朝廷上,各方势力均已解散,罗擎云以带亲人求医为籍口,及时请求要隐退。此等状况下,正是他表现王者气度的机会。没道理他不抓住这场合,给自己树立一个仁君睿帝的形象。
是以,他也没亲自接见曹淳,而是把案件直接丢给三位亲信。让他们秘密审理,尽快结案,在年底前给罗府一个回音。
供出罗家,曹淳本打算以此讨好元睿帝,来个戴罪立功的。可是没想到,从头到尾,他连个觐见的请求都没人递上去。
亲家沈潜曾跟他说过,对比先帝爷的隐忍纵容等待时机,圣上好像更加急进,谢阁老最后未夺情留下来,就是最好的明证。看来,陛下还是颇为忌惮罗家的。那么,他的机会来了。
在陛下大局里面,他犯的那些小错,还真算不得什么对此,曹淳深信不已。
原以为沈潜会提前急流勇退,全因逼死儿子未婚妻的事,最后闹得满城风雨,让他们父子没脸面再留在京里为官。审讯那位叫什么玉的,当时若遮掩得严实一点。说不定沈家,根本勿需早早地离去。
故此,他才会想着孤注一掷,最后赌上一把。想一跃成为元睿帝制约外戚的首选棋子,没曾想到……
当年,靠靖王党暗藏的势力相助,曹淳进入官场,从一名小小书令史,混成如今位高权重的三品大员。他自认为升官发财的秘诀,就是如何让成一颗有用的棋子——在各方势力博弈中,利用向方的欲望,达成自己的目标。从而赚尽好处。
入官场近二十年,能游刃有余行走于各大官员之间,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
虽有人不耻他为人,说他善于钻营,只会溜须拍马,是根墙头草。可事实证明,这绝招让他虽身处荆棘险境,往往都能全身而退,到后面还越混越好了。若不是沈首辅突然隐退,一切不会到如今这地步。
曹淳兄妹,招供后不久,就分别被关进诏狱找男女囚室。没过一会儿,曹府里的安氏,还有他们几个儿女媳妇,也一并投了进来。顿时,诏狱最里面的那几间囚室,人满为患。哭天抢地的声音、咒骂之声不绝于耳。
兄妹俩还没来得及诉说,这段时间各自发生的变故。谁曾想,一旁的曹安氏凉凉地开了口。
“哭什么哭?像自己受多大委屈似的。”望着小姑子,曹安氏一脸不屑,“老人常说,人心不足蛇吞象——说的就是你们兄妹俩。也不去撒泡尿照照自个,就这种货色,还想掌控镇国公府。还痴心妄想当国舅爷的家……”
旁边她未出阁的小女儿劝道:“母亲,到这种时候,咱们应该同舟共济,还说这些有什么用处?”
安氏不依,继续指那头的曹淳骂道:“老娘当初就是悬梁自尽,也好过进你们曹家门的。这些年来,茜儿跟着她脑筋不清楚的姑母厮混,连带我在娘家姐妹跟前,都抬不起头来。可怜我那女儿,被你们这对贪心的兄妹,害了一辈子。”
说着说着,安氏就扑了过来,跟曹氏厮打起来。
对面囚室的曹淳见到,朝妻子怒喝道:“你有何资格说沁儿,若不是你当初想当未来国公爷的丈母娘。能走到这一步吗?”
安氏闻言,指着曹淳破口大骂:“沈家的事呢?卖女儿一次不打紧,又来了第二次。若不是你逼着她嫁到沈家,能招来今日之祸?最没用的男人,就是你这种。整日里还老鼠爬称钩——自己称自己。”
“你有什么资格说他?一个外室生的奸生女。若没有哥哥,你能封诰命进宫见到天颜?你能跟沈夫人对亲家?你能过上呼奴使婢,抖威风的日子?”曹氏也不是好惹的,当即回击了过去。
这些年来在镇国公府,她憋得实在太久了。那家人自恃身份,连吵架都是含沙射影,棉里藏针的,不像她们乡邻间直来直去,短兵相接。
这一晚上,被关押在诏狱里的曹家人,把牢房里搅得沸反盈天。不时有男人女人互相漫骂的声音传来。更有女人间惊声惊叫,相互厮打的动静。
在外头守着的的狱差,很是头疼。要不是上面有交待,让他们不用理会。早有人进去赏他们每人**掌了。
到永兴元年岁末的时候,对曹淳的判决下来了。作为靖王旧党,作恶多端,且干过陷害忠良,窃取开国太|祖赏给勋贵的信物,曹淳被判斩立决。曹家满门获罪,家人被判流放三千里。
曹氏早被罗府一纸休书遣回娘家,跟着她嫂子、侄媳、侄女们一道发配边疆。
得知自己身世的罗擎风,觉得再没颜面留在镇国公府。在一个风高月黑的夜晚离府出走了。临行前留的信上说,他要去从军,请罗府从此忘记有他这人存在过。
第三百六十一章 防范
(上章结尾部分,有一些修改,大家不妨先去看看)
“找女婿、相婆家不是你们后宅女人的事吗?怎能怪到咱们大老爷们身上?”
聂侯爷已经年过半百,一头乌发被岁月染成花白色,说起话来声如洪钟。颇为几分宿将的气势。听到夫人的埋怨指责,他不甘示弱地反击了回去。
“侯爷您的故交、老部下和同袍遍布天下,这点子事情都不能提前打探出来?”自是信不过相公,聂顾氏斜睨着丈夫反问道。
聂侯爷一脸恼怒之色,将拳头狠砸在案桌上。
“陛下手掌锦衣卫的暗中势力,之前不也没打探出来?人家有心隐瞒,岂是那么容易就能查到的?况且当初,沈家不是为了跟咱们结亲,才要毁了洪家姐妹名节的。他们早就行动了不是当事人,又有谁会知道,他会把主意打到未来亲家已经出嫁的女儿身上。要我说,开始就不该跟他家多走动。沈家这种暴发户无论是为人处事,还是个人修为上,缺了一些从容和章法。要不,都这么久了,也没见他们取得陛下的信任。”
“无辜害死了几条人命,他一家子倒是闪得快”聂光不由得捋了捋胡子,眉毛紧皱。一想到沈家金蝉脱壳,逃掉罢官流放的命运,心里头越发堵得慌了。他安慰妻子道:“有机会,我定会为瑟儿讨回公道的。夫人且放宽心。”
听到相公的保证,聂顾氏心里平静多了。她悻悻地问道:“刚开始,我也瞧不上他家门第,还不是弦儿那些年没替陛下生下子嗣。皇子妃的位置也不是那么好坐的。况且后来封了后,稍不留神,这凤印都不知由谁来执掌了。”
聂侯见状,出声指责妻子:“要说你们什么才好?两女儿从小就被你教得一塌糊涂。尽学一些没用的东西。诗词书画是能巩固她们的地位?还是能带来福运?没有子嗣谈什么都是空的”
顾氏连忙上前替女儿辩护:“那怪得了她们吗?这些年陛下子嗣不丰,又不是弦儿一人的问题。她嫁入大皇子府,头年就诞下了大公主。”
“你……这话以后千万别让人听到。”聂侯爷凑近妻子耳边,沉声警告道,“拿到外头去讲,这可是会招来祸事的。你怕还不知道吧?当年杨、崔两家之所以会覆灭,跟现在那个锦衣卫的组织密不可分。虽然他们现在已经搬到台面上来了,可保不齐,咱们府里还有他们暗藏的钉子。”
第一次听到这说法,顾氏唬了一大跳,打开窗户,朝四周张望了一圈,没发现形迹可疑的人物靠近,遂放下心来。
“瑟儿该怎么办,年纪轻轻,这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下去啊……”说着,说着,顾氏抹起了眼泪。
聂侯爷大手一挥:“甭管她怎么过,陛下到时自然有安排的。大不了配个鳏夫。”
“说得倒轻巧,高门鳏夫哪个不是前头留下孩子的?这后娘不好当啊”说着,顾氏一脸愁容地望着丈夫,恨不得以身代受,替下女儿的苦难经历。
“侯爷、夫人,不好了”夫妇俩刚从西边阁楼那里回来,就有人撞上了他们,“二姑奶奶留书出走了”承平侯聂光听到这消息,跟着妻子赶到女儿原来的房间。
果然,案上有聂锦瑟留下的一封信。上面所书她已心力交瘁,勘破了红尘,想出家云云。
再说回俞彰和薛斌二人,他们结伴来到镇国公府,正好赶上罗府开饭。
这两人来的时机太巧了,让罗擎云不由得怀疑,他俩来得可真是时候,明摆着是蹭饭吃的。虽然万般不情愿,作为主人的罗擎云,自然只得狠心扔下妻儿,到前面陪客去了。等他们喝得酒酣耳热之际,俞彰趁着半醺半醉的状态,提出要看看罗家新生的那一对宝贝。
薛斌也在旁边跟着起哄:“我也从来没见过龙凤胎呢抱出来让兄弟们瞧瞧,听你嫂子回来说,长得甚是喜庆逗人。”
若是薛斌单独前来,罗擎云早八百年,就抱儿子女儿出来显摆了。可是,现在俞彰也在旁边,他可不敢将闺女抱出来见客。主要是想防着俞彰这头狼,抢他家的宝贝闺女。这家伙的老婆上半年终于有身子了,听说最近刚刚显怀,恐怕明年开春就得生了。对方提过几次,要彤儿将来当他儿媳。不能让他再动这心思了……
罗擎云忙上前解释道:“这时辰他们早就睡了,你也知道的,小孩子恨不得每天睡上十个时辰的”
此话一出,立即招来薛俞二人的鄙视。
俞彰撇了撇嘴巴,一脸不以为然地说道:“敢情你以为,咱们真没见过孩子似的?睡十个明辰?是刚出生那会儿,现在你那两宝贝,都多大了?”
薛斌虽喝得满脸通红,头脑中也还在运转,只听得他大着舌头道:“是啊……世显虽还未曾当过爹,不过……也快了,我家那皮小子,可是已经有五岁了。你这说法,也忒夸张了一些……”
罗擎云忙替儿女们解释:“是真的,这两孩子只要有一个醒来,另一个铁定睡不成,非要陪着玩。这不,每天白天两人玩得精疲力竭。一到酉正时分,按点入眠,比卯日星君还准时”他一本正经地吐槽,听得旁边两人脸上,露出羡慕嫉妒恨的表情。
见自己的计划受阻,俞彰犹不死心,万般不情愿地说道:“那好,反正没过几天,衙门里就封印了,到时我再来。”他还邀上旁边的薛斌。
薛斌连连摇手:“我就不赶这趟热闹了,我家人多事杂,年底是最忙的时候。”
见推脱不了,罗擎云只得应下,他又怕俞彰强取豪夺,将彤儿硬拉着跟他老婆腹中的孩子配上对,遂也对薛斌邀请道:“到时,子华也跟着来吧?最好让嫂子把你家玄小子也带上。上回嫂子捎他来时,两个小家伙,可喜欢他们的小哥哥了。”
“没……没问题……我家玄儿招小孩子喜欢……三四岁那会儿,带进宫里,大皇子都舍不得放他走……呃……”薛斌打着酒呃,欣然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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