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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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缘-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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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了明确的方向,几个人当下便有细细商量起来。

    屋里的声音渐低,皎月在外屋听着有些模糊,刚想牵了弟弟去凑近听,这才发现皎澈已经歪在外间的塌上睡着了。

    皎月顾不上偷听,赶紧把弟弟摆正,脱了鞋袜,免得睡得不舒服,又寻了条被子盖上。

    忙完这些,皎月又脚步轻轻地走到门边儿,附耳细听。

    只听陈主编在算计着:“。。。光南洼的地就超过一千五百亩,你那片地不同别处,秋粮至少能收六十万斤,去掉免税部分,综合赋税计粮四万五千斤。

    县城边上新补上的那片儿也有八百亩,这确实族里的。如此倒很难断定,对方针对你个人还是针对族里。”

    徐捕头摇摇头,道:“我怀疑族田不过是迷惑人的。实际纳税的田亩数虽然差不多,可到底皎兄弟的占了大头。且据我调查,那边儿的佃户多数跟南洼有些关联。”

    皎琮面色冷峻,真若是冲他来的,倒是不得不防!

    “皎兄弟可有什么线索?比如得罪过什么人?”

    皎琮想破头也想不出来得罪了谁。他摊摊手:“你们知道的,我这平常都在乡下,不说村里县里,我能得罪谁,或者怕得罪谁?”

    “爹爹!”皎月听到这里跨进门来。

    “月儿?怎么还没回去?”皎琮瞧着女儿进来,绷着个小脸,水亮亮的杏眼里都是傲然怒气。

    皎月没接话,而是对他道:“爹爹难道是忘了么?在丰河镇上的时候,什么’花容月貌年方十六’的事了?”

    不是皎月要翻她爹的小帐,而是线索!线索!

    皎琮稍一回想,“哎呀!”他一拍脑袋,“月儿不提我倒忘了,是有这么回事儿。”便把来龙去脉跟两位好友细细说了。

    “事后可查过?”陈主簿蹙了眉头。

    “当时说是州通判府上的,便没在意。”皎琮有些后悔,不管是否有关系,都是自己大意了,很该查清了防范一番。

    不过,世上没有后悔药吃,还是想想眼下吧。

    陈主簿抹了下胡须,微微眯着眼道:“虽不足虑,却不可不防。”

    皎月见大人要商量事,便借机张罗茶水转身离开了。

    ***

    她悄悄招来青书,抱着皎澈回了他的院子。看着小厮给皎澈擦了手脸和脚丫,换上睡衣,掖好被子。

    皎月又四下打量一番,顺手提起水壶看了看,里头却只有半壶凉水。又打开点心匣子,点心倒是晚上厨房新做的,两匣子点心一样只剩了四块,一样只剩了两块。

    皎月冷冷地扫了众人一眼,又溜达着挨个屋子看了看,才往厅里坐了。

    “把袁姑姑叫来!”

    这种事情她可以出手处置,不过这些人也是该袁姑姑管的,她也要给袁姑姑一个机会。

    袁姑姑在路上就从落英嘴里打探了个大概,心里不免对这些走门路的人摇头不止,能进姑娘和少爷的院子里伺候是多大的体面,当时争得急赤白脸的,争到了又不爱惜。被姑娘抓个正着,真是太不争气了!

    见到姑娘脸色不虞,也不敢多说,只用眼睛往屋子里扫了一遍,不由皱起眉头。这样子看着就松散了。

    皎月可不等她再看什么,拿小手敲打着桌子,淡淡地道:“我只问姑姑两句话。少爷回了房,只有半壶冷水,吃残的点心。什么时候轮到少爷吃下人的剩了?这是谁教的规矩?姑姑想好了再答复我的话!”

    说罢,她竟起身走了。

    留下袁姑姑一脸通红地站在那里,盯着皎月特地摆在她面前的点心和水壶。。。。。。

    ***

    皎月眼下没时间看她处罚下人,总归要让她满意。而现在她还得去爹爹那听消息去呢。

    只不过大人们好像已经谈完了要紧的,见她进来便笑着说起别的来。

    皎月不问心里不踏实,便跟她爹道:“女儿听说有佃户抗租,这是怎么回事?爹爹可不能瞒着女儿。女儿年幼,不一定能帮得上什么,可若不知情,万一扯了后腿儿就不好了!”

    “瞧瞧,瞧瞧,还是月儿最聪明。别人打探消息哪个不是拐弯抹角的,她倒是能找个光明正大无法反驳的名头出来。世人都以为阴谋论,却不知这善阳谋的人才最厉害!”

    陈主簿不由大为赞赏。

    “她小孩子家家的,哪里懂什么阴谋阳谋,不过是任性罢了。”皎琮爱惜地揉了揉女儿的头发,笑着问道:“又偷听了?”

    皎月嘿嘿一笑,朝她爹道:“女儿担心!”

    皎琮含笑点点头:“你们姐弟知道一下也好。”

    “前些时候爹爹就接到线报,说是有些佃户放着麦子稻谷迟迟不收,倒是把地头垄边的芝麻花生等杂粮先起了个干净,这眼瞅着都到了秋收末尾了,那些人还没有动静。

    爹爹带着人赶过去查看,果然,大片的麦子已经倒伏了不少,满地的稻子也没人割!”

    皎月拧起了小眉头,道“庄户人不是有句话,糟蹋粮食是要遭天谴的。怎么他们就敢这么干?难道那些人的家人也都不反对?”

    皎琮冷哼一声,道:“你哪里知道这些人的心思!不过是等着我去了,拿这些粮食作筹码,提减租的要求罢了。只要咱们今天退了步,估摸着明后天他们就能召集到人手把地收完。不做了这番准备,他们也是不敢打这个主意的!”

    皎月道:“咱们家算得上是最厚道的东家了。连女儿都知道,四六或者五五的田租是乡间的旧例,五五分成的是免税的祭田,咱们拿六成的却是含税的!更何况,咱们既不要他们折了银钱缴租,也不用送粮入仓。”

    楚国朝廷的税收是跟土地原主收取,讲究以民为重,所有税综合起来从田亩里出,为十税一。此外任何人或官员不得另外再摊派别个名头的税,一旦被发现就抄家流放!

    皎琮注重言传身教,对待子女也和别个不同,只要有可能,他总是把孩子带在身边看着他做事。因此,皎月姐弟是从小便跟在爹爹身边,学着如何处置事情的。因此,他们对一些庶务或大事显得陌生,甚至是耳熟能详的。

    皎琮几个大人都欣慰地颔首,陈主簿更是赞道,“嗯,丫头学的不错。送粮入仓要有牛有车,还要有人手看护粮食。若是用银钱折价,还要受粮价高低影响,价高了自然是好,低了就得自己亏。”

    皎琮道:“这些佃户提出,要么五五分租,要么许他们划出一部分麦田或者稻田改种杂粮。”

    “改种杂粮。。。”皎月的脑袋飞快的转了起来,很快便想到了什么,惊讶地问道:“难道如今杂粮价高出很多?”

    楚国人向来看中稻谷小麦这些能饱肚子的五谷,因此,除非杂粮价高得离谱,不然再不会拿好地去大量种植杂粮。

    陈主簿点点头:“虽不中亦不远矣!

    如今有榨油的新法子,芝麻、花生、油菜籽等都能榨出清亮亮的油来,且出油也多。且已经在京城和各州府盛行开了。这两年粮价已经下跌了些,而这些油料的价钱都在上涨,到了今年秋收,更是涨到了粮食价钱的两倍左右,所谓财帛动人心!”

    皎月总算是明白了,不由高声道:“这么说来,他们目的是改种杂粮?”

    徐捕头竖起大拇指赞道:“丫头好脑筋!”

    陈主簿和皎琮也微笑着点头。

    “那爹爹打算如何处置?咱们自己可有人手收粮入库?”

    如果她没记错,皎家库里的存粮大都被官府借去救灾了,族里自救赈灾也用了一部分,而她们家的粮除了村子里,县城里救灾用掉大半,还有一部分借给了大伯、二伯等亲戚家周转。

    皎琮沾了茶水,在桌上写了个数字,皎月知道,这便是存粮的数目了,八千斤!如果族里不能支援,只怕就得等别地的秋粮上来了。便是能筹粮交税,难道地里的六十万斤粮食就能白扔了不成?

    六十万斤,任谁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爹爹不必发愁,只要他们肯先收一半,剩下的女儿想想法子,咱们用几天也能拾掇了。”皎月不知道自己的精神力能支撑多久,法术没问题,但她实在年幼,谈不上什么修为,最多是平常的积累。

    在空间里干活那是增加修为的事,收多少都没问题;在山谷,她们每天能干多少是多少,不必勉强。只这件事上怕有难度。她虽然嘴上这么说,自己心里也有些打鼓。

第四十章 爆发() 
第四十章爆发(大修)

    南洼,光听这个名字也能想象得到,这里原本并不是什么良田美地;而实际上,它原本也确实就是一大片盐碱泡子!

    传说,皎家的一位先人无意中路过南洼,见到南山山势平缓,不远处的长河也有水鸟起落,唯独中间这一带有些可惜了,便起了改造盐碱地为良田的心思。

    后来,果然花了几百两银子,买下了这一片连山带水之地,亲手改造成了良田!如今它就在皎琮的名下。

    当年救灾的时候,皎琮顾不上家里的妻子儿女,马不停蹄地各处救援,第一个去救皎家村,第二就是南洼的佃户,不论是银钱上的支持,还是活口的粮食。摸着良心说,皎琮对南洼绝对当得起‘仁厚’二字。

    只不过如今都抵不住人心易变!

    皎月远望着这片金灿灿的田野,如同黄金织就的地毯一般,在秋风中微微起伏,不断地泛起金色的波浪。

    更有密密匝匝的鸟雀,从山中飞来,落在田里饱餐一顿,忽而受惊,便旋即成群飞走,像一片在风中任意变换形状的布匹一般。

    然而,与别处的热火朝天抢收抢晒不同的是,这里既没有人收割,也没有人看守驱赶鸟雀,甚至连稻草人都不曾扎绑一个,任凭大群大群的鸟雀落在田里啄食。还有一些胆子大些的农户人家的小孩子,提个小篮子在边上摘稻穗,见到来人,立刻拔腿就跑。

    皎月就不明白了,这些人到底拿了多少黑心钱,才能如此糟蹋自己一年的辛苦成果!

    一个管事皱眉道:“三爷,这样下去可不行啊!”

    皎琮黑着脸,让人去喊了各家佃户来说话。

    ***

    南洼因为田多佃户多,常年累积下来,周边已经形成了一个自然村,村里百来户人家,全都是靠种皎家南洼田过活的佃户。

    此时接到传讯,各家佃户都派了人前来与东家说话,带头的叫王双木、蒋林。他们这两大姓是姻亲,在村里占了大数。

    两人都是三四十岁的壮年人,看在皎月眼里,前者吊睛白眼、后者黑壮粗陋,真不知道他爹怎么会把田租给这样的人,一看就都不是什么好货色。

    皎月不停心里腹诽,面上却文静地跟在爹爹身旁一声不响。

    “皎东家,您来啦?”两个人勉强挤出个笑脸,再不似以往那般毕恭毕敬。

    这时一个姓魏的老管事走上前去,也不睬蒋王二人,而是淡淡扫视了各个佃户一眼,手往田里一指,扬声道:“东家有话问:南洼的佃户们,为何还不收粮?耽误了农时,你们担待得起吗?”

    佃户们顺着他的手看去,到底是辛苦一年的成果,要说不心疼也是不可能的,因此,很有几个人面上露出不忍之色,不过很快也就平静了下来。

    倒是蒋、王二人偷眼观察着旁人,此时嘴角泛起一丝笑意,谄媚地道:“魏管事光说收粮食,怎么不提咱们减租的事?”

    魏管事冷笑一声:“蠢材!佃户租种东家的地,白纸黑字,签字画押,在衙门里是备了档的!以一己之私,怠误农时,一切后果在租田的时候说的明明白白。

    别人不说,就说你们这两家,租东家的地,差不多也有三四代人了吧?

    王白眼,我没记错的话,你曾爷爷是逃荒来的,身无分文不说,几乎饿死在路边。是东家的祖父巡田的时候见到了,叫人给他一碗热粥活了命,后来又把地从别人手里匀了几亩租给他,此后你们家才在村里繁衍起来。”

    那被叫王白眼的人涨红了一张脸,面带不忿地盯了魏管事一眼,嘿嘿两声,假笑道:“您记性好,这些事我都快忘了。不过,我们也是尽心尽力地照看东家的地,三四代人了,要求减点租子也不算过分吧?”

    魏管事冷冷看了他一眼,不搭理他,又对蒋林道:“黑胖子,你们家也是从你爷爷开始就租东家地的吧?我还记得,你爷爷带着你爹投奔到东家这里租田的时候,连鞋都穿不上。

    怎么,这些年你们的日子过好了,合着东家就是养了一群白眼狼?!”

    蒋黑胖子脸上挂不住,当即反驳道:“魏管事,话不能这么说。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今天我们种地,你咋知道明年我们就翻不了身,也做个富家翁?”

    “你们要当富家翁自然没人拦你。只是你们做富家翁就是以坑东家起家吗?别以为你们那些小九九旁人看不出来!我只问一句:这地你们收,还是不收?”

    皎月瞧着已经两鬓灰白的老管事,心里说不出的感动。她认得这老管事,是他爹身边的得力人,自皎琮成亲就跟着他打理各项事务的。后来年纪大了,皎琮一般让然他出来,前些年大灾到时候,他倒是平安无事,皎琮又缺人手,才又请了他帮着忙活了一阵子。

    老管事都六七十的人了,最清楚这些人的底细,如今把他请来,也是给他们些颜色看看,再不知道收敛,皎琮也不客气了。

    只不过,他们显然低估了这些佃户的决心,只见那王、蒋二人对视一眼,竟出言讥笑道:“魏管事年岁已高,还在替东家卖力,令人佩服。不过,任你说得天花乱坠,减租这事没得商量!”

    “减租?改种?为何不在租田之初提出,而是拿秋粮做筏子?你们打的什么心思,就别揣着明白装糊涂!呵呵,东家要是被几个佃户拿捏住了,你以为皎家能有今天?

    你们是不是觉得怠误农时,人有出钱,你们认罚就是?”

    两人闻言不由面色一变,偷眼去看皎琮,垂下眼皮惴惴地思忖了片刻,仍是咬牙道:“对不住了魏管事,减租或者改种,东家必须给咱们这些人一个答复才能抢收,不然。。。就对不住了!”

    真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

    皎月听着已经气得不行,可见他爹和几个管事都面不改色,自己也只能把气憋在肚子里。

    这时,曹管事赶了过来,在皎琮耳边低语几声,又给魏管事打了个眼色。

    魏管事严肃地点点头,一双精光的眼睛一个个扫过佃户们的面孔,然后平静地道:“你们都这么打算的吗?有乐意抢收的,现在站到我这边儿来,别的我做不了主,但至少能保住佃户的资格;至于铁了心要坑东家的人,咱们就试试看!”

    这是最后的选择机会!

    底下的人一片肃静,除了鸟确的叽喳声和不时传来的狗吠声,竟然安静得连呼吸都沉重了起来。

    皎月个子小,看人的脸不太方便,就盯着人家的脚看。

    一双双穿着草鞋或旧布鞋的脚,或焦躁,或不安,或迟疑,总之,在似乎很漫长的沉寂后,皎月看见有几双脚慢慢地移出了人群,渐渐又有几双脚跟上,后来又多了几双。

    不过,这些人不过十几二十户,比起百十来户的总数,实在少得可怜。

    皎琮也不由一哂,都说人心换人心,这就是他皎家几代人巴心巴肝换来的人心!

    皎琮一摆手,淡淡说了句:“就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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