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消息来得太快,让他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
他当然是想做手术的,从一开始得知自己患有这种神经性疾病的时候,他就无时无刻不想着从这个牢笼里挣脱出来。
可是这个手术的成功率不足六成,即便是具有丰富经验的医生也不敢打包票说进行手术就能让他完全康复,回到原来的状态。
他怕。
这种时候还讲什么矜持()
他怕自己上了手术室就下不来,他怕即便他能被推出手术室,却不得不接受一切可怕的结果。
所以当初他才会那么绝望,一开始对手术的迫切等待也变成了固执的拒绝。
因为他不想接受失败的结果。
如果手术失败了,他就再也无法如以往一般意气风发地站上球场,再也没有那个自信去指导自己的部员们,甚至连一般的跑步或者走路都做不到。
一向被称赞被歌颂的“神之子”,会就此跌落神坛,再也不能带领立海大完成三连霸的伟业。
对他来说,这是比叫他死还让他难以接受的。
直到那一天阿宸找到了他,告诉他关于乔治布莱德的情况。
天知道他听到她的话之后有多高兴,像是绝望到自杀的抑郁症患者豁然开朗走出困境了一般。
那可是乔治布莱德啊,是人称“寒光手术刀”,在全世界范围内都享有盛名的天才神经外科医生。
迄今为止,他做的手术,还没有一例失败的,前不久德国的总理也是靠他的手术才免于瘫痪的后果。
这样的医生如果给他做手术,那么他痊愈康复是十拿九稳的事情。
所以他从确认阿宸的话的那一天起,就一直以积极的状态参加锻炼,就是为了能够有一个良好的身体去接受手术。
他一直没有开口主动去询问阿宸,因为他知道以布莱德医生的身份和地位,一定非常忙碌。而阿宸能帮他找到布莱德帮忙并让其答应已经是帮了很大的忙了,他不愿意再给她多添麻烦。
毕竟主动权,还是掌握在布莱德手中的。
而现在她这么问他,是已经确定下来手术时间就在最近了吗?
“这话是……什么意思?”幸村还是不太敢相信,所以得靠苏墨宸的回答来证实他的猜想。
他的心脏跳得好快,似乎要从胸膛里蹦出来了。
“就是你想的意思。”苏墨宸微笑着看着他。
“你的病历和检查结果我早就已经交给乔治了,他也研究得很透彻。昨天他打电话联系我,说这两周他不会很忙,可以抽空飞来日本为你做手术。”
“至于具体的日期,就要看精市你什么时间方便了。”
她能够理解幸村现在的心情。毕竟这病拖了这么久,终于等到彻底根除的机会,凭谁都会感到有些做梦般的不真实感吧。
真好啊,他终于能够从医院里解脱了,不必每天都被困在这一小片天地里,做那些他不喜欢却又不得不做的检查和锻炼。
他是应该和手冢和龙马他们一样在球场上发光发热的人,如果失去了最宝贵的一个爱好,人生该多无趣啊。
“我什么时候都可以。”几乎是在苏墨宸最后一句话刚落下的瞬间,幸村就给出了回答。
他从未如此急切过,这一点都不像他。
可是,不像就不像吧。在这种时候,还讲究什么矜持呢。
他本来就是被动接受的那一方啊,是等着被别人安排手术时间的人。
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现在阿宸却给了他机会自己选择,已经是很大的自由了。
这自由当然不能被浪费掉,他想要做手术,他想要尽快做手术,他巴不得明天就上手术台,变回那个正常的自己。
所以,越快越好。
他一点儿都不想再耽搁了,哪怕是一秒钟多余的时间都不想浪费。
“好,我知道了。”幸村的回答完全在苏墨宸的意料之中。
他是那么想要回归正常的生活,想要离开这个处处都充满消毒水气味的地方。
“我完全理解你的心情,但你也不要太过于着急了。”
“乔治坐飞机来日本得花上整整一天,这之后除了倒几天时差之外还得和医院协商出诊的手续问题。速度再怎么快,一周的时间是要用的。”
“没关系,我可以等。”这是必要的准备,他完全能理解。
那么多在恐惧和抗拒中度过的日子都熬过去了,难道他还怕现在这区区的一周时间吗?
“放轻松就好,在这期间你坚持锻炼,以最好的状态迎接手术就行。相信乔治,他不会让你失望的。”苏墨宸点点头,示意幸村放心。
她对乔治可是相当信任的。一方面是出于对他专业业务能力的由衷赞叹,一方面也是对乔治这个人的佩服。
她是实打实地跟着乔治进过他的办公室、书房和手术室的,也见识过他数量多得令人咋舌的专业书籍和塞满了书架的疑难病例。
他对每一个病人的病情都研究得十分透彻,对手术方案也是再三权衡之后选择最佳的一种,对专业领域的问题更是能纠着一个小细节和别人讨论一下午的人。
这样认真负责的医生,真的是不得不让人钦佩有加的。
这大概也是她愿意和他诚心交朋友的原因吧。他在她的心目中不只是朋友那么简单,说良师益友可能更为确切。
毕竟老师这样的角色,不是谁都能担当得起的。
只是有一点。虽然他很完美,但是,如果不压榨她的劳动力,他会更加完美的……
一想起自己在日本办完事儿之后不能先回美国而是要飞去英国帮他做苦工,她心里就十分哀怨。
他作为一个教授身边的实习生一抓一大把好吗!为什么非要她来跟在他的身边忙上忙下啊!
虽然她对医学也很感兴趣可是她说到底也只是个珠宝设计师啊喂!教她解剖还让她进手术室旁观是要闹哪样啊!
一想到自己今后的悲惨生活,苏墨宸不禁为自己在心里鞠了一把又一把的辛酸泪……
小白菜,地里黄呀……她好可怜啊呜呜呜……
这厢这么想着,苏墨宸的表情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这让注意到她面色的幸村有些好奇。
“阿宸,你怎么了?”为什么说着让他放心,她自己的表情却有些……呃,无法形容。
有什么不对吗?
“没……没怎么。”这种被乔治卖了的还要帮他数钱的事情,她是不会告诉别人的。
何况这个‘别人’还是幸村精市。
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而且是腹黑到骨子里的幸村精市。
要是被他知道自己变成了一个跟在首席教授身旁忙前忙后的医学实习生,嗯……凭他恶趣味的性格,后果恐怕是可以想见的……
所以绝对!不行!不可以!
幸村看着苏墨宸突然之间风云变幻的脸,觉得苏墨宸心里恐怕有一场大戏在上演。
哎呀,可惜可惜,他不能溜进她的心里看看到底在进行着怎样的剧目,但能够确定的是这场戏一定很是精彩。
看是不能看了,问是可以问的吧。
“阿宸能告诉我一件事吗?一件我现在很感兴趣的事儿。”
幸村温柔地开口,眼中云雾般的气息掩盖住了里面的探究之情。
这是他的一贯做派。
“什么?”被幸村这没头没脑地一问,苏墨宸有些懵。
刚才他不是已经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了吗?怎么还要问她?
算了,还是喝几口茶压压惊好了。
苏墨宸脑袋里这样想着,手便自然地把茶杯往嘴边递。却在茶顺着唇瓣和舌头准备滑下喉咙的一瞬间手一抖,差点把杯子里的茶全部泼洒在地上。
妈呀,忘了这个茶水不能大口大口喝的只能小口小口抿的,烫死她了!
稳住,要稳住!
“能告诉我,你和布莱德医生,是怎么认识的吗?”
幸村看着被烫得差点站立不稳的苏墨宸,手自然地伸出去扶住她的手臂,双眼却微眯了几分。
看来这个问题真的是非常有意义的啊,因为阿宸的反应实在是太奇怪了。
刚才明明还好好的,突然就失态成这个样子了。
看那小嘴,被茶水烫得像成熟得恰到好处的樱桃,红得都要滴出血来。
这就不得不让他多想了。
阿宸刚才说没有喜欢的人,却在提到布莱德的时候神色有异,实在是让人好奇他俩之间的关系。
毕竟这样的表情出现在她的脸上,实在是很罕见的一件事情。
当然了,仅靠这一点就做出如此推测是证据不足的。他之所以觉得布莱德和阿宸之间的关系不简单,当然还有其他的原因。
没记错的话,阿宸第一次向他提起布莱德能帮他做手术的时候,是毫不迟疑的。
那种轻松的态度,就好像在说下午要吃什么菜一样简单。
如果是一般的医生那当然可以随叫随到,毕竟凭阿宸现在的经济实力,有什么人是她请不来的呢?
可是,那是乔治布莱德,是出了名的不为钱做手术的医生,因为他本身就出身于英国贵族,钱对他来说根本没有意义。
布莱德不愿意做的手术,哪怕是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会妥协的。
一年前他拒绝为意大利黑手党的头目做手术就是最好的证明。
至于所谓的例外……不久前他能答应为德国总理做手术完全是因为德国总理的病例十分罕见,有研究价值,而与金钱没有半点关系。
布莱德无疑是一个医德高尚的人,有着自己的坚持与操守,对于正常的病人他是不会拒绝的。
为什么要慌啊()
但由于他本身的地位崇高,以及参与的研究课题需要他额外拨出精力,所以想要让他看病,都是得提前预约排号的。
而他会按照病情严重程度,分出诊治时间的先后。
按照这个标准,自己是无论如何都排不上号的。
原因很简单,布莱德顾本地和慕名而来的病人都来不及呢,怎么会大费周折地跑到大洋彼岸,为一个与他毫无交情的人做手术呢?
也正因为如此,自己从一开始就放弃了找布莱德的想法,因为这太不切实际了,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可就是这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偏偏就被阿宸轻而易举地做到了。
她说她和布莱德是朋友,交情甚笃,所以布莱德会帮她,也就会帮她的朋友。
能让布莱德不怕麻烦,特地抽出两个星期的时间从英国飞到日本,只为了做一台手术的情分,绝非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就能解释清楚的。
他们究竟认识几年了?平日里见面的频率如何?当初又是如何认识的?
这一个个的问题,幸村都十分想知道。
虽然知道这些都属于苏墨宸的隐私,她也并没有义务去告诉他关于她消失在他生活中的那几年到底都在哪里,在做些什么,认识了什么人,但是他还是想了解——出于私心。
哪怕只有一点点。
所以他还是问了,问得极有分寸,只问了最浅显的一个问题。
他想知道,她的回答。
“我和乔治怎么认识的?”苏墨宸放下茶杯抽了一张纸巾在嘴唇上按了按,吸走多余的茶水后将纸巾扔进垃圾桶。
这个动作可不是白做的,她一直都擅长用肢体动作来缓解自己的紧张情绪。
短短几秒钟,苏墨宸的心境已经平静了不少。
真是的,她为什么要慌啊?
他问归他问,回不回答、要怎么回答、回答什么都是她的事情。她即便少说了些什么,不想说什么,或者乱说些什么,又有什么关系?
反正精市他不知道,也没有那个必要知道。
他只要好好准备着接受手术就好了。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
嗯,确实很长,所以就见好就收吧,不要再多问了。
“愿闻其详。”幸村微微一笑。
他不是没有听出苏墨宸的弦外之音,只是现在,他想装傻罢了。
他可不是那种还没开始就放弃的人。
“既然精市你愿意听,那我也多说几句好了——只要你不嫌麻烦。”幸村的回答完全在苏墨宸的预料之中。
事实上她连他要说什么话都预测得分毫不差。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熟悉到家了吧。
“只要是关于阿宸的事情,没有麻烦这一说。”幸村怎么可能还会嫌麻烦,他巴不得苏墨宸说得越仔细越好。
这样,他或许就能尽力填补上关于她的记忆中那空白的几年。
“好,那我就说了。精市你就权当听故事吧,虽然这故事可能不会太有趣。”
苏墨宸并没有再推脱,她也清楚地知道推脱并没有什么意义。
她该有选择的权利()
所以,不如直接陈述好了。
“我和乔治是在三年前认识的。”
那时候jewel在美国的生意刚有起色,但是市场已经趋于饱和,所以她决定去欧洲开辟第二市场。
虽然为了这个目的去法国可能更方便,毕竟整个欧盟的大部分都在法国所在的那片大陆上,但是她权衡再三,还是去了英国。
这样做倒不是因为有更好的理由,她只是单纯地觉得,英国更适合她而已。
即便那里的气候并不太宜人。
“在英国吗?”得到‘三年前’这个时间点的幸村继续对着地点发问。
他这样推测倒也是合情合理的,毕竟乔治布莱德是个英国人。
“是,当时我刚搬去英国。”至于在这之前住在哪儿,住在谁的家里,苏墨宸并不想多提。
“本来想去伦敦市中心的,想来想去,还是去了偏郊区的温布尔顿。”
说温布尔顿是郊区其实并不太恰当,但是它小镇的地位决定了它并不是一个特别繁华的地方。
即便它以四大大满贯赛事之一的“温布尔顿网球锦标赛”举办地的身份而闻名遐迩。
“温布尔顿啊……”这个与网球密切相关的地名自然会引起幸村的注意力。
真是一个好地方呢,他希望有一天,自己也能到那儿去看看。
不论是作为球场上奋战的运动员,还是仅仅作为一个观众。
什么身份都好。
“本来搬到那儿是看中那儿的宁静环境的,但是我好像不太适应,所以还是经常去市区看看。”
果然她骨子里还是一个热爱繁华的人,不适合在过于安静的地方待太久。
或许她的心从未停止过对热闹的追寻和向往吧。
当然,这样说可能太从主观考虑了,其实客观的原因也不少。
温布尔顿毕竟只是一个小镇子,许多她需要的东西都无法从这里获取。
做生意倒是无所谓,信息时代网络发达,在哪儿都不成问题。但是如果她想要看一看秀场或者听一听音乐会,在温布尔顿还是不太可能的。
更何况如果真的要接触生意伙伴,光窝在这个小镇是绝对不行的。
所以她还是得经常往市中心跑。
不过还好,温布尔顿距离市中心并不是太远,驱车的话三十分钟足矣。
“所以,是在市区遇见的布莱德医生吗?”苏墨宸说得很少,但是幸村总能从很少的话语中得到很多的信息来。
比如说苏墨宸的这句话里,并没有一个字与布莱德有关,他却已经明白她接下来所要表达的意思了。
一方面是出于对苏墨宸的了解,另一方面,他也知道布莱