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明信哥哥讲,明俨的天资不错,前些年没正规进学,给耽误了。还说,他的进步很快,不愧是探花之子。想来,只要阅卷官公正,不被打压,在科考中冒出头,对他应该不是难事。
那么她呆在宫中这三四年。就非常有必要了。
明俨中进士后,今后无论是留京当庶吉士,还是出去为地方官,她都可以跟着去,不必再另立女户了。在关闭所有门户后,老天总算给她留的一扇天窗。
等再过几年,她的名气渐渐传开后,就可以单独开馆授徒了。
当个画坛的女居士,自己闯片天地也是挺不错的。
或许这才是老天,让她来到陌生时空的原因。若是囿于后院中。参与女人之间的战争,何必大费周折,让她来这一遭呢!
今日回去后,得给南边写几封家书了。汇报一下她在宫里的情形,报个平安省得家人担心。还有绡姐姐和薛家妹妹那儿,也得给她们知会一声。若是有机会出宫,跟她们见上一见也是好的。
突然,“啪”的一声。一道巨响打破了长宁殿的寂静。
这个声音让妙如吓了一跳,把她从遐思中拉回现实。
殿内的谈话声也中断了,随即,有人出殿查看情况。
在谁也没注意的时候,殿中男子飞快朝偏殿的方向扫了一眼。等莫姑姑返回来,向太后解释时。他已恢复到平静无波的表情。
“禀娘娘,门外梧桐底下出来一只花猫,窜到殿前台阶上,掀翻了摆放那里的银丝蟹爪菊。”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谈话声又在寂静的殿内响起。那男子清朗的声音,隐约地传入妙如的耳中。
“……谢太后娘娘记挂,微臣刚从含象殿过来,见过皇后娘娘和六殿下了……”
“那就好。这两年可苦了她了。陛下身子不好,自个娘家又……”太后语气中带着些许疼惜和欣赏,接着又问起谢太君,“回来后,可见过你外祖母?她身子骨好些了吗?”
“禀娘娘。外祖母都是些老毛病。听说江南的裴神医进了京,舅舅想要微臣打探呢!”
“到底是年纪大了,哀家跟皇上提提,找哪天让你们把裴太医请到府中,给她瞧瞧吧!”
接着,就是簌簌的衣料磨擦声和叩首谢恩声。
“起来吧!镇国公夫人早逝,皇后十六岁就离了家。这些年镇国公也不容易,别再惹事气他了。还有谢太君,去年千秋宴时进宫,提起你就泪眼婆娑的。有时间就留在京里,多陪陪几位老人家。”太后的声音中,有种感叹韶华易逝的落寞。
“微臣谨遵太后娘娘懿旨。”罗擎云声音有些低沉。
“接裴太医来时,听说在南边你遇到了瘟疫?”语气带着不容错失的关切悲悯。
“禀娘娘,确实如此。后来还是裴太医发现,钟探花之女病好得有些蹊跷。两人一起琢磨,才找出治愈的方子。我们离开时,疫情已经得到了控制。”男子的声音中听不出情绪。
“哦?!那丫头也参与了,怎么没听到她提起?!”太后喃喃自语。
罗擎云沉默不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到这里,妙如心中在打急鼓,生怕他们扯到自己身上来,到时就尴尬了。
他该不会说些船上的事吧?!
她转念一想,从上次撕画的举动上来看,他应是个十分守礼的世家公子,应该不会随便提及待字闺中的女子。不然,他也不会为了避嫌,上来就提出要认自己作义妹。
太后应该也不会再提及,毕竟退亲的事,她心中还有份愧疚在。
果然不出妙如所料,两人没继续深谈这次的疫情。
不知怎地,把话题转到六殿下身上。一个孩子的祖母,一个是孩子的舅舅,自然聊得起劲。
偏殿听壁角的那位,心里紧绷的弦,这才松弛下来。
没过一会儿,太后赏赐了对方一些东西,见外头天色不早,就把他打发回去了。
从长宁殿出来,罗擎云派人给父亲送信。让他不必等自己一起回府,他还要入毓庆宫,去拜谢太子殿下。
罗燧想着,罗氏一族以后要向大殿下投诚了。儿子此去跟他们那边多走动走动也好。听完信使的转告,守在宫门口的镇国公,就带着护卫翻身上马,独自回府不提。
被人请进毓庆宫殿内,罗擎云发现,今日不仅太子在,他的好友薛斌。还有韩国公俞彰他们都在。
见到身影,一众人好似心有灵犀似地,把目光齐刷刷地扫向他。
罗擎云恭谨地行完大礼,退到一旁。
“咱们的大英雄回来了?这两年过得可还舒坦?”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罗擎云抬起眼眸,满面困惑之色地朝俞彰望去,不知他话里的意思,是讥诮还是别的什么?!
太子姬翌眉头微蹙,也朝他望了过去。
“回来的时候,跟殿下禀报过了,这两年有失也有得。虽然滋味不好受。到底还是没有辜负圣恩。”说着,罗擎云拱起手,朝两仪殿拜了拜,脸上看不出喜怒。
“哦,这两月你应该会得大过失了!有佳人相伴,怕是什么都补偿回来了。”俞彰咧着嘴笑了起来,眼睛闪过揶揄的神色。
一听这话,就知道表弟的老毛病又犯了。太子忙上前训斥道:“世显,休得无理!人家钟姑娘岂是你随便借来打趣的?!未嫁之女,小心坏了人家的名声。”
“开个玩笑都不成!”俞彰悻悻补充道,“您都派他秘密接人了,一艘船单独呆了两个多月。除了个快百岁的老头,孤男寡女的。此时顾惜名声怕是已经来不及了。”
“韩国公,话可不能这样说!人家钟姑娘是订过亲的人,你这样打趣罗某没什么,岂不是要毁了姑娘家的终身幸福?”罗擎云声音里有些紧绷,听得出他尽力压抑着怒气。
屋内其余三人,带着古怪的眼神一起望向他。
被他们看得莫名其妙,罗擎云反问道:“不是吗?就因这个,擎云在船上。特意跟她结成异姓兄妹。若是这趟差事被人知道了,作为娘家兄弟,钟姑娘在婆家,也不至于会被人说三道四。”
他这句一出,屋里顿时静了下来。仿佛连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似的。
过了好一会儿,薛斌才搭上好友的肩膀,问道:“对她,你就没点别的意思?之前暗地里送马给人家,还帮她牵线入宫面圣。”
罗擎云睁大眼睛,眸子充满了惊怖之色,脸上随即红一阵白一阵的。
“别误会,咱们没调查过你。菁儿有次宴会后,碰到她钟姐姐家的马车,认出了你那匹马。不过,她没四处张扬。谁要你以前让她见过那匹小马驹的。”见他反应不对,薛斌忙出声解释道。
俞彰也是头次才听说此事,出声问道:“几时发生的这事?我怎么都不知道?”
“那是她救过我,有恩不报还算是个男人吗?”罗擎云声音不觉间高亢起来,脸涨得通红,见大家都盯着他看,面带赧色哀求道,“人家都要嫁人了,跟她表哥青梅竹马的,拜托以后莫要拿这些说笑!她是个好姑娘。”
从未见过他有这副情状,俞彰和薛斌相互对视了一眼。太子姬翌在一旁沉默不语,望着他也是若有所思。
薛斌实在憋不住了,差点笑出声来,拍了拍他的肩头,装出一脸正经地问道:“这里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愿意先听哪个?”
早就发现他们有古怪,罗擎云战战兢兢地扫过几人一眼,答道:“先说好消息吧……”
“好消息是,恭喜你有了个好妹妹!”
“这还要你告诉我?!那坏消息呢?”
第一百九十七章悲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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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擎云勃然变色,一把揪住对方的衣领:“这玩笑一点都不可乐,你怎么学得跟别人一样了?”说着,他看似无意地瞥了俞彰一眼。
薛斌连连告饶:“放开我,是真的!不信你去问问殿下。”说着,挣脱好友的钳制,回到案桌后面躲开他。
“怎么可能?!汪家两次求娶,他父亲能被救醒,还有她的功劳。钟探花助外甥考取功名,自己辞官归了故里。两人又是打小认识的,找不到任何理由让他俩退亲的。”像连珠炮似的,罗擎云质问的话语,随怒气倾泄而出,“诓人也不要拿这种事开玩笑!”
“听听!还说没对她有意思。打听得多仔细,恐怕连人家好姐妹小菁儿,都没你晓得的那么全吧!”俞彰在旁边阴阳怪气地乘机报复。
薛斌实在憋不住了,终于喷了出声。太子姬翌不禁也露出了莞尔的笑容。
看他们的表情,罗擎云这才有几分相信。
若说俞彰可能开玩笑,殿下是决不会允许他们,拿这种事当众随便说笑的。
他一下子如堕梦中,嗫嚅道:“那在船上,她怎么不跟我说呢?”
薛斌像看白痴一般地望着他:“有哪个姑娘家,能随便跟人谈起自己退了亲的?”
罗擎云如梦方醒,即刻反应过来,驳道:“我都认她作义妹了,跟哥哥说有什么打紧的?!”
俞彰斜睨了他一眼,往火上添了把油:“认你为义兄时,答应得挺爽快吧?!肯定是心里没你,不然都认义兄了,这事咋还不告诉你呢!听说退亲后,她一气之下搬到书院住了许久,你是从山上把她接下来的吧?!”
“所以。”他慢条斯理地继续打击对方,“一是你没得到她完全的信任;二是她够坚强,不需要别人来呵呼保护。你送上门去要当人家的兄长,自作多情了吧!”
听完他的话,罗擎云脸上霎时凝重起来,沉吟半晌,才抬起头望向他:“谁能告诉我,她为何会退亲的?”
此话一经问出,俞彰和太子都拿眼睛朝薛斌望去,跟随他们的目光。罗擎云也瞅向了好友。
薛斌只得硬着头皮,把跟钟家解释的那套说辞,复述一遍给他听了。
罗擎云闻毕,脸上不辨悲喜,环视了面前三人一圈。然后背过身去,把目光落到书房的东面墙上,那里挂着一幅大楚的疆域图。
屋里气氛顿时沉闷起来,每人心头都觉得有些压抑。
俞彰最先受不住:“你这是什么表情!虽然我也觉得这样做不对,最后不是让宁王妃收为义女,抬高她身份了吗?”
罗擎云回过头来。闷声说道:“就这样?若我是她,也不会接受所谓的‘好意’,去认什么亲!这不就像打完人一嘴巴,再给颗甜枣她吃吗?可惜枣子外甜内苦,欲盖弥彰!”
俞彰不服气,梗着脖子呛声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哪有脸来说别人?若不是有人失踪了,殿下哪用得着腹背受敌。再说了,这是帮她解脱。你以为。要是长公主不想退亲,谁逼得了汪家?!”
拍了拍俞彰的肩头,薛斌把他安抚下来,解释道:“此事一两句话说不清楚,当时情况紧急。况且,钟家那个双生子被找回来后。十几年前钟杨两家的公案,极有可能是杨景基设计的一个圈套。长痛不如短痛,对钟家那丫头只有好处。”
俞彰最后斜睨了罗擎云一眼,质问道:“你又是以什么身份来指责我们的?”
“我是她义兄!”
俞彰的眼珠狡黠地转了两圈,反问道:“你真的只想当她的义兄?”
罗擎云一时语塞。太子姬翌拍了拍他的肩头,回到位置坐了下来。
俞彰咕囔了一句“得了便宜还卖乖”,就不再搭理对方了。
妙如在宫里,总算安顿了下来。她如今的身份是长宁宫太后身边伺候的女官。准确来说。是画师兼陪聊。
太子本来希望让她伴在皇上身边,为他排解忧思的。太后实在舍不得,后来就成了她来回两边跑。好在长宁殿经常有命妇进宫请安,后妃们也不时前来逗趣。老人家倒也没怎么把她拘在身边,太后经常派到皇帝身边伺候。
遵照医嘱。知道不能劳累,玄德帝把朝堂上的事都扔给了太子。
闲下来的他,整日在后宫中休养生息,发展一些兴趣爱好。什么曲艺绘画、搏弈书法、赏花品茗的。
在妙如看来,有点像前世疗养院里的退休老干部。这份陪聊的工作,她做起来也不算十分为难。从小跟着师叔学过一点医理,又是搞艺术出身的。加之对方是个经历坎坷,颇为睿智的老者。这一老一少聊起艺术来,甚为投契。
妙如没把他看作杀伐果断的帝王,只当他是需要陪伴的爷爷来待;而玄德帝因她祖父的缘故,对她另眼相待。加之欣赏她的气度,和经常蹦出些出人意表的新颖见解。两人相处起来,倒也其乐融融,颇有点忘年交的意味。
此种状态让她心境平和下来,在这里慢慢站稳了脚跟。此后,大楚后宫里,妙如成了个特殊的存在。
日子像河水般静静地流淌着,直到有天在长宁宫,遇到前来请安的德妃娘娘。
那天她陪在太后身边,正在讲述着前世看来的传奇小说,陪她打发时间。就听到殿外有太监禀道:“德主子带着庆王妃及大皇孙,来给娘娘请安了。”
老太后闻言,喜意挂上眉梢,忙吩咐道:“快点让她们进来,让哀家看看煦儿!”
妙如停住了嘴,起身肃立,迎接这个传闻中颇为得势的皇妃。
她进宫以来,就听说德妃自请到皇家寺庙龙兴寺,特意吃斋念佛三个月,在佛祖座前为玄德帝的身体康复祈福。一直没见到她本人真身。
庆王妃?大皇孙?那不就是庄青梅和四皇子的独子吗?
她正思量着,两位贵妇带着一位奶娘,抱着个快周岁的孩子,在一群宫娥、太监和嬷嬷簇拥下,进了殿内。
两边一番相互行礼完毕后,妙如退回主位旁侧站立,敛眸垂首不再作声。
太后逗了一会儿她的重孙,抬起头命旁边的宫女,给德妃婆媳看座。
然后,朝德妃关切地问道:“回来后让太医请过脉没有?哀家看你神色有些憔悴。别累出病来了!这三个月辛苦你了。”
德妃摇了摇头,微蹙眉峰,恭谨地答道:“儿臣不辛苦,这是应该的。陛下身系万民之福,儿臣做的仅是微不足道一丁点罢了!”
“你能这样想,就最好不过了。福气要靠心诚性善,自己慢慢积攒起来的。佛祖都看在眼里。”太后语气中带着一些欣慰。
“翃儿打生下来后身子就不好,当初儿臣也是这样,隔三差五茹素祈福。就盼着他早日康复,跟他大皇兄一样健壮。这几个月就相当于,换了个地方吃素而已。”顺着太后的话,德妃忆苦思甜起来。
拍了拍对方搀扶着自己胳膊的手背,太后缓缓地说道:“你看翃儿,身子骨不就渐渐好了吗?!可见老天听得到你的心愿的。”
德妃连忙点头附和:“母后说得极是!打煦儿出世后,儿臣就带着媳妇到龙兴寺供了盏长明灯。如今都快周岁了,煦儿越长越壮实了……”
于是,婆媳三人聊起了育儿经。
妙如偷偷抬眸瞄了一眼跟前的德妃。发现她长了一双好看的杏眼,姿容俏丽,保养得极好。不知道的,没准会以为她三十不到。
好似发现有人盯着,在旁侧的庆王妃庄氏,突然抬起头,朝这边望了过来,还朝她颔首微笑。妙如也向对方点头示意,目光中带着一丝久违的问候。
德妃似有感觉,抬起眸子也朝这边看过来。见对方收回视线,作出副恭顺的模样,心里早有了计较。
端详了妙如片刻,她不禁出声问道:“早有耳闻,说母后身边来了位解语花,长得跟观音座前玉女似的。一直没缘得见,今日总算碰着了。这位是钟探花的长女吗?”
太后闻言,放下逗弄婴儿的手指,欣然地回道:“可不是!刚来的第一天,差点没把我老人家逗得岔过气去。”
德妃忙问是何缘故,旁边的莫姑姑把那天的情景,讲述了一遍。
“老佛爷?!这个称呼太贴了!不过,你这丫头也不醒事。母后年纪大了,笑话要慢慢讲,最好先有开胃菜。以前都是六殿下给母后当逗乐开胃菜,以后就交给咱们煦儿了。”德妃作佯怒状望着妙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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