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二哥……”罗炯叫唤了四五声,才把老将军的心神拉回来。
罗燧一怔,扭头望着兄弟,问道:“你刚才说了什么?”
“小弟是说,幸亏当时没把那女人的侄女娶进门来。不然,云儿可要苦上一辈子了。”
镇国公点了点头,没有接话。想到女儿从宫中给他带的家书,嘴里更觉苦涩难忍。
他何尝不知这个道理。
那姑娘虽是独庭小户中长大的,为人处事却难得的沉稳大方,这些倒不用担心。只是娶了她,依云儿的性子,以后肯定会想着法儿,早点摆脱曹氏母子三人。
哪像陆家姑娘年纪小,需要三弟一房在旁边替她撑腰,才能在罗府站稳。如此一来,罗府不用分家,保持势均力敌的平衡,省得激化矛盾。
让继妻得个虚名头,当她的太夫人,维持现状是最好的方式。一来不会激怒那对兄妹;二来后面两个小的,有大家族的庇护,可以顺利成家立业,不至于被曹氏兄妹带歪了。
别人或许做不出来,曹氏……她家教出的女儿,连夫家长房嫡孙都敢……
若是鱼死网破,当年的事被他们掀出来。在地底下,那他都得不到安宁了,更是要让罗家祖宗跟着蒙羞。
第二百四十一章情衷
一阵凉嗖嗖的秋风,把已枯萎的楸树叶吹落下来。离开枝头的残叶,随着疾风在半空中旋转起来,最后被卷到街面上来。
骑着高头大马,过了银锭桥没多久,罗擎云就踏上了往薛府去的崇国寺街。
打前面来了一队戎装整肃的人马,突然领头的一人,叫住了骑在马背上想心事的罗家少将。
罗擎云抬头望去,正是他要找的人,忙揖了揖手:“原来是子华,兄弟正要去薛府找你。这是带人马回去吗?”
薛斌停下脚步,声音轻快地问道:“哟嗬,赶巧了!知道你早回来了,怎不来找哥哥我呢!”
听出他语气中的调侃之意,罗擎云气不一处来,咬着牙沉下声音应道:“正要请子华喝酒,想好好招待你一番。”
“好说,好说,咱们择日不如撞日,上揽月楼怎么样?”虽然有些心虚,一想到这事终究要解决的,薛斌只得硬着头皮,挑了个谁都不敢乱来的场合,以壮自己的胆子。
一听说是他们产业揽月楼,罗擎云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他原本也只是虚张声势,没打算动真格的。
闻言,他斜挑了对方一眼,悻悻然地嗤声道:“你也知道对不住我,想找几个帮手。”
说完,跳下马背,罗擎云手一挥,招呼来身后的亲随。跟对方嘱咐了几句,就把人打发回去了。
对面的薛斌也转过身,跟队伍领头的亲兵交待了几句,让他们自行都也返回了。
罗薛二人相携,踏上了天香居后头的揽月楼。
天香居原本是刖公子时代,暗部的一个据点。自从上回被三皇子找人暗中捣乱,天香居由暗转明,成了做正经酒楼生意的旺铺。
外人只知是太子名下的一处产业。后面的揽月楼。还是一贯的戒备森严,是个密谈的好去处。
揽月楼的顶层,薛斌耐心劝道:“这是珍藏的十年的梨花白,你别像喝白开水似的行不行?小心别让世显给知道了,到时找你拼命!”
“就他?不干正事儿,整日动些歪脑筋?!谁怕他啊!”罗擎云不以为然地继续灌酒。
“背后说人是非,有失光明磊落。”突然有个阴沉的声音传来。
一听语调,除了俞彰这阴晴不定的人,不作第二人想。
罗擎云眼皮都没抬一下,回击道:“跟一向不磊落的人。讲什么客气,来而不往非礼矣!”
一旁的薛斌见了,觉得有些好笑。他很少见好友是这副形状,像人人都欠了他债似的。可能是喝得有些醉了,索性放纵自己,越发像小时候跟人斗嘴时的情景了。
“我怎么不磊落了,你这忘恩负义的,得了便宜还卖乖……”眨眼间,俞彰就冲了过来,作势要揪对方的衣领。
“你自己心里清楚!不需要把话说得太明吧!”
“看在你光棍一条的可怜份上。本公不跟你计较。”说完,俞彰一脸得色,拿起桌上刚满上的酒杯,也不管是谁的杯子,一饮而尽。然后咂了咂嘴巴,一屁股坐了下来。
见他这副的江湖豪客的痞样,罗擎云眼睛眯成一线,粗哑着嗓子。扭头朝楼下喊了一声:“再送套酒盏碗筷上来。”
少顷,就听到下面二层,远远地有碰瓷声和脚步声传来。
罗擎云心想,今晚怕是不能探出,离开这段日子他想到知道的事了。
到时把她扯出来,子华还好说。打她小时候就认识,还曾救过她一命,跟哥哥一般。可另外一位就……
想到这里,他不再作声。等楼下的侍者把杯盏都补齐了,开始低头喝闷酒。
薛斌哪里知道对方的心思,见他不开口了,主动说道:“是想打听你家那点事吧?!”
闻言,罗擎云猛地抬起头来。眸子里尽是纠结。既想听他说下去,又怕引出妙如来,让俞彰掺和进来。也不知对方是何种心思,万一到时他语出不逊,跟他争执是小事。没得坏了人家姑娘家的名头。
薛斌睃了好友一眼,心里觉得好笑。暗想,这小子平时挺爽快一人,碰到情感的事就开始畏首畏尾。换了个人一般,难道这就是菁儿口中所说的闷骚?!
“闷骚”这词,妹妹也不知打哪儿学来的。贴切归贴切,就是说出来不雅,明天让她嫂子惕醒一番。
薛大少也不卖关子了,宽慰对方道:“就放心吧!有你那继母的传闻在,罗府姑母的婆家人,应该没谁舍得把女儿轻易许到你家。”
“什么传闻?”罗擎云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俞彰这时插话了:“说起这事,你还得感谢我。若不是本公派人明查暗访,抽丝剥茧。查到曹氏姑侄私下经常有来往,表嫂妹子的儿子算是白折了。”
罗擎云更是一脸糊涂。
见他的表情,不像是在作伪。于是,薛斌把他不在期间,曹沈罗三家恩怨纠葛,三言两句地说给了他听。
“想是弄明白了,她嫁进沈家的内幕。沈曹氏对婆家人心生不忿,想报复回来,就挑了沈家人最宝贝的人下手。”
罗擎云一脸震惊,怎么也想像不出,曹家表妹能干出这种事来。虽然以前他知道,对方确实有些骄纵,但也不至于害人性命,中间肯定有误会。
听到沈家借此事朝罗家发难,他更是怒不可遏。
“所以,姓沈的把污水,泼到咱们罗家身上了?”罗擎云猛然惊醒,神情一凛,怒火难捺,骂道,“这乱臣贼子,是个人都比他忠心!怎么着,想当杨奸臣第二?”
“也难怪他多想,谁会想到沈曹氏会这样胆大妄为,想当然地以为是有人指使的。那段时间,你那后母确实跟她走得较近。”
罗擎云愤然道:“那女人什么时候能代表罗家了?”
薛斌点了点头,同情地望着他。
“承平侯府怎么说的?”罗擎云担心两家生隙,接着又问道。
“表嫂回娘家了一趟。安慰下了她妹子。沈家把你那便宜表妹,送进了家庙思过。沈聂氏才被沈大公子了接回去,沈曹两家该可以消停了。”
眼前这两人知不知道,他被退亲的内幕?
罗擎云心中暗想,想要曹家消停,得再加上一把火。让暗部的人盯上沈曹两家,这才是最好的法子。于是,他脸上故意露出困顿之色,问道:“沈阁老为何不忍舍掉曹家,他们之间……”
俞彰想到表哥之前的嘱咐。要拉拢这姐弟俩。于是,他把沈阁老乘着他失踪,鼓动曹家退亲,逼镇国公府改立世子。然后,设计让曹瑜茜被迫嫁给他庶长子的事,和盘都倒了出来。
罗擎云先是震惊的表情,好似刚听到的一般,然后面露惊喜之色,感叹道:“我说呢!从十二岁起,那女人就打定主意。要让她侄女嫁进来。怎么这点时间都等不了,原来是有人出了高招。”
说完,他摸了摸脑袋,嘿嘿一笑。然后,拿起酒壶对着嘴巴,直接往里面猛倒。
“咳,咳……知道你高兴,给哥哥们留一点嘛……”俞彰夸张地叫了起来。
薛斌鄙夷地望了好友一眼。道:“没见过被人挖了墙脚,还能这般欣喜的。”
“这墙脚挖得好,看在姓沈的,也不算完全没功劳的份上,本大爷就不跟他计较了。”把手中酒壶往案几上一放,罗擎云手一挥。作出宽洪大量状。
“哟,这时装起大爷来了。别高兴太早,许家人也开始挖墙脚了,到时看你还笑得出的!”俞彰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
罗擎云心中一紧,早忘了刚才的顾忌,把目光投向薛斌,想请他细说中间的详情。
后者把许家写信给钟澄表露意向,又托亲家进宫。试探太后的意思,都一一说予了他听。
俞彰在一旁揶揄道:“人家许御史家母慈子孝,府里和睦,两家又是世交。相比罗府你后母刚传出了这样的名声。明智的姑娘家,都知该如何选择。何况是那位。打小就没糊涂过的,结果不言自喻了。”
不想跟旁人讨论她,罗擎云斟满一杯酒,朝屋内的人举起:“多谢两位坦诚相告,这情我先记下了。”说着,他把杯中之物一饮而尽。然后,拱了拱手,“兄弟有要事先回去了,就此别过。”
薛斌眼神复杂地望了挚友一眼,起身跟了过去,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句:“菁儿这段日子回家住对月,她明天请了几个昔日姐妹来府里……”
罗擎云神情一凛,当即醒悟过来,明白了这话里的意思,向对方投出感激的一瞥。
薛斌又小声地咕囔一句:“这么多好人家里的姑娘,条件都不错,偏偏要挑最难成的来喜欢……”
正要走出阁楼的男子,脊背猛然一僵,也没再回过头来,迈着不稳的步伐,晃悠地下了楼。
走在回府的路上,晚风一吹,罗擎云的脑袋清醒过来,咀嚼着薛斌刚才最后的一句话。
是啊,这么多好人家的姑娘……
从小到大,亲戚世交家中,年纪相仿的女子,他也不是没见过。
只有她是不同的。对,她是如此的特别。
还在很早以前,他就见过她,孤身一人面对困难,冷静从容地解决难题。
从来没有抱怨,畏缩和逃避。
一直以来,他有个感觉,像她这种有主见的姑娘,做再多其它工夫,还不如俘掳本人的芳心来得快捷。
对他之前做的,不知她的感观如何。认可他是值得托付终身的人了吗?是否愿意跟他携手面对以后的挑战了呢?
旋即,他又想起私底下她的另一面来。
别看平时她是副泰然自若的样子,谁会料到私底下,也还有另外一副模样。喜怒哀乐好似挺多表情的……想到上回她逗六殿下,作的那幅画时,忍俊不禁的捉狭样子。还有那年,被她所救,离开钟府前,为自己化装时,两人对视时的心跳感觉……
忆起她笑靥如花的样子,罗擎云顿时感觉口干舌燥,身上的血液、毫毛好像都在奔腾,嚣叫着,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想要早点见到她。
第二百四十二章倾诉
回到后院,妙如先到二伯母的院子里,探望了她的病情。
“明日伯母就可到书院,恢复正常的教授了。”望着侄女憔悴的脸色,钟谢氏有些愧疚地提道。
“您忘了,明天是望日,书院里的师生要休沐的。您再勉为其难,在家多歇上一日吧!”把人搀回榻边,妙如扶着她坐下。
“在家里也不得清静,还不如到学堂去!”
“怎么?!今日又有人来探病了?”
“可不是,还有几拨人,总算有两人是真心来探病的。”钟谢氏语气里充满了无奈。
妙如想起回来时碰到的罗擎云,心想,不知他是否在这两人当中。
她微微一笑,宽慰道:“这说明咱们书院,仅用了半年时间,就在京里创下口碑了。是好事!”
钟谢氏嗔笑地瞥了侄女一眼:“你就别自鸣得意了,人家还不是冲着女学皇家背景来的!”
妙如也不去否认,哈哈一笑,又说起一奇事:“对了,伯母您还不知道吧?!咱们女学不仅对学生有吸引力,还有毛遂自荐要当先生的。”
“哦,是谁啊?”钟谢氏果然来了兴致。
“是沈阁老家的大奶奶,太子妃的亲妹妹。”妙如抛出答案。
“不好好在家相夫教子,到咱们书院里来凑什么热闹?!”钟谢氏皱了皱眉头,喃喃自语道。
见她对外面的传闻一无所知,于是,妙如把沈家的事告诉对方。
“这种事情在大家族在所难免,只是没曾料到,竟会有人这么明目张胆的。”听闻后,钟谢氏一副唏嘘不已的表情,替沈聂氏惋惜。
“或许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那女子我以前见过,她退亲的事来得颇为蹊跷。应该不是本人意愿。难怪心中有恨,跟国舅夫人相比,庶子媳妇差得也实在太远了。”
“退亲哪个是本人愿意的,谁不是被迫的,不能成为害人理由。”钟谢氏摇了摇头。
“咱们不说她了,太子妃问,伯母您是否同意,让她妹妹来书院里呆上一段时日。”
“既然她心结难解,就让她来吧!有件事牵扯住。好过整日忧郁成疾,排解排解愁绪也是好的。”钟谢氏一副过来人的表情。
见她答应了,妙如暗地松了一口气,陪她吃完晚膳,她自己就回房了。
理了理明日去薛府要带的礼物,又把府中的事安排了一下,泡了一个热气腾腾的热水澡,她就上床了。
虽然躺在了床上,还是睡不着。想起聂锦瑟形同枯槁的面容,妙如突然对大家族中的这种互相倾扎。心里莫名生出一种恐惧来。
聂锦瑟有强势的娘家,还有个身居高位的姐姐,还能碰到这种事,其他人遇到这种情况,还有活路吗?
沈曹氏的脑袋是不是坏掉了,怎会能干出这种事来?!
沈家又没爵位好争,长房侄子碍着她什么事?!会不会是别人干的,让曹氏背了黑锅。不过也说不准。上回和许家婶婶参加浴佛典仪,在千佛塔旁边,就听到曹家姑侄在那儿怨声载道的。
难道她嫁入沈家,是阴谋不成?!所以心生愤懑,来个鱼死网破。
不过,这些好像不关自己的事。干嘛这么关心?!
她撇了撇嘴,闭上眼睛,数着数着羊只,慢慢就睡着了。
第二天,妙如吃过午膳,梳戴整齐后准备出发。
薛家的邀请是在下午,出府的时候,就听见门房的老苍头告诉她。薛府派人送来口信,说薛家二姑奶奶把宴客改在了湿经山,薛府别院玉翎山庄,设晚宴招待众人赏月。
“薛家管事说,郡主可直接前往山庄。”
妙如点了点头。又多叫了一名护卫。驾着马车就往西面的方向驶了去。
原来薛菁的夫婿柳鸣,听大舅子提起他家的别院不错,是赏月的好处去。因此聊发了兴致。薛菁又是个跳脱的性子,当即决定,众人登上山庄去赏月。于是,一群人浩浩荡荡就去了湿经山。
妙如到达时,薛菁跟几位闺友聊兴正浓。众人起来,一一见了礼。
席中众人都是陌生面孔,想来是前几年,她不在京中时,薛菁新结识的。
跟她们彼此间不熟,人家也难清楚妙如的性情。自她来后,气氛冷了不少。
因着妙如是太后身边的红人,这让在场的人,心里都有几分发怵。虽然,薛菁积极地在活跃气氛,其他几个还是有些局促不安。
本来这个年纪的少女少妇聚会,话题大多是订亲、备嫁妆、跟翁姑相处等等。妙如来后,她们反而不敢提及,怕被误会是故意刺激她的。毕竟都知道,她是退过亲的,如今还是小姑独处。
妙如本就是察言观色的高手,几个轮回下来,哪有不知她们顾忌的。用过晚膳,她就找借口说还有事,起身就要向薛菁告辞。
听说她要走,主人家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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